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一声轻喝,湖面砰砰作响,水幕翻天而起,无数水珠夹缠凌厉之势四射。
剑尖突兀而出,雪白的剑锋一划而过,漫天水珠好似被无形的屏幕阻拦,徒然的停下了激射,在空中停留了半秒,无奈的直落而下,十分凄美。
等水幕落定,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已被四射的水珠射得千疮百孔,一片残落景象,唯有湖中小亭依旧美丽,亭中甚至找不到丝毫水渍,桌上满满的一杯清酒,依稀散发出酒香。
一声白衣的剑客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手中剑横放在膝上,连放置的角度也不曾变化。
东方转身赞叹道:“好剑。”
“也是好掌力。”陆小凤狼狈的站在湖中,哭笑不得的开口。
刚才的事情发生到结束只是一瞬,东方挥掌,陆小凤仓促迎上,西门吹雪拔剑阻挡水珠,可就是这么几个说来简单的动作,其中蕴含的凶险却并不简单。
东方挥掌,陆小凤要瞬间选择相不相信他,选择出手的力道。然后西门吹雪拔剑,东方亦要选择是否躲避,特别是剑锋根本就是擦过他脖子划过去。
最终陆小凤并没有用力,东方并没有躲避,而西门吹雪剑神大人,显然只是因为不愿意被淋湿,所以出剑挡水珠。
东方叹息:“哪天下雨没带伞,让你拿剑当伞,似乎是个颇为华丽的事。”
正文 关于怕死
那位刺客姑娘叫柳青青,无生老母教圣女的徒弟,因为教中出了叛徒,追查到秦淮之地,被众叛徒几句忽悠,说是受了东方的胁迫,就自告奋勇的进来找解药了。
她没想到自己拌的青楼姑娘身份,和东方这个监工头身份,看着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涯,一直找不到机会来翻找。
然后那些叛徒们却先被灭口了,天真直性子的姑娘一怒之下,就干了这种很不讲理,很没技术含量的刺杀活儿。
只可怜东方还以为后续有无数动作,做出个狼狈的样子沿路撒毒,最后又蛮横的把自己撞了一记,完成了毒药的引线工作。
使劲全力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这种感觉可不好受。若不是要在西门吹雪面前保持个完美印象,东方知道这些缘由,非得吐血不可。
“会那般轻易相信人的天真姑娘。”东方苦笑摇头,“他师父怎么会派她调查事情。”
“这其中的可能性可就多了,先毋妄言。”陆小凤伸手提起酒壶倒酒,“敬你一杯,为前几天的失礼道歉,还望东方公子多多提供些消息出来。”
东方接过酒杯,并未喝下去,“怎么突然不怀疑我了?”
陆小凤先干为敬,放下酒杯,理顺了思维,很干脆的承认自己的错误,“柳青青得到你操作凶手的消息前,你还并不认识我们。如果我们没有认识,我听了她的话,最怀疑的一定是你。你要是幕后的人,没道理把祸事引到自己身上。”
东方笑了笑,“第一,也许柳青青得到的消息,在我预料之外;第二,我也许就是在利用你这种思维方式。”
陆小凤甚至掰起了手指,笑道:“第一,要是那样,我们回来见到的就不会是活着的柳姑娘了;第二,这种思维方式是我的,可不是西门吹雪的。”
对于西门吹雪这样的人来说,逆向思维这种东西是永远不存在的,他一旦怀疑什么,就会直接提剑戳过去,把天戳出个窟窿,让光线照亮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你是黑的还是白的,拉出来看看。
东方看着西门吹雪的冷脸,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声道:“这杯酒该喝,我再敬你一杯,你得承认和西门吹雪打好关系,远比和你有用。”
“其实更让我无法怀疑你的是,西门吹雪下江南,正是你家阁主要求的。”
陆小凤把酒喝下去,似乎是醉了,开始肆无忌惮的醉言醉语,“除非刺杀西门吹雪的人是你安排的,西门小乖找到你也是你安排的,你甚至有把握能让西门剑神对你产生好感,然后形成现在的结果……那倒确实是你最大的嫌疑。”
东方心里咯噔一跳,也跟着他的思路绕了一圈,身体里窜起无数寒意,勉强握紧酒杯,大骂道:“那种妖孽的算计,是人类能做得出来的么?”
“所以说。”陆小凤两手一摊,无赖道:“你要是真能做出这种神仙局,莫说骗我,你就是杀了我我也只好认了。”
“你走,立刻去查无生老母教去,别在我这碍眼。”东方挥手开始赶人,什么神仙局什么神仙,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
陆小凤正容道:“那无生老母教我虽没交涉,也听说过来,据说是白莲教分支?”
