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好全,若是动了肝火,引起痘变,可是要人命的事!还不给我躺下!”
她伸手去按段延庆的肩膀,段延庆肩膀一抖会开,就听一道极是怪异的声音忽的响起,那声音仿佛极近,直直钻入耳朵,却难听得好比钢刀刮锅,沙哑低沉:“不劳两位费心,段延庆虽然身残,呵,也不至于落到任人奚落的地步。就此告辞。”
刀白凤怔了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段延庆是在用腹语术说话,也不知道他是才学会还是怎的。
刀白凤伸手去扶他,却被段延庆侧身避开。
蓝哥儿拉住刀白凤,略略勾唇道:“既然是人家自己乐意走的,我们还勉强人家做什么?”
刀白凤看看段延庆,再看看蓝哥儿,伸手端起桌上的汤药递到段延庆手边,柔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走,但这碗药总归已经煎好了,便不要浪费了可好?你眼下已恢复了五六成,想来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你的药方我待会儿替你再写一份,你好生收起来,想必用得着的。若是日后病情再有复发,你便通过五毒教弟子寻我就是。你吃了我半个月的药了,不至于怀疑我会害你吧?”
段延庆撑着桌子看她一眼,刀白凤对他一笑,段延庆默默接过药碗,一口饮尽,这才以腹语术道:“多谢,妙手观音的大恩段延庆永世不忘。”
刀白凤见他说话之时,腹部果然微微起伏,青蛙一样,双眼一弯便笑了,却还是多嘴到:“你这腹语术端得厉害,可这门武功虽然能惑人心神,到底太过阴损,还是别随便乱用的好,否则,一旦遇到内力比你高的,很容易便会反制了你,废你一身功力,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段延庆闻言转头看了蓝哥儿一眼,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绷带,入手尽是粗糙不平,眼神顿时一暗,垂眼沉声道:“多谢,段延庆记住了。”说完,接过刀白凤写下的药方,贴身揣入怀中,便推门离开。
刀白凤紧追两步,道:“你放心,你的身份我也是偶然得知,绝不会泄露的。我保证。”
段延庆脚步一顿,这才又慢慢离开。
见段延庆走得远了,刀白凤忽的将药碗一摔,回头瞪着蓝哥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要不是你做了手脚,段延庆这么多天都住得好好的,怎会突然说走就走?”
蓝哥儿愣了一下,却是微微错开目光,拧眉不言。
刀白凤见他模样,一下子怒上心头。
她做了好几年医生,除了重伤不治者,还没有一个人是在她手下半途而废的!
她刀白凤虽然没有一颗医者圣母心,但她自问对待每一个患者都极为认真,不管能不能治,治不治得好,她都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虽然江湖人说她可生死人肉白骨,实际上却大有夸张。她也见过人在她手下丧命,她也见过明明她和患者都很努力了,最终病人仍旧不得不痛苦死去,面容挣扎扭曲,不甘、不愿、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她救过很多人,她都不太记得了,唯有这些人,她却怎么都忘不掉。
有人前一天还在跟她谈家里的妻子孩子,第二天,却已生命骤止,唯一口薄棺送回家乡。
有人不过还是个孩子,却没看到过一天的山清水秀天蓝草绿,被父母带着来见她,可惜满怀希望而来,失望而归。
她如今有了九阴真经在手,本可以练成高深武学,却仍是更热衷于医术,不得不说,也有这些人的功劳,也是为了能够让以后寻来的人少一点失望。能多救一个值得救的人也是好的。
可蓝哥儿呢?他一趁她不在,就对段延庆下手,逼得人带伤离去,将她的一番辛苦付之东流。这样的手段,当真让刀白凤又气又怒。
她当然不可能为了一个段延庆与蓝哥儿闹得难看,所以,她才等到段延庆离开了才与蓝哥儿挑明,没成想,蓝哥儿却是这副态度,仿佛在说“就是我了,你要怎么着吧!”
这……这做错事的,到底是她还是他啊?
刀白凤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她不跟蓝哥儿说一句话,甚至不肯跟他眼神相触,晚上睡觉,更是砰地一声就先关掉门。
连续如此几天过后,蓝哥儿的脸早已黑如锅底,五毒教众纷纷避开此人十丈有余,就连教中养的那些毒物,都凭着动物的本能很有眼色的爬得远远的。于是,凡蓝哥儿到处,蛇虫鼠蚁人禽走兽统统回避。
可惜,该来的仍旧会来。
某一天早晨,五毒教众还在睡梦中好眠,忽听后面小院传来一声巨响,所有教众都被吓得翻身就起,左顾右盼,纷纷询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了?”不少新进弟子犹自迷迷噔噔的回不过神来。
骚乱很快平息,可没过多久,所有人都晓得了骚乱的原因——圣女离家出走,护法一怒卸楼!
教中众人纷纷张大了嘴巴——那可是一栋楼啊!是整整一栋楼!
