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里早就被清空了闲人,明山指挥一群小厮取出自己带的物什,烧水沏茶摆点心。
李兮站在茶棚外,眯眼看向远处看起来很庞大的城池,“这是哪里?”
“池州城。”陆离嘴角上翘,头也不抬只看着李兮。
“已经到池州了?池州的好东西……有焦枣,黄精,春黄精差不多该收成了,池州有两家大药行,虽说没什么贵重东西,可药材品质还不错,让人去买点好不好?咱们缺好多药。”李兮盘算上了,陆离笑起来,顿了顿答应道:“好。”
“那我写单子。”李兮一个急旋,几步奔到茶桌前坐下,招手叫青川,“笔墨还有纸,快!”
白芷忙盛了半盅清水过来,接过青川拿来的文具盒子,研了墨,李兮寻了支特最细的毛笔,写了一溜儿十几样药名,拿起来递给陆离,陆离叫了个两个护卫过来,吩咐他们换了衣服,去池州城采买药材。
这一天歇了四五回,到桥头驿时,天已经黑透了,李兮带着白芷进到上房,从池州城买来的药材已经送进来了,李兮吩咐白芷找了个小筐子过来,掂量着份量,取了七八样药材放进去,眉开眼笑的吩咐道:“拿去让他们煎出来,用大锅,多放凉水,煎两遍,把药汁合到一起端进来,咱们好好泡一泡,这腿这胳膊这腰,泡一泡至少没现在这么酸痛,快去!”
白芷听了这话,兴奋的答应了一声,抱着筐子就往外路,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陆离进来时,李兮正紧拧着眉,对着几样药材比划来比划去。
“怎么了?这药不好?”陆离从李兮背后探头看着她手里的药材。
“不是,你用的药,缺了三味药,有两味我问了好些人,都说不知道,不过姚先生说有,还有一味,有是有,就是用的人极少极少,到现在还不知道哪家药行有这药,实在不行,就得自己去采,这三味药,先用什么替一替好呢?唉,效果都不算好。”
李兮越说越发愁,陆离从后面搂着她,下巴在她头顶上蹭来蹭去,柔声宽慰:“且宽心,既然有,必定能找得到,今天又赶了一天路,你也累坏了,先歇着,这些先放一放,不急在这一天两天。”
“急的!”李兮转个身,一头扎进陆离怀里,“我怕得很,怕我治不好你,无论如何,你今天晚上就得吃上药,还要泡药浴,今天我想了一路,要是泡药浴的时候再用银针催动血脉,也许能弥补一点药材的缺陷,今天晚上就得试试!”
“好!”陆离将李兮零乱的发丝放到耳后,“先坐下,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嗯。”李兮紧挨着陆离坐到炕上,陆离握着李兮的手,“在相城西北,离梁地不足百里的地方,有个草料场,是北征大军调用草料的地方之一,明天咱们绕道去草料场看看。”
李兮心里滑过丝不祥,不由自主的抿紧了嘴唇,陆离陪着笑,伸手去按李兮紧紧抿着的唇,“小兮,你聪明的时候……太聪明,昨天你说的对。”
“昨天?哪句?我觉得我说的话都是对的。”
“那当然,小兮的话,句句都对。”陆离笑起来,一脸宠溺,“昨天你说,我是不是想深入敌后探察一番,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李兮的眼睛瞪大了,他深入敌后?那她呢?
