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流风》
第一卷:多情自古伤离别 第1章 所谓穿越
我,张越,生于1984,现年23岁,计划在2006年的平安夜开展人生第一场告白。
方允谦是我大学四年加研究生半年在这个学校遇见的最理想的男友典型,斯文英俊,成熟稳重却又可以幽默风趣。只见过几次面而已,从未有过正式恋爱经验的我便被深深迷倒了。每日上图书馆,勤奋地替室友小悠跑腿到超市买这买那,去离博士生宿舍最近的饭堂吃饭……频频走动,出现在每一个他可能去的地方,只为了多一些偶然碰见他的机会,然后,只是看他亲切的微笑,听他温柔的嗓音:“张越,好巧啊!”
我一样笑得天真:“是啊,好巧……”能说我是别有居心么?
“其实也没什么呵,反正你们都单身啊,直接告白算了,这样折腾我看着都烦!”小悠细细分析着。她是方允谦的同乡,也拜这女人所赐我才会认识他。唉!也不知是喜是忧。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自然不错,可是……这样的感觉太疯狂了,我一直害怕失控的状态。
“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按理说他条件那么优,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肯定是因为眼光太高了,而我……”我长得不够漂亮,不够有才华,性格也不够好……我自顾自地这样想着,并未察觉已经将那些话说了出口。
“小姐!你饶了我吧!你好歹也美女一枚啊,不够漂亮?”
“你也说是好歹,大家出于尊重随便称呼的,不算!”
“中文系研究生还不够有才华?”
“那是运气好混到了保研,我肚子里没什么墨水。”
“性格不够好?作为室友的我有抱怨过吗?”
我嘿嘿笑道:“女生不会这样抱怨,但是……有好几个男生这样好心提醒过我呢,说我太不可爱了……所以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啊。”
小悠放弃:“我没话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我帮你打探一下他的口风?”
“不要!”相比起来……还是自己开口比较好。
室内有短暂的沉默,小悠忽然换了口气,很认真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方允谦?说实话,他那个人……我并不是很了解。只是一起出去过几次而已,对他的性格,他的喜好,说现实一点,他的背景……你都清楚吗?”
我愕然,小悠的问题,我的确答不上来。喜欢了就喜欢了,怎么还有那么多的理由?方允谦符合了我脑海中勾画的男友形象,而且契合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本来对z大的男生都不抱希望了,谁想到缘分竟来得如此奇妙。第一次,一向骄傲的我在异性面前感觉自己低入尘埃,我不确定他可以回应同样的感情。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举动,在我看来都是别有深意,可仔细回想又觉得非常一般,也许,他对别的女孩也是如此温和……小悠说他曾经拒绝过很多女生的追求,那我凭什么认定自己会是终结者?
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十,告白or不告白?itisaquestion!
我以为自己可以有勇气亲口说的。平安夜的晚上,学校西餐厅里,情侣们映着烛光细声低语,眼波里尽是温情甜蜜。我环视了一下周围,被这样的浓情熏得有些不自然。而对面的方允谦却一脸自在淡定,像往日一样,没有失掉任何的方寸,也似是浑然不觉我这样一个女孩子贸然约他平安夜在西餐厅吃饭有什么不妥。在他的正常下更显得我的不正常,话题绕了好几次在他为何依旧单身上,可我依旧说不出来。老天!太佩服偶像剧里大喊“我喜欢你”的mm,我不是那块料。就这样一直到了分手。
我有些颓丧地转身往宿舍方向走。方允谦却跟了上来。
“怎么了?”我茫然问道。
方允谦露出招牌微笑:“我送你到宿舍门口。”
我承认我虚荣,爱死了这样的绅士风度,也许……在第一次吃饭他帮我拉开椅子那一刻就注定了我的沦陷!怪不得小悠会骂我白痴,爱情白痴,怎么那么轻易就喜欢上一朵漂浮的云。方允谦待人温和,方允谦交游广阔,方允谦博学多才……然而,谁又知道真正的方允谦究竟是怎样?
我第一次拒绝了他的体贴:“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脸色僵了一下,很快又不见了异样,点点头嘱咐我小心。
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我忽然觉得全身没了力气,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知道,如果得不到答案我是不会死心的。也好,说穿了,也了结了。拿出手机,颤抖着打出几个最直接简洁的告白:我可以喜欢你吗?
他没有立刻复我,一分钟,两分钟……等待,脚步却未停,不知不觉竟爬上了宿舍后面的小坡。半个小时后,熟悉的铃声响了。我按键一看,只有一句简单的回复:谢谢,有人欣赏我觉得很荣幸。
木然关了手机,我心里不禁冷笑,连拒绝都可以说得那么好听。这个男人……跟我真不是同一种人呢。仰面长叹了口气,好想哭。晚风清凉,隐隐送来旁人热闹的嘻笑。今夜,有几个人会伤心寂寞,狼狈如张越?
