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应声而去。
杨氏捏着裹了伤口的帕子,透过玻璃窗户望着杨妈妈远去的背影,呐呐地道:“主母怀孕安排小妾侍
寝,小妾因此有了身孕,外人常说这是‘双喜临门’……”
她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几份兴奋!
第407章 欲动(中)
十一娘那边每天昏天暗地,第一桩事就是吃,第二桩事就是睡,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
太夫人和杜妈妈商量:“我看,今年就不要唱戏了,请几个女先生到家里说书好了。免得惊了孩子。
”
“太夫人这主意好。”杜妈妈却另有担心,“只是四夫人那里,到时候不露面,得想个什么借口才好
。”
“这有什么为难的。”太夫人笑道,“我们只请常走动的几家,到时候只说十一娘身体不适。她们有
心去看一眼,待说书的先生开了锣,大家也就到点春堂这边来了。她依旧休息她的,不碍事。”
杜妈妈听了笑道:“那就只宴请三月初三这一天,先在花厅用中膳,然后听书,掌灯时分就各自散了
。”
“嗯!”太夫人笑着点头,说起十一娘的事来,“没想到她怀相这样不好,你有事没事多去她那里走
动走动。让宋妈妈把那酸甜的东西多备一些。”又道,“你把田妈妈和万妈妈叫进来,到时候少不得要让她
们去服侍几天。”
杜妈妈笑着应了,一一去安排。来回话的时候却见太夫人正指挥着葛巾在清箱笼。
“我算着是秋天的日子。”太夫人指了几匹洁白如玉的淞江三梭布,“到时候做两个小包被,多的,
做几块尿片子。又细腻,又暖和。”又道,“只怕这几匹不够,我让玉版去开我的库房了。”
杜妈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可是宫里赏的贡品,整匹整匹的尺头,裁了给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做包被、做尿片子……
可看着太夫人正在兴头上,她虽然不好直接泼冷水,还是笑道:“我看,做包被,不如做小衣裳……
”
杜妈妈话没说话,太夫人已摆了摆手:“小衣裳一律用苏杭那边的湖绸……
正说着,玉版带着四、五个手捧着各种布料的小丫鬟走了进来。
太夫人就招了杜妈妈过去看:“你看怎样?”
杜妈妈见有乌青的大环绵,有唐栖的锦绸,有王店的王店绸、画绢……全是净面,摸在手里比鸡蛋还
细腻,不由暗自担心,既怕这次十一娘是误诊,又怕十一娘生的是女儿……
脸上却露着笑道:“您好歹给自已留几匹。”
“每年都有赏的。”太夫人呵呵笑道,“我哪里穿得完。”说着,转身进了内室,让几个丫鬟在那里
收拾着。
杜妈妈忙跟上,太夫人这才低声道:“十一娘进门的时候我仔细看过了,大太太给的那些东西,看上
去五颜六色、眼花缭乱的,却全是做外衣的料子,上好的内衣料子却一件也没有。我怎么也要帮她备些才行
。”
既是外衣的料子,自然得做外衣,好看,别人问起来,少不得要答一声“这是娘家的陪嫁”。内衣的
料子,做了中衣、亵家,就是再好,也没个问的人。
大太太毕竟是十一娘的嫡母,杜妈妈不好答应,笑道:“我看您找了一大堆出来。要不要我吩咐她们
先用箱笼装了,等那边有了准信再送过去?”
“我已经跟玉版说了。”太夫人上炕坐了,“还得到针线上挑几个手脚麻利又细心的开始做小衣裳才
是。特别是棉裤,得多做几条才是。”
杜妈妈笑着应了,拿了迎枕放在太夫人的身后,倒了茶端上来:“我明天就去挑人。”
五夫人和歆姐儿来了。
太夫人笑着把歆姐儿抱在了怀里,让杜妈妈把宫里前两天赏的梅花糕装些出来。
五夫人望着外面穿梭如织的丫鬟笑道:“您这是做什么?像搬家似的?”
