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了一句,只是近似感叹的一句。“狼族的盟约,真是方便好用啊。”
“别高兴的太早,葬谦循还没有脱离被怀疑的危险。”碎星遥冷哼了声,随即也带上她加入查找的行列。“你刚开始就发现他们不在这里了?”
“不要把我想得太聪明,我很笨的。几乎是在发现小狼不在的同时我才惊觉他们也不在,然后用盟约问了问小狼在哪而已。虽然有人代替我道明唯白与夺舜不在……但,我可是不得不夸奖你门内的大部分妖怪都正直且诚实呐……”仍旧在碎星遥怀里的小狐狸娇笑不已,清冷的双眸望着碎星遥,坚定的细喃:“小狼是清白的,我便不容有人侮蔑。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过是让原本该有嫌疑的人浮出水面罢了。”
碎星遥始终沉着脸,不予置平。他现在极端不悦,因为对于小狐狸来说有嫌疑的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人可以怀疑她家的那匹光狼。为了替葬谦循摆脱嫌疑者的身份,她可以不去顾虑夺舜或唯白究竟是否为真正的凶手,只求分散众妖对尸牙的注意力——甚至毫不念及他复杂的心情。
自碎星遥来说,他当然不会去蠢到怀疑葬谦循。但分堂里的妖怪不同,他们根本不了解独来独往的尸牙,甚至认为尸牙就犹如传闻般的不近人情。目前实在不宜让分堂里的人知道他与尸牙有交集,流言蜚语泄漏出去更是可怕,难保不会招来门主的关注。
碎星遥不希望唯白与夺舜中任何一人是凶手,可情况已容不得他去感性。照现在的情形来看,遇害者会不断增加,状况会变得越来越难受控制。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已非现在才体会,但直到现在他才理解到莫可奈何的深刻。
牙龈紧绷,碎星遥心乱如麻的问道:“尸牙他在哪?”
岂料,小狐狸脸色丕变。她手指一方,“快,唯白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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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星遥顺着小狐狸所指的方向冲去,跑法可谓是惊险万分。他身处的地面随时都能隆高成坡,碎星遥借力使力的在这些会游动的坡间游移,简直是如履平地,大步流星。顷刻间,小狐狸就被带到一处别院。此院地处荒凉,四周的绿意显得病恹恹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死尘之气——小狐狸打从老远就闻到一股极其凶恶的“尸香”。
她连忙使法封闭了自己的嗅觉。院落里陈列着数多具尸首,俨然一副现代版停尸房的景象,还有好些个密封的瓶瓶罐罐整齐的摆放着。绕是小狐狸纵来毫无有生为雌性的自觉,也不免为那些瓶罐里能装着的东西感到由衷的……毛骨悚然。
试想,你在阴森的地段看到数十具的尸首如同小摊贩的商品首饰般被大张旗鼓的闲置于摊位上。你明知道这摊贩老板是一只秃鹫妖怪,虽然他现在有事没在摊前吆喝,但你总不会奢望那些与尸体摆放在一起的器皿里装的是水果吧?
小狐狸的脑海里瞬间掠过某个极为诡异的画面,看向那些瓶罐的眼神简直就如同在看她前生上生物课时橱柜里装有婴儿标本与内脏器官的玻璃器皿。
确确实实的打了个冷颤,从内由外地。小狐狸神经兮兮的不敢在再多瞧那些东西一眼,被碎星遥抱着的身体都变得僵硬。心底更是说不上什么滋味,也不知是惧怕还是汗颜。总之,背脊毛毛的,心里更凉飕飕的。
“想不到你也有怕的东西啊?那日见你手刃青蛇时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碎星遥半拖半搂的把小狐狸带在怀里往房屋走去,感觉到她明显的排斥,便恢复了无赖本色拿她打着趣。“唯白是在这里对吧?”
