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镇子这么小,那点事谁不知道。是她想多了,李兮有几分尴尬,垂着眼帘,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微微侧头看着后院,她就要离开这个住了两年多的家,这个花了她许许多多心血的家,虽然是不得不走,可心里还是十分不舍!
杨公子看着李兮修长的手指上,脸上笑意盈盈,耐心而笃定,背井离乡是大事,她肯定要考虑再三,但她肯定会答应……
“好!现在就走吗?”李兮的话打断了杨公子的思想。
答的太干脆了,杨公子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好果断!这位李姑娘若是行军打仗,一个‘断’字是占定了!
半个时辰后,小蓝背着张大弓和一筒箭,提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和李兮上了一辆车。
“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小蓝隔着车窗看着越来越远的桃花镇,泪水涟涟。
“嗯,不走怎么办?等陈媒婆拿到姚知县的宪令回来,咱们想走都走不了了。”李兮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她正在研究这辆乍一看朴素,可越看越奢华的大车。
“小姐说走就走,也不想想出去怎么办!唉!”
“怎么没想?都想好了,出去先看看你家小姐这医术拿不拿得出手,要是还行,那就继续开医馆,要是拿不出手……那就再想别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咱们有银子!怕什么?那张银票子收好了没有?”李兮语调轻松欢快。
“收好了!”小蓝按了按胸前,心定了许多,也是,有这一千两银子保底呢,怕什么?
连走了两天,行程都不算太紧,到第三天,启程时,李兮明显觉出整个车队的气氛跟前两天不一样,压抑而紧张。
车队出了客栈就开始狂奔,整整一天都是狂奔的速度,没有任何停顿。
夜幕垂落,车队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夜色越来越浓,天上开始落雨,雨越落越大,几十个人几十匹马十几车辆车,在暴雨如注的漆黑夜里,速度丝毫不减。
好象是半夜,车队在一座破庙前停下休息。
李兮是被小蓝拖下车的,她被颠的七荤八素,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成一块儿一块儿的了。
“姑娘没事吧?”杨公子已经站在大殿门口,迎着李兮,笑容温和,他身上的白衣虽说被雨淋透了,也皱的不成样子,可气度安然从容的象是刚刚月下漫步回来。
杨公子的从容并不能缓解李兮的痛苦,李兮没答他的话,她骨头都散成一块一块的了,能没事吗?
“先扶我去看看病人怎么样了。”自己这样的健康人都累成这样,病人还不知道怎么样!
杨公子微微有些动容,累成这样竟还能先想到病人,这份医者之心令人心生敬意。
果然,病人本来已经泛白的面色这会儿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烟灰,李兮急忙坐下,调匀呼吸,将手指搭在病人脉上。
“怎么样?”见李兮诊好了脉,杨公子急忙问道。
“我告诉过你!他中的这毒最忌这样颠簸折腾,现在逼出心脉的毒又逆冲回去了,找个地方让他躺平,得赶紧施针把毒逼出来。”李兮烦恼的皱着眉头,“还有,施了针之后不能再赶路了,至少要静养三个时辰!”
