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权臣的,要么取而代之,要么被诛家灭族。”陆离没直接回答李兮的问话。
李兮下意识的捏紧了茶杯,“城头变幻大王旗,换的跟走马灯一样,我真不喜欢这样。”
“我也不喜欢,所以才想给天下一个太平。”
“每一个太祖都是这么想的吧?”李兮看了眼陆离,陆离失笑,“至少前朝太祖是这么想的,我听父亲说过。现在,我们站到这个位置,不进则死,没有退路。”
“佚先生说他很有自知知明,他不会做生意,我也很有自知之明,我只会看看病,帮不了你,你应该找个真正的贤内助。”
李兮声音越说越低,陆离伸头凑近到李兮面前,“你以前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你说,我杀人,你救人,替咱们修福,还有比这更好的贤内助吗?”
李兮一愣,她说过这样的话吗?她记清楚了。
“还有,我没想过做太祖,梁地贫瘠,穷得很,陆家崛起也不过这十几年的事,根基不稳,我要是做太祖,第一,肯定忙的没空教导儿子,第二,到处征战,日夜操劳,耽思竭虑,就算有你,大约也活不长,我这个太祖一死,十几年后,大概就会有另一个太祖取而代之。”
陆离语调轻松中透着几分调侃,“而且,我杀人太多,以后估计杀的更多,德行不足,太祖,就留给儿孙去做吧。”
“你倒想得开。”李兮莫名的心里一阵轻松,失笑出声。
妖女以及小丫头的事,苏家被佚先生直接挑到了明面上,而且直接挑明到苏四小姐身上,折了东山先生,青林先生进了梁王府竟然闭门读上书了。
这一场事,苏四小姐被街头巷尾议论到现在,原本纤尘不染的好名声,象被人泼上了几桶大粪一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夫人非说这件事里有沈姨娘的影子,闹了个满府不宁,苏四小姐更不用说了,哭的死去活来,寻死上吊。
沈姨娘在苏老爷床前跪了大半夜,心情却相当舒畅,她的奶嬷嬷从那个付婆子那儿听来的几件事,她假说是在客栈时听到的闲话,当时说给苏老爷,是想要献宝讨好,没想到竟然会这样,这可真是老天都助她呢。
安安静静了大半个月,沈姨娘打发奶嬷嬷拿了些银票子,悄悄出门,又去找付婆子了。
付婆子已经轮到进玉华院听讲,奶嬷嬷去了两三趟,才见着付婆子,两个人关着门,对坐喝酒说话,直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奶嬷嬷才回去苏府。
关了门,奶嬷嬷和沈姨娘嘀咕,“都说妥了,老付可是一肚皮怨气,一提起来就泼大口大骂,说起来也不能怪老付生气,她能掌了羊尾胡同前后五六条街接生的事儿,那都是靠她自己一滴汗一滴血挣下来的,说夺一句话就给人家夺走了,搁谁不得恨不能咬她一口?”
“这些就别提了。”沈姨娘示意奶嬷嬷说正事。
“这一条是大事,别的还有四五件小事,老付气的很,还一样,到玉华院学接生这事,老付说,那什么神医,教的就是个笑话儿!老付还说,那神医她见过一回,十几岁的小姑娘,老付说她可不信这么大点小丫头子真能看病,指不定中间有什么鬼呢!这话我也信,姨娘想啊,都说她这个神那个神,谁亲眼见她看过病?谁知道是不是她看的病?这里头指定有鬼!”
“这事就别提了,”沈姨娘打断奶嬷嬷的话,“她这神医名头是在京城打擂台传出来的,京城多少能人,要没真本事肯定唬不过去,再说,老爷说,她给华贵妃治过病,先皇病重的时候,皇上下过几道旨意诏她进宫看病呢,都说她是天医星下凡。”
“这倒也是,”奶嬷嬷转了口风,“象王爷,十几岁就能打那么大一个胜仗,不过,这接生跟治病可是两回事。”
沈姨娘点头,女人生孩子可不是生病,大夫不接生,也没人拿稳婆当大夫!