小狐狸艰难的点点头,小手不自觉的蹂躏着碎星遥胸口的衣襟。她是不怕尸变啥的,但那些画面也着实太恶心了。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她还有功夫说服自己好歹也没辱没女人的名号。她相信除了停尸房化妆师和女法医外再没啥女人能面不改色,她记得她上辈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
正胡思乱想着,葬谦循也再未主动与她取得心灵联系。回过神时才发现痞子已不知何时打开了大门,而房内却空无一人。
“为什么会这样?”小狐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抢走了我的台词。”碎星遥居高临下的睨她一眼。“唯白的居处就这么点大,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这里。问问尸牙,他现在在哪里?”
小狐狸尝试联系了下葬谦循,但久半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倒是碎星遥接到了某个飞符后,抱起她就连忙往外跑。只是折了几个弯,小狐狸他们就撞上了匆忙行进的妖怪大部队,其中还包括先前大出风头的绵羊妖随意。
连半句废话都没来得及说,碎星遥示意他们跟上。一路间妖怪们竞相飞檐走壁,如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端是让小狐狸眼花缭乱。待到她眼界开阔,却蓦然脸色突变!
晴朗的半空中,有一青一红的残像交互相擦。耀眼而激烈的白色妖光与诡异但玄异的青色妖气数吸间交战不下数十次。几是漫天的浮光掠影看得人目眩神迷,但小狐狸却无心欣赏。因为她知道正在战斗中的两人是夺舜与葬谦循!
她思绪完全被他占满!小狐狸唯一想到的就是小狼的身份,曝光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光影速度不相上下,单就论后续力与威力来说红光稍有不及,然青光却似有顾及而无法痛下杀招。但即便是如此,两光纠缠之处却无不飞沙走石,引起阵阵气浪翻腾。
“都给我住手!”
宏亮的怒吼声自小狐狸的头上响起,她不用抬头便知那是碎星遥的声音。小狐狸握拳的手紧了紧,思绪间一时纷乱如麻。既担忧小狼停手后腹背受敌遭群殴,又怕他不住手的话会被群妖乱砍而死——分堂内的妖怪没有上千,但也有上百。双拳难敌四手,小狼的下场唯有九死一生可表。
两道光芒滞了滞后,又是互斗了两记这才方歇。他们都在小心提防对手的偷袭,显然不信任与之对战之人养成过良好的战斗品德操守。
当他们完全静止的时候,两人的影像完全显现出来,他们皆是高挑精瘦的身材站在一起原本该是赏心悦目,但小狐狸此刻非但没有闲情欣赏,额鬓反渗出焦急的冷汗。
“唯白!大家快看,唯白在那里!”一妖指空惊呼。
众妖顺着那妖怪所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位距两人战圈的高空平躺着一名魁梧的汉子。身上被层层的妖气包裹,体表呈淡淡的乳白光泽。
尽管小狐狸知道自己现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很胡闹,但她真的不是有意把唯白和献给某神的祭品划上等号的。她发誓,她真没有想过花痴蝙蝠和阳光小狼会为一只秃鹫因争风吃醋而闹到兵戎相见……
突然,小狐狸的头被猛敲了一下。她“哎呀”一声,份外哀怨的望向罪魁祸首。
“你想就想,不要嘀嘀咕咕念出来……”碎星遥暗敛银眸。似有深感无力的黑线爬满俊颜。他真搞不懂眼前的女人,她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把这么紧张的气氛弄到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托她的福,原本有丝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碎星遥玩味的稍扬唇弧,浅灰色的双瞳灿冷。他朝天空中的两人说道:“知不知道这地盘是老子的?敢在我分堂内随意飞行妨碍交通,念在你们是初犯,各罚银两若干!”
“碰”一声巨响。有少数飞行于半空的妖怪因续力不足而跌了个倒载葱,把底下的某只妖怪当做肉垫。非常不幸的是,因为分堂内所有妖怪都集中于此,原本空旷的庭院内也足可用妖满为患来形容。碰撞声,痛呼声,叫骂声此起彼伏,显得极有骨牌效应的传播散开。
半空上,夺舜与葬谦循的身子齐晃了下。然后,接着四目瞪对。
小狐狸向碎星遥投去鄙视的目光。这家伙比她还会胡闹……
碎星遥轻咳两声,终是拿出做老大的威严。“上面的听着,再不下来罚金加倍!”
