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一娘点头,换了青帷小油车,去了太夫人那里。
只有杜妈妈一个人在屋里服侍。
太夫人示意十一娘在自己身边坐下,杜妈妈倒了茶,掩了榻扇门退了下去。太夫人立刻道:“老三媳妇在家
吗?”
“在家。”十一娘传达着三夫人的推脱之词,“可能走路途太远,从山阳回来的时候……”,她的话还没有
说完,太夫人已朝着她摆手:“这里又没有外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说了。”,十一娘低声应“是”
,尽量不带立场、简明扼要地回答着太夫人提问,最后,她适时把徐嗣勤的意思传达给了太夫人和徐令宜:
“……勤哥儿说,谣言止于智者。他不想休妻。”
徐令宜听着直皱眉头。
太夫人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这孩子,也太老实了些。以后只怕会被方氏吃得死死的。”,说完,目
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问她,“那你说说看,方家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十一娘自己也在反复地想这个问题。
她慎重地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姻缘。谁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好。照我看,方家说要和离,也
是想先发制人,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策略而已。”,太夫人微微点头,看十一娘的目光中就有了一分欣慰
。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太夫人缓缓地道:“方氏如果被休,那就等于默认了她克夫之事。这是方家决
不愿意看到的。要不然,也不会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把方氏嫁到北方来。可谁家遇到这样的事只怕都会找借
口休妻。与其让我们家找到借口提出休弃,还不如他们先自请和离。我们如果碍着清誉执意不同意,方氏克
夫的事就再也不是防碍。我们如果宁愿不要清誉也要让方氏出门,方氏也能名正方顺地带着方家给她的陪嫁
大归,父母百年之后,她有陪嫁傍身,至少可以衣食无着,不能于落得个孤零零无依无靠。”说着,太夫人
语气一顿,“难怪方冀敢到老四面前叫嚣。不知道这是他和方氏商量的主意呢?还是家里一早就商量好的应
对之策?如果是两个人商量的,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有胆有谋了。如果是方家早就商量好的……方冀就算是新
科的探花,那也是晚辈。这样大的事,哪有让个晚辈来商量的道理?分明就在试探我们?”太夫人冷冷地笑
了一声:“老三媳妇就是再胡闹,也轮不到他们方家的人来教训?”太夫人目光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你
是宗妇,如果方家是有备而来。你说说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方氏到现在还没有怀孕,三夫人又一心想隔离儿子和儿媳,把儿子留在自己屋里……徐家只要抓住“无子”
,这一点做文章,方家最后就只能低头。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女人被休了日子不好过,和离了日子同样不好过。前者和后者相比,也不过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竹席上。
她不相信什么克夫之类的传言,徐嗣勤又想和方氏过下去,方家也不过是想用“和离”讨价还价为方氏争取
立脚的机会……而太夫人为了徐家的颜面,不管三夫人是对是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方家的人在这件事上为
所欲为的。
“娘”十一娘认真地望着太夫人,“我看这件事,还是问清楚的好。看看到底是两个孩子的意思,还是方家
的意思。
要真是两个孩子胡闹,我们这样,岂不是棒打了鸳鸯?”
第五百五十章 和离(下)
太夫人听着没有做声。
十一娘一看有谱,继续劝道:“没有这样的传言,方氏不管是从品行、相貌还是涵养,都是屈指可数的。配
我们家勤哥儿也配得。要是真的和离了,方氏以后日子难过,勤哥儿以后未必能找到像方氏这样的媳妇。‘
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彼此都好’这样的话,也只有方冀这样的楞头青说得出来。这婚姻大事,哪是这么
简单的?何况这结发夫妻最恩爱,能够一杆子撑到头,又何必中途改弦易辙呢?”
太夫人低头喝了口茶。
十一娘更加确定太夫人的心思了。就笑道:“娘,要不,我们派个人去湖州那边打听打听,看方氏说的到底
属实不属实。要是她满口胡言,可见人品也不怎样。到时候我们再和方家计较也不迟。再把勤哥儿和方氏的
生庚八字请了高人好好的算一算,看看到相不相克。我听人说,有些女人的八字好,福缘浅的人家是安不住
的。说不定方氏的八字贵重,命里就得嫁到像我们徐家这样的皇亲贵胄里来呢!然后我再找方冀探探口风,
看到底是他一时的冲动呢?还是方家的早就商量好了的。娘,您看这样行不行?”
“那就照你说的办吧!”太夫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了徐令宜的身上,“去湖州打听的事就交给你了。”说
着,长透了口气,“我有些累了,你们也早点歇了吧!”语气有些怅然。
这的确是件让人情绪低落的事。
十一娘和徐令宜行礼退下。
守在门口的杜妈妈忙叫了竺香挑灯,送两人到院子门口才折了回去。
徐令宜夫妻这才有机会说说体己的话。
“勤哥儿真的跟你说了不想休妻的话?”
十一娘嗔道:“难道我还能杜撰不成?”
