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骐道:“妹子出手也够快,我真想不通,他何以要突然服毒?有死的勇气,难道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桑南施道:“据我猜想,他们令主的身份,一定列为极端秘密之事,方才给你一口道破,纵然不是他说的,但他回去,也难逃泄密之罪,也许他们的刑罚,比死更难受,倒不如服毒自杀的好。”
尹天骐听的不住点头,说道:“妹子,你虽没在江湖上走动,但说出来的话,倒是江湖经验之谈,就是老江湖也自愧勿如。”
桑南施道:“我在家里,没事的时候,常听石嬷述说江湘上的故事,听多子自然都记在心里。”
尹天骐道:“看来这帮人,当真是江湖上一大隐患,可惜我们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桑甫施笑道:“他这服毒自杀,不就是证明了我们完全猜对了么?”
尹天骐点点头,望着地上死尸,道:“这人已死,我去把他埋了,我们也该走了。”
桑南施眼珠一转,忽然笑道:“不用去埋,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给他们来个金蝉脱壳?”
尹天骐道:“你要如何使法?”
桑甫施咭的笑道:“大哥不用多问,先把他移到榻上去就好了。”
尹天骐依言托起尸体,放到榻上,桑南施跟着走进,从身边取出一只精致本盒,打开盒盖,调好易容药物,就往那猎人脸上涂去。
尹天骐道:“你要替他易容?”
桑南施两手不停的涂抹药物,一面低笑道:“大哥看下去自会知道。”
一会工夫,桑南施已把猎人腌上改扮成尹天骐模样,然后收起木盘,回头笑道:“石嬷凋制的易容药,不用硷水洗涤,轻易拭抹不去,大哥中了老赃的玄冰掌,正好将计就计,让他们认为你已经死了,就不会再注意我们的行动了。”
尹天骐道:“好虽好,只是他们少了一个人,岂会不觉?”
桑南施道:“那也只是失踪,一时不知他去了那里?真要被他们发现,我们也去远了。”
说话之是,从包裹中取出一件长衫,又道:“你快替他换上一件长衫,这身猎人装束,他们认得出来。”
尹天骐依言剥下了猎人的衣眼,替他换上长衫。
桑南施取过衣衫,埋在屋后土中,然后一手挽起小包裹,笑道:“大哥,我们该走啦。”
两人走出茅屋,尹天骐道:“我们要到那里去?”
桑南施道:“自然到九顶山去了。”
尹天骐摇摇头道:“不,我想先去一趟峨嵋。”
桑南施道:“到峨嵋去作甚?”
尹天骐道:“长眉上人遇害,又有人冒名顶替,这事何等严重?伏虎寺的人,自然还不知道,我们前去,正好揭穿他的阴谋。”
桑南施道:“老贼一定已经回山,我们赶去,只怕来不及了,就算赶在他前面,伏虎寺的人,也未必会信。”
尹天骐道:“伏虎寺除了方丈,自然还有身份仅次于方丈的人,我身边有武林盟主的信物,又有峨嵋掌门金牌为凭,他们怎会不信?”
桑南施道:“爸要你带着指环来,定有用意,还是先找罗瘿公的好,至于长眉上人,有人假冒,那只是川西动乱的一环。何况已经被我们发现冒名顶替的,也不止长眉上人一个了,耿伯伯派你来,只是暗中查访,不是有所行动,你找上峨嵋,那是行动了。”
尹天骐呆了一呆,道:“依你之见呢?”
桑南施沉吟道:“我想你来的时候,爸一定已经有所发现了,目前我们该先去找罗瘿公,看他如何指示?川西局面,已然十分混乱,我们必须先查清楚这帮人的来历,归报耿伯伯,至于如何行动,那该由耿伯伯来决定,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尹天骐想起自己临行之时,师傅曾一再交待,务必隐蔽行藏,想想桑南施说的,也是有理,这就点头道:“妹子说得有理,我们就先找罗瘿公去吧!”