“好!”杨公子迟疑了下,咬牙答应。
小厮放平病人,李兮洗了手,凝神进针,刚进了两三根针,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不高却刺耳的尖啸声。
第4章 杀伐温柔()
杨公子脸色微变,却温声安抚李兮道:“姑娘只管安心诊治,不过几只小贼,万事无碍。”
李兮正专心进针,头也没抬,她施针时一向专注,对外面的动静基本是过耳不闻。
杨公子心底一宽,到底是圣手药王的弟子,这份镇定令人刮目相看。
外面的刀枪撞击、惨叫闷哼声越来越密,也越来越近。
杨公子长身玉立,站在大殿正中,背着一只手,冷着脸,慢条斯理摇着折扇,不时发出一两条简短的命令。
拱卫在大殿内的护卫和小厮们一个接一个接了令出去,直到最后一个小厮明山也领了命,提着杆长枪冲出去。
小蓝见大殿内空荡荡只有她们三个和一个病人,紧张的连连咽着口水,他们三个中间,小姐不用说了,这位杨公子看样子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只有她还有几分战斗力。小蓝抄起她那把大弓,抽了支箭,比划了下,又把箭放回去,双手握弓挥了几下,护在专心运针的李兮身边。
杨公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边笑一边用折扇指了指殿角,“你这弓不顶用,那里有长枪,去拿一杆。”
“好!”小蓝忙扔了长弓,冲过去挑了杆长枪,掂了掂份量,再站到李兮旁边,不时抖几下长枪,明显底气壮了不少。
李兮开始包扎刀口收针时,外面打斗惨叫声渐渐稀落,明山一身血进来,单膝跪地禀报:“回爷,遵爷的令,都留下了,一个也没走脱。”
“嗯,很好!”杨公子看起来很满意,“传令,就地休整,三个时辰后启程,通知黄将军准备接应。”
“是!”明山转身出去传令。
几个小厮在门口换下血衣进来,端走几盆黑血,侍候病人穿衣,生火熬药做饭。
李兮累的一屁股坐到小马扎上,有气无力的吩咐小蓝,“给我沏杯茶。”
小蓝一手提着长枪,一手沏茶十分不便当,要放下长枪却又舍不得,干脆将枪抱在怀里沏了杯茶。
“小姐,你看这枪,真枪!铁杆的!你看这枪尖……”小蓝将茶递给李兮,赶紧捧着枪献宝,李兮用指甲弹了弹枪身,“刚才进贼了?这个不好,一是杀人时离的太近,万一打不过人家来不及跑,再说,这枪刺进去,再拨出来,那血肯定得喷你一头一脸,多脏!”
“不会,”杨二坐到李兮对面,指着枪上肥厚的红缨子笑道:“有枪缨呢,这枪缨的作用之一,就是挡住喷出的血,你挑的这把枪是给力气特别大的人用的,你看这枪尖上有个倒勾,一枪刺进去,稍稍转一转,然后拨出,这倒勾就把对方的五脏六腑全勾出来了……”
李兮一声干呕,小蓝吓的‘咣噹’一声把枪扔的老远。
杨公子笑起来,示意小蓝:“我看看你的弓。”
小蓝将弓递给他,杨公子手指敲敲弓身,又捻了捻弓弦,轻轻摇了摇头,话是问的小蓝,眼睛却看着李兮,“你的箭术跟谁学的?”
“一个猎户,我帮他治好了病,请他教小蓝箭术。”李兮几乎下意识的答了杨公子的问话,他幽深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苗和她,只一眼,就让她心里就涌起一股想要纵身跌进那双眼眸的强烈冲动,这冲动让她心里警铃大作。
李兮硬生生移开了目光,杨公子眸子里波光潋滟,似乎有丝丝笑意流淌。
“这弓是那个猎户给你做的?”杨公子这回是看着小蓝问话了。
“对!花了好几天才做好。”小蓝伸手摸了摸她的爱弓。
李兮惊魂未定,不敢再直视杨公子的眼眸。
“明山,拿张弓给我。”
明山递了张弓过来,杨公子将两张弓并在一起送到李兮面前,“能看出分别吗?”
李兮垂着眼帘,连连点头,这两张弓并排一放,就象鹅卵石和羊脂玉放在了一起,这区别太明显了!
“你试这张弓。”杨公子将弓递给小蓝。
从明山递过来这弓起,小蓝的目光就再没离开过这张弓,只看的口水都快滴出来了,听杨公子让她试试这弓,只激动的话也说不好了,一把夺过弓,‘噌’的一下弹起来,拉开弓弦,放下,转个方向,再拉开,再放下,呵呵呵一个劲儿的傻笑。
杨公子忍俊不禁,指着小蓝笑道:“这是两石弓,小蓝姑娘真是天生神力,可惜没遇到明师,她这样开弓事倍功半。”
李兮已经缓过了神,看着高兴的忘乎所以的小蓝,微微蹙眉,这个杨公子,怎么关心起小蓝的弓和箭术这种小事来了?