东方点头,“正统得了不得的邪教,整天想着造|反,骗信徒的银子骗得欢快。教中倒是有几个理想主义着,可惜带着的人多数是一堆子贪财谋权的小人,他们做出什么事来也不奇怪。”
东方话说得无比刻薄,最后却把话题一转,“不过他们人员太过良莠不齐,做不出来什么严密的局谋。”
……
鼓噪而喜欢伪装小白脸的青年,冷冰冰但总让东方感觉无比安全的白衣剑客,都离开了亭子,东方独自坐在亭中,看着亭外一塌糊涂的景象,心中那股子寒意却降不下去。
陆小凤不清楚,但是东方无比清楚,这真的是一个局,但因为造局的有两个人,所以就形成了现在无迹可寻的局面,而东方心寒的是……自己在不在对方的局中,那个人会不会是神仙局背后的神仙。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对方放下的筹码东方至今还不知道,但是东方自己却是在以命搏。
就像他收到小纸条儿时说过的,他不怕死,但是他绝不愿意背下那个人的黑锅,让自己死后那个人活得好好的。
“小乖睡着了吗?”东方微微侧头。
云蕴并没试图瞒过自家公子,轻盈走过来道:“睡熟了,我让蔓儿她们在房内守着,不会出事的。”
“公子。”云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仿佛生怕惊动了夜风,“您真的喜欢西门吹雪吗?”
东方眼稍稍眯起来,嘴唇上翘,这样的动作让他显得更是柔和了些,亦是轻声道:“你知道我一向喜欢干净的东西,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个比西门吹雪更干净,更值得我追求的人了。”
要是云蕴是在童话书中长大的小姑娘,这时候肯定要反驳他的爱情观,可是她是青楼里长大的,因为些许幸运遇到了东方,并没有沦落风尘,但也自看多了世间悲欢离合。
她打心里就不认为这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所以东方这个理由,便比再多梦幻美丽的言辞更有效用。被姐姐妹妹们推出来,一肚子的劝阻也就无从开口。
“他甚至为了剑,放弃了妻儿啊!”最终出口的,只有这样一句沉重的担忧。
东方唇角微微一抿,侧头戏谑道:“那个人还掌控着我的命呢,难道就要我不反抗。”
看着身后跟随自己最久的丫头哑口无言的样子,东方温和而坚定道:“有些东西,是靠争取的。”
“我去找那个人。”东方站起身,挥手阻止了丫头惊惶出口的话,沉吟少许后郑重说道:“若我明日此时还未回来,就把所有事情告诉西门他们。”
这已经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话一出口,东方就知道,自己终归是被那神仙局后,有一个神仙的想法吓住了。
叹了口气,他似乎是安慰丫头,又似乎在安慰自己,“你放心,银子还没到手,他不可能动我的。”
……
一辆马车停在了秦淮内河最繁华的地段,下车的人与这烟花地,被金粉艳女掏空的公子哥儿并无不同,一身雪白的纺衣本会引人注目,但因为西门吹雪下江南,丝缕坊抓住商机推出这个款式,造成了秦淮衣贵,这种款式也变成了公子哥儿们必抢的。
偶尔有人看得仔细,发现那虚软公子身上的衣服稍有些过长,免不得在心中嘲讽一番,看来是个没身份的人,因为抢不到合身衣服,只好把江南之地滞销的大码衣服弄一件穿上了。
东方在众多嘲讽的眼神中很是恼怒,心想要是让你们知道我身上的,是真正从西门吹雪房里偷来的衣服,怕不吓死你们。
他当然不会真去做那种很白痴的炫耀举止,转过几个街角,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在一个平常巷子里,直接上了另一辆马车。
那种马车也很平常,十里秦淮多的是醉醺醺出门的公子哥儿们,有些为了躲避家里长辈,不敢明目张胆用家里的车,就会在附近找一辆马车回去。
奇怪的是这个赶车的汉子,根本没有问他要去什么地方,东方也没有说,就在这种沉默中,马车径自驶离,出了烟花地进了一栋院子。
然后东方下了马车,接过一个聋哑姑娘给的杯子,对姑娘笑了笑,仰头喝下去。
小姑娘接回杯子低下头,感觉到一阵风吹过,知道和以前一样,赶车的大汉接住了倒下去的那位每次都长得不一样,但是会很温暖笑着的公子,把他重新塞回原来的马车,然后离开。
她站在原地,忍不住再次开始想,那位公子要是不易容的时候,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他笑得那么温暖,一定也长得很好看吧!
