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施眼珠一转,问道:“石嬷,你去不去?”
石嬷笑道:“老婆子去了这家谁看?山坡上还有许多药草,每天都得浇水,别等药师回来,都乾枯死了,老婆子可担待不起。”
尹天骐突然想起桑药师套在自己手上的那枚古玉指环,忙脱了下来,说道:“在下差点忘了,桑老前辈临行时怕姑娘不信,曾把此环交给在下,作为凭证,现在请收起来吧?”
桑甫施面露惊疑,问道:“爸要你去找罗瘿公?”
尹天骐道:“没有啊,桑老前辈只是要在下带了此环,来见姑娘。”
桑南施道:“是了,爸交你这枚指环,就是要我带你去找罗瘿公的了?”
石嬷道:“看来你爹当真遇上难题啦。”
尹天骐道:“不知姑娘说的罗瘿公是谁?”
桑南施道:“我也不知道,听爸说,他是一位武林中的老前辈,有一年,爸无意中救过他性命,他送了爸这枚指环,说有事的时候,可以去找他。”
接着眼珠一转,嫣然笑道:“你把指环收起来,咱们明天就去。”
尹天骐心中暗想:“听她口气,罗瘿公还是一位武林中的老前辈,自己怎么没听师傅说过?”
心念转动,一面问道:“不知这罗瘿公住在那里?”
桑南施渐惭和尹天骐厮熟了些,展齿一笑,道:“我听爸说过,罗瘿公住在九顶山,我没去过.但有姓有名,又有地址,还怕找不到?”
尹天骐沉吟道:“在下想不出有什么事,要去找他?”
桑南施道:“这是爸的意思嘛,爸要你戴了这枚指环来,自然要你去找他,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但爸一定有意思的。”
话声一敛,接着又嗤的笑道:“是爸要你去找罗瘿公,你倒好像是我要你去的一样。”
尹天骐红着脸道:“在下并无此意。”
石嬷看两人谈得很好,心头暗暗欢喜,乘机站了起来,道:“南施,你陪尹小哥聊聊,老婆子要去做饭了。”
没待桑南施回答,转身往里走去。
桑南施脸色酡红,不自然的理理鬓发,抬目问道:“少侠远去川西,究竟有什么事?”
尹天骐因桑药师信上要她女儿替自己做向导而且这枚古玉指环,又是去找一个异人的信物,此事看来已不容自己推脱。
何况川西之行,是调查青城多人失踪之事去的,有一个熟悉山中情形的人同行,自是好事,只是她是位姑娘家,实有未便……”
心中想道,一面就把青城派发生多人失踪之事,和自己奉师傅之命,前去川西,暗中查访,说了一遍。
桑南施柳眉一桃,喜道:“原来青城派发生了离奇事故,无怪爸要你去找罗瘿公了。”
她说到这里,嗯了一声,又道:“那么爸到江南是做什么去的呢?”
尹天骐道:“那是家师约桑老前辈去的,因为黄山世家也发生了一件事故。”
桑南施好奇的眨动眼睛,问道:“黄山世家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尹天骐于是把万人俊求见师傅,有人假冒托塔天王万镇岳,回家身死之事,说了出来。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桑南施起身道:“我们只顾说话,连天黑都不觉得,我去点灯。”
说完,匆匆走了进去,一回工夫,掌着袖灯走出,往桌上一放,转身关上了木门,一面笑道:“石嬷说,饭也快好了,只是我们这里,山居简陋,待慢尹少侠。”
尹天骐道:“姑娘好说,在下已经打扰了。”
只听石嬷尖笑道:“尹小哥也不是外人,大家都不用说什么客气话了。”
手上端着碗筷,走了进来。
桑南施赶忙帮她抹了桌,接过碗筷,在桌上放好。
石嬷回身进去,端出四五盘菜肴,一桶白饭,尖笑道:“小哥快坐下来,老婆子也不会客套,将就着吃吧。”
尹天骐道谢一声,就在椅上坐下,桑南施、石搪也跟着坐下,大家吃喝起来。
桑南施一边吃饭,一边把青城派和黄山世家发生之事,简扼的告诉了石嬷。”
石嬷吃惊道:“江湖上总算是已经平静了二十年,这么说来,江湖上暗浪汹涌,又将有一场大变要来了。”
尹天骐想起自己一路所遇,和峨嵋长眉上人之死,确实感到事情不简单,当下又把自己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桑南施口中不觉啊了一声,道:“你还遇上这许多事,那些人是谁呢?” 尹天骐道:“在下也不知道。”
石嬷一张鸠脸露出了凝重之色,徐徐说道:“小哥没听错,那姓何的称飞天双尸护法么?”