“老付说,就听那李神医教的那些,就知道她根本不懂接生!这人也真的,不懂,你说这揽这接生的事干嘛?找事不是?”
“这你就不懂了,她把满城的稳婆都抓在手里,满太原城女人生孩子这事就抓在她手里了,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女人才厉害呢,那位四小姐,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嗐!”奶嬷嬷吓了一跳,“这心也太狠了!”
“你跟付婆子提那事没有?”
“说了,我没先说,是老付先提的,说就想找个法子整治整治姓李的妮子,叫她知道知道厉害,我就顺话接上了,银票子也留下了,姨娘就放心吧!”
奶嬷嬷脸上的喜气没褪,又忧心上了,“姨娘,老爷前儿不是发脾气,说不准生事,咱们?万一?”
“老爷不知道咱们在太原城住过,他也不知道咱们在太原城有能用的熟人,就是出了事,也没人想到咱们头上,嘴巴要紧,这话交待过付婆子了吧?”
“姨娘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老付是个嘴巴紧的。”
“那就好,这一阵子你别出去了,老爷让安安生生的,咱们就安安生生的。”沈姨娘一脸温婉的笑。
因为医馆的繁忙远超过大家的预计,小丫头们的考试也延后了好些天,不过也就是延后几天,该考的还是要考的。
大妮子紧张的做梦就在认字、认草药,这一个来月,除了识字、认草药不容易,别的,简直就是天天做梦一样,除了天天有肉有汤,上元节那几天还有圆子、水晶脍吃,立春有春盘,前儿还吃了飞燕饼……
她头一回知道,过节有那么讲究,过节那么好,那么快乐……
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下来!
第418章 女孩子们()
午后,几家大经纪行都来了人,守在玉华院门口等着领人,人牙子们三五成群,滴咕着闲话,心里七上八下很是纠结。
人白领回去,一转手又是银子,这好事照理说越多越好,可人家还说了,哪家的丫头退的多,下一回挑人就得往后排,这买卖就没了,又是大损失……
李兮站在大堂一角,看小丫头们考试。
考试跟流水作业一般,十人一排进来,从进门的大筐里取一张写满字的纸,到一排十个识字的嬷嬷面前认字,纸上五十个字,认错五个,就是淘汰了。
认好字的,往下走,一样是从筐子里自己取纸卷,到嬷嬷们面前背书,能背过了,再下一步,还是自己取纸卷,每张纸上三种中药名,从满架的中药中找出来,背药性等。
考试进行的非常快,因为第一关,至少一半的小丫头被嬷嬷们从另一个门推了出去。
识字能过的,背书不过的也不少,十个人里甚至能出去四五个,背书过了的,认草药不过的就少了许多。
“这要是不肯学的,就一样也不学,唉,你看看,还翻绳玩儿呢,出了这个门,以后可就有得苦了。”
姜嬷嬷和李兮耳语,李兮顺着姜嬷嬷的示意,透过敞开的门,看向最先被推出去站到院子一边的一大群小丫头,一个个胖呼呼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三五成群围在一起,两个个小丫头翻绳,其它的小丫头围着看。
看了好一会儿,李兮调回目光,人和人不一样,这她早就知道,有些人喜欢读书识字,喜欢学习她们不知道的东西,有无数的好奇心,也有些,最恨的,就是认字学东西,她不想强求,也犯不着。
她只找她要找的那些小姑娘,有做医生,或者,至少能做个合格的护士的潜质的小姑娘们。
所以,这一个月,只有教导,只讲道理,没有任何的强制和处罚,学的就学,不学的,只要不妨碍别人,没有人管。