徐令宜望着她笑,显然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候爷不相信去问勤哥儿好了!”十一娘横了他一眼。
徐令宜就叹了口气。他放慢了脚步,和十一娘肓并着肩,徐徐地走在挂满了大红灯笼的抄手游廊上。
“原想着‘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勤哥儿在山阳住了些日子,一路所见所闻,能让他有所长进。现在
看来,这孩子还是少点机敏。”他缓缓地道,“这个时候,可不是他们小俩口闹矛盾,托人说句话,从中带
和一下就完事的事。现在是两个家族之争,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有点失望的样子。
是因为这样,所以才皱眉吗?
十一娘也放慢了脚步,和徐令宜延着曲折的抄手游廊慢慢地走着:“关心则乱,候爷也不必太过苛刻。”
自从徐嗣谕到乐安后,徐嗣勤和他的差距就渐渐凸显出来,不知道是徐嗣勤没有遇到成长的契机呢?还是姜
先生在徐嗣谕身上花了很多的心血?
她看到徐令宜不是十分高兴,笑着转移了话题:“娘是怎么打算的,侯爷好歹给我递个音。我见了方家的人
,也好行事啊!”
想到这里,她说起徐嗣谕的事来:“……今天八月的院试,谕哥儿参加吗?”
“要等谕哥儿回到乐安再说。”徐令宜道,“姜先生前几天给我来了封信,只是提醒我关注福建的形势,其
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福建的形势?”十一娘有些意外,“福建的什么形势?”
徐令宜轻声道:“姜先生觉得个人喜憎是小,家族安危是重。区家败得太快,对我们徐家也不太好。让我想
办法支持一下蒋云飞。”
十一娘有些讶然:“侯爷经常和姜先生讨论朝中大事吗?”
“也算投机,所以偶尔说说。”徐令宜笑道,觉得这种场合不适宜谈这样的话题,笑道接了刚才的话茬:“
对了,娘问起贞姐儿的婚期,让我们快点定下来!”
八月武举的结果会出来,邵家可能想双喜临门,提的几个日子都是九、十月间。十一娘想着贞姐儿能晚点嫁
就尽量晚点嫁,和徐令宜准备着想在十月间挑个日子,只是为了表现出抬头嫁女儿的姿势,准备等邵家的媒
人再来催的时候再把具体的日子定下来。现在徐令宜又问起来,她还以为太夫人有什么吩咐:“可娘看中了
哪个吉日?”
“那到没有!”徐令宜道,“沧州离这里五、六天的路程。十月初我们发亲,正好十月十二日到,都是双日
子,挺吉利的。”
两人说着,进了院门。
顾妈妈正抱着谨哥儿立在院子中间,徐嗣诚则在一旁和他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三个望过来。谨哥立刻挣扎着下地朝父母跑去:“爹爹,娘!”
徐令宜怕他跌倒,忙上前抱住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谨哥儿嘟了嘴,大大的凤眼噙满了泪水,十分委屈地望着十一娘:“娘,讲故事!”
那边徐嗣诫已上前给两人行了礼,道:“六弟非要母亲讲故事不可,我们就陪着他到院子里等门了。”
肯定是谨哥儿吵闹不休,徐嗣诫在哄他。
十一娘揽了徐嗣诫的肩膀:“你明天还要去学堂,快去睡吧!”
徐嗣诫笑着行礼退了下去。
徐令宜抱着谨哥儿进了屋,晚上睡在两人的中间,听十一娘讲《嫦娥奔月》的故事给他听。
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了,徐令宜不禁轻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小时候你让他跟你睡他不干,现在大了,反
跟着我们睡起来。”
十一娘笑着吹了灯:“小时候不懂事嘛!现在大了,自然想黏着父母了……”说话间,就感觉有双手不安份
地伸了过来。
她忙捉了那手:“不行,有孩子……”声音低低的,略带几份羞赧。
徐令宜翻身,贴着十一娘躺下:“天气越来越热,谨哥儿怕热,让他睡里面!”
“借口!”十一娘拨开他的手。
徐令宜反问:“我还用得着找借口?”
十一娘忍俊不禁笑起来。
徐令宜低声吩咐她:“明天早点哄谨哥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夫人来给太夫人请安,可太夫人和二夫人天没有亮就去了钦天监。
十一娘陪她在花厅里坐了。
相比昨天,她的神色显得非常憔悴,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十一娘看着她情况很不对劲,让杏娇陪她回屋歇歇:“……那边一直有人收拾,换床干净的被褥就行了。”
三夫人没有拒绝她的提意,由竺香服侍着,和杏娇一起回了她从前住的院子。
十一娘刚留了来给他问安的徐嗣谕:“昨天,方探花来拜访你的父亲……”她把方冀的来意告诉了徐嗣谕,
“你父亲是长辈,有些话不好问。他这两天肯定忙着拜会师府和同科,你帮我跑一趟刘侍郎的院子,请方探
花过来说几句话。”
徐嗣谕满脸错愕,半晌才回过神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忍不住问她:“那大哥怎么说?”
绝不休妻!
