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法归礼法,从前朝太祖起,这礼法就没那么严苛,别说一家子兄弟姐妹,就是真正的外姓外男,登门拜访姑娘家,只要礼数周到,也算是很正常的事,何况二爷是姑娘嫡亲表哥,又是有要紧的事,不见倒显的失礼了。”
姜嬷嬷避过李兮的问题,却又算是答了李兮的问题。
“我出去见他。”李兮站起来,唉,她这会儿觉得礼法不严苛真不是什么好事!
姜嬷嬷忙拿了斗蓬跟出来,替她披了斗蓬,落后半步,若有所思的打思着李兮。
院门外,陆离没穿斗蓬,深紫官服系着玉带,背对院门,负手站在飘飞的雪花中,仿佛正在欣赏雪中美景。
明山和丰河一左一右,一个手里捧着只小巧的匣子,一个提着只巨大的提盒。
听到脚步声,陆离转回身。
“怎么出来了?没拿手炉?冷不冷?”
“二爷找我有什么事?”李兮避开他的问题,他对国士都是这么关心的吗?
“闵老夫人刚刚请我过去,说起你的药箱被人拿走的事,愧疚得很,这是她一点心意。”陆离指了指那只小匣子,明山忙上前几步,将匣子托到李兮面前。
李兮垂着眼皮,伸手接过匣子
第95章 圣手药王()
他们这些人精做事东一个弯西一个坑,简单的事非得照复杂做,她刚刚还和闵老夫人在一起,有愧疚怎么不当面跟她说?
她又犯傻了,闵老夫人这份愧疚压根不是给她的,而是要给陆离、给梁王府的!
唉,跟她们打交道,好累,心累!
“你给华贵妃开方子了?”
“嗯。”李兮看着陆离,她好象没说开方子的事,闵老夫人告诉他的?闵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明是让她别跟任何人说方子的事,怎么她自己反倒说出来了?
什么意思?
“华贵妃病的久了,夜惊不寐,我就先给她开了张宁心安神方子。”
“有了你这张方子,华贵妃至少能睡个好觉,善莫大焉。”陆离低头看着李兮,“用过饭没有?”
“嗯,还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什么事……我在配几味药。”李兮低头看着手里的匣子。
“我记得你爱吃点心,刚刚我正好经过丰庆楼,带了些点心给你。”
丰河赶紧上前,将巨大的提盒交给姜嬷嬷。
李兮垂着头,斜了眼提盒,曲了曲膝,退了两步,转身进去了。
姜嬷嬷看看她,再看看陆离,满肚皮郁闷,姑娘没规没矩,爷也没规没矩!
陆离背着手,看着李兮进去,目光慢慢往上移到半遮着院门的那棵金桂树上,再往上移,看着远方的浓密的彤云。
闵老夫人请他过府,李姑娘的药箱被偷只是借口,她要探的,是他知不知道李姑娘开的那张药方!
不过一张安神宁心的方子,何至于谨慎成这样?
这中间必有缘故!
“丰河!”
“在!”
“让人打听打听,宫里这一阵有什么闲话,皇上最近最宠哪位娘娘,在哪一处歇的最多,总之,越琐细越好!”
“是!”
“明山,让人去查这几年送进华贵妃宫里的所有物品,筛出这四五年一直往宫里呈送的。”顿了顿,声音低沉,“华家和闵家查的仔细些!”
“是!”
“双流!”
沉默寡言到几乎让人意识他存在的双流上前一步,垂手听吩咐。
“姑娘后天上台切蹉,安全由你护卫,必须万无一失!”
“是!”
“青川,找几个病人备着。”
“是!”
陆离安排完,背着手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背着手垂着头,慢吞吞往园子深处走,任凭雪花转着圈、飘洒着落在肩头。
她确实跟从前大不一样,怎么回事?
陆离一件件往前想,一直想到进京城前,想到夷山之行,再往前的郑城……
越想越糊涂,糊涂到头痛。
陆离抬手轻轻敲着额头,唉,这完全方向该怎么猜?问她她又不说,他到底哪儿得罪她了?
要不……
陆离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急旋身,大步往园外走。
去找崔先生,让崔先生去问问她!
城外落雁山从山脚到半山腰种的都是杏树,雪花顺着光秃秃的树枝积压,装扮出一片银装素裹的宁静之美。
半山腰一间院子台阶上,刘太医跪的笔直,肩上头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院门‘吱呀’一声推开,刘太医惊喜抬头,激动之下,肩上的雪花瑟瑟而落。
“老爷请大爷进来。”一个三十来岁、又矮又壮四四方方的汉子开了门,瓮声瓮气说道。
刘太医双手撑地,想赶紧站起来,可跪的时间太长,又冷,腿早就僵了,没站起来,反倒往旁边歪倒。
汉子一把拉住他,顺手将他提进门槛,提进门房放好,掀起刘太医的长衫,熟练之极的推揉刘太医那两条冻的僵硬冰凉的腿和脚。
“多谢你了,大壮。”门房里暖气袭人,刘太医噤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咋这时候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除开初一十五,老爷不见人!”大壮边揉边瓮声说道。
“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可好?这几天冷,我不放心。”刘太医敷衍了句,大壮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管闷头揉腿。
没多大会儿,刘太医两条腿和脚恢复知觉,站起来,跺了跺脚,“好了,有劳,师父在打坐?”