……
东方醒来的时候是在雪白的床上,那个人总是说白色适合他,所以他开始穿黑衣服,依稀记得那时候这个身体的年岁还很小,勉勉强强才能让自己站得笔直。
起身,熟练的找到洗漱用具,不急不忙的洗了手脸,东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很自然亲切的道:“我今天无意间知道自己被陷害背了黑锅,还以为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实在没想到还有机会醒过来。”
把柔软的毛巾拧干放回架子上,东方微微笑道:“更没想到醒来后,依旧面临的是一栋空屋。”
屋里依旧没有别的声音,而东方说的话因为太轻,连细小的回音也不会有,消散在空中很是孤独凄凄。
“你做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这个唯一知道的就要被你放上死刑架了,你当真不出来炫耀一番么?”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东方的表情一径温和,很认真的建议道:“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从来不吝啬于高看你。”黑暗中终于传来了声音,“当年给了你机会让你爬起来,我也没想到如今居然需要忌讳你。”
低低哑哑好似沙子摩挲的声音,又好似通过了层层泥土传上来,在房间四面同时响起,一如既往的难听,一如既往的诡异。
“投资就是这样,总要冒风险的。”拉过椅子坐下,又把桌上的油灯挑得明亮了些,东方笑道:“你也不要假假的说这些话,要真认为我有能力捉到你,我现在坟头只怕都要长草了。”
声音破锣子似的笑了几声,高兴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舍得杀你么,你能赚银子确实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在于你的聪明。”
“像你这样够聪明识时务的手下真的很难找,我还是那句话,给你机会,只要你肯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我,你不但不会死,我所有的成就都会分你一半。”
真应该让陆小凤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虚伪、无耻,东方心中感慨着,似笑非笑道:“好啊,我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你敢不敢上来?”
暗中的人很清楚的知道,当年才三岁的孩子,为了不做小倌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每次都说那句话,不过是知道东方绝不会同意而已。
若东方真的脱|光了等着,他绝对要怀疑有什么阴谋诡计,又怎么可能现身。
当年的那个投资确实收到了不可思议的成效,而那些成效更是加倍的增长了他的野心,结果就是东方在他手上,变成了一个有些烫手的山芋,明知道养虎必为患,却又舍不得杀掉。
至于完完全全的控制,当他明白这个投资所能获得的巨大利润时,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谁能想到,当年一个两三岁娃娃一样可爱的孩子,那个喜欢傻笑,被玉玲珑阁老鸨认定为傻子的孩子,居然聪明到那么妖孽的程度。
暗中的人虽然一直对自己有着强烈的自信,在想起当年那孩子的年龄时,依然有些心寒。
说到底,暗中人自信的最大来源,就是从没在东方面前露过面,他们两人的生活乃至生命,都没有过明线上的交叉,而若真的现身,两个人定然就只能活着出去一个了。
东方也知道那个人不可能会出来,他只是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也被那个人算计,看现在的样子,似乎并没有那样的势头,一直吊着的心也就放了下去。
只要那个人不是能做出神仙局的神仙,东方就有自信,自己必将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好了,我该回去了。”东方轻声施加压力,“我出来时以为自己死定了,就对丫头说要是我午时前没能回去,就要他们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陆小凤。”
“我知道你的用意,这种大事既然被陆小凤查到了,最后一定要一个足够分量,足够有能力的人去背那顶黑锅子,我显然是最好的人选了,更美好的是,我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辜。”
东方笑容很自信,“只要我没有不顾自己小命,决然把事情捅出去,你当然不愿意让我现在就死了。”
“你承担的风险又不大,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事情捅穿你大不了放手不要那些银子,同样让死去的我承担那个黑锅。很完美。”
黑暗中的声音哈哈大笑,“我让你活着的最后一个原因,就因为你怕死。”
以东方的聪明,应该清楚的知道暗中的人会放他回去,可他却说了那么多原因,说了那么多理由,表面再自信,也无法掩饰他怕死的事实。——暗中的人很自然的这么想,也对于当年给出药单子时,心血来潮抽出了几种药材很是得意。
成大事者,运气也是很重要的,在暗中的人看来,当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投资,却突兀的做了手脚,运气不可谓不强大。
“把桌上的酒喝下去,一觉醒来,你就回去了。”暗中那人说了一句,突然厉声道:“不要再做让我误会的事,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惨。而此事一旦功成,你虽然会被推出来,但我会让你以另一个身份活下去,在我身边享受那份美果,如何考量你应该清楚。”
东方稍稍低头,很明白那个人作为一个男人,对于压倒他这样不好对付的人很有兴趣,而因为他东方皮囊生得太好,那份‘压倒’就多了另一重意思。所谓享受那份美果,不过是男人志得意满之余,身下能压着像他这样的一个人,想来是很完美、很激动人心、很让人情|欲高涨的事情。
“有一句话一直想说,我知道你小心谨慎,但这个嗓音用了那么多年,你就不能换一个。这么难听的嗓音,我自然认为你人长得很丑,所以每当想到要把自己送出去,我就觉得特别艰难。”
纤长的手指在酒杯上旋了一圈,酒轻轻一荡,还没来得及荡出来,就被东方仰头喝了下去。
正文 玩暧昧不可太过刻意
醒来时依旧在那个马车中,身体是习惯的疼痛,对于一个怕死的人来说,这种疼痛的恐吓力自然很强大。东方静静躺着等药性过去,心中满是嘲讽,只可惜那个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更想不到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自由人,能为自由两个字付出多大的代价。
赶车的大汉还是那么痴傻,东方跳下车,天色已经发白,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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