“我认识几个箭术极其高明的人,等到了太原府,让小蓝重新拜师习学箭术吧,难得有如此气力。”杨公子转头看向李兮,眼里的温柔溺的死人,李兮只迎上一眼就慌忙移开,再看她要失态了!
她这是怎么了!一定是太累了,累的心神失守才会这样!
“真的?我一定好好学!我太高兴了!”小蓝一下接一下跺着脚转圈,她高兴极了就这样。
“姑娘的意思呢?”杨公子连声音都轻柔的让人心神不稳。
“挺好的。”李兮胡乱答了一句,她刚才乱了心神,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大殿角落里,明山和青川大瞪着双眼、嘴巴半张,一脸呆傻的看着温情款款、笑语盈盈和李兮主仆说了弓又说箭的杨公子,半晌,青川‘咕咚’咽了口口水,拉了拉明山,一脸害怕,“山哥,你说,爷这……不是撞客了吧?”
“胡说什么!爷这样的杀神,什么客敢撞他?爷这是……”明山也咽了口口水,要是没撞客,爷这个样子没法解释啊!“就算撞……那也不许胡说八道!”
“山哥,赵大说爷小时候特别爱笑,笑的可好看了,我还不信,居然是真的,爷不但会笑,还笑的……这么……这么……”青川两只手乱划拉,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家爷笑的好看是真好看,可对着人家姑娘笑成这样,连他都觉得非常、非常的不好意思。
“什么这么那么!闭嘴!不准再看!”明山一巴掌拍在青川头上,唉,爷的威严全被这笑笑的掉地上碎了!
第5章 梁地王府()
三个时辰后,天边泛起鱼肚白,雨早就停了,几片镶着金边的白云飘在碧蓝如洗的天空,美丽的如一幅画。
李兮站在大殿门口,仰头看了几眼蓝天白云,正要上车,一阵血腥冲进鼻子,李兮转头,正看到大殿一侧突兀的堆起了一人多高的小山包……这山包……全是尸体!
李兮的心一下子抽紧,紧张之下,一下子比平时清明敏锐了许多,尸堆上一张张年青的脸,壮健但残缺的身体,同样的衣着,扑眼而入。
这不是小贼!
杨公子落后半步,目光笼住李兮,紧盯着她的反应,双手垂在身侧,准备好伸手扶住她。
李兮后背紧直,缓缓从尸堆上收回目光,伸手提起裙子,傲然优雅的下了台阶,扶着小蓝的手上了车。
杨公子两只手拢到身前,又背到背后,预料完全落空的讪讪,让他的尴尬几乎露到脸上。她虽然医术高超,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面对堆成山的尸体,扑鼻的血腥,他以为她就算不晕过去,也会吓的脚软,没想到她竟然和自己一样淡定!
李兮上了车,脚一软,一头扎在车厢里,半天爬不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病了?”小蓝吓了一跳,伸手去摸李兮的额头。
“吓的!”李兮有气无力,“大殿门口那一堆……你看到没有?”
“什么一堆?噢!小姐说的是那些死人吧?看到了!”小蓝的表情,仿佛跟李兮说的是‘刘婶子家的小鸡掉井里一只’这样的话题。
“那都是人!死人!”李兮用力弹了下小蓝的脑门,“都是死人!”
“小姐真是……你让我去偷义庄里的死人,把人家切成一段一段的都不害怕,那一堆,不过多一点,再多也是死人!小姐不是说过,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呢!”小蓝捂着脑门,她家小姐就弹她脑门的时候力气最足,生疼!
