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然一剑,迎风挥出!
她并没有亮开架式,只是随手一剑,但气度雍容.剑势如春风澹荡,如秋云飘逸,只此一剑.已可见黄山世家的这位女主人,剑上造诣,果然不同凡俗!
在座的都是大行家,不由齐声喝起采来。
万镇岳不敢怠慢,左脚斜跨半步.长剑轻颤,剑尖立时划起两个酒杯大的银圈.冉冉朝万夫人身前飞去。
要知剑上飞出的银圈,愈小的愈见功力,万镇岳划出这两个银圈,冉冉飞舞,历久不减,足见他剑上造精诣湛之处!
座上诸人,不禁又纷纷喝好。
万夫人不待银圈飞近,剑势一横,一道银虹,朝两圈之间,斜挥过去。
这一招“横断星河”,正是“双星飞渡”的破着。
但她剑光甫发冉冉东来的两个银圈,倏然隐灭,就在银圈一灭之际,紧接着银光一闪,却从万夫人侧面,飞起三个银圈。
这三圈银光,比方才又缩小了一圈,看去只有胡桃大小,品字形攻到侧面。
万夫人身随剑走,剑化匹练,反向三个银圈卷去。
万镇岳及时收剑,振腕再发,三个银圈,一下子化作五个银圈,而且银圈又比方才缩小了一圈。
看去已只有弹丸那么大小,五圈相连,如画家笔下的一朵梅花。
这一招“梅开五福”,正是“黄山剑法”中的精绝招数,万夫人不慌不忙,突然手腕连振,连发五剑,快如闪电,朝五个银圈连续点出。
她这招“借花献佛”,真经给她剑尖点上,五圈银虹,自然立被震散。
万镇岳长笑一声道:“夫人成全!”
身形一闪,旁跃开去。
两人这出手几招,都使的十分缓慢,两人学的,同是一套“黄山剑法”,只要一方剑势方动,另一方便已知道一招变化。
双方只是见招拆招,听不到半点声息。
但席上众人,却被他们的精妙剑把所吸引,大厅上早已静寂的鸦雀无声。
万镇岳身形堪堪从旁跃出,万夫人轻喝一声:“看剑!”
身如落叶欺进,刷刷两剑,一左一右,飞卷而至!
这两剑,剑势轻快,几乎是同时攻到。万镇岳一个急旋,剑光绕身而起!
但听“咔”“咔”两声轻震,万夫人刺出的两剑,被他护身剑光,挡了开去,他挥手一剑,反击过去。
但见一片光华,飞洒而出,把万夫人逼的后退了一步。
万夫人心头暗暗哼了一声,一退倏进,长剑挥洒,刹那之间,连攻七剑、。
万镇岳挥剑封解,也还攻了五剑。
方才两人互相拆解,出剑缓慢,双方都在中途变招,是以听不到半点声息。
这回忽然变成以快打快,互相抢攻起来,剑势一快、就免不了交触,大厅之上登时响起一片锵锵剑呜!
两支长剑,幻起了一片光影,两条人影.剑光缭绕!
同样一套“黄山剑法”,却是千变万化,虚虚实实,各有各的奇招,一时剑光流动,精芒耀目!
大厅上观战的人,已被“黄山剑法”的精绝招数看的眼花缭乱,大家下自觉的都站了起来。
厅外广场上的贺客,也被爆出的火树银花般奇幻剑光所吸引,人头汹涌,围得水泄不通。
那黑衣妇人,站在大厅左侧,一只寒星般的目光.注视着两人,嘴角之间,已经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
场中两人剑势虽是凌厉,看的旁人目怵心惊,其实你会的我也会,等于是两人在筵前助兴,可以说有惊无险。
但尽管如此,每逢险招,大家还是替他们捏一把冷汗。
眨眼工夫,两人已打了百招出头,依然半斤八两,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只是有一点,大家可以看的出来,那是丈夫剑上造诣,似乎不及夫人来的精湛!
托搭天王万镇岳,有几次都是在极度勉强之下,才化解开万夫人剑招的。万夫人若不是剑下留情,中途缓上一缓,万老大早就挂彩了!
