没人应声,刘烨朗声说道:“既然此事难以服众,还是请大王来评断吧!”
“可是……”坐在刘烨身边的一位长老提醒道,“昆莫病重,下不了床,右夫人还是不要请昆莫出面吧!”
“解忧去见大王一面即可,请各位稍等片刻。”
刘烨起身走向军须靡的蒙古包,收到消息的须其格吓得面色如土,拉着身边的侍卫,结结巴巴地说:“拦、拦住她……拦住他们,别进来……别让她进来……”
须其格猛地掐了下大腿,硬是挤出几滴眼泪,冲进军须靡的蒙古包,趴在他床头哭诉:“大王,大王你要救救我们母子……”
军须靡迷迷糊糊听到须其格在哭,勉强睁开双眼,看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双手支撑着沉重的身子坐起来:“你和靡儿又怎么了?你哭什么?”
须其格挽着军须靡的胳膊,扶他靠在软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大王,这回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我……”
多年夫妻,军须靡自然知道须其格又闯了祸,无奈地叹了声:“这回你又闯什么祸了?”
“我,我给老贤王带口信,迟迟没有收到回音,我心里着急,所以我就,我就找人往那贱人和她相好的馅饼里下毒……”须其格说到这儿,胆怯地看了眼军须靡的反应,好在军须靡没有感到意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后呢?”军须靡不耐烦地催促道。
“然后,然后就被发现了,他们抓了大夫,逼着他把我供出来。大王啊,我不能出事啊,靡儿还小,他不能没有我,若是我也跟你走了,靡儿一个人怎么活啊……”须其格掩面痛哭,她每次都斗不过刘烨,却次次都要斗,她就仗着有军须靡给她撑腰,哪怕是命不久矣的军须靡。
“蠢货!”军须靡攒了半天力气骂道,骂完又不停地咳嗽,须其格不敢有意见,讨好地为他捶背。
“禀告昆莫,右夫人求见!”帐外传来侍卫的通报,须其格吓得往军须靡怀里钻,“大王救我,救我……”
军须靡深深地吸口气,推开须其格:“你出去吧,叫她进来。”
“大王……”须其格不知所措地唤道。
军须靡点点头,表示已有对策,须其格一步三回头地走出蒙古包,低着头对刘烨说:“大王叫你进去。”
说完,须其格就躲在了侍卫身后,再也没露头。刘烨看她这般狼狈,只觉好笑,要不是有图奇棠在,她也不会吓成这样,只怕又要摆出一幅眼高于顶的样子。人哪,就是这么现实!
军须靡强打精神,仍是遮掩不住那股子死气,再强的人也有油尽灯枯的一天,刘烨不由叹息,走到床边,唤了声“大王”。
军须靡抬眼看她,许久不见,她出落得越发美丽,美丽的女人往往命运多桀,尤其是像她这种身负使命的女人。
“右夫人,与其跟那种愚蠢的女人计较,不如跟本王做个交易,你看怎样?”
军须靡有话直说,刘烨也不拐弯抹角:“不知大王要跟解忧做什么交易?”
“放过须其格和靡儿,本王愿将王位传给翁归靡。”
傍晚,图奇棠邀请刘烨散步,他问:“只是将那大夫收押,不再追究左夫人的过错,你甘心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再查下去,左夫人迟早会露馅的。”
刘烨看向悠然自得的图奇棠,说道:“你若无其事地叫人送来馅饼,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也是想让我省心么!”
“这不一样!”图奇棠摇摇头,“我说过,我会保护你,这些事情再也不用你来烦心,我会为你铺平道路,为你实现所有愿望。”
“所有愿望?”刘烨正视他那双迷人的灰眸,柔声道,“当真,无论我有什么愿望,你都会为我实现?”
“当然!任何愿望,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为你实现!”图奇棠言之凿凿,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痴迷的目光流连于她精致的面容。
“那么,请你将左贤王送回我身边。”刘烨出其不意地说。
图奇棠的表情瞬间凝滞,他万万没有想到刘烨竟会在这种温馨时刻说这种话。震惊过后,随即而来的是被戏弄的耻辱以及发自内心的嫉妒愤怒。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你要的是他?”图奇棠不知不觉加重了双手的力道,刘烨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烨看出他眸子里的愤怒与不甘心,不答反问:“可以吗?你能把他送回来吗?”
图奇棠紧紧咬着唇,咬出血来也浑然不觉,现在的他,简直嫉妒得要死。翁归靡,一个辜负过她的男人,而她居然对他念念不忘,在她眼里,他图奇棠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难道就是不值一提的棋子?除了被利用的价值一无是处?