“**率领三千梁军,明天中午就能赶到来远镇,来远镇离相城草料场极近,我想,明天到相城草料场后,让人把你送到**军中,你随**大军去铜关,我在铜关等你。”
“我不去!我要跟你一起,你答应过我!我跟什么**到铜关得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不要命了?”李兮急眼了。
“小兮,你听我说。”陆离干脆抱起李兮,柔声解释,“**的三千人都是轻骑军,行动很快,最多半个月,肯定能到铜关,也就比我晚上三五天,肯定不会耽误,小兮,你先听我说,你一直跟着我,我的行程就快不起来,再这样走几天,朝廷里,不光皇上,只怕连司马老相公,柳相公他们,都要觉出不对了。”
陆离沉默了片刻,低头俯到李兮耳边,“那天我见到姚先生,先生说,这毒不是他配的。”
李兮呆了,仰头看向陆离,陆离一脸苦笑,“先生说,他前前后后配了七八年,一直到离开京城,隐居落雁山,也没能配成功过。我问过他,除了他,谁还能配出这样的狠毒之物,他说他想不出来,说这个方子,是他从一个江湖游医那儿得来的,他一直觉得,也许这方子是骗人的,根本不可能配成。”
李兮脸色发青,既然他能从江湖游医那儿得来,那别人也能得来,谁知道这江湖游医告诉过多少人?不过……也许还有另外的解法?
“那解毒之法呢?你问没问?”
“嗯,他说无药可解,姚先生还说,这毒融在酒里,只是酒味特别醇厚而已,银之类,都没有用,事先完全没办法探出有毒没毒,喝了之后,没有任何症状,没办法诊断出中毒没中毒,是他见过的阴狠毒辣的毒物。”
陆离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这样的毒,确实防无可防。
“姚先生说没有任何症状,没有办法诊断出来,这不是好事么?皇上就算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也不会想到你已经知道自己中毒的事,为什么还要把我送走?”李兮直视着陆离
第201章 圣意难测()
“如果毒不是姚先生配的,那替皇上配这毒的人,至少在识药和用毒上,比姚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姚先生不知道的,那配毒的人不一定不知道,这是一,二来,我带着你,时刻不离身边,皇上会怎么想?就算不知道这毒还有识出的法子,也要起疑心了。”
李兮沉默了。
“再说,这一战北戎倾巢而出,胜负难料,我必须全力以赴,容不得半分疏忽,带着你,我心中顾忌,也怕不能护你周全,你知道,千里奔袭时,我和大家一样,吃喝拉撒都在马上,你怎么办?”
陆离低头吻在李兮额头,“小兮,我也知道我中的这毒凶险无比,也知道你跟我身边的好处,可是,两害权衡取其轻,若是被皇上发觉,或是这场战事失利,死的就不只我一个,只怕我根本等不到毒发,小兮,乖,也就晚上三五天。”
“不是三五天,是要晚半个月!我在你身边,今天就能用针。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我会算帐!算的很清楚!”李兮一巴掌拍在陆离下巴上,她真的十分恼火,说不出、发作不得的恼怒。“仗打败了,你不一定会死,可你的病耽误了,你一定会死!”
“小兮,咱们身后有梁地,有整个陆氏一族,有阿娘,有大嫂她们,这一仗只能胜。”陆离握住李兮的手,话虽委婉,却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李兮默然,是的,他不是她,一个人独活就可以了,他有国有族有家,有无数责任。
“十五天!”李兮盯着陆离,陆离不停的点头,“好!就十五天,你放心。”
“我今天晚上配好十五副药,你每天按时喝药,每天必须在药汤里泡两刻钟,每天!”
“好!”陆离满口答应,李兮看着他,半晌,抬手拍在他脸上,叹了口气,他说千里奔袭时,吃喝拉撒都在马上,在马上能喝汤药,可是能泡药浴吗?
“小兮,你放心,我肯定爱惜自己,只要能安营休息,我必定严格遵守你的嘱咐,一丝儿不带走样的。”陆离明白李兮这一声叹息的意思,忙陪笑补充道。
李兮伸手圈住陆离腰间,脸贴在他胸前,突然悲从心来,只想大哭一场,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失去他!