尹天骐道:“不会错。”
石嬷道:“飞天双尸桀傲成性眉空一切,这两人甘心当人家护法,足见这帮人声势之大,主脑人物,定然是一个极为厉害的魔头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桑甫施道:“这么说来,尹小哥此去川西,确实大为艰险,我看药师可能已经看出一些端倪来了。方才我还奇怪,平日药师一直把那位罗瘿公说成了天下第一高手,怎么会无故把他信物,交给尹小哥带来?现在听尹小哥这么一说,那就不错了,药师要尹小哥去找他的原因,想必要求指点一二。”
桑南施道:“我也这么想嘛!”
石嬷又道:“尹小哥身份已露,你们明日上路,可得特别小心才好。”
桑南施一双大眼,望着尹天骐,问道:“尹少侠,你会不会易容?”
尹天骐摇头道:“在下不会。”
桑南施很快转过身去,朝石嬷道:“石嬷,你把易容术教给他嘛,这样,咱们路上就好随时改变容貌,就不怕人家认得出来了。”
石嬷笑道:“老婆子这点雕虫小技,别教尹小哥笑话?”
桑南施道:“石嬷,你肯不肯教他么?”
石嬷尖笑道:“肯,肯,你大姑娘说出来了,我老婆子那得不肯?只不知道人家尹小哥,想不想学呢?”
桑南施赶忙又朝尹天骐道:“尹少侠,你想不想学易容术?石嬷从前是……”石嬷急急戳口道:“南施,你不许乱说。”
一面回头道:“小哥若是想学易容术,老婆子也不敢自秘,你们此去川西,也许可以减少许许多多麻烦……”
尹天骐大喜道:“老婆婆肯教,在下那有不愿之理?”
桑南施道:“好啦,石嬷,我帮你收拾桌子,你就可以教他了。”
石嬷笑道:“不要紧,还是老婆子自己收拾的好。”
说着,收过盘碗,抹了抹桌子,又替尹天骐沏了一杯茶,然取出了一个精致木盒,朝尹天骐笑笑道:“江湖上,会易容术的人很多,但老婆子学的这一套,虽然是小技,和人家可大不相同。因为易容之时,较为复杂,是以易容之后,也就不容易被人瞧得出来,但若预先做在人皮面具上,也是一样,那就只要临地覆到脸上就好了。”
伸手打开木盒,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摊到桌上,然后用开水调了几种药粉,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把实用法门,一一解说的极为详细。
尹天骐人本聪明,自然一听就懂。但易容一道,大半还是要手法熟练,石嬷要他在人皮面具上练习了两次,看看已经差强人意。
石嬷得意的笑道:“小哥天资颖悟,实是难得,只要多做几次,熟能生巧,就不容易被人看出来了。”
桑南施道:“石嬷,我现在的手法,是不是已经不容易看出破绽来了?”
石嬷笑道:“外行人自然看不出破绽,碰上了行家,一样看的出来。”
桑南施小嘴一噘道:“那就说我没有学好咯!”