“笨!我不是怕死人,我的意思是!他们杀那些人,肯定是因为那些人要杀他们,那些死人高矮胖瘦都差不多,个个健壮,而且穿着一样的衣服,别说个个健壮高矮胖瘦差不多了,你见过贼穿一样的衣服吗?”李兮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小姐,您这么说话我听不懂!”小蓝诚恳承认,听不懂!
“我是说,那不是贼,是有建制的军队,被军队追杀,那位杨公子肯定不是普通老百姓,这回你听懂了?”
“懂了,然后呢?怎么了?”
“他没告诉咱们他的身份。”李兮声音低落,他不告诉她,是因为没必要告诉她吗?她不过是个临时请来看病的小大夫,士农工商,大夫至少不算士,连农都算不上……她出身又低微……
“唉!”李兮叹了口气,重新趴在车厢里,不愿抬头,心里那一丝丝隐隐约约的念想,随着车窗外的风飘来荡去。
午时刚过,隔着车窗,远远看到一片黑底虎纹旗随风招扬,这是梁王的旗帜,到梁地了,李兮暗暗舒了口气。
进了梁地,整个车队一下子就轻松活泛了,从昨天天不亮就绷起来的紧张气氛消散的干干净净。
车队很快进了驿站。
这几天冒雨顶风的奔波,如今能安安心心、痛痛快快洗个澡,真是太舒服了!
小蓝洗好出来,急急忙忙就往厨房找吃的,她饿坏了。
没多大会儿,小蓝拎着个提盒,跑的飞快回来。
“小姐!小姐!”小蓝一头扎进屋里,“不得了了!外面多了好多好多人!说是什么王府来的,小姐听说过王府吗?”
“王府?”李兮一怔,杨公子姓杨……噢!是王府!这梁地的王府只有一座:梁王府!难道是梁王府的人?难道杨公子是梁王府的人?可梁王不是姓陆吗?
李兮一颗心沉甸甸提不起来。
吃了饭,李兮过去给病人施了针,从病人手心、脚心又逼出一碗多浓黑的血。
杨公子始终没出现,这让李兮舒了口气又有几分失落,自从昨天半夜差点跌进他那双眼眸,以及早上看到那堆尸体后,一想到他,李兮就满心不自在。
病人幽幽醒来,一张嘴就骂:“直娘贼……”可惜声音虚弱不堪,骂的一点气势也没有。
刚掀帘出来,迎面看到杨公子正抬脚踏进垂花门。
李兮脚下一顿,杨公子看着她,眼睛闪亮,笑意隐约。
“在门口等一等,我有几句话跟你说。”杨公子脚步很快,迎上李兮,声音从她头上落下来。
李兮侧身让过,慢吞吞出了垂花门,他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他们能有什么话说呢?
杨公子出来的很快,李兮刚出了院门,杨公子也出来了。
“驿站后面有条小河,景色不错,一起走走?”杨公子建议,李兮努力显的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好!”
河水清澈,野花正开的绚烂,初夏的微风混着花香拂面而过,令人心旷神怡。
杨公子低头看着和他并肩而行的李兮,他从来没和女子这样并肩而行过,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的头发很随意的挽了个简单的髻,只用了一根攒花细银簪,淡青色细布短上衣,靛蓝细布长裙,这一身布衣穿在她身上,风姿绰约,清爽潇洒的如同白云出岫。
她的眉如远山笼雾,浓密的眼睫不时颤动,桃红的嘴唇带着笑意,笑意时深时浅,让他有一股俯身吻下的冲动。
“听小蓝说,来了不少王府的人,是梁王府吗?”李兮先开了口。
从驿站出来,她不说话,他也没说话。她只觉得他身上浓郁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笼在她周围,这气息让她觉得很温暖、很安全,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必须开口说话,以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压抑。
杨公子那股子冲动被这句问话打断,心里涌起种说不出的失落,仿佛她不说话,他就真能吻下去一样。
“你是梁王府的?你不姓杨?”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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