许久,也不记得是多久了,我终是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全塞在胸口,闷闷的。起身活动了一下已然酸麻的双腿,蓦然发现原本还亮着的路灯已经熄灭,方圆百米内漆黑一片。所幸在这个校园呆了几年,算了,闭上眼也能摸着回去的路。正这样想着,脚下一个剧烈的踉跄,右脚踩空,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往前栽去。接着,头部狠狠磕到锋利的石头上,天旋地转般的轰鸣……这块是……前两天刚刚埋下的奠基石!
第一卷:多情自古伤离别 第2章 小家无碧玉
简朴的院落里摆着几行支架,木板上凌乱摊了几样药材:杜仲,当归,北芪,五味子……下面的我已经认不出来了,也没有心思去认。如果半个月前有人告诉我穿越确有其事,也许我还会放声笑上一会儿吧,虽然……平生首次告白失败。方允谦,我不止没有机会跟他走在一起,连跟他处在同一片天空下的缘分都没有呢。还有爸妈和妹妹,不知道他们会怎么伤心?
清醒后花了好久的功夫才确定身体没有跟灵魂一起来到这个世界,虽然这张脸跟我长得很像,可嘴角那颗显眼的痣却没有了,所以,我确定这个人不是我。小时候,妈妈曾经嫌弃痣长在脸上会不好看,奶奶却说那颗痣是主食禄的,预示着一生会衣食无忧。如果,这副身体是我的前世,那是不是说明我这一世没有那样的福禄?可成为一名弃妇……会不会相差太远了点?
脑中再次飞快地闪过目前搜集到的消息:水盈,扬州城一家小医馆大夫水苍汉的女儿,三年前嫁予扬州的首富沈擎风,两个月前被丈夫一纸休书遣送回娘家,理由是她婚后一直无所出。沈家少爷纳了两个妾室后仍是容不下她,可见讨厌到了什么程度。也对,早就听闻扬州城是出美女的地方,水盈这样的相貌,在现代的美女等级里,也只能是中等偏下的水平。眉眼太过深刻,太过倔傲,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张越一样,在男人看来太不可爱?
自回到医馆后,水盈情思恍惚,以致爬梯子取晒在屋顶的药材时失足摔落……我在这里,那她是不是在我原来那具身体里?还是我原来的身体已经死了?不大可能吧?只是摔倒的时候撞了一下石头而已。“嘶~”脑后传来一阵疼痛,不过这一撞还真是不轻,我还记得那个感觉,世界末日般的天崩地裂,痛!
“盈盈,盈盈……”
水苍汉唤了好几声,我才反应过来,转头不甚自然地叫道:“爹……”
“你这丫头又发呆了!唉……都是爹害了你……”
我不明所以,拐了几个弯才知道他说什么,还是水盈被休弃的事情!醒来后我推说自己脑子不好使,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得了。水苍汉以为女儿不愿意记起那段不愉快的过去,总是有意无意地逸出两声叹息,自责害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爹,是女儿不好,本来还可以帮帮你的,可很多药材……我都认不得了……”原本只是想安慰水盈的父亲,可说出来的话自己听来竟有无限悲戚,脸上传来湿湿的凉意,指尖凑到颊边抹了一下,竟是眼泪……
我哭什么!半个月还没哭够吗?睁开眼,不是宿舍也不是家里,没有小悠的唧唧歪歪,没有妈妈的唠叨絮语。在这个世界的水盈只有弃妇的身份和相依为命的老父。我甚至想过再跌一次,再撞一次,说不定醒来就会在21世纪了。可是……还可能是另外一个结果,万一反而死了呢?我没有勇气冒这样的险。离开了爸爸妈妈的保护……张越一样要活下去,不管以何种方式。
“爹,我会好起来的,从明天开始我就跟着你重新学医,好不好?”
他脸上的皱纹这才得以稍稍舒展,轻轻拍着我的手:“好,好……”
低下头,悄悄用衣袖拭去眼泪,我还有亲人,有个关心我的爸爸……在这边已经恍恍忽忽过了半个月,也许,是该好好想想,如果回不去,该怎么办?