桑南施道:“那就跟我走吧!”
尹天骐问道:“九顶山离这里很远么?”
桑南施道:“不远了,前面就是灌县,大概再有一天路程,就赶到了。”
尹天骐道:“好吧,反正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桑南施嫣然一笑,手挽包裹,当先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九顶山在青城、邛崃之间,这一路上,要道渡口,也许会有贼人的眼线暗桩,我们不可露了形迹。”
尹天骐点点头道;“我会留心的。”
桑南施又道:“记着,我们扮了一对……一对老人,你别再叫我妹子。”
尹天骐道:“那要叫你什么?”
桑甫施轻轻的跺了跺脚,道:“真讨厌,你连这点都会想不出来?”
尹天骐不觉呆的一呆,心头恍然大悟,暗道:“是了,自己两人扮的是一对老年夫妻,那么自己该称呼她什么呢?”
心中想着,就竭力思索人家老年夫妻的称谓,但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来。
桑南施看他半晌没有作声,忍不住回头瞧来,问道:“你怎的不说话呀?”
尹天骐道:“妹子,我真得想不出来,该叫你什么?”
桑南施但觉脸上一热,嗤的笑道:“亏你跟耿伯伯时常在江湖走动,难道没听年纪老的……老的人叫过?”
她两次几乎说出“夫妻”两字,心头又羞又急,恨恨的道:“我叫你老头,你叫我老太婆。”
尹天骐不觉笑道;“是了,这样简单的称呼,你不说,我竟会想不出来?”
两人边说边走,这一路上,倒是不曾再遇上唐家堡的人。
这天晚上,两人找了一处破庙歇脚,第二天一早,桑甫施要尹天骐揭去人皮面具,两人仍旧换上了猎人装束,扮成一对兄妹,继续上路。
中午时分,就赶到九顶山下。
这九顶山,在青城、邛崃之间,数十里方圆,九峰峙天,顶平如削。
桑南施经常随爸到处采药,九顶山虽没来过,但对山居的情形,却是极熟,循着山径,很快就找到了几家山中居民。
讯问之下,他们都不知道罗瘿公其人,只说西去三十里光景,一处山坳间,有一所茅庐,住有一位老人,因那边地势隐僻,人迹不到,纵是山中居民,也很少前去等语。
桑南施听得大喜,谢过居民,就和尹天骐一路朝西赶去,转过了几个山头,果然地势渐僻,山道崎岖,连樵径也断断续续,似有若无。
两人奔行了半个时辰,差不多已有三十来里路程,桑甫施在奔行之际,早已留上了心,不住的朝四周打量。
但到处都是起伏峰峦,和古木森林,纵然是方向不错,但差之毫厘,往往失之千里,要想找一所茅庐,找一个隐居的老人,当真不是一件易事。
正行之间,桑南施忽然喜道:“大哥,在这里了。”
尹天骐举目四顾,依然不见人迹,问道:“妹子,你看到了?”
桑南施伸手胡松下一指,笑道:“你瞧,这草丛沙砾间,仔细看去,隐约似有一条小径,但若不是经常有人走动,那会留下痕迹?”
尹天骐随着她手指看去,果见松下隐约似有一条曲折小径,露出了沙砾,不觉点点头道:“妹子真是心细如发。”
桑南施嫣然一笑道:“其实大哥也会看得出来,只是你听了山中居民的话,只顾了想找山坳间的茅庐,就忽略了其他的地方。”
尹天骐笑道:“妹子说得一点不错,我一路上就是在找寻山坳呢!”
两人循着松下小径,又转过一重山脚,只见一个十五岁的童子,背负药锄,从小径上迎面走来!
桑南施大喜过望,急忙迎了上去,含笑问道:“喂,小兄弟,请问有一位罗瘿公罗老前辈,可是住在这里么?”
那药童瞧到两人,也似乎微微一怔,但听了桑南施的话,脸上似有喜色,慌忙行礼道:“姑娘要找家师?”