太夫人将梅花糕掰了一点放在歆姐儿嘴里,这才笑道:“把一些陈年的东西都清一清,该赏的就赏下
去,该分的就给你们分了。”
五夫人笑嘻嘻地抱着太夫人的胳臂坐了:“你赏匹大红的刻丝给我们歆姐儿做斗篷吧?”
“这才春天,你就惦记着冬天了。”太夫人笑着伸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
五夫人顺势歪了头,咯咯咯地笑。
吃糕点的歆姐儿看了也在一旁笑。
有小丫鬟进来:“夫人,大少爷和三少爷回来了!”
“快让进来,快让进来!”太夫人听了喜出望外,“不是说三月中旬才能到吗?怎么二月底就到了。
”
五夫人笑道:“顺风顺水,就到得快些。”
她的话音刚落,徐嗣勤和徐嗣俭撩帘而入。
两个都穿着宝蓝色绛紫团花茧绸袍子。相比离开燕京时,十七岁的徐嗣勤壮实了不少,眉宇间也多了
几份沉稳。十四岁的徐嗣俭高子快赶上徐嗣勤,表情依旧很活泼,眸子依旧很灵活。
两人上前行了礼,徐嗣俭立刻跑太夫人面前拉了太夫人的衣袖:“祖母,您老人家身体可好?可想死
我了!”
逗得太夫人哈哈大笑。
“谕哥儿也在燕京,这下子你们又可以上房掀瓦了。”
徐嗣勤站在一旁只是笑。徐嗣俭却一本正经地道:“我现在长大了,哪能做那样的事。要是二哥想上
房掀瓦,我一定会好好劝二哥不要这么调皮的。”
屋里的人全笑翻。
徐嗣俭看见五夫人怀里一个粉装玉饰的小姑娘,知道是五叔的宝贝女儿,笑着指了歆姐儿笑道:“这
是二妹妹吧?”
歆姐儿见了陌生人,早躲到了母亲的怀里偷偷打量。
五夫人见了就笑着吩咐歆姐儿:“快叫三哥!”
歆姐儿匆匆叫了一声“三哥”,就把头埋到了五夫人的怀里。
徐嗣俭看着好玩,拉了歆姐儿的手指头,指了徐嗣勤:“这是大哥!”
歆姐儿吓得把手缩到了母亲的怀里,埋着头不理他。
徐嗣勤见五夫人并不勉强她和自己打招呼,知道十分溺爱这个妹妹,忙喝斥弟弟:“这么大的人了,
祖母面前还没大没小的!”
徐嗣俭不以为然,望着哥哥呵呵地笑。
五夫人就哄着歆姐儿喊人。歆姐儿不肯抬头,闷闷地喊了一声“大哥”。
徐嗣勤不想让大人为难,笑着应了一声。
太夫人看着就指了小丫鬟端来的锦杌:“你们也坐下来说话!”
两兄弟坐下,丫鬟们上了茶点。太夫人问起三爷和三夫人来。
徐嗣勤一一做答。说三爷在山阳为官清廉,颇得百姓爱戴,和上峰的关系也处理的极好;三夫人开了
个米铺,几年下来有亏也有盈,人却颇为辛苦,所以年前把铺子关了;甘老泉送他们回燕京,拿着徐令宜的
名帖,一路上平安顺畅,提前到了燕京……
太夫人听着不住地点头,问他们:“见过你四叔了没有?”
徐嗣勤恭敬地道:“刚下马车就来给祖母问安,还没有见到四叔。”
挨道理,他们应该先在外院给徐令宜问安,徐令宜会把对他们的安排告诉他们。他们再进内室给祖母和伯
母、婶婶问安。可白总管说这些日子十一娘病了,徐令宜一直在内院。他们已不是三尺的孩童,又不知道十
一娘得了什么病,不好直接去十一娘那里,就先来了太夫人这里。太夫人问起,又怕太夫人知道大白天的徐
令宜就在十一娘处,徐嗣勤只有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
也就是说,还没有见着!