宋朝,第三个皇帝,宋真宗?只能确定是北宋前中期。我开始懊恼自己薄弱的历史知识,读研主修现当代文学,对北宋的概念只建立在文学史的粗略基础上。简单复述一遍宋代文学史没问题,西昆派,诗文革新,以文为诗,以诗为词,江西诗派……可宋朝的历史具体如何?我统统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朝代纵然积贫积弱,可也有过短暂的安宁和发展时期。而这个短暂的时期……已经足够水盈活下去了,不会遇上兵荒马乱的年代。想到这里,我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只要大的方向没有问题就好,至于那些帝王将相间发生的大事,影响不到我们小老百姓的生活,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历史么?不都是官家修的,也不一定就能跟当时的事实相吻合。新历史主义不是说了吗,最重要的是话语权,话语权在谁手里,谁就占有历史……摇摇头,才发现这是最近正在奋斗的一篇论文内容,写了一半晾在电脑里,永远也无法完成了。那时查资料好郁闷,几乎快被逼疯了,如今,连这样的煎熬都是奢侈。
对着朦胧的铜镜,我不甚熟练地挽起妇人的发髻。虽说不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不用珠环翠绕,但这个简单的发髻还是隔壁紫燕教了半天我才算勉强学会。打开陈旧的衣橱,里面只有寥寥几套颜色黯淡的衣服,想是已经穿了一些时日了。这个水盈……没从有钱的夫家带一件值钱的东西回来么?竟然过得那么清贫。真是笨女人!离婚了也得跟沈家要赡养费什么的,白白浪费三年青春。唉……也许,她是太骄傲,又也许是太痛心了。水盈是因神思恍惚而受的伤,她对那位沈家少爷,是否有浓重的情愫?这样想可能不厚道,但是,对于张越来说,弃妇总比有夫之妇好,如果连一场恋爱都没谈就莫名其妙多了个丈夫,那样日子会过得更复杂,现在起码还是自由之身。听说过王安石认媳为女,然后送她再嫁的故事,在这个年代,再嫁应该还不会太困难吧?毕竟朱熹和程家兄弟那帮理学家尚未出道。了不起就不嫁咯,但是首先要学会一技之长,不然以后肯定得饿死。可我在21世纪学的那些东西在这儿好像派不上什么用场。吟诗作赋?别说我本身不大在行,也得有那个条件,水盈既不是千金小姐也不是风尘才女,要这个专长没用,pass!做官?经商?好像我也不是那块料。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爹学医吧,也许以后还能勉强混口饭吃。
我随手挑了一件颜色最明快的衣裙,浅浅的绿底子,就只有衣襟和袖口上缀着些小花儿,还是很朴素。21世纪的张越喜欢穿得如初夏般明朗,不能太抢眼,但是绝不能失色。转了一圈,好像还缺点什么……我翻找了一下梳妆匣,在最底层发现一对小巧可爱的珍珠耳环。终于,镜中的水盈一扫往日凄郁的神色,尽管眼底眉间仍是有份冷傲,可充满了自信与神采。伸手轻轻触了下映在镜里的容颜,这是张越,这是我,这是……全新的水盈。
掩上房门,开始一日之计。水家的医馆由于规模和营业额都太小,只有我和爹还有一个名叫肖寄远的年轻学徒。他们在外头忙乎,家里的事情自然是我来做。还好,在现代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虽然因为妈妈是家庭主妇,我一向没什么机会做这些,但女孩子该会的,我基本上也会,所以手脚很快就变得麻利。晾好衣服,紫燕刚巧进来叫我一起上城东市场买菜。
“盈姐姐,我们从后院出去吧。”
“为什么?从前面去可以少绕一条街……”
紫燕不理会我的疑问,扯了我的袖子就往后门拽。就在这时,自前厅隐约传来一个陌生女人尖锐的笑声。不是出什么事了吧?望向紫燕,那小丫头咬着唇欲言又止的。我索性甩开她的手,扔了菜篮往前厅的铺子里跑去。
“刘媒婆,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可李家员外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了,我们家水盈……才十九岁啊,年纪上太不般配……”是爹爹的声音……莫非那女人是来说媒的?我心里吃了一惊,却不好贸然冲出去问个明白,继续贴耳听下去。
“师父,还跟这女人罗嗦什么,盈师妹绝对不能嫁给那个半死的老头子。”寄远的话让我在门帘后险些笑出声来,想不到他平日冷酷沉静,嘴巴刻薄起来竟是比爹爹那副老好人脾气锐利多了。
“哼!水大夫,不是我刘媒婆说你,你们家女儿是因为生不出儿子才被休回家来的,这事儿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前些日子听说从梯子上摔下来又把脑子也摔坏了……李员外是瞧着可怜喏——刚好他一直想要续弦。李家已经有儿有女,娶水姑娘是最合适不过了。而且还是正室呢……您可得好好考虑一下!”
刘媒婆舌粲莲花,语速又快又脆,就像吃可比克薯片的感觉,但是……令人很不爽!隐忍着怒气掀开门帘一角,爹爹和寄远都被气得脸色发青,但他们毕竟是男人,哪说得过刘媒婆那张嘴?
“不必考虑了!”我撩开门帘,淡淡地回了一句。
“盈盈?”爹爹语气中不免透出担忧,我回以浅浅的微笑,示意他放心。
“这位就是水姑娘吧,哟……模样还挺……”
“脑子也很正常。”我冷静地打断她的话,“所以,你可以回去了。我不会嫁。”
不知是为我冷凝的语调还是……因为此刻的水盈不同于往日,小厅里的人都呆住了,包括尾随我进来的紫燕。爹更是紧张得自椅上站起来:“孩子……”旁边的寄远一下按住他的手臂,目光却移到我的身上,带着探询的意味……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清亮的眼眸。我寻思着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出格,可我是张越,不是水盈,也不知道水盈本来应该有怎样的性格。隐匿真的自己吗?不,中国现代文学的源起就在于批判人性的被压抑……无论在哪里,张越就是张越,即使在宋朝,她叫水盈。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老爷子都没说话呢。”刘媒婆扇动手中的绢帕,斜眼瞄着我。
“我……”我很想问问,水盈的上一桩婚姻是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果呢?她幸福了吗?不期然望见爹爹的低眉黯然,质问硬生生吞入腹中。
“师妹——”寄远走近我的身边,“让师父和为兄帮你处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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