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又怕别人发现他的异样,忙闭了眼睛,鼻子
里却萦绕着从小闻大到的熟悉玫瑰花香。
心瞬间就安宁下来,只觉得眼睛更湿了。
十一娘看着奇怪,以为他是在外院受了什么委屈。让几个管事妈妈到一旁的偏厅等,轻轻地抚了抚
徐嗣诫乌黑柔亮的头发,声音越发的温和了:“怎么了?诫哥儿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光哭有什么
用啊,快起来说给我听听。”
徐嗣诫好不容易才忍不住了泪水。
他笑着抬头,被眼泪浸泡过的眸子清澈而透明。
“我没事,就是想母亲了!”他说着,再一次把头枕在了十一娘的枕上。
十一娘能感觉到他的不同,却不好在这种场合勉强他说什么。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总像个
孩子似的。”
徐嗣诫笑,在十一娘这里赖了一会,这才出了花厅:“母亲,您议事吧!我回去读书了!”
十一娘望着他的背影沉思了片刻,让秋雨去叫徐嗣诫身边服侍的喜儿过来,自己则继续和管事的妈
妈说事。
而与正屋花厅遥遥相望的淡泊斋里,徐嗣谆却如角力般和葛巾对峙而立。
葛巾望着徐嗣谆带着忿然的眸子,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奴婢知道四少爷怪奴婢不该把这件事
告诉太夫人。可这是太夫人叮嘱了又叮嘱的,而且奴婢也觉得太夫人说的有道理。您和五少爷虽然是兄弟,
可您是世子爷,就应该有世子爷的样子。五少爷是庶弟,就应该有庶弟的样子。要不然,在别人眼里,徐家
岂不成了不分尊卑之人了?这样走出去,不仅您要被人耻笑,就是五少爷,何曾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反
而成了被人讥嘲的人!
徐嗣谆想到了窦净、想到了尺工谱,想到了太夫人的怒火,想到了十一娘的担心……万言千语都凝
在了嘴边。
他泄气地垂下了肩膀。
葛巾看着,有点后悔自己的话说的太重。就放缓了声音,温柔地道:“四少爷要是实在心疼五少爷
,私底下待五少爷好些就是了。这样放在明面上,让人看了不免有流长飞短的话说出来……”
没等她说话,徐嗣谆已朝着她摇了摇头,道:“葛巾姐姐不用多说了。这是我的事。你是祖母所赐
,所以我一直敬重姐姐,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再有什么事,还望葛巾姐姐先和我说一声。”说完,起身进了
内室,留下了满脸惊讶的葛巾。
第621章学业(上)
十一娘没等到喜儿,等到了南永媳妇。
“出了什么事?”想到南永媳妇自从搬到外院,无事不进她的屋子,她心里一紧,遣了屋里的人,低声
问南永媳妇。
“刚才五少爷到我那里去,问起他小时候的事……”南永媳妇忐忑地道。
夫人要她注意徐嗣诫的动向,是怕五少爷在外院受人的欺负有个报信的人,而不是让她说三道四的。她
今天的那番话虽然是一片好心,毕竟是僭越了。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嗔怪她?可想到这件事关系到夫
人和五少爷的母子情份,她还是硬着头皮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十一娘。
十一娘大吃一惊,想到徐嗣诫刚才的异样,不免很是感慨。
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向徐嗣诫提前当年的事,没想永南媳妇帮她解了这个围。
当初她看中南永媳妇,不仅仅是因为南永媳妇老实忠厚,而是看南永媳妇对人对事都很实在,她希望徐
嗣诫能受南永媳妇的影响,脚踏实地过日子。现在看来,她的选择还是比较正确。要不是南永媳妇真心实意
地对待徐嗣诫,徐嗣诫也就不会在惴惴不安的时候第一个想的就是南永媳妇,南永媳妇也就不能言之有物地
开寻徐嗣诫,徐嗣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振作起来……
“还好有您这么开导他。”十一娘见南永媳妇有些不安,立刻肯定了她的做为,“我正为了件事发愁呢
!”说着,把徐令宜准备让徐嗣诫过年的时候给佟氏上柱香的事告诉了她,“从前一直没有提过,现在突然
让他认佟氏,我怕他一时接受不了。事先跟他说说,又怕他追问从前的事……你这样,他缓了口气,有些话
,我也就可以跟他说了。”
南永媳妇听着心里一松,脸上有了几丝笑意,但很会又褪去,眉宇间露出几分担忧来。
这样一来,嫡庶分明,府里的人知道了侯爷的态度,有些事只怕夫人和她都拦不住了。到时候徐嗣诫的
处境比现在要艰难的多!
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人只有知道了自己几斤几两,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气力,能办多大的事!