石嬷道:“傻孩子,易容术终究不是天生,最高的手法也一样会看的出来。”
接着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你们明天就得上路,也该早些睡了。”
当晚,尹天骐就被安置在桑药师的房中。
一宵无话,第二天一早,石嬷烧好早饭,就亲自动手,替两人易容,把尹天骐扮成一个粗眉大眼的紫脸汉子,桑南施是他妹子,同样扮得粗眉大眼,黑里带俏。
使人一望而知是山中猎户人家的兄妹。
尹天骐扶铜镜中看看自己,又望望桑甫施,由衷的赞道,“婆婆这易容手法,当真高明极了,在下若非亲身经历,真还不敢相信呢!”
石嬷笑道:“老婆子这点手法,也只能骗得过一般江湖上人,若是遇上此中高手,依然会看出痕迹来的。”
桑南施道:“石嬷,你一再说遇上此道高手就会被人家看的出来,那是不是指千面教的人?”
石嬷不自然笑了笑道:“千面教早就烟消云散了几十年,老婆子只是说江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易了容,也只能瞒得住这一时,行走江湖,还是要处处小心为上。”
吃过早餐,石嬷又叮嘱了桑南施许多话。
桑南施提着一个小包裹,和尹天骐两人,别过石嬷,双双走出竹楼,朝山坡下走去。
石嬷眼看一手扶养长大的桑南施,跟着人家小伙子走了,心头说不出是喜是悲?只是怔怔的站在门口,目送两人渐渐远去,方始回进屋去。
尹天骐因只有自己有马,就牵着马匹,和桑南施一路步行。
两人都是第一次和异性结伴同行,心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谁也没有和对方说话,只是默默的走着。
这样走了一段路,尹天骐忍不住叫道:“桑姑娘。”
桑南施低“嗯”一声,忽然转过脸来,问道:“方才石嬷和你说了什么?”
尹天骐怔道:“没有啊,石嬷几时和在下说了什么?”
桑南施抿抿嘴笑道:“你再想想看?”
尹天骐道:“真的没有说过什么。”
桑南施道:“就在替我们改扮的时候说的。”
尹天骐道:“那时姑娘不是也在边上?”
桑南施道:“我自然听到了,我是问你听清楚了没有?”
尹天骐笑道:“石嬷是说为了路上方便,同时也为了不致引人注意,他给我们扮成同胞兄妹,离开安乐山,最好以兄妹相称……”
桑南施道:“亏你还记得。”
尹天骐道:“石嬷原是一番好意,在下怎会忘了?”
桑甫施披披嘴,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尹天骐“哦’了一声,“是,是在下应该叫你……妹子……”
“妹子”两字说是说出来了,但脸上也跟着一热,底下的话就说不上来。
桑南施瞟了他一眼,抿抿嘴道:“你有什么事?怎么不说了?”
尹天骐道:“我没有事。”
桑南施道:“那你方才叫我干么?”
尹天骐哦道:“是了,方才我原想问问你,我们该如何走法?”
桑南施道:“我们在家里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先上九顶山找寻罗瘿公去,从这里动身的,先到弥陀场买上两匹马,顺便也把你这匹也换了,九顶山在邛崃县西北,我们取道仁寿、彭山,应该是最近的路程了。”
尹天骐道:“我路径不熟,一切都由妹子作主好了。”
桑南施听他叫自己妹子,心头觉得一甜,偏过头来,嗯道:“我本来就是替大哥作向导来的嘛!”
他也改口叫“大哥”啦!
尹天骐和她目光一对,心头不由的怦然跳动!
桑南施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们也得先说好了。”
尹天骐道:“什么事?”
桑甫施道:“一若有人问起我们姓甚名谁?你怎么说?”
尹天骐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到。”
桑南施道:“所以嘛,我们先该商量好了,免得临时说不上来。”
尹天骐笑道:“妹子真是心细如发!”
桑南施听他夸奖自己,心中更喜,嫣然一笑道:“你想好了没有?”
