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说不得不听了,还敢拒绝吗?皇帝老儿赶紧点头。
于是陆子筝朝清乔使个眼色,只见清乔郑重点点头,清了清嗓子,上前跨出一步:
“——为免日后纠纷,我们要求炼药的过程由陛下您亲自全程参与,真正做到透明公开,毫无保留,毫不掺假。”
皇帝头点的仿佛小鸡啄米。
“——炼药共需七天,我们会十二时辰无间断不停歇贴身陪护在殿下身边,力求让陛下您安心,静心,省心,开心。同时我们也要求,除我们和陛下外的任何人不得进入炼药房,陛下不得带任何仆从贴身伺候,一切生活自理。一日三餐也放在门外,由我们自行取用即可。”
皇帝便点头,边金灿灿的手帕擦拭着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的黏糊液体。
“——我们的承诺是,对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实行三包,包消肿,包恢复,包健康。我们希望陛下承诺的是,餐餐都要有燕窝、鹿茸、鲍鱼、人参,燕窝须是极品血燕,人参非百年不吃,鲍鱼嘛都要一头鲍……”
皇帝的脸已经由猪肝色变为梅菜干色,额头隐有青烟直冒。
“……好了,不知陛下您是否有额外的要求呢?我们也会尽量的满足……”
等到清乔好不容易把医疗理念灌输完毕,皇帝的手指也快被搅断了。
“没了没了,只要能救回太子,什么都好!”他已快陷入欲哭无泪的境地。
“……对了,陛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陆子筝起身正准备开门,忽然又顿住了。
“今日陛下将帝灵交给我一事,是不是万万不可让第三者知道?”
皇帝迅速将松了一半的气抽了回来:“是。”
“我的护法自然不算第三者了,只是御书房这么小,外面又围了这么多御林军,不知这风声是否……”
陆子筝双目弯弯望着陛下,笑容分外诡异。
“国师万万不用担心!”
皇帝老儿这下总算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威风,阔步上前,答得是斩钉截铁:“等到我们走出这御书房,御林军里断不会有人能活着跟出去!”
如此迅速而断然的回答,让人不寒而栗。
“……甚好。”
逆下光陆子筝身姿挺拔,背影宛妙:“免得将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陛下还是小心为妙。”
皇帝点点头,急不可待上前推门。
——吱呀一声,御书房大门应声而开。
屋外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万里无云,阳光灿烂,映着御林军们一张张朝气而憨实的脸。
这些从民间招来的孩子,盔甲虽重,个个都背脊挺直,太阳虽毒,全部都目不转睛。
流汗,流血,他们用自己最大的努力,用生命保护着这个从大门里走出来的人,他们伟大的帝王。他们盼望着升职,做武官,做将军,做一番功成名就的大事业,邂逅一位美丽温柔的姑娘,成为这个帝都津津乐道的传奇。
然而这群年轻人并不知道,这位伟大的君主,早已将他们没有未来的未来规划好了。
遥望门外,清乔忽然觉得阳光和真相都太过刺眼。
人们总是喜欢传奇的,喜欢看传奇,喜欢听传奇,喜欢说传奇。
这个繁盛的帝都,这群尊贵的人,这片烟波与浩渺,无疑是缔造传奇的最佳场所。
只是,每一段传奇都是由血泪铸造,传奇故事里没人知道,自己究竟是威风的主角,还是炮灰的配角。
——最终的命运,是被零落成泥碾作尘,化为风归去。
饭大盗
七日之后,闭关的神官一行人,带着神药“少女之春”隆重出山。
神官和大护法白白胖胖精神奇佳,和皇帝的萎靡疲惫形成鲜明对比。
太子殿下在服食了这味以帝灵做引,外加少女护法鲜血炼制而成的名贵中草药之后,呕出了一滩绿血。
神官大人说,那就是蛊毒元神啦。
紧接着,太子的病情开始有所好转——只需两个时辰,原来那张发酵过度的面团脸已经变小了一大半。
皇帝紧紧抱着装帝灵的锦盒,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少女护法则在一旁担心,害怕太子醒来后记恨她曾经戳过他的脸。
——唉,要是太子爷前来兴师问罪,自己究竟是该先自插双目呢?还是该先喊“原谅我吧都怪我手贱”呢?