忽然,图奇棠拦腰抱起刘烨,在夜风中飞速跳跃,刘烨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体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听那夜风呼啸而过,听他愤怒之极的心跳。她不知道他会带她去哪儿,她不知道他会怎样待她,但,没来由的,跟他在一起,她感觉很安心。
温泉,树林中的温泉,这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他在树上光明正大地看她洗澡,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厚颜无耻地向她提要求,才肯归还她的衣服。
他们在这里相识,今晚,他带她来到这里,是否又会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第五章 咫尺天涯
夜晚的草原静谧美丽,笼罩在月光下的山林像是蒙上一层银晕,散发出使人迷醉的气息。
氤氲的温泉缭绕着雾气,似梦似幻如同仙境,偶尔有只小野兔蹦蹦跳跳跑过来,乍看上去还以为是嫦娥的月宫。图奇棠将刘烨放在温泉池边,借着月光想要看清楚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想要知道在她心里,他究竟占据多少分量。
图奇棠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沿着她的眉眼,勾勒出她姣好的轮廓。天知道他想这么做想多久了,可是他不敢亵渎她,惟恐她会轻视自己,再也不肯跟他在一起。
于是,他只能耐心等下去,等她的心里承认他的存在,等她淡忘那段过去,等她无所顾忌地接受他。但他现在几乎就要等不下去了,他以为只要不停付出就能得到她的爱,他放下一切随她来到乌孙,做好了为她拼命的准备。然而,事到如今,她居然还在想着背弃她的那个人,乌孙左贤王翁归靡。
她要他交出翁归靡,她要跟翁归靡结为夫妻成为国母,那么,他呢?他又将处于何等的境地?难道要他亲手将最爱的女人送给别的男人,眼睁睁看她成为别人的妻子,还要心平气和送上祝福?
不,他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爱她,即使不能完全地拥有她,也不能容许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一念至此,图奇棠不免激动起来,一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仗着胆子靠近她,将颤抖的灼热的唇覆在她的唇上,继续他们上次未完成的事情。
刘烨没有拒绝,微微闭上眼睛,承受他的满腔热情。他的吻热烈而霸道,粗暴地辗转吮吸,像是等不及确认她的心意,呼吸渐渐稀薄,他锲而不舍地占有她唇齿间最后一丝气息。察觉到刘烨温柔的回应,图奇棠急切的心顿时缓和下来,原本他打定主意,不管她接不接受,都要得到她的吻,而她非但没有抗拒,还纵容了他的放肆。
图奇棠舍不得弄疼了她,原先心里的怨气随着她的温柔缱转消失殆尽,他放缓了动作,与她柔情缠绵。他确定她是爱他的,至少,她心里有属于他的位置。
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图奇棠欣慰地想,他渴求她的温暖,而她都不吝惜地给他了。他珍惜跟她共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哪怕是即刻死去也心甘情愿。
不知过了多久,刘烨就快喘不过气了,她试着推开图奇棠,轻声呻吟道:“不能呼吸了……”
图奇棠会心一笑,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拇指摩挲着她湿漉漉的唇瓣,看着她绯红的双颊,原始的冲动在体内肆意冲撞起来。她就像是最美丽的罂粟花,让人沉沦在她的柔情里,不愿清醒。他一向为自己的控制力而骄傲,此时此刻,他却很想抛下一切束缚,彻彻底底地放纵一回。
原以为拥有她的吻已足够,但他现在明明渴望更多,他爱她,爱的是她的人,并非她的身体,但为什么他如此渴望她的身体。
图奇棠惟恐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伤害到她的举动,惟有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炙热的呼吸拂过刘烨耳畔,察觉到他的隐忍,她心里流淌过丝丝暖流。
冷静地想一想,他们确实不适合有更亲密的发展,也许,她还是要嫁给翁归靡,成为他的妻子。想要成为乌孙国母,这是惟一可行的办法。而图奇棠,也会重新开始他的生活,他是息陵教的教主,安息王朝的王子,他们不应该继续纠缠在一起。
“图奇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如果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希望你不要原谅我。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来生,但愿我还有机会弥补……”
刘烨伸出双臂环绕住他的腰,想要更多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说出这番话,她已是湿了眼眶,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即将与他分开,她的心就像生生扯开一道口子,滴血似的疼。
分明告诫过自己,不要再对任何人动情,她是解忧公主,她的感情并不属于自己。可是,她还是毫无征兆地动了心,从心底里接受了图奇棠这个人。若是她命中注定将要嫁给翁归靡,为何又要对他动情?史书上不可能有这段记载,如果可以的话,她好想问问真正的解忧公主,她心里爱的究竟是谁?