葬谦循向天翻翻白眼,夺舜几不可闻的轻叹。两人四目相接,电花四射。只见两道光再次闪烁消失,他们各站庭院中央空着得场地,分为两边对立。葬谦循一连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高空中那包裹唯白的光慢慢下降。不过,白光仍旧没有退散。准确的说,他没有收回加持在唯白身上的妖力。
“尸牙,多行不易必自毙!你纵有通天本事,夜雪门也容不得你来去自如!”随意高声一喝,嘴角扬起轻笑。见众妖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眉目间不由更加得意。“你敢在我分堂行凶杀人,纵使老大愿放你归去众兄弟们也不会就此罢手,今日你孤掌难鸣,就算插翅也休想飞出这里!”
闻言,葬谦循瞥他一眼,随即视若无睹,淡蓝的眸始终盯着夺舜,仿若眼前的是势在必得的猎物。面无表情的野性俊容上飘逸着一丝不寻常的狰狞,就像久未食戮的狼般穷凶极恶。在这一瞬间,碎星遥好像有种错觉,尸牙还是过去的尸牙,他始终未变。
“这是怎么回事?”非常适时的化解冷凝的气氛,碎星遥笑得雅痞,然眼底的冷光泄漏了绝对的权威。众妖噤声,包括擅自发言的随意。分堂内,碎星遥平时素来和蔼,但语调中有时难免掺杂着不容违抗的独裁者惯有的压迫力。
这只属于上位者。就如同久经战场的葬谦循收起明媚,往往只需一个眼神就能令人产生畏惧。俗语称其为:威严。
妖魔间强弱的界垒分明,此情此景足以言表。
夺舜一言不发,像是在压抑攻击葬谦循的念头。后者倒是卖了碎星遥的面子,可惜的是他的双眼因并未对视碎星遥而显得不太礼貌。“听到尖叫声后,我从前厅冲出来时就看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本想紧跟其后却不小心失去他的踪影,我因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在无意中闯入唯白的居所。就在那时,我听见屋内有物体倒地的声音,冲进去一看发现唯白躺在地上浑身高热不断,于是施法吸收了热量。岂料夺舜进来不问原由就发起攻击……”
葬谦循顿了顿,“于是,就成了你们现在看见的景象。”
夺舜闻言冷笑,“只曾传闻尸牙身手敏捷,矫健如电。今日一见,老子才知道什么叫久闻不如见面。没想到你说起谎来面不改色,还擅信口雌黄。”
淡蓝的眸化为深蓝,葬谦循默然不语。只是,眼中冷意犹若实质,凌厉锐深。
55章、死亡盛宴(五)
沉默。
庭院内,有短暂的沉默。
经历过短暂的沉默方后,一声暴吼突起。
“杀了尸牙!为牛宝报仇!”
紧接着,又是数声吆喝。
“杀了尸牙!”
“夺舜不会是叛徒!杀了尸牙!”
“杀!”
“杀!杀!杀!”