总之,随着“三包”政策第一项“包消肿”承诺的快速兑现,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种欢乐的节日氛围。
然古语有云,乐极生悲,乐极生悲。
就在解毒成功的第三天晚上,皇帝老儿带着锦盒大惊失色找到巫师。
“神官不好了!大事不妙呀!”
皇帝脸上的表情,仿佛那群突然得知自己将被就地处决的御林军一样,惊慌失措,充满绝望。
“谢谢陛下关心,我很好。”
陆子筝正靠着竹榻逗弄笼中的鹦鹉,声音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大事小事都很妙。”
“定、定天珠不见了!”
皇帝老儿似乎受了莫大的刺激,说话间嘴皮子也不利索了。
一旁搅拌鸟食的清乔怔怔放下手中玉勺,满面惊讶。
陆子筝眉毛一挑,二话不说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盒中赫然一颗白色珍珠。
“不是在这里吗?”
瘪嘴,长指一转,盒盖“啪”的翻上。
“再说还帝灵的时候陛下您不是还亲自确认了,确保万无一失的嘛!”
他脸上没有半分惊异之色,语气浓浓的不耐烦,仿佛在责怪皇帝的大惊小怪。
“不是的!不是这颗!”皇帝老儿急的都快哭了,“国师大人练完药还我那天,寡人确实特地验证过,也知道珠子是真的!可等到今晚寡人想把定天珠拿出来给皇儿带着压惊时,却发现珠子不知何时被人掉包了!”
哐当一声,玉勺从清乔的手中掉下来,和她的下巴一起,被摔成好几瓣。
——这戏是唱的哪一出?好不容易才见到帝灵的真面目,她本打算以太子“专属药人”的身份找皇帝商量借宝物一用,怎么这定天珠忽然就不见了!唉,命运多舛,前途多难啊!
“陛下可能确认?定天珠外貌普通,陛下是否太过多疑了?”
手微微一顿,陆子筝按捺住声色,语气淡然。
“或者说,陛下只是想来试探我,开个小玩笑?”
“——神官大人!寡人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绝不敢拿定天珠的事玩笑啊!”
皇帝老儿确实被吓的不轻,浑身都在打颤:“虽然不能说出这定天珠是如何判断真假的,但寡人敢用江山和皇位保证,珠子确实被人掉包了!”
陆子筝沉默了,他的嘴巴紧紧抿起,搁在鸟架边的手也抽了回来。
面具下他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深深埋进一片浓重的阴霾里。
“求神官帮忙!务必帮寡人找回定天珠!”
皇帝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个……敢问陛下,这定天珠要是不见了,会有什么后果吗?”清乔忍不住傻傻开口。
“国无明君,江山不保,天下大乱啊!”
皇帝的身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绵软瘫了下去。
“陛下不必惊慌。”
静默半响,就在屋子里的空气压抑的几乎就要爆炸的时候,陆子筝终于开口说话了。
“陛下可记得,我在炼药时有当着你的面,将大护法的血涂在了定天珠上?”
皇帝不明就里,边抹泪边点头。
“当初未免陛下多虑,所以我没有说明。虽说是炼药需要,但这血也有别的用处——以血为引,便能找出定天珠的大致方位。”
皇帝吃惊的连鼻涕也不抹了,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瞪出来。
“陛下不必担心,这法术除了我,世上再无他人会用。”
陆子筝双手附后,脊梁挺直,神色波澜不惊,“定天珠是远古四宝之一,凡人不可能在上面施加符咒,那样不仅毫无效果,自身灵力也会被反噬,非死既伤。”
言下之意,估计是这偷帝灵的人也不会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吧!