“在后面药房配药。”大壮往后面指了指。
老爷这两个徒弟他一个也不喜欢!
刘太医整了整衣帽,沿着游廊往后面药房进去。
“给师父请安。”跨进药房门槛,刘太医冲正坐着用双脚碾药的一个清瘦老者长揖到底,再跪倒请安。
“什么事?”圣手药王头没抬脚没停,三个字问的干巴巴全无感情。
“弟子实在是不得不来,不敢不来,”刘太医跪在地上没起来,“弟子无能……”刘太医流着眼泪,将梁王府如何欺压他和罗师弟,又如何逼着他要切蹉医术,如何毒辣要毒死他全家,件件种种,只说的涕泪横流,悲苦无比。
“……师父,是弟子无能!是弟子不肖!让师门蒙羞!罗师弟不敢来见师父,可弟子身为师门大弟子,不敢不来,不能不来!师父!”
刘太医伏在地上,哀哀痛哭。
“求师父……弟子就是死,也不能坠了师门声誉!师父……”
圣手药王推药碾的脚停了,目无表情的看着刘太医,“师门蒙羞?这师门蒙羞,难道是从今天才开始的?你不必如此,这师门早就没什么羞好蒙了,早就没脸了,好了,你回去吧。”
“师父!”刘太医痛心疾首,“师父您……是弟子不肖!当年弟子和罗师弟留在京城,也是师父的意思,师父……”
“我没怪你们。”圣手药王脚下的铁碾又踩起来,“蒙羞的是我,回去吧。”
“师父!”刘太医往前膝行了几步,一脸的悲伤欲绝,双手按在圣手药王脚上,“师父,天下人谁不知道师父医术天下无二,无人可及,弟子不肖,竟被人如此欺辱,求师父……”
“梁王府要比,你跟他们比就是了,算不得欺辱。”
“师父!”刘太医再往膝行,连磕了几个头,“师父!他们明知道师父没传授用毒解毒的本领给弟子和罗师弟,却偏偏点名要比试下毒解毒,还逼着弟子以儿女家人,甚至自己试药,师父!”
第96章 八卦雄雄()
“师父,师父!”刘太医一边痛哭一边磕头哀求。
圣手药王的铁碾停了,眼底寒光点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师兄弟两个人的意思?”
“罗师弟维护师门之心不亚于弟子,求师父垂怜!师父,师门尊严若是毁在弟子手里,弟子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弟子……弟子和罗师弟从今往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还怎么做人?求师父垂怜,就算师父不怜惜弟子和师弟,师父也不能不管师门,落雁山下圣手姚氏……”
“你知道圣手姚氏就好,”圣手药王打断了刘太医的话,站起来,拍了拍衣襟,语气轻淡,“只要不输了医术,就不算坠了圣手姚氏的名头,就算坠了,也没什么。”
“师父!”刘太医喊的痛心疾首。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毒,我不打算传给弟子,你也罢,你师弟也好,谁都不传,学好医术就行了,别的那些,都不是你们的东西,也不是你们能觊觎的。回去吧,若是连医术也比不过,圣手姚氏的名头,坠了就坠了吧,姚氏,早就断了根了。”
圣手药王轻缓却坚决的拂开刘太医的手,脚步迟缓的出了门,沿着游廊往后山走了。
刘太医呆呆的跪了好一会儿,双手撑地爬起来,垂头丧气出了院门。
山下,孙大夫站在车旁,不时跺着脚,焦急而期盼的看着山上。
见刘太医下山,孙大夫急忙迎上去,“怎么样?药王他老人家怎么说?”
“这样的小事,师父哪会放在眼里?”刘太医一脸睥睨傲然,从小院里出来时的垂头丧气已经收拾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孙大夫喜形于色,“只要药王他老人家动动手指头……”
“回去再说吧。一场小比试,根本就不应该惊动师父他老人家!”刘太医打断了孙大夫的话,径直上了车。
文庙前和太医院门口那两场小热闹拉开了一场大热闹的序幕。
午时刚过,当天的小报就加了一版出来,几乎全是关于这场切蹉的事儿,把这两场小破闹剧描述的绘声绘色到惊心动魄的地步。
刘太医什么表情,说了什么,李姑娘如何飘飘欲仙,清华出众,又说了什么,德高望重的司马老丞相又是怎么说的,几乎一字不差,一直写到司马六公子潇洒站出,说了那句‘只要两位信得过,我来安排此事”,报道戛然而止。接着就全是司马六公子感叹如何如何风仪绝世,如何如何才华纵横,以及回忆他从前无数的风流韵事。
这些小报是青川送进来的,看的李兮目瞪口呆,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又一头跌回去了。老天!这汴京城怎么还有这玩意儿?这简直比她那个年代的娱乐八卦还要八卦!
她太喜欢了!