这一来,五少爷也就可以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她的眉宇又舒展开来,委婉地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各家要来送年节礼,管事妈妈要进来给您问安,
四少爷那边也有客人应酬,到时候家里只怕忙得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了。”
管事的妈妈进来给十一娘问安,自然要奉上各府送给孩子们的小礼物,因徐嗣诫养在十一娘屋里,给他
的东西从来都是和徐嗣谆一样的。而且过年了,徐嗣谆如果在家里设春宴,肯定要请自己的兄弟做陪。徐嗣
谕年纪大一些,一向不参与这些事,肯定不会去。不和徐嗣诫说清楚,要是徐嗣诫懵懵懂懂地去了,再发生
窦净那样的事,别说徐家丢面子,对徐嗣诫也是一种伤害。谁都希望自己被人喜欢。
十一娘微微翕道。
徐令宜回来,她和徐令宜商量:“要不,就这几天我跟他说说吧!”
徐令宜觉得十一娘太过小心翼翼了,随性地说了句“行啊”,就问起明天宴请项太太的事来:“一共来
多少人?”
“男客有两桌的样子,女客一桌。”十一娘笑道,“听说送我们惠泉的舅老爷也会来!”
“那我准备些好茶送他。”徐令宜说着,项氏过来服侍十一娘用晚膳。
“我这边不用服侍。”十一娘笑道,“你以后在自己院子里用了晚膳,过来和我一起去给太夫人问安就
行了。
项氏很是意外。
十一娘笑道:“去吧!冬天我通常百初三刻过去,夏天百正三刻过去,你差不多这个时候过来就行了!
”
项氏见十一娘态度坚决,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徐令宜笑道:“连媳妇也不让在身边服侍啊!”
“说个话都不方便。”十一娘笑道,“何况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徐令宜没有多说,十一娘让人把在后花园和诜哥儿玩的谨哥儿找回来,吩咐小丫鬟摆饭。
谨哥儿就着一砂锅狮子头连吃了两碗,还让盛第三碗的时候,徐令宜忍不住问他:“你中午吃的什么?
”
“吃得炸鸩鸩。”谨哥儿说着,一个红烧狮子头又下了肚。
徐令宜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把豆苗猪肚汤里的豆苗夹了一筷子到谨哥儿碗里,无奈地道:“中午还做子酒醉鸭肝、清蒸了肉
末蛋,水晶虾仁、红烧黄鱼……他只吃炸鹌鹑。”
说话间,谨哥儿把豆苗用筷子藏到了饭底下,就着上面的白米饭继续吃红烧狮子头。
徐令宜看得啼笑皆非,道:“什么都要吃一点才好。”
“是啊!”十一娘说着,给儿子夹了快豆腐。
谨哥儿就瞪了徐令宜一眼:“爹,祖母说了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徐令宜大笑起来。
徐嗣谕和项氏过来问安。
十一娘请他们在厅堂坐了,待吃过饭,才招了他们去西次间。
徐令宜就问起徐嗣谕的打算来。
徐嗣谕道:“我准备十一月上旬启程回乐安。”
过了新婚就走。
这么快!年都不在家里过了吗?
十一娘朝项氏望去,项氏神色恬静,显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徐令宜也觉得早了点,沉吟道:“也不在这一时。过了元宵节再启程吧!”
徐嗣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躬身应“是”。
文姨娘和乔姨娘过来问安。
“我们二少奶奶也在啊!”文氏一惯的热情,“手上这镯子可真漂亮!”
项氏忙朝着文姨娘和乔莲房曲膝行了个礼,喊了声“姨娘”。
徐嗣谆和徐嗣诫过来了。
十一娘仔细观察徐嗣诫。
他和往常一样站在徐嗣谆的身后,虽然面带微笑,眼底却没有了那种明亮的欢快。
十一娘微微叹了口气,说了几句话,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正好徐令宽也带了五夫人和孩子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那里立刻热闹起来。
徐嗣谆就抽了空问十一娘尺工谱的事。
“你舅舅说,正在给我们找。”十一娘低声和他说着话,“王允那边,可曾许诺什么时候还?”
“没有!”徐嗣谆也低道,“不过,出了这种事,我给王允写了信封去,只说我一不小心把书给落到了
水里。让他给我几天功夫,我想办法誊一本送过去。王允听了,让我不要还了。说到时候到翰林院的韩学士
家里借抄一本就是了。可东西是我们损坏的,就王允不要,我们也不能不还啊!”
十一娘点头:“这么说来,翰林院的韩学士家里有了?”
徐嗣谆眼底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我们也可以去借来誊一份啊!”
“那我让你舅舅去借的试一试!”十一娘看着笑起来,耳边传来徐令宜温和坚定的声音:“……不用了
。我们两家是至交。让谆哥儿和我一起去好了。正好学些待人接物的礼节。”说着,吩咐徐嗣谆,“你明天
到回事处把送给永昌侯府的年节礼准备好,过两天我们看看永昌侯爷。”
听说要出去,徐嗣谆有点兴味索然。
他就了一声“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回事处要礼单,待晚上送走了项家的人,这才拿着礼单去禀徐令
宜。
两家的年节礼不过是些菜叶、糖果之类的东西,不超过五十两银。
徐嗣谆提着纸匣子和徐令宜去了永昌侯府。
十一娘这边却迎来了沧州的年礼节。
和往年一样,邵家差人推了一车的沧州特产来。
进内院给十一娘问安的除了那今年年来给徐家送年礼节的妈妈外,还有秀兰。
她开了脸,梳了个妇人的圆髻,戴了崭新的银饰,神色显得有些激动,进门就给十一娘磕了三个头。
十一娘笑起来:“嫁给谁了?”