他们终究是夫妻嘛,那能骤下杀手?这也许就是黑衣妇人面带冷笑的关系吧!
再看这百余招下来,万老大额上早已淌汗水,万夫人除了面情肃穆,依然神态从容!
大家都看的大感惊讶不止,想不到万夫人竟有这般深厚的功力!
莫延年,铜脚道人和银拂道人,虽然没有开口交谈,但他们有时互相微笑,似是各有会心之处。
盟主耿存亮身为寿星,古人说的好,刀剑无眼,动手过招。难免有失手之时,他自然不希望万老大夫妇,在自己寿筵上.闹出不愉快来。
因此,他在两人动手之时,不时的暗暗攒眉,但看了一阵之后,这不安的情绪,渐渐放下心来。
如今时间长了,他脸上已然有了喜色。
剑气寒光镜绕之中,忽然响起万镇岳的声音,说道:“夫人,咱们该停手了。”
万夫人轻哼一声,答道:“差不多了,再有一招,就可以停手了。”
声音冷漠已极。
万镇岳道:“还有一招。”
万夫人道:“不错。”
这句话,更是冷峻!
万镇岳听出她口气有异,方自一愣!
万夫人长剑陡然一振,但听“嗡”的一声,刹那间,剑势突然一变,有如春雷忽发,剑尖登时涌出大片光华!
这片光华之中,竟似千万支极尖极长的长椎,密集袭到!
这招剑法,因每一支尖椎,都可刺破护身真气,致人于死命,自是难以抵挡。
光华中,也同时响起万夫人冷厉的喝道:“恶贼纳命吧!”
恶贼纳命,那是说,眼前的万镇岳,当真不是万镇岳了。
原来,这招剑法,是黄山世家从不易施展的一记绝招!
这招剑法,虽为万镇岳的父亲万石圃所研创,但并不在“黄山剑法”之中。
因为万石圃并非是从“黄山剑法”中年化出来的。
万石圃当年号称武林第一剑,但被魔剑麻九姑找上黄山,在他大厅上露了一手,仅仅一剑.就把厅上一根一人合抱的大木柱,从上到下.劈成了比筷子还细的细木条。
万石圃惊凛之余,把大厅更名为万剑厅,从此闭门谢客,绝口不谈剑术。
这招剑法,就是他朝夕面对那根抱柱,玄思冥索,悟出来的。
他曾一再告诫儿媳,自己虽然创出这招剑法.放眼天下已是剑中绝招,但比起麻九姑来.依然差的甚远。
一个人的潜力有限.已经无法再改进了,他们学了这一招,将来看看能否再精益求精,但有一点必须谨记,这招剑法并非黄山家传剑法,如无性命危险,不准轻使。
万夫人想到“黄山剑法”,只要是黄山世家的人,全都会使,也容易被外人偷学了去。
但这招剑法,只有他夫妇会使,连万人俊也因功力尚浅,并未传授,万镇岳如是有人假冒,自然不会了。
万夫人的喝声,听到席上众人耳中,方自齐齐一惊,大家迅速忖道:“万镇岳果然会是假的!”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万夫人剑光密集如雨,闪电般袭到,万镇岳大吃一惊,慌忙一吸真气,往后疾退,他纵然见机的快,胸前长衫已被划破了七八道剑痕。
突然间双目凶光暴射,口中大喝一声,剑交左手,右碗扬处,一只色呈暗红的手掌,凌空朝万夫人拍去。
铜脚道人乍见他掌心色呈暗红,不觉脱口惊呼道:“断魂掌!”
就在他喝声出口之际,耿存亮同时大喝一声:“万老大小心!”
原来万镇岳只顾避开万夫人的剑光,这一后退,正好落到黑衣妇人右侧不远。
黑衣妇人岂肯放过了他,一声冷笑,挥手一剑,朝万镇岳扬起的右掌砍去。
这几下,三人动的都快,先后之分,几乎快如连珠,寒光一闪,血雨飞洒,万镇岳一只手掌,已被齐胸削断,血流如注!