“……哈哈哈哈!”皇帝老儿呆怔片刻,忽然仰天大笑,欣喜若狂,“天助我也!真乃天助我也!看来这定天珠注定姓段,谁也别想夺走!”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只是我虽能找出定天珠所在方位,以防万一,还得请陛下安排些人手协助。毕竟对方来路不明,底细未知,还是小心为上。”
陆子筝的嘴角也上翘着,眼睛微眯,似乎在盘算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皇帝老儿迅速恢复正色,深深一叩首:“多谢神官,寡人这就去安排。”
“陛下,可要找个靠得住的啊!”
陆子筝在身后叫住他,斜倚龙柱,低头玩弄自己的纤纤十指,口气不咸不淡。
“这一去搞不好就要丢了性命,太无能的……”他竖起一根手指,凑到皇帝跟前晃晃,一字一顿吐气如兰,“可、不、行!”
“……知道了!”皇帝抬起双目,咬牙,眉间闪过一抹厉色,“国师放心,寡人定会派最靠得住的人!”
半个时辰后,皇帝陛下最靠得住的精英空降而来。
金冠耀目,眉目如画,身后一群蒙面夜行乌衣卫,更衬得来人气质出尘,拔萃非凡。
他瞟见并肩而站的陆子筝和清乔,先是眉头微微一皱,然后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皇帝跟前,拱手行礼:“陛下!”
“九弟!”
皇帝紧紧抓住他的手,殷殷目光中满是“哎呀可把乃盼来了”的热情。
“陛下深夜急召臣弟,所谓何事?”
段玉轻拍龙爪,神情柔和,以示安慰。
只见皇帝以手掩嘴,凑近段玉的耳朵好一番絮絮私语,段玉的脸色也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沉下去,沉下去……最终沉到了海底两万里。
“……陛下可有十成把握?”
听完圣旨,段玉慢吞吞开口,不躁不急,目光冷冽。
不知有意无意,清乔总觉得他瞟了一眼自己,顿时有种汗毛倒立不寒而栗感。
“如今事态紧急,别无他法可想,只有全权依靠国师了!”
皇帝的老儿声音无比沉痛。
犹豫了片刻,段玉随即朝皇帝深鞠一躬:“臣领命。”
然后转身朝陆子筝拱手:“段玉听候神官大人差遣。”
太师椅上的陆子筝,懒洋洋打个哈欠,半明半昧的双目,眼波流窜。
“——王爷真是折煞我也,应遥不过一届小小巫师,哪敢差遣王爷?”
清乔觉得这语调实在阴阳怪气,忍不住在背后偷偷戳他一下。
“嗖”的一声,对面似乎有明晃晃的白眼刃飞来,定睛一看,那段王爷的脸色又下沉几分。
心中叫苦,清乔讪讪抽回手,乖乖收进袖子里。
“无论如何,江山社稷为重,巫师大人如有需要请尽管吩咐,不过——”
段玉答得不卑不亢,眼睛直直瞟向清乔,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
“不过事关重大,神官大人为何总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弱女子在身旁?”
陆子筝没答话,只是冲他妖媚一笑,脸上一付“我愿意你管得着嘛”的不耐烦表情。
“国师大人莫非忘了,此女是宫中杜尚仪,由本王亲自带到天水阁去?”
段玉不愧为天神下凡,丝毫不为美色所动,凤眸中烛火跳动,步步紧逼。
“此女既不懂武功,也不识法术,何来身怀神功的大护法一说?!”
皇帝老儿一拍脑门,“哦”的恍然大悟:“我说大护法怎么看着眼熟呢,原来她就是太子招来的那个小尚仪……”
没想到段玉会于此时当面揭穿她的身份,清乔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巨响,变得完全空白。
迎着段玉吃人的目光,面对皇帝充满怀疑的表情,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于是下意识的,一步一步,悄然向后退去。
“——好笑,我隐巫师应遥要封她做大护法,与你皇家有何干系?”