秀兰红了脸:“奴婢当家的在大爷身边做随从。”
大爷,就是邵仲然。
看这样子,贞姐儿已融入了邵家。
十一娘笑着颌首,赏了秀兰两根莲花银簪:“算是给你做贺礼!”
秀兰忙道了谢,说起贞姐儿让她带的话来:“……听大爷回去说,六少爷想找个教拳脚的师傅。沧州有
位姓庞的师傅,和邵家是姻亲,虽然左脚有点破,但骑射功夫却十分了得。邵家有不少子弟拜他为师,就开
了间武馆。前几天屋里人病逝了,又没有子女。庞师傅也无心教武,把武馆关了。不知道侯爷给六少爷找好
了师傅没有。要是没有,大奶奶想推荐这位庞师傅来教六少爷拳脚功夫!”
十一娘讶然,笑道:“你们大爷怎么说?”
同来的那位妈妈听了笑道:“我们大爷也曾跟着这位庞师傅学过两年的骑射,对庞师傅十分钦佩。当时
爷提起这事的时候我们大爷就想到了庞师傅。只是怕乡野粗民,侯爷瞧不上眼。庞师傅又在沧州开武馆,也
不知道愿不愿意北上。就把这事搁在心里了。后来知道庞师傅屋里的人没了,这才起了这个心思。让我们过
来问问。”又笑道,“是我们大奶奶嘱咐的,先问问夫人,夫人要是允了,再把大爷的推荐信拿出来!”说
着,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这是什么道理!
她又不懂这些。
“你们把信交给我吧!”十一娘笑道,“我先问问侯爷的意思,再给你们回信!”
两人恭声应是,姜家的年节礼到了。
第622章 学业(中)
袁宝柱家的穿了油绿色的潞绸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并戴了两朵大红色月季花,看上去明快又干练。
她曲膝给十一娘行了个礼,笑道:“一年没见,夫人的气色还是这么好。”然后从旁边妈妈手里接过酱
红色绸布包袱,“这是我们九小姐给夫人、六少爷做的鞋袜,手艺笨拙,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自从徐嗣谆和姜家九小姐订下了婚约后,这位当年曾陪着王琅的姐姐王琳奔丧的袁宝柱家的就年年随着
姜家送年节礼的进京给十一娘问安。
“让你们家九小姐费心了。”十一娘笑着让秋雨接了包袱,吩咐小丫鬟端了杌子给两位妈妈坐,又赏了
茶。袁宝柱家的半坐在了小杌子上,笑着道谢,接了茶,侧着身子喝了一口。
十一娘问道:“你们家老爷和太太身体还好吧?”
“托夫人的福。我们家老爷和太太都硬朗着。”袁宝柱家的恭敬地笑道,“九月初九,太太还带着九小
姐去大福寺拜了观世音菩萨……”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简师傅到了。”
每年这个时候,简师傅都会把喜铺一年的帐册拿给十一娘过目。
十一娘笑着让小丫鬟请简师傅进来。
袁宝柱家的忙起身告退。
简师傅提着个宝蓝色绸布包袱走了进来。
她和十一娘分主次坐下,接了小丫鬟的茶,秋雨就机灵地带着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
简师傅把解开绸布包袱,椎到了十一娘的面前:“这是今年的帐册。”
十一娘见帐册比去年的多了十来本,笑道:“看样子今年的生意比去年的更好!”
喜铺现在的生意分两块,一块是以订做补子、官服为主,一块是以喜帐、喜幔为主。因补子、官服事关
重大,简师傅亲自带着几个技艺娴熟的绣娘负责,把喜帐、喜帐这一块交给了秋菊。这几年稳打稳扎生意越
来越好。不仅在燕京小有名气,
就是江南也有人闻名而来订做官服。
简师傅笑吟吟地点头:“照这样下去,再过两、三年,我们就能在东大街买间铺子了。”说到这里,她
微一犹豫道,
“夫人,有个事,我想和您商量商量!”说着神色间就露出几分凝重来。
十一娘看着肃然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师徒,什么事不好商量的。”
“有件事,我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简师傅斟酌道。
“我听隔壁的东家说,甘太夫人前些日子又盘了间铺子出去。我们现在渐渐做出了名气,以后只会越来
越好。多数人提起我们喜铺,都会说是‘东大街喜铺’,要是我们搬了地方,那些远道而来的客商找不到地
方不说,如果有人在我们原来的地方也开了件喜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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