京城,禁中,宣和殿内灯火通明,皇上和姚圣手对坐在炕上,正下着盘棋。
“老姚,你这只臭棋篓子,臭不可闻!十几年,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皇上‘啪’的落了一子,笑的嘴角一串口涎掉下来,旁边侍立的中年内侍悄无声息的伸出帕子,接住那串口涎,再无声无息的退下。
“我是臭棋篓子,你能好哪儿去?我还能怕了你了!”姚圣手的目光在那串口涎上顿了顿,随即移开,不动声色的‘啪’的落了一子。
“我可不是臭棋篓子,自从我当了皇上,这棋艺就天下无敌了!呵呵!”皇上又落了一子,姚圣手瞄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还是咱俩下棋有意思,唉!这个子下错了!我没打算放在这里,手一抖,落错了!”皇上伸手去拿刚落下的子,姚圣手一把拍回他的手,“落子无悔!”
“你刚才就悔了!”皇上一只手抢不过姚圣手两只手,干脆伸手在棋盘划拉了一把,“老子一只手,还不让老子悔棋!不下了!”
“你这泼皮无赖,几十年如一日!”姚圣手示意内侍收了棋盘,沏了茶上来。
“老姚,你还记得你从前一直配来配去,总配不成的那个药,叫什么药?”皇上抿了口茶,闲闲的问道。
“什么药?喔,你说的是江湖游医给的那个方子?那不是药,那是毒!问这干什么?”姚圣手皱眉看着皇上。
“你不是说,那毒发作起来,跟中风一个样儿?你那个同门,你不是说比你更擅长解毒?解这毒的法子,是不是也能用来治一治我这病?”
“你说李姑娘?”姚圣手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怀疑自己中了毒?”
“中毒倒不至于,难道那毒你配成了?”皇上紧盯着姚圣手,姚圣手摊手,“我前前后后配了七八年都没配成,到山上哪还有那功夫?那方子配起来多磨人,你还不知道?我觉得那方子肯定是假的,根本就不可能配得成!”姚圣手话刚落音,心里猛的一跳,他想起来了,他上落雁山前,配了十坛,他一直以为他临走前那一把火都给烧了……那天他放了火出来时,老梁就是大门外!
“既然你配不成,这世上肯定没人能配得成。”皇上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姚圣手,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快意,看样子,他还耿耿于怀那桩失败,其实他配成了,可他不知道。“也许李姑娘能配得成。”
“她?”姚圣手又象是吐气又象是冷哼了一声,“论医术她或许能比我强一点,可这强,只不过强在她擅动刀针,若论药……呵呵!”姚圣手捻着胡须,一脸傲然,“我用过的药,她还没见过呢!她解的那些毒,都是用了多少年的,她师门里必定早就有解法,她不过占了师门高明的便宜!”
“总要问问。”皇上抬了抬那只毫无知觉的手,示意姚圣手,姚圣手紧拧眉头斜着皇上,脸色相当不好。
“我知道你医术比她强,我没说你不如她,你不是说过,她自小在师门习学,跟你这种半路出家,只在师门学了一年半载的不一样,再说了,这医者,原本就各有所擅,说不定她知道呢?总得问问。”皇上语气和婉极了,姚圣手一脸不情不愿,勉强答应了一声。
李兮已经和陆离离开京城北上了,他到哪儿去问她?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罗大带着大壮,以及罗医正挑了又挑,给他挑的二三十长随、护卫,再加上皇上亲看点过来的三四十名看起来龙精虎壮的护卫,借了闵家药行的名义,择了个吉日,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往北边去了
第202章 两只将军()
相城草料场距从陆离的北上路线上偏过去不过十几里,相城知县、知府以及守将等一众官员刚得了信儿,陆离已经巡查完草料场,大发了一通脾气,继续北上了。