清洌的声音响起,三分慵懒,六分怒气,剩一分温暖划破这无涯长夜,驱走人心头的萧寂。
陆子筝双唇紧抿,眼瞳幽黑,周身寒气逼人,面具上仿佛结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冰。
“既然王爷当初有心将她送与我,如今她便已是我的人,罚与赏都是我天水阁的家务事——我天水阁的事,还轮不到段家人操心!”
话音落地,他一把抓起清乔的手紧紧握着,止住她胆怯后退的步伐,也仿佛给她朝前迎敌鼓劲
微弱的电流从掌心传来,清乔只觉得胸口酸酸麻麻,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垂下眼帘任由人握着,大气也不敢出。
段玉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里亮的惊人,仿佛灼人的烈焰。
然后他的表情随即变得淡漠,安静而寒冷,眼睛更是黑的出奇,仿佛一片深不可测的幽森海底。
“……啊!原来神官大人如是想,倒是我们多虑了。”
眼见苗头不对,皇帝老儿赶紧上前打哈哈。
“宫中从来不缺尚仪用,如果神官大人喜欢,随便要就是!这个王……李……杜尚仪以后就是天水阁的人,我们绝不对神官大人管教下属的做法有半点异议!”
陆子筝不置可否随意一笑,随即转头朝清乔暗暗里眨眨眼睛,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我靠,又一次被人当物品甩出去了,这特权阶级还真不当人权是个东西。
心中郁闷无比,无处倾诉,清乔只好暗自伤心。
七日之后,闭关的神官一行人,带着神药“少女之春”隆重出山。
神官和大护法白白胖胖精神奇佳,和皇帝的萎靡疲惫形成鲜明对比。
太子殿下在服食了这味以帝灵做引,外加少女护法鲜血炼制而成的名贵中草药之后,呕出了一滩绿血。
神官大人说,那就是蛊毒元神啦。
紧接着,太子的病情开始有所好转——只需两个时辰,原来那张发酵过度的面团脸已经变小了一大半。
皇帝紧紧抱着装帝灵的锦盒,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少女护法则在一旁担心,害怕太子醒来后记恨她曾经戳过他的脸。
——唉,要是太子爷前来兴师问罪,自己究竟是该先自插双目呢?还是该先喊“原谅我吧都怪我手贱”呢?
总之,随着“三包”政策第一项“包消肿”承诺的快速兑现,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种欢乐的节日氛围。
然古语有云,乐极生悲,乐极生悲。
就在解毒成功的第三天晚上,皇帝老儿带着锦盒大惊失色找到巫师。
“神官不好了!大事不妙呀!”
皇帝脸上的表情,仿佛那群突然得知自己将被就地处决的御林军一样,惊慌失措,充满绝望。
“谢谢陛下关心,我很好。”
陆子筝正靠着竹榻逗弄笼中的鹦鹉,声音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大事小事都很妙。”
“定、定天珠不见了!”
皇帝老儿似乎受了莫大的刺激,说话间嘴皮子也不利索了。
一旁搅拌鸟食的清乔怔怔放下手中玉勺,满面惊讶。
陆子筝眉毛一挑,二话不说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盒中赫然一颗白色珍珠。
“不是在这里吗?”
瘪嘴,长指一转,盒盖“啪”的翻上。
“再说还帝灵的时候陛下您不是还亲自确认了,确保万无一失的嘛!”
他脸上没有半分惊异之色,语气浓浓的不耐烦,仿佛在责怪皇帝的大惊小怪。
“不是的!不是这颗!”皇帝老儿急的都快哭了,“国师大人练完药还我那天,寡人确实特地验证过,也知道珠子是真的!可等到今晚寡人想把定天珠拿出来给皇儿带着压惊时,却发现珠子不知何时被人掉包了!”
哐当一声,玉勺从清乔的手中掉下来,和她的下巴一起,被摔成好几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