孩子们回来的事,徐令宜对太夫人说过,也有安排,可这毕竟是男人们的事,太夫人不能越俎代庖,
吩咐杜妈妈:“你陪着两位少爷去见侯爷!”对徐嗣勤、徐嗣俭两兄弟道,“既然回来了,也去跟你四叔、
四婶问个安。等会到我这里来吃晚饭。”
两兄弟躬身应“是”,跟着杜妈妈去了十一娘那里。
徐令宜把十一娘放到被褥上十一娘就醒了。
“勤哥和俭哥回来了!”徐令宜抚了抚十一娘的额头,低声道,“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十一娘起身:“孩子们远道而来,我怎么着也要见一见。”
徐令宜表情犹豫。
十一娘笑道:“就坐在东次间,让孩子们给我见个礼就成了!”
徐令宜想了想,点了点头,待十一娘加了件小袄,把她抱到东次间大炕上坐了,这才去了厅堂。
琥珀几个上前帮十一娘梳了头。
徐嗣勤、徐嗣俭两兄弟进来给十一娘行礼。
“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十一娘笑着打量两兄弟,“几年不见,都变成大人了。”又望着徐嗣俭,
“可惜你四弟和五弟都去了学堂,要不然,不知道有多少高兴呢!”
两兄弟见十一娘侍在炕上的大迎枕上,虽然面带笑容,却难掩倦怠,都暗暗有些吃惊。徐嗣俭更是想
着当初十一娘打趣他时的神采奕奕,顾不得客气,急声道:“四婶,您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不免有些尴尬,笑着说句“这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然后转移了话题,问起三爷和三夫人事
来。
徐嗣勤怕徐嗣俭又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瞪了徐嗣俭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和十一娘寒暄起来
。
十一娘不免唏嘘。
徐嗣俭没什么变化,徐嗣勤却比从前精通世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到了徐嗣谆的变化。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知道他们在山阳一切都好,太夫人那边又留了晚饭,十一娘就笑着端了茶。
“待会谆哥、诫哥下了学,再去看你们。”
兄弟俩也不好多留,起身告辞。
第408章 欲动(下)
徐嗣勤和徐嗣俭先在远香亭安顿好,然后去太夫人那里吃晚饭。
除了十一娘,所有的人都到了。
侄儿、兄弟见面,热闹了一番才散。
徐嗣勤、徐嗣俭两兄弟去了徐嗣谕处,几个半大的小子让外院的厨房帮着整了几个菜,摸了一坛金华
酒,关起门来叙起契阔来。
徐嗣俭年纪轻,性子直,又是和胞兄、堂兄在一起,三下两下就被徐嗣勤和徐嗣谕给灌醉了。徐嗣谕
叫了小禄子服侍他歇下,自己和徐嗣勤说起话来。
“你也别瞒着我,怎么突然想到回燕京?”徐嗣谕在乐安和同窗们闹惯了,早就练出一套躲酒、进酒
的手段来,远非徐嗣勤、徐嗣俭这样一直生活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的人可比。
徐嗣勤已有些酒意,闻言苦笑。
“你也知道我娘,总想着百尺竿头,要进一步才行。结果把我爹的上峰给得罪了。我爹没有办法,只
好把我们两兄弟送回燕京。”
“得罪了上峰?”徐嗣谕有些惊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嗣勤叹一口气:“商州知府有个女儿,和俭哥儿一样的年纪。想和我们家结亲。结果我娘嫌人家门
第太低,没同意,而是看中了陕西学政家的女儿……”说到这时,他语气一顿,“陕西学政却嫌我们兄弟没
有功名……”
徐嗣谕觉碍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沉吟道:“那也谈不上得罪啊!”
徐嗣勤有些尴尬:“我娘当时是托得陕西指挥使夫人去说的媒。谁知道那陕西学政十分地孤傲,一口
就回绝了,让指挥使的夫人有些下不了台。回来和我娘说。我娘也有些气忿,就把商州知府要和我们家结亲
,我们没同意的事说给了指挥使夫人说。不知怎地,这事传来传去,就传成了商州知府想把女儿嫁到我们家
来,不管是我还是俭哥都成……”
徐嗣谕有些目瞪口呆:“这话说的,也太伤人了!”