尹天骐搔搔头皮,说道:“这个一时真还想不出来。”
桑南施笑道:“我倒有一个,不知你同不同意。”
尹天骐道:“同意,同意,你快说出来听听。”
桑南施道:“大哥本来姓尹,只要边上再加个人,不姓伊了么?”
尹天骐喜道:“姓伊,这姓不错,那么你呢?”
桑南施白了他一眼道:“你姓伊,我自然也姓伊了……”
话声出口,姑娘陡觉得这话有了语病,一张赤里带俏的脸上,骤然红了起来!尹天骐道:“姓有了,但我们叫什么名字呢?”
桑南施脸上羞红未退,说道:“随便你叫什么?”
尹天骐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叫伊琦,你叫伊南,好不好?”
桑南施道:“你自己取得很好,叫我伊南就不好听,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尹天骐道:“那就加一个英字,伊南英好不好?”
桑南施道:“这还不错,好,我就叫伊南英好了。”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弥陀插,尹天骐换了一匹马,又替桑南施买了一匹,就相继上路。
傍晚回到纳溪,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桑南施独自上街,替尹天骐买了几套衣衫,自己也买了几套男人衣服,一起包在包裹之中,第二天又继续赶路。
他们由纳溪经富顺,荣县,井研,一路无事。
这天中午,到了仁寿城外,路上就发现几拨江湖上人,尹天骐不由的留上了心。
只见他们全似往北而去,心中暗暗忖道:“他们往北去,有什么事情?”
桑南施看他目送一拨人远去,不觉低声问道:“大哥,你认识他们?”
尹天骐摇摇头,一面问道:“妹子,你知不知道从这里朝北去,是什么地方?”
桑南施道:“就是成都嘛!”
尹天骐又道:“我们经不经过成都?”
桑南施道:“不经过,我们到了这里,就得朝西去了。”
尹天骐眼看路旁正好有一家酒棚,这就说:“妹子,我们就在这里打个尖吧。”
桑南施看出尹天骐似是对方才那几拨武林人动了怀疑,就温柔的笑了笑道:“随便你。”
原来这仁寿虽是四川西南的一个小县,但因它北面就是成都,许多行旅客商,急于赶路,就在城外打尖歇脚。
因此城外就成了小集,路旁酒馆莱肆,不下三数家之多,这些酒店菜肆,都是因陋就简,随便搭个盖棚,放上几张桌子,招揽过往客商的生意。
尹天骐、桑南施双双在路边下马,把马匹挂到树下,走入棚中。
棚下放着六七张桌子,已然坐了不少人,两人找到逃上一张空桌坐下。
尹天骐招呼过店伙,要了面食,正待打量棚下旅客。
便听来路上一阵响铃马蹄之声,传了过来,只见五匹高头骏马,从面前驰过。
当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着青布长衫的红脸老者,生相严肃。
后面四匹马上,是四个三十左右的青年汉子,同样一身青衫,每人肩头,都背着一个长形剑囊。
但第一个青年的背上,却背着两个剑囊、另一个剑囊,显然是老者之物。
尹天骐的心中暗暗忖道:“看他们四个人年龄都差不了多少,门然也不会是父子兄弟,那是师徒无疑……”
心中想着,只听邻桌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大凉剑派的封一夔!”
尹天骐从没听说过“大凉剑派”之名,心想:“这人说的大概是那老者了。”
另一个口音道:“唐家这场喜事,真是够热闹了,咱们在这里喝了一顿酒,就有点苍追风剑客,峨嵋长眉上人,大理龙三公子,大凉剑派封一夔等人,打这里经过。”
尹天骐听他话中提到峨媚长眉上人,心中不觉一怔,峨嵋长眉上人业已中毒身死,怎么会从这里经过?心念转动,不觉回头礁去,只见邻桌上坐着两个身穿褐色短袄,敞着胸口的汉子。
这般装束,江湖上极为普通,诸如趟子手、驿卒,和某些帮会的弟兄,大都如此。
只听左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