图奇棠的心弦瞬间绷紧,原来她的回应并不代表她的选择,她认准的人是翁归靡,因为她早已作出决定。她宁愿舍弃爱情也要成为乌孙国母,她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决定,即使是他。
图奇棠悲哀地认清这个事实,却又不忍责怪她,做出这个选择,她的痛苦并不比他少。他愿意放下一切跟她走,而她不能,这是她的选择。
“烨儿,我说过我有能力让你收服西域,大汉最想除掉的敌人是匈奴,只要消灭匈奴,那就大功告成了。为什么你要执着于乌孙国母的位置?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图奇棠不甘心,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说服她改变心意。
“我相信你做得到,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所有……”刘烨深深地吸口气,抬眼看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图奇棠,你应该为自己考虑才是,没有我,你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我们之间存在太多障碍,不是你我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我活下去的意义为了大汉,自始至终不会有变,我已经认命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无所谓。而你最终是要回到息陵教的,你不情愿也好,终归要面对现实,还有,你是安息王子,你要为你的国家着想,怎能轻率地决定一切?大汉倾尽国力都没能除掉匈奴,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有多少牺牲?”
“我不在乎,我不要回息陵教,也不要做什么王子,我只要你……”图奇棠激动地摇头,语气中带着恳求,“烨儿,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实现你的愿望,我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这样也不行吗?”
刘烨动容地望着他,她知道如果她点头,图奇棠当真会不顾一切做出难以估计的事。但是,这样真的是为他好吗?让他放弃大好未来,与整个西域为敌,他真的会幸福吗?且不说在这期间遇到的困难多么艰险,单是一个明月圣女就不许他这么胡来!激情褪去,他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刘烨不敢拿未来作为赌注,她也不想亲手毁了图奇棠,他们原本就在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上,现在是时候回归原位了。
“我没有信心寄望将来,我能把握的只有现在。图奇棠,希望你能明白。”刘烨轻叹了声,道出心里话。
图奇棠难以理解地看着她,思量片刻,艰难地说出他不肯相信的事实:“你还爱着他?你还爱着那个抛弃过你的男人,左贤王翁归靡?你不愿意跟我走,不仅是要成为乌孙国母,你想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对吗?”
刘烨知道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她不可否认已经做好准备嫁给翁归靡,即使他们之间的爱已经不复存在。
刘烨的犹豫使得图奇棠更加确定他的推断,他失控地握住她的双肩,再三追问:“你爱他吗?是不是爱他胜过爱我?你拒绝我,就是为了跟他长相厮守?如果你不再爱他,却要跟他在一起,我想我无法接受你的说辞。”
“是,我还爱他……”刘烨狠了狠心,说出让他绝望的话,“因为我忘不了他,所以我还是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图奇棠怔怔地望着她,缓缓放开双手,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明明对我……”
为了让他死心,刘烨继续说道:“我感激你为我付出的一切,但那并不是爱,我爱的人是翁归靡,不是你,图奇棠!我这样的女人值得你留恋吗?值得你放下所有吗?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将来你一定会后悔……”
“别说了,别说了……”图奇棠双手抱头,连连后退,他禁受不住这种打击,前一秒钟,他还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转眼之间,他最爱的女人就要离他而去,以最狠绝的方式离去。
刘烨不忍心看他这么难过,却又不想继续纠缠不清,长痛不如短痛,就由她来结束他们无望的感情吧!
“图奇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总之,不要原谅我。”刘烨挣脱他的怀抱,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雾气,匆匆往山下走。
图奇棠忽觉胸口一冷,不知是她离开的缘故,还是心痛到麻木的原因。
“如果,翁归靡不在了,你做不成乌孙的国母,你会不会跟我走?”图奇棠幽幽问道。
刘烨心下一凛,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咬了咬唇,头也不回地说:“不会。”
图奇棠苦笑了声,没再言语,刘烨要走,也没再挽留。他从懂事起就明白,不属于他的东西,强留是留不住的,注定要离开的人,早晚都会离开。
身在咫尺,心在天涯,她留给他的,原来只有片刻的温存。
第六章 暗藏机密
药葫芦和师中在斯塔拉山脉附近的客栈接连住了几天,原本打算翌日就上山看个究竟的药葫芦,临时改变了计划。因为他观察到息陵教总圣坛发出不同寻常的信号,俨然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
药葫芦从未轻视过息陵教,毕竟单单一个明月圣女就是他难以估量的强劲对手,更不用说圣坛里那些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和师中是来打探消息,不是来找人拼命的,犯不着拿性命开玩笑。
师中一直在等药葫芦的指示,他不是个会享清福的人,闲了几天,闲得浑身的骨架都快散开了。但他对息陵教的了解并不深,贸然行动只怕会招致招架不了的后果。虽说收到常惠的消息,得知刘烨已经平安回到乌孙,心里仍是不安,惟恐乌孙王室再生变故。
军须靡这回病得不轻,连早朝都没办法参加,尽管王室想方设法封锁病情,但对乌孙比较关注的人,都已知晓这个事实。按照乌孙王室的规矩,军须靡的继承人泥靡将是下一任昆莫,除了泥靡的生母须其格,军须靡的女人都要归他所有,包括右夫人刘烨。
此等乱,伦之事对汉人来说难以想象,但在西域,尤其是各国王室,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师中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刘烨沦为遭人耻笑的牺牲品,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