他说话之时,左手忽然打了一个手式。
桑南施眼快心灵,已然看清他打的手势,心中不觉一动,暗道:“他一见面,就和自己打手势,想必是暗号无疑,自己何不也照样打上一个,看他和自己说些什么?”
电闪一念心转,左手纤纤玉指,也有意无意的依样打了个手式,一个笑道:“是啊,我们专程找令师来的,小兄弟如何称呼?”
那药童一见桑南施果然也还了一个手势,神色登时恭敬起来,放下了药锄,肃然垂手道:“小的李彪。”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银牌,托在掌心。
尹天骐看得心中大奇,桑南施怕他说错话,急忙回头望了他一眼,其实尹天骐连番遭遇了不少惊险,使他阅历大增,心头突有警觉,当下微一点头,站在桑南施边上,一言不发。
只听那药童续道:“小的在家师行功之际,一直守在这里,恭迎姑娘玉体。”
桑南施只望了那银牌一眼,忖道:“他果然看错了人。”
一面故意点点头,问道:“你怎知我们今天会来?”
那药童收起银牌,恭敬的道:“小的是听大师兄说的,姑娘这几天会来。”
桑南施心头暗暗惊凛,道:“听他的口气,罗瘿公虽然是隐迹深山,但他的门下,似是全已被人收买了!”
接着问道:“你们这里,一共有几个人?”
药童道:“除了罗瘿公,就是大师兄,二师兄,和小的三人。”
桑南施道:“小兄弟在他门下,有几年了?”
药童道:“小的是奉命投到罗瘿公门下来的,已经有两年。”
尹天骐心中喑道:“此人不过十五六岁,两年前只有十三四岁,就已经派到罗瘿公身边卧底来了。听他一口一声叫着罗瘿公,那是丝亳没把罗瘿公当师傅了!”桑南施道:“你两个师兄呢?”
药童道:“大师兄叫戚少轩,原是罗瘿公内侄,下山采购杂物去了,二师兄叫刁英,留在屋里。”
接着压低声音道:“罗瘿公已经……”
话声未落,突听远处有人叫道:“李彪!”
药童神色慌张,望着桑南施两人说道:“师博醒了,两位……”
桑南施道:“你只管在前领路,我们要见过令师,再作道理。”
药童连声应是,低声道:“他为人十分惊觉,两位要小心应付。”
桑南施道:“你不用耽心,我们有备而来。”
药童未再多说,领着两人,急步往前行去。
桑甫施跟在他身后,一路暗暗盘算,这药童年纪幼小,看自己学着他打了个手式,就把自己两人当作了同党,但自己却一点内情也不知道,见了罗瘿公,该当如何才好呢?要待和尹天骐磋商,因药童在侧,又无法开口,心中想着,一时只是委决不下。
一会工夫,已经奔近山坳,一条石级,盘曲而上,茅庐前面有一方小小平地,种着荆棘,开满了红色花朵。
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布衣汉子,大声叱道:“李彪,你跑到那里去了,师傅醒来,到处找不到你……”
瞥见李彪身后,跟着桑南施、尹天骐两人,底下的话,倏地住口,目光转动,一面问道:“李彪,这两位是谁?”
药童慌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左手一比,才道:“二师兄,这两位是找师傅来的。”
那二师兄暗暗点了点头,说道:“你没告诉他们,师傅不见外客。”
药童道:“小弟说了,他们说是……说是……”
他终究年纪尚小,一时答不上话来。
尹天骐抱拳接口道:“在下兄妹持有罗者前辈信物,专程求见,尚望兄台代为禀报。”
蓝衣汉子疑惑的道:“两位有什么信物?”
尹天骐左手一举,把那枚古玉指环展露了一下,道:“就是此物。”
蓝衣汉子瞧了一眼,点点头道:“两位稍待,在下这就去禀过家师。”
说完,转身朝茅庐中走去。
药童悄声说道:“师傅并不住在屋里。”
桑南施奇道:“令师住在那里?”