口中闷哼一声,连退两步,直痛得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身子摇晃欲倒。
万夫人目含杀机,长剑直指万镇岳,厉声喝道:“恶贼,你说,你究是何人?你……”
她正在喝问之时,忽然话声一停,左手手背掩着左额,似 是感到有些头晕之状,站立不语。
这一阵以手掩额,为时极为短暂,大家不知她怎会突然站 立不语?万夫人已是双腿一软,往地上跌坐下去。
桑南施、柳青青双双飞掠而出,抢了过去,但两人才一掠 到万夫人身边,同样双脚一软,歪身跌倒下去。
这下瞧得席上众人,不禁大吃一惊!
就在此时,只听左首席上,少林弘一大师忽然低喧一声佛 号,说道:“阿弥陀佛,诸位道兄,这酒中有毒!”
席上群雄听的又是一惊,大家纷纷暗自运气检查。
衡山天风道人长叹一声道:“大师这一提,贫道确是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之象!”
莫延年双目圆睁,厉声道:“什么人在酒中下毒?”
耿存亮惶然道:“兄弟残辰,害得大家中毒,兄弟这罪过就大了。”
他目光一抬,朝铜脚道人问道:“平跛子,你是擅解奇毒的能手,觉得这是什么毒药?”
铜脚道人双目微睁,迅快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磁瓶,倾了两颗珠红药丸,纳入口中。
大家看他取出磁瓶,自己先吞服下了两颗,保当能解酒中奇毒,那知他丸入口,突然间,身躯起了一阵颤抖,翻身往地上倒去。
这下更把大家瞧的脸色大变,铜脚道人数十年精研解毒药物,结果不服解毒药丸的人,还都在潜运功力。他自己吞服了解毒药丸,反而促使奇毒发作!
此时只听有人颤声道:“完了、完了、青青……我……”
柳万春双手十指一曲,惊骇失措的奔到他女儿柳青青身边,突然身子一滚倒地。
这一阵工夫,两边廊下的九大门派弟子,功力较浅,也纷纷毒发昏迷,躺到了地上。
李剑农一脸怒色,沉言道:“耿兄快要那总管去查查,这酒中剧毒,是什么人下的。”
耿存亮一手捋须,点点头道:“这下毒之人,兄弟知道。”
李剑农双目精芒直注,问道:“谁?”
耿存亮徐徐说道:“那是那总管。”
李剑农怒哼道:“耿兄既已知道,怎不把他拿下了?”
耿存亮微微摇摇头,歉然道:“这事和他无关。”
李剑农道:“如何和他无关?”
莫延年忍不住道:“莫非另有主谋?”
耿存亮道:“正是。”
李剑农道:“耿兄知道此人是谁么?”
耿存亮似笑非笑,抬目道:“此人就是兄弟。”
李剑农神色一变,道“耿兄说笑了。”
耿存亮摸着他花白胡子,深沉一笑道:“到了这个时候,兄弟还会说笑么?”
银拂道人和莫延年,李剑农共坐一席,但他此刻好像变了一个人,只是冷眼旁观,一句话也不说。
银拂道人虽是不假,但他这副冷漠模样,却是装出来的, 因为他杀死假扮自己的风火道人张五云之事,千面教没有一 个人知道.因此他仍以假扮银拂道人的张五云自居。
莫延年髯发如戟,怒声道:“耿老儿,你这是真话?”
耿存亮悠然说道:“自然是真的了,兄弟身兼千面教的天坛教主,凡是反对兄弟的人,都该一网打尽。”
他居然还是千面教天坛教主!
莫延年怒声道:“果然不是耿存亮!”
耿存亮大笑道:“兄弟正是耿存亮。”
莫延年大喝一声:“好个万恶贼徒!”
举手一拳击了过去。
他外号“无影神拳”,拳发无影,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他一拳,但此刻拳势出手,忽然发觉全身乏力,一点功力也用下上。
这是他纵横武林数十年从未有过之事!