虽然表现的态度,对妻子也有了个交待,却违背了母亲的意愿。
十一娘觉得这话不应该由自己告诉徐嗣谕:“你也抽空去看看勤哥儿,劝劝他。”
徐嗣谕应声而去,宋妈妈走了进来。
“夫人,我听到个不好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和十一娘耳语,“杏娇说,三爷今天一大早,突然
从山阳回来了。还把随身的官服、官轿都带了回来。”
难怪三夫人来的有点晚。
瞧这样子,只怕事情有些不妙——要是升了官,三爷、三夫人怎么会这样一声不吭的!如果没有升官,把代
表身份的官服、官轿都带了回来……难道不用去了?
想到这些,十一娘不由冒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果真的是辞了职,难道这样躲在三井胡同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十一娘吩咐宋妈妈:“宫里有新上市的樱桃和白桃赏过来。你等会一样带一点,去看看大少奶奶。然后注意
一下,看三爷在不在屋里。”
宋妈妈满脸的惊讶,好半天才合拢嘴,应了声“是”。
可没过两盏茶的功夫,宋妈妈折了回来:“侯爷和三爷正在外书房时说话呢!”
这样说来,倒是自己冤枉三爷了。
“你去看看,想办法打听一下三爷为什么回来燕京!”
宋妈妈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一个人歪在炕上想了半天的心思。
宋妈妈神色有些慌张地一路小跑进了正院。
“夫人,我打听清楚了。”她匆匆地道,“说是三爷借钱给别人,被人弹劾。上峰看在侯爷和姜先生的份上
,让三爷自请辞职。三爷就辞职回来了!
放高利贷被人告发了!
十一娘觉得三爷一向谨慎,决不会去做这种有影响他直属声誉、有可能让他丢官的事。
她想到了三夫人……
正寻思着要不要去三夫人那里探个口风,太夫人和二夫人回来了。
十一娘忙通知三夫人,两人一起去垂花门前迎接。
太夫人看见三夫人,淡淡地说了声”过来了“。
三夫人忙上前要去扶太夫人上青帷小油车,太夫人却把手搭在了二夫人的肩膀上,由二夫人服侍着上了车。
551张 婚姻(上)
“你心角疼好些了没有?”太夫人端了十一娘捧上的热茶轻轻地啜了一口。
“好多了,好多了!”三夫人忙笑着脸儿走了过去,“本应该早点来给您问安的,可怕您担心,就…
…”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夫人挥手打断:“山阳离这里千里迢迢,你也是坐三望四的人了。一路奔
波,身体抱恙,想多歇几天再来见婆婆,也是人之常情。”然后问道,“大少奶奶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语
气十分的柔和。
三夫人和十一娘俱是一愣。
十一娘知道太夫人和二夫人去钦天监给方氏和徐嗣勤合八字,除非遇到个二愣子,不然,钦天监的人
也许不会把成了亲的夫妻八字算得很好,但也不会算得相生相克。要不,她也不敢出这样的主意了。可看太
夫人的样子,分明对方氏很满意的样子。难道钦天监的人给小俩口算出来的八字十分匹配不成?
她不由朝太夫人望去。
却看见站在太夫人一旁的二夫人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十一娘听说太夫人让二夫人陪她老人家去钦天监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种期待。
以这个社会眼光,二夫人有些离经叛道,又是孀居,应该对方氏所谓“克夫”的传言不以为然才是。
而且她这些日子足不出户,听说在研究星象学。有她陪着去,以她的学识,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把不利的
局面变成有利形势。现在看来,二夫人显然是帮了方氏一把。
只是她站在太夫人跟前,不敢跟二夫人眉来眼去。正襟站在那里,眼角眉梢也没有动一下。
二夫人看着挑了挑眉角,不再看十一娘。
三夫人却是在心里嘀咕。
难道昨天晚上回来的太晚,太夫人一早就有事出了门,十一娘还来不及跟太夫人说起这件事?
她朝十一娘望去。
就看见十一娘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
难道是方氏那狐媚子天天来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年纪大了,喜欢听年轻人的花言巧语,方氏又手面
大方的打赏太夫人身边的人,有谁在太夫人面前说了什么,太夫人有些糊涂了,只记得方氏的好,不记得方
氏的坏,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要真是这样,那可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三夫人咬了咬牙。道:“娘,我让她呆在家里别到处乱跑。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这次回来
……”
太夫人摆了摆手,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我虽然是你婆婆,却一向不管你们房里的事。就是怕那些
管事的妈妈、贴身的大丫鬟看着我打了你们的脸,逢高踩低,让你们没脸。要知道,主母就是主母,这仆妇
就是仆妇,我不给脸你们,是因为我是你婆婆,怎么也轮不到那些人来给脸色你们看。大少奶奶做的不对,
你做婆婆的关起门来教训就是。多的,就不要说了。这旁边还站着你的妯娌。你怎么也要给你媳妇在长辈面
前留两分体面!”又道,“你既然身体不太好,家里又有一堆的琐事,这几天你就不用来给我问安了。先把
家里的事安顿好了再说。”然后笑着望了二夫人,调侃道,“也免得被人说我是恶婆婆,媳妇病了还要到我
面前来立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