“可不是!”徐嗣勤无奈地道,“爹为人宽厚,看到有些人家实在是交不起公粮赋税,就睁只眼闭只
眼的免了,所以这两年的公粮赋税都没有完成。那商州知府从来没说过什么。自从有了这样的传闻,爹连着
两个月都被商州知府斥责。我来的时候,爹的考绩被评了个‘差’。”
徐嗣谕一时无语,只好帮徐嗣勤斟了杯酒。
屋子里静悄悄的。
徐嗣勤连饮两杯。突然道:“娴姐儿……她还好吗?”
“我也不知道!”徐嗣谕眼神一黯,“你走后没多久,我也去了乐安……”说着,端起杯盅喝了一大
口,低声道,“母亲应该知道吧?听说她和甘家的太夫人走得很近!”
徐嗣勤没有做声,良久,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道:“对了,你母亲得了什么病?”转移了话题。
“没得病!”徐嗣谕垂了眼睑,喃喃地道,“是有喜了。”
“啊!”徐嗣勤有些意外,见徐嗣谕表情有些苦涩,笑着帮徐嗣谕斟了杯酒,“喂,你上次不是写信
告诉我,你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着怎样考取功名,四叔看在你刻苦用功的份上,也会给秦姨娘留两分体面,你
就无所遗憾了。怎么?难道说的是讳心之话不成?”
徐嗣谕听着就瞪了徐嗣勤一眼:“我和你,难道还说那讳心之话不成?”
“那你有什么好在意的!”徐嗣勤笑道,“就算四婶婶生上十个八个的,与你何干?”
“我本来就没有在意!”徐嗣谕辨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在意了?”
“既然如此,”徐嗣勤道,“那你急什么?”
徐嗣谕哑言,嘴角翕翕,半晌才道:“是你总误会我……”
徐令宜回到屋里,十一娘正就着甘太夫人送得腊蒜在喝小米粥。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净房更衣出来,十一娘正夹了一块蒜瓣,满脸犹豫。
“怎么了?”徐令宜坐到了十一娘对面的炕上。
“觉得很好吃。”十一娘说着,把蒜瓣重新放回了小碟子里,“又怕吃多了不好。”
徐令安大笑:“要不,吃点苹果?”
十一娘摇头:“算了,免得又不舒服。”
琥珀服侍十一娘梳洗,回来的时候丫鬟已经铺了炕——这几天,他们都睡在东梢间临窗的大炕头。
徐令宜就问起她余成的婚事来:“……成了吗?”
“多半能成吧!”十一娘上了炕,心里却嘀咕着徐令宜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四姐很满意。”说着
,她灵机一动,笑道,“难道三爷让您帮着勤哥儿和俭哥儿说门好亲事?”
徐令宜帮她搭了被子:“不是托我。是托了娘!”
还真让她猜对了。
“娘恐怕也很为难吧!”十一娘脑子飞快地转着,“量媒量媒,一边是女方,一边是男方,总要差不
多的人家才能做媒。我给成哥儿做媒,那也是因为四姐个性温和,为人厚道,甘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嫁过去了
不会无故刁难。
要是别人家,我可不敢管。”然后把当初三夫人和自己娘家嫂子置气,以至于娴姐儿匆匆订亲的事告
诉了徐令宜,“……三嫂和自己娘家的嫂子都说不到一块去,更何况是别人?”
徐令宜是看着太夫人拿着徐令宁的书信很是为难的样子,想到十一娘在给四娘做媒,想提醒她一句,
没想到她比自己想像的要明白得多。
“你啊!”他笑着脱鞋上了炕,“做什么都一套一套的。”
十一娘抿了嘴笑。
她怕徐令宜把徐嗣勤和徐嗣俭两兄弟的婚事托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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