李兮赶紧吩咐小蓝去买过期小报,不管哪一期,不管谁家的,也不管什么朝报、衙报、内报,见了就买!
小蓝买了乱七八糟、厚厚一迭过期小报回来,看的李兮兴致勃勃,两眼放光,装了满肚子不知道真假的各种八卦。
这种小报分两种,一种是手抄本,漂亮的金粟纸,赏心悦目的蝇头小楷,青川送进来的就是这种,另一种就粗劣多了,最大众的粗糙半熟宣印刷本,当然前一种的价格是后一种的数倍。小蓝买的,全是后一种。
京城这种小报好象没什么规律,几乎是想什么时候出版就什么时候出版。
隔天,青川又送进来十几张手抄本小报。
这七八张就全是深入报道了,当然报道的重点是李兮。
关于刘太医,名医么,京城的人已经太熟悉了,可关于李兮,大家知道的,除了那场义诊上,她给那个能臭半个城的乞丐挑了半天蛆虫,就是她被皇上宣进宫给贵妃娘娘看病了。跟一无所知没什么分别。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飘飘出尘,长相好气度更好,杀神白起的表妹,据传说医术比刘太医高明多的多了,就算没这场擂台赛,光这些都够京城闲人们好奇十天半个月的了。
何况这位李姑娘竟然叫板刘太医,要比试医术和用毒,医术也就算了,用毒!想想都让人激动!
京城闲人们怀着无比八卦和激动的心情,将当天的小报一抢而空。
李兮看的又叹又笑。
有几张小报说她什么生有异象,什么生下来就能识药,什么她的师父是神仙精怪,什么天医星下凡……擦!这些事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都哪跟哪啊!
当然十几张小报中不光是夸她的,还有几张说她其实什么也不懂,暗示她是陆离手里的棋子,虚张声势,别有所图,甚至暗示她跟陆离不光是表妹表哥的关系。
多数小报比较中肯,细说了她那次义诊的经过,仔细分析,得出结论,医术不错,却也不见得太高明,可仁心宅厚,医德这一条令人敬仰。
有一张小报不知道从哪儿将李兮断娇蕊死因的事扒出了一星半点,春秋笔法写的含含糊糊,仿佛他全都知道,就是不敢说,只好左使个眼色右使个眼色,看的李兮都心痒了,要不她把这事写清楚投个稿?
也不知道有稿费没有。
八卦小报还没看完,青川又来问她,几大瓦肆都在开盘赌她和刘太医谁输谁赢,问她要不要买几注。
李兮大瞪着眼睛嘴巴惊成只圆,半天合不拢。
她太喜欢这汴京城的老百姓了!
“你买的谁赢?买了多少?”
“当然是买姑娘赢了,我钱不多,一共三百七十两,全押上了。明山买了七百两,丰河买了二百两,双流没买,咱们府上都是买的姑娘赢。”青川一脸笑。
“呃!”李兮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你们别这样!我不一定能赢的。我看我还是买刘太医赢吧,你们要是输了……”
“姑娘还是买自己赢吧,买姑娘赢是一赔十,买刘太医赢一赔一成二。”
“什么?”李兮郁闷了,大家就这么不信任她么?算了,她自己不也信不过自己吗!
第97章 下来上去()
“那……”李兮掂量了片刻,“小蓝,拿一千两……还是五百两吧,给青川,给我买五百两。”
青川看向李兮的目光无语之极,他要是她,现收着两万多银票子,指定拿出来全买上,一赔十啊,这一回就暴富了。
樊楼雅间里,司马六少挥着胳膊正暴跳如雷。
“闵承这个混帐行子!他到底长脑子没有?啊?老子长这么大,头一回碰到蠢到这样的!他简直就是一头猪!不对!他连猪的脑子都没有!他就是一块肥肉!没长心眼也没长脑子!他连猪都不如!皇天啊后土啊!一个傻子,你给他那么多银子干什么?祸害啊!”
罗大少爷手里的折扇摇的飞快,司马六少骂一句他点一下头,头点的和手里的折扇一样快。
闵承确实是只混帐行子!确实不如猪!骂得好!
闵大少爷洋洋得意的进了雅间,迎上的是四只怒火雄雄的眼睛。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闵大少爷顺着司马六少和罗大少爷的目光也低头打量自己。
“你把李姑娘一赔十砸到一赔一成一了,是你干的?”司马六少问的咬牙切齿。
“那当然!你晕头啦?不是你让我想想办法?你这话什么意思?”闵大少爷丝毫不示弱。
“你傻啊?啊?你长耳朵没有?啊?老子说话你听不懂啊?啊?你长心眼没有?长脑子没有?啊?”司马六少气的恨不能一顿老拳将闵大少那张可恶之极的臭脸打成五彩杂货铺!
“你这话什么意思?”闵大少爷顿时竖着眉毛恼了,“你让我把李姑娘一赔十往上拉一拉,小爷我花了二十多万银子好不容易拉上来了,你这是什么屁话?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清楚!小爷我怎么就傻了?我看你才叫傻!大傻!”
司马六少气的连喘粗气带翻白眼,罗大少爷两眼发直瞪着闵大少,有气无力,“大少爷!是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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