在往草料场的路上,路过一个极小的镇子时,李兮和白芷脱了护卫衣服,悄悄换上刚刚买来的布衣布裙,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大车。
**的副将沈远征一幅绝对正宗、如假包换的乡下土财主模样,骑在马上,脖子伸的长长的,眼巴巴看着远处飞卷而过的黑骑队伍,直看的心里酸痛眼泪汪汪,当年跟在二爷身边,多么痛快,早知道就不升这个官了……
沈远征一直看到连尘埃落定,看无可看,才垂头丧气的带着七八个打扮成土财主家家丁模样的亲卫,护着那辆大车,没精打彩往回走。
一行人走的不快,没办法,就沈远征骑着匹马,拉车的是驴,亲卫们骑的也都是驴。
相城周围百十里,再富的财主家,也没有给家丁骑马的理儿!骑个驴算不错了!作为正宗土著加土财主出身的沈远征,本色出演,无论如何不会犯这种错误,一匹马十来头驴,只能慢慢悠悠的赶路。
沈远征骑在马上打盹,李兮凭着口气,跟着陆离一连奔了两三天,早就累极了,上了车闷声痛哭一回,在慢慢悠悠、摇摇晃晃中,哭声还没停稳,就窝在满车松软的被褥垫子里睡沉了,白芷更累,李兮睡着,她也撑不住了,挨着李兮,两人睡了个晕天暗地。
来远镇外,**带着几十个亲卫,等的焦躁无比,直到天色落黑,才远远看到前哨疾奔而来,远远打着手势。**抖开缰绳,纵马直冲出去,一口气冲出四五里路,才远远看到沈远征一行人。
沈远征远远看到**飞马而来,立刻精神了,急忙催马迎上去,又是惊喜又是意外,抱拳见礼,“将军怎么来了?将军亲自迎出来,下官哪能担得起……”
“不是迎你!”**不等沈远征说完,就把他堵了回去,“先生在车里?”
“先生?哪有先生?就俩娘……姑娘!”沈远征正宗的乡下土财主出身,功夫不错,读书不多。
**皱了眉,瞪着他道:“路上……不恭敬了?”
“瞧将军说的,我读书是少点,又不傻,那肯定是……爷……那啥……我敢不恭敬?再说,一路上连个头都没冒过,想不恭敬也没机会。”沈远征冲还远远落在后面的车子挤眉弄眼,**斜着他,“这你可错了,你过来,我问你,你知道你接的是谁?”
沈远征一个劲儿的摇头,“你又没说!又不让问,哪儿知道去?”
“李神医,李先生,听说过吧?”**左右看了看,把沈远征拉到一边,凑到他耳朵边,问完,不等他答话,又冲渐行渐近的大车努了努嘴,“车里就是。”
“吓!”沈远征一双眼睛瞪的溜圆,“真的假的?车上就俩女娃儿,小得很……唉哟唉!可不是,说那李神医才十六七岁!唉妈唉!你早说!让我多看两眼,我光顾着看二爷,一眼也没看到……”
“李先生跟咱们一起北上。”**紧绷着脸,眼里却闪动着喜色,经历过残酷征战的人都明白,有这么位神医在身边,简直就是多了不知道多少条命!
而且,这位李神医还最擅长剖腹开胸,明山那个堂弟,肠子流了一地,都被她救回来了,刀口他亲眼看过,横着劈开,长的吓人,如今生龙活虎,啥事没有……
“跟咱们北上?将军,您不是说笑话吧?咱们北上,是去拼命的,那俩小姑娘……真的假的?”沈远征不敢相信。
“二爷的军令,你说呢?”
“二爷……咋下这样的令?就俩小姑娘,再是神医,也不能让小姑娘上战场,这事可不地……那啥,哪能这样呢?”沈远征闷了好一会儿,凑到**身边嘀咕道。
**斜眼看着他,抬手拍着他的肩膀,“老沈哪,你吧,什么都好,就是人太直,心太软,当然这也是长处,放心吧,二爷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你可是二爷的亲兵出身,你听着,你这个人粗中有细,人又警醒,这一路上护卫李先生这事,就交给你了,这也是二爷的意思,二爷还吩咐我交待你一句,这一路过去,你只管护住李先生,只要李先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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