一教中弟子嘎摸着嘴巴喃喃:“圣女很是厉害呀,我瞧护法这几天都宿在圣女房间的顶上,竟然还是让圣女给跑了呢!”然后一点头,深感安慰:“五毒教果然名不虚传!”深觉自己投对了门路——
作者有话要说:刀白凤……跑路了……
不过,就她这纸老虎脾气,我估计,一跑就得后悔,然后想,蓝哥儿怎么还不追来呢?怎么还不追来呢?
其实,段延庆还是对凤凰儿有点想法的,这一章的几个细节可以看得出来。而蓝哥儿正是看出来,刀白凤倒没看出来,所以蓝哥儿怒了。
不过,段延庆这种我觉得很是想得通,因为他都那个样子了,突然来个美女这样细心的照顾他,就算为了重塑信心,多半也会有点想法。
第 45 章
刀白凤骑着马走出云贵地界的时候,就后悔了。
那马是从矩州分坛牵出来的,对,就是牵,光明正大来着,不是偷。
刀白凤自觉生了那么多天的气,给了那么多个机会,蓝哥儿都没来认个错服个软,还天天守着她的窗户一副防贼的模样,她这心里的气哪怕本来只有三分,也得冲到顶去。
这一怒,哪里还管得了三七二十一?那日她在房中屏息静气,想着蓝哥儿这人天性多疑,多半么,哼哼!
果然,没过多久,这人便冲了进来,一见四下无人,脸色登时难看得她差点就爬出去了。
可刀白凤怎么都没想到,蓝哥儿的攻击力和破坏性会那么大,二话不说,居然给她拆楼了!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从床底下爬出去的刀白凤刚这么一犹豫,楼就塌了,轰隆一声,也不需要她再犹豫了。
刀白凤登时郁闷,心道:还好我钻的床底下,不然,不死也得受伤啊!蓝哥儿,算你狠!
刀白凤这一咬牙切齿,也不自首了,死撑着不肯吭声儿。直到蓝哥儿冲去马棚,再一路追出不知多远了,才灰头土脸的从一堆废墟下爬出来,吓得一个正搬横梁的五毒教弟子啊的一声惊叫,手一放,跟他一起抬横梁的弟子立时倒了大霉,抱着脚一直跳。
刀白凤拍着一脑袋的灰对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弟子恼羞成怒的一瞪:“看什么呢看?没见过塌房子的呀?”
众弟子脸皮一抽,心道:是没见过俩夫妻斗气,斗得房子都塌了的。
刀白凤从众弟子口中知道蓝哥儿已经骑马追了出去,心里便好受了些,但人分坛坛主迟疑的问她要不要通知下左护法时,她还是斩钉截铁的说不准。那坛主有口难言,只能诺诺应是,至于私下的小动作,那便不需说了——谁都知道,圣女和左护法这两口子,到底谁不能得罪点儿。
其实也是这坛主人到中年都还没娶妻的错。这还没娶妻的男人,是很难懂女人心思的,不明白女人在气头上的时候,那是千万别想从她嘴里先听到和解的话的,而女人说的话,更有大半的可能性得反着听。
因而,刀白凤问那坛主要了匹好马,那坛主竟然就这么给了。于是刀白凤扬长而去,而听到消息再赶回来的蓝哥儿好巧不巧又与人擦肩而过。
矩州分坛众人立刻又一次承受了蓝哥儿的怒火——这怒火显然烧得更烈了。
其实也难怪刀白凤这种小白能把蓝哥儿都骗过了。她或许聪明比不过蓝哥儿,但她却比谁都了解蓝哥儿的性子。而蓝哥儿,恰恰就输在了关心则乱四字上面。
刀白凤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一路走一路纠结,一路想着要不要回去算了。只不过,她这么边纠结边走,实在已经走出老远。
偏偏她漫无目的,蓝哥儿就是再聪明,那也没办法凭空把她找出来。
于是,不两日,刀白凤已经出了云贵地界。
刀白凤本来就在山林中长大,打猎摘果都是好手,只是从来没出过远门,一路上难免有点心怯,便尽寻些山林小道乱走。路上顺手帮人正了一回骨,问了方向,掂了掂身上的银两,便抱着开开眼的想法朝传说中最是富裕繁华的江南行去。
这日走岔了道,进沅州城时便晚了。还好那沅州城不大,城墙亦不高,刀白凤沿着墙根儿走了两圈,觉得自己还是有实力跳进去的,于是将马栓在城外林子里,又在周围撒了一圈儿药,防虫防盗,再立块牌子,上书:此处有毒,盗马者慎!便大大方方的越过城墙进城去了。
城里已经宵禁,路上拦着栅栏,只是那守关卡的都是寻常衙役,虽有月光稀薄,眼力劲儿却不够。
刀白凤足尖轻点一路奔行,晃眼就不见了。就算有衙役瞥眼看见,也心知是江湖人士,连官府自己向来不管,他们几只小虾米自然也懂得视而不见。
这会儿,酒楼大多数都已关门,刀白凤在房顶上奔跑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瞧见还亮着灯的,立刻奔了过去。跑近一看,立刻满头黑线——这哪儿是酒楼啊,那花花绿绿的模样,一眼便知道是做什么特殊行业的!