所有的福份都是付出了足够代价的,所有的快乐,也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很快就考完了,考过了的,排在东边,姜嬷嬷扫了眼珍珠嘴角时隐时现的笑意,看样子那个大妮子考过了,她已经不记得那丫头长什么样儿了。
二百六十多人,考过了的,只有四十六个,姜嬷嬷走到小丫头面前,“头一关,你们过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玉华院的人了。以后,好好用功。”
姜嬷嬷退后,教导嬷嬷上前,翻开薄子,冷着脸开始宣读今天之后的规矩,从前是放羊看天性,从今天起,就开始真正的十年寒窗苦了。
另一排两百多个小丫头被几个嬷嬷带出了玉华院大门,照册子交还给人牙子们,玉华院大门咣的关上了,有几个机灵的小丫头们恍过了神,挣开人牙子,尖叫着扑向那扇红漆大门。
玉华堂门口的芦棚里,来了头一个孕妇,几个汉子跑的满头大汗,用竹床抬过来的,在门口当值的老蒋赶紧让人去请李兮。
李兮赶到时,一辆大车也冲到了,几个婆子从后面大车上跳下来。
李兮走到孕妇面前,几个婆子也冲到了,打头一个婆子虽然一身布衣,却崭新干净,头上戴着抹额,“您就是李神医?李神医,我媳妇这是男胎!您可得……”
竹床上的孕妇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李兮心里滑过丝不祥,一把掀开将孕妇半张脸都盖住了的被子,伸手拭了拭,脸都冰冷了,急忙伸手去抓孕妇的手腕,没等按上脉就松开了。
“你媳妇已经死了,怎么不早送来?”
“人是没气了,可我的小孙子还在她肚子里,您是神医,我的小孙子好好儿的。”婆子知道媳妇已经没气了。
“这是头胎?”
“不是,第四胎了,头三个都是丫头片子,神医,您赶紧把我小孙子拿出来!”
李兮看着孕妇不但不大,还有些显小的肚子,伸手按了按,不是头胎,肚子也不大,为什么会难产死了?
李兮心里疑惑,低头闻了闻孕妇半张着的嘴,又翻开眼皮看了看,皱起了眉头,“胎子早就死了。老蒋呢,让人去叫府衙的人过来,这媳妇是被人毒死的。”
“我可怜的孙子啊……”婆子放声痛哭,李兮退后几步,转身上车走了。
不过半个时辰,柳府尹就亲自找到玉华院了。
“……都审了,没问出什么,只除了用过换花草,就是这个方子,”柳府尹递了张纸给李兮,“先喝了一碗,赵氏,就是死者就开始肚子疼,张氏,就是婆婆说起效了,让人按着,又灌了一碗。”
“这不是换花草,这是毒,根本就没有换花草这种东西!”李兮看着方子,一阵说不出的难受,这些什么公鼠粪、房梁灰,野外干人屎……换花?要命还差不多!
柳府尹一脸不忍,叹了口气。
“这案子怎么判?”李兮对那些律法知之极少。
“张氏已经悔过,让她回去好好安葬赵氏。”
“啊?”李兮简直不敢相信,柳府尹赶紧解释,“张氏受人蒙骗,求孙心切,是无心之错。”
“我知道了。”李兮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站起来转身就走,柳府尹莫名其妙呆站了半晌,抬手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背着手慢吞吞出去了。
李兮满肚子郁气还没找到出处,玉华堂又来请她了,还是孕妇。
佚先生得了禀报,皱起了眉头,玉华堂现在只看病,不接生。这来一个是巧了,两个就太巧了,这半天来了三个,就不是一个巧字能解释的了。
送过来的,都是很凶险的产妇,虽然佚先生立刻让人叫了七八个稳婆过来,可李兮还是忙到天黑才回到玉华院。
月亮门进来的亭子里,佚先生和陆离对面坐着,佚先生捏着他的紫砂壶,陆离拿着杯子,正对着中间的空棋盘下盲棋
第419章 与众不同()
听到李兮进来的动静,佚先生伸手在空空的棋盘上推了一把,“这一局就和了吧,你们小儿女去说话吧。”
佚先生说完,站起来甩着衣袖走了,陆离迎着李兮过来,“累了吧?”