咆哮声渐为整齐,喊杀声几可撼天,震耳欲聋!群情激愤,他们根本不需过多的思考便做出选择。对同门的信任使大多数妖怪欠缺周详,在意与信任有时真是可佩而又讽刺。
有一刹那间的功夫,葬谦循露出了迷惘而追忆的表情。人群的中央,他是那般的无助而懵懂,那般的平静和忧伤。使旁观的小狐狸心中一紧,随后又无端松弛。脑海纷乱的思绪清空为零,仅凭身体的意念行动。解开自己的变身术,十三四岁的少女面容慢慢抽长,碎星遥只来得及目睹灰色长衫的衣角晃动……
黑发少女挡在葬谦循的身前,黑瞳坚定而执拗。
院内,又变回诡异的平静。
小麦色的手臂由她身后环过她的颈脖,他弯着背脊将头靠近。掩藏在黑色头颅后深蓝如冷泉的眼眸凝阴乖戾。宛若凶恶的兽睁开眼睛,递送着残冷无情。
所有人都深切的听清了那双眼睛里的意喻……
谁敢动,谁便粉身碎骨。
立场置换,所有人如无防的猎物,被狩猎者的眸波震慑。葬谦循并不美丽,然而一时间他却能使所有妖怪忘记反抗忘记挣扎。黑暗里流传过这么一句话,狼在狩猎中最美,因为他常常饥肠辘辘。狼在扑向猎物前蛰伏时的姿态最迷人,因为他即便饥饿也懂得隐忍到敌人放松后再一举歼灭猎物。
所有妖物都有种被饥饿的狼盯住的感觉,他们感觉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这是种本能的直觉,而手指却在无法动弹。空有对方百倍数目,这一刻却无人有与其争辉的坚定气魄——即便是死无全尸,也不让你们越过雷池一步。
碎星遥望着她,怅然若失。她的温度还遗留在他的手间,然而她已决意与他共生死。碎星遥有些涩然的牵唇,恐怕连她本身也未预料到……黑狐与光狼的牵羁如此之强。
他站在庭院中央,嘴角的笑弧温文而傲慢。鹰般锐瞳犀深讥讽,弥漫阳光也化不去的冷酷。沉森的男音喑哑,含带为人所不知的恶意冷虐。“终究是夜雪门的门徒,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
随着这声略有穿透力的话语。他扬起眉睫看似轻佻,眸光却冷傲。长指在小狐狸面前稍稍转动,唯白身间的白光却逐渐一点一滴的抽离,刹那间爆发出可怕的热流,一声粗旷的痛呼诱得众人脸色丕变,骂声四起。
“卑鄙!快放开唯白!我们留你个全尸!”随意得声音在这时响起。
小狐狸的眉头一皱,说不清的厌恶。放开不放都是死,傻瓜才放开呢。
葬谦循听而不闻,只是看向夺舜的眸含带着某种肆意的恶念。他说:“你确定要我放开吗?说不准他会死,可能比我待会死的还痛苦……”
若真是有理说不清,他不介意背水一战。
葬谦循加诸的妖力渐渐从唯白身上流逝,但唯白的痛苦却不减反增。他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翻滚,身上冒起白色的烟雾。历经几次昏厥与清醒,明眼人都瞧的出他正在与某种力量争斗。找不出原因的众人把矛头指向葬谦循,唯有少数人一脸沉思。
“尸牙!你不要太得意!”有人愤怒的朝他咆哮。
他依旧故我,谈笑自若。“虽然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使他的身体这般热,不过我猜接下去他会像血液干涸而死吧。”
他不在意唯白是否会死,就如同分堂内的所有妖怪都不在意他那般。信任是种残酷,痴心不改是种绝情。
夺舜眨眼就靠近唯白身边,他神色紧张的查看着,尝试帮助唯白抵抗那不知名的东西,以减轻唯白的痛苦与压力。碎星遥瞥了眼随意,见其脸色阴沉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妥。他及时的站出来,喊道:“尸牙是我带来的人,难不成你们怀疑你们的老大我吗?!喊打喊杀的蠢货少在这丢人现眼!如今齐心救治唯白才是要紧之事!”
唯白微睁着眼,看向身旁的碎星遥与夺舜。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声音却嘶哑低不可闻。碎星遥对着他的口形,念了出来。“八哥的尸体不见了?唯白,你在说什么?那个不是早就不见了吗?”
夺舜送入更多妖力到唯白的身体,企图帮他对抗那莫明的热力。依靠蝙蝠的敏锐感应,他察觉的到唯白胸膛的热量比其他地方都要高出许多。他蓦然朝不知如何是好的人群喊道,“都傻站着干什么?擅长水系法术的妖怪给老子滚过来!火系的也是!”
众妖如梦初醒。数十名妖怪自人群里站了出来,擅长火系法术的妖怪齐齐吸收唯白身上的热源,水系法术的则拼命往唯白身上淋水。剩余的则在四周警戒的望着尸牙与小狐狸,可谓是团团包围不留余地。有聪慧者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洗澡木盆……
最后,一阵手忙脚乱。唯白就坐在这木盆里了,负责吸收热源的其中一只妖怪手心抵其后背,而他的背后接着另一个,就犹如接长龙般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