耿存亮就站在他面前数尺之远,只要一伸手就可把他击毙,可是莫延年奋力击出一拳,只是虚虚作势,连对方衣衫都不会飘动一下。
莫延年双目圆瞪,简直不相信自己数十年潜修苦练的一身功力,会这样一无感觉,悄然失去。
但事实摆在眼前,你不相信也由不得你。
莫延年在这一瞬之间,脸如死灰,目注耿存亮,厉声喝道:“你在酒中下的是什么毒药?”
耿存亮淡淡一笑道:“酒中下的是两种奇药,‘逍遥散’和‘离魂丹’,功效神异,能在顷刻之间使人功力尽失,昏迷不醒。”
莫延年听他说出“逍遥散”、“离魂丹”,乃是江湖同道列为严禁的两种毒性极烈的毒药,“逍遥散”就是“散功散”,能令人在片刻之内武力尽失。
“离魂丹”则是迷失心神的药物,服后令人浑浑噩噩,心智尽失,形同白痴,任人驱策。
耿存亮眼看自己最头痛的两个劲敌——铜脚道人和莫延年,均已先后中毒躺下,不觉呵呵大笑,目光徐徐一掠,道:“席上诸位道友,若能归顺千面教,今后愿意服从兄弟命令的,兄弟就可免他一死,给予解药。”说到这里,他已发现席上除了少林弘一大师,衡山天风道长还闭目盘坐之外。其余如金鸠婆婆,华山商桐君,八卦门高世泰,形意门任子良,丐帮帮主李剑农等人,这一阵工夫.虽未倒下,但均已在桌上曲肱假寐,状若醉酒。
其实业已药性发作,早就不省人事了。九大门派中,只有峨嵋长眉上人,武当云阳子,六合门段斗枢,三人并未中毒昏迷。云阳子来的时候,天坛教主已命“左字九号”取代,虽然云阳子经银拂道人之助,杀了“左字九号”。但此事做的不落丝毫痕迹,千面教的人并不知道,还是把云阳子当作了“左字九号。”
因此昨晚就分了一颗解药,令他服下药丸,再赴寿筵。
此刻敌我双方,已极明显,没有倒下去,自然全是贼党了。
耿存亮得意阴沉一笑,回头看去,万镇岳已由那如山替他上了刀伤药,包扎好了,但他已是终身失去了一只右手。
黑衣妇人依然手仗阔剑,站在那里,她身边两个丑丫头,此刻也已擎剑在手,一左一右,品字形而立。
这一情势之中,她们主婢三个,已成了一支孤军,她们站成品字形,似是有意保护已经昏倒地上的万夫人,桑南施,柳青青三人。
万镇岳经那如山包扎好之后,血止了,痛也止了,他阴森目光之中,射出怨毒之色,直注黑衣妇人切齿道:“贱婢,你死定了。”
黑衣妇人面情冷峻,冷冷一哼道:“你敢出言无状,我就剁下你还有一只手来。”
耿存亮呵呵一笑,插手道:“总护法还是坐下来歇息一阵,咱们办正事要紧。”
万镇岳原来是千面教的总护法,那么他就是断魂掌夏侯嵩?
万镇岳方才失血过多,确实感到支持不住,也不多说,独自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闭目调息。
耿存亮一手捻须,抬目朝阶前站立的那如山吩咐道:“现在可以请四位坛主出来了。”
那如山躬身领命,大步走到厅上东首壁下轻轻按了两按,大厅一阵轧轧轻震,壁间登时裂出一个门户。
但见一道石级,往下而去,那如山拾级而下,往下行去。
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见那如山回到大厅.朝耿存最躬身一礼,说道:“启禀教主,四坛坛主立时就到。”
耿存亮皱皱浓眉,道:“你怎么去了许多工夫?”
那如山笑了笑.躬身道:“属下进去之时,四位坛主争相讯问咱们上面的情形……”
话来说完,但见从壁间地窟,鱼贯走出四人。
那是千面教东坛坛主姬浩。南坛坛主左光祖。西坛坛主申公权。北坛坛主赵玄极。
耿存亮一挥手,命那如山退到一边。
东坛坛主姬浩,是个白脸黑须的中年人,双目如星.神采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