药童道:“屋后山窟里,我们不奉呼唤,谁也不准进去。”
片刻工夫,那蓝衣汉子匆匆走出,含笑道:“两位请进。”
尹天骐、桑南施随着蓝衣汉子走入茅庐。
桑南施以传音入密道:“大哥,见了罗瘿公,不可说出真姓名来。”
尹天骐听得一怔,人已进入客室,只见茅庐中放着几把椅几,别无他物,但却收拾得一未不染!
中间板壁上,张贴着一付对联,上书:“山中无岁月门外有荆林”
笔划苍劲,并无下款,敢情是罗瘿公手书的了。
蓝衣汉子抬手道:“两位请坐,家师就出来了。”
药童连忙倒了两碗茶水,送到两人面前。
这时但听一阵橐橐轻响,从屋后传来,接着只见一个身穿蓝布衣褂,足登木屉的老者,从室堂后面缓步走出。
这老者年约七旬,生得瘦小枯乾,脸红如火,双目神光,炯炯逼人。
蓝衣汉子立即垂下手去,低声道:“家师出来了。”
尹天骐、桑南施早已站起身来,尹天骐双手作了一个长揖,说道:“晚辈伊琦,伊南英拜见罗老前辈。”
罗痹公目光掠过两人,脸上一片冷漠,独自在上首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冷冷说道:“你们找老夫有什么事?”
尹天骐急忙脱下古玉指环,双手奉上,说道:“这是老前辈的信物。”
罗瘿公伸手接过,点头道:“不错,这是老夫的东西,你们那里来的?”
桑南施道:“持有老前辈指环的人,只要我大哥前来求见老前辈,并未说出来此有什么事。”
罗瘿公冷声道:“他不说,老夫如何知道?”
他说到这里,目光瞧了他两个门人一眼,沉声道:“你们还站在这里作甚?”蓝衣汉子和药童两人躬身应“是”。一齐退出屋去。
桑南施目光斜睨,眼看两人果然走出甚远,立即压低声音说道:“老前辈多多原谅,晚辈两人方才说的并非真实姓名。”
罗瘿公哼道:“年轻人鬼鬼祟祟,你们究是何人?”
桑南施道:“晚辈桑南施,家父就是桑贞木。”
罗瘿公点点头道:“你是桑药师的女儿,他呢?”
桑甫施低声道:“他叫尹天骐,是铁面神判耿伯伯的门下。”
罗瘿公望了尹天骐一眼,又点点头道:“耿存亮的徒弟。”
忽然脸色一沉,道:“你们方才为什么要对老夫说假名,假姓?”
桑南施瞧瞧门外,低声道:“老前辈两位高足……”
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罗瘿公道:“小徒怎么?”
桑南施为难的道:“不知老前辈是否发现有什么不对么?”
罗瘿公目射奇光,注视着两人,问道:“什么不对?”
桑南施道:“譬如他们平日的言行举动……”
罗瘿公嘿然笑道:“你爸叫你们前来,就是告诉老夫这句话么?”
桑南施道:“不是。”
罗瘿公道:“你是说他们有什么地方瞒骗了老夫么?”
桑南施道:“老前辈那是没有看出来了。”
罗瘿公冷笑道:“他们追随了老夫一二十年,老夫看不出来,你们一来就看出什么来了?”
桑南施道:“那是因为晚辈来的凑巧,两位高足把晚辈认作另外一个人了。”
罗瘿公怔道:“他们把你认作什么人?”
桑南施道:“这个晚辈也不清楚,只知此人约好了近日内来的。”
罗瘿公呆了一呆道:“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桑南施目光一掠门外,低声把自己两人遇见药童的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罗瘿公火红的脸上,渐渐变了颜色,愤然道:“想不到啊,这两个孽畜,居然敢欺师灭祖,背叛老夫……”
“哈哈!”他忽然打了个哈哈,又道:“若非你们携有老夫信物,老夫真难以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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