刀白凤作为一个正经的有夫之妇,耳边听到莺莺燕燕嬉笑打闹,纠结半晌,最终不过偷了床被子,便跳了出来。
刀白凤琢磨着,这回是没办法奉公守法了,于是寻了处大大的院子,随便推了间房钻进去,暂且休息一晚。
那些家业殷实的人家,院落极大,有那么一两处不太有人住的地方倒是不稀奇,就是缺少人打理,有些霉味儿,跟刀白凤偷来的那床香喷喷的被子的味道一混合,熏得刀白凤捂住鼻子直打喷嚏。
忽听外面一个女子的声音又惊又喜的问:“是你么?是你来看我来了么?”
刀白凤登时捂住鼻子不敢动弹,心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特意寻了个荒僻之处,居然还是有人?
窗上立刻映出一个女子秀美的侧脸,那女子似乎有些胆怯,不敢推开门窗进来,只幽幽的道:“你别担心,我爹爹妈妈虽然骂我罚我,但我到底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也不至于苛刻于我,就是……就是咱们的孩子,还这么小,便要跟着我住在这种地方,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尽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娘吃苦了,我……我真是……”
那女子哭了一会儿,方擦去眼泪,道:“啊,是了,你是收到乔婆婆的话,知道我生了你的孩儿,才特意回来看我的对不对?”
映在窗上的女子低下头去,轻声的说:“其实你……你不需如此的,你的难处我都明白,我知道你心里挂记着我,念着我,已经很欢喜,很心满意足啦,就算是让我一辈子被关在这废园里,那又有什么关系?”
那女子叹息一声道:“你不需对我有愧的,紫云洞中相会,是你也情我也愿的事,我从来不曾怪过你的。真的。”
刀白凤听到这里,已明白了事情大概。无非是这女子与男人有了私情,未嫁生子,又被父母抓住,关在这处废园子里,大抵还是想问出与她苟合的男子是谁吧。只是,这女子也糊涂得可以,居然把刀白凤当成了她那情郎,兀自说了这么多令人面红耳赤的话。
刀白凤暗暗吃惊于这女子的坚韧情深。需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个年轻女子,遇到这种事,竟然还敢把孩子偷偷生下来,便是刀白凤,都未必有这勇气。
那女子大概是太过思念情郎,精神上多多少少有了点儿毛病,刀白凤这么久不曾搭理过她,她竟仍自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一会儿说“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的孩子?”,一会儿说“你可曾给咱们孩子取过名字了?”,一会儿又说“唉,不知道你能不能陪我到天亮,我这些日子总是看到你来陪我,但天亮了,却一个人也没有,我便知道我是在做梦啦,但我想,便是做梦,能梦久一点,梦真一点,也是好的”。
刀白凤不愿听人隐私,正想推窗离开,忽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哼,好一个不知羞耻的‘美’梦,也是时候醒了!”
刀白凤登时一惊,推窗的动作便顿住了。
只听那男子哼声之时,尚且离得极远,待说到“不知羞耻”四字时,已距废园不过一丈距离,足以见此人轻功之高。而寻常人等,奔跑借力之时,内力都在丹田胸腹徐徐运转,若是说话,难免内力外泄,这速度便要降下来了,可这人一边运气将声音送出,一边还要施展这样高明的轻功,一身修为,可见一斑。
刀白凤顿时不敢擅动,生怕莫名卷入江湖恩怨,只轻手轻脚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点缝隙往外看。
就听话音刚落,一个蒙了面的黑衣大汉已如大鹏一般落入废园之中。
刀白凤透过缝隙,这时才瞧见那窗边女子的侧脸,很是端庄秀美,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竟然有这样的勇气与情郎私通。
那女子登时警惕,脸上如梦似幻的表情一扫而空,摆开姿势看着来人,道:“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刀白凤见她竟是会武的,只不过瞧模样似乎不太高深。难道是她那情郎教的三两手?刀白凤想到了段正淳,立刻狂甩脑袋。
那黑衣男人大笑起来,半晌,才盯着女人沙声道:“我?我自然来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最后几字咬得颇重,刀白凤见那女子全身一僵,显然已经被对方气势所慑。刀白凤也暗暗运转九阴真经提防。
那大汉却忽的身形一晃,陡然欺近数丈,一掌劈出,喝道:“哪来的小贼?还不给老夫出来!”
刀白凤暗暗叫苦,足下一蹬,身形已飘然后退,只觉背后一股极凌厉的劲力尾随而来,刀白凤极快的在房中嗖忽飘动一圈儿,借势化去掌风,待惊愕回头,就见掌风到处,她方才倚身的窗子已七零八落,而那大汉却只不过随意站在窗口,单手扣住那女子的脖子而已。
刀白凤逼得无奈,娇叱一声,唰的一鞭挥出,火赤炼嗤嗤作响,将劲风搅碎,继而笔直射向那大汉的肋下,当真如蛇一般灵活。只是房中狭窄,刀白凤的鞭子太长,难免受了限制。
那大汉咦了一声,单手来接,刚猛拳风呼呼作响,带得火赤炼陡然一偏。刀白凤只觉腕上一股重力传来,手腕几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