“还好。”李兮确实有点累了,身累,心更累。
“你脸色不好。”
“气的。”李兮一肚皮闷气,“好几个产妇,跟我说,要是男孩,就保孩子,要是女孩,就保大人,这叫什么话?还有更过份的,说要是女孩子就不要了,让我直接闷死!”
陆离苦笑,“从北到南,到处都有溺婴这种恶习,我到梁地之后,几乎年年出告示不许溺婴,若有溺婴的以杀人论处,可还是屡禁不止。”
“有溺男婴的吗?”
“有,少得多,溺男婴的,多是孩子太多,实在养不起,不管男女,生下来就溺死,女婴……”陆离顿了顿,“小兮,男尊女卑,世情如此。一家子要是没有男丁,连田地家产都保不住,要么族里主持过继,这算是好的,还有些,家里的田产房屋,族里就直接收走了,每年分些粮食银钱不让饿死而已,没有男丁就断了血脉,断了祭祀,祖宗就成了孤鬼游魂。”
“我知道,我就是随口说说。”李兮垂着头,冷静下来,她今天看的刺心,说这些话,有些不理智了。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太祖爱热闹,就是你祖父,太祖本纪你读过了?”
“呃……还没。”李兮脸红了,她对她的公主……噢不,太子身份没有归属感,连带着对整个前朝皇室也没什么兴趣,前朝太祖本纪太长,实在太长!
陆离斜着她,看起来十分无语。
“太祖性子豁达大度、见识不凡,读过很多书,常有与众不同的见解,他赞成女子读书,太祖好热闹,他称帝后,京城酒肆、瓦舍多了许多,他还喜欢听曲,看杂耍,当时的京城,许多女子和男人一样,可以养家糊口。一直到现在,京城一带溺杀女婴的,比别的地方少很多。”
李兮听的很专心,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我也是这么想,如果女子能挣钱养活自己,甚至能养家,甚至比男人做的更好、更有用……”
李兮挥着手,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其实她想做什么,她也没想清楚,她就看的难受,替自己和那些女子们委屈,却又恨自己不能做什么,恨那些女孩子不懂得自立,恨那些同为女人的女人难为女人,比男人更加恶狠的难为女人。
“你教那些小丫头识字学医,你从朔方城带出那些女子,教她们做你的助手,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觉得这样很好,行医济世上,我觉得女人比男人更合适,只是,凡事不能着急,教化百姓,比百年树人更难,更慢,慢慢来。”
陆离笑,李兮看着他笑,突然十分局促,“我这一阵子心情不好,很烦,很乱,我觉得我做不到……做不了你的王妃,做不了……做……那个……”
迎着陆离愕然恼怒以及不敢置信的目光,李兮挥着两只手,本来就语无伦次,现在干脆就是结结巴巴了。
“你胡思乱想什么?就因为苏家?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要是现在就宣布不承认那张圣旨,那就是宣布造反。现在没到宣布的时候。”
顿了顿,陆离有几分困惑,“今天佚先生说,他替我解决这个难题,很快就能解决。”
“他能有什么好主意?”李兮惊了,她那位佚先生,她怎么总觉得他不靠谱呢?
“今天这些产妇来的蹊跷,中午听到信儿,我过来过一趟,佚先生说他心里有数。”陆离话说到一半,见李兮有些茫然,顿住不往下说了,佚先生说的对,小兮聪明是聪明,可她心思单纯,有些事能不告诉她,不是一定要告诉她,他赞成佚先生这句话。
“产妇来的蹊跷跟佚先生解决那事有什么关系?这些产妇是他安排来的?”李兮果然没拐过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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