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文澜每一次发火,都有人要倒大霉,他面前可怜的桌子也要跟着倒霉。
庞劲东曾经观察过叔祖的手掌,发现十分粗糙,遍布老茧,不知道这是戎马生涯留下的印记,还是因为桌子拍得太多。
此时此刻,庞劲东之所以会有这些打趣的想法,是因为眼前的场景太过压抑,让庞劲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才好。
历史上有一个“辕门斩子”的典故,讲的是在北宋年间,辽国萧太后南下入侵,大战在即的时候,杨宗保与穆桂英一见钟情,结为夫妻。
因犯阵前不得收妻的禁令,结果其父杨六郎大怒,要将杨宗保在辕门斩首示众,佘老太君和八贤王纷纷求情,但是杨六郎却要坚决执行军法。
虽然人们往往赞美杨宗保与穆桂英的婚姻,但对杨六郎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历史上也颇多好评。
结果,《辕门斩子》成为很多剧种的保留曲目,更使得后世又出了不少杀儿子的故事,例如努尔哈赤、戚继光等人都这么干过。
久而久之,人们便有了这样一种印象,杀儿子都是大人物才能干出来的,显然庞文澜今天要做一次大人物了。
在庞文澜的面前,战战兢兢的跪着三儿子庞天啸和四儿子庞天彪,两人对谋杀庞劲东、栽赃庞天宠、出卖果敢共和军,和勾结md政府军等事实供认不讳。
这两个倒霉蛋做着土皇帝的梦,将md政府军引上长箐山之后,才发现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城。
不要说他们连半个人影都找不到,就连武器、物资和文件情报都不见踪影。
这些东西显然不可能全部被迅速带走,而会是就地隐藏在长箐山,他们却不知道藏在哪里。
他们尴尬的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父亲的这支队伍,尽管自己知道地下城的存在,可只了解其中的一部分。
徒劳的在几个地下工事和仓库里兜了两圈之后,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发现如何进入地下城的其他部分,最后他们只得无功而返。
这个时候,他们突然隐隐的意识到,如果过去这些年来,自己不是忙着玩乐,而是脚踏实地的跟着大哥做一些事,现在就不会这样无所适从。
结果,跟两个孽子合作的md政府军指挥官,非常的不满,立即汇报给通莱。
通莱毕竟老奸巨猾,早在手中准备了王牌,也就是庞文澜的两个孽子。
此时王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通莱如果会玩麻将,就会知道这属于诈和。
这意味着,长箐山很可能是一个圈套,然而,通莱没命令先遣部队撤离,而是让他们固守待援。
通莱梦想得到长箐山已经很久了,不肯轻易吐出吃到嘴里的骨头,哪怕这根骨头是有毒的。
结果,还没等援军到达,庞文澜已经收复长箐山。
杨家威悄悄拉了拉庞劲东的衣襟,然后附在耳边悄悄地说:“庞将军今天真的要杀人了!”
庞劲东下意识问了一句:“我应该怎么做?”
杨家威的嘴半张着,嘴唇一动不动,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声音显得很含糊:“你唯一应该做的,是什么都不做!”
“这……不太好吧?”
杨家威猜出来了,庞劲东打算给两个叔叔求情,于是马上说道:“我老实告诉你,你就算把三叔和四叔的命保下来,他们也不会感谢你,反而会更加恨你!”
庞劲东微微皱起眉头,奇怪的问:“为什么?”
“你的这两个叔叔虽然没甚本事,但是自视非常高!今天让你一个小屁孩救了命,往后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对下属?”冷冷一笑,杨家威又道:“更何况,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你的到来给他们机会策划栽赃大少爷,而他们控制整个果敢地区计划的失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庞劲东不得不承认,世上有这样一种人,无论做出多么卑劣恶毒的事,都能给自己找出充分的理由。
当他们做一件事情失败的时候,首先做的并不是反省自己哪里错了,而是到其他人身上找原因。
很不幸,这两个叔叔就是这样的人。
庞劲东和杨家威私下聊着,庞文澜在那边已经怒不可遏,大手一挥:“拖出去!全给我毙了!”
历史上的杨宗保戴罪立功,最终没有被杀,而庞天啸和庞天彪眼下却真的保不住命了。
无论庞文澜自己,还是庞天宠等儿女,抑或庞劲东,心里都很清楚,就算让他们两个戴罪立功,他俩也没有这个能耐。
第三十八章 农夫与蛇
一听庞文澜的这句话,庞天啸和庞天彪像杀猪一般嚎了起来,庞天啸表现得尤为夸张,两行热泪当即夺眶而出,随之相伴的还有两行鼻涕。
他伸出手来胡乱的一抹,把整张脸都涂满了这种眼泪和鼻涕的混合物,使得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
“爸……”庞天啸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哽咽着声音说:“我和老四是一时糊涂啊,受了阿猛那个臭小子的蛊惑……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今后肯定好好做人……”
庞文澜冷笑一声:“阿猛人都已经死了,你们当然怎么说都行了!”
庞天宠走到庞文澜面前,压低了声音说:“爸爸……”
庞天宠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庞天彪一声厉吼打断了。
庞天彪指着自己的大哥,手指不断的颤抖着,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既像是因为恐惧,又像是因为气愤:“都是你!你一直以来大权独揽,排挤我和三哥!如果不是你,我们会一时糊涂吗?!”接着,庞天彪又转向庞文澜,不住的哀求道:“父亲您要明察啊……我和三哥也是迫不得已……”
说起来,庞天啸和庞天彪有一个还算聪明的地方,就是没把责任推卸给别人,这让他俩看起来还算爷们。
而现在这点聪明也被庞天彪毁灭了,庞文澜表情越发阴冷。
庞天啸察觉到了,急忙拉了拉庞天彪的衣襟,示意噤声。
庞劲东看在眼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都说“知子莫若父”,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知父莫若子”。
但这种被公认的常理,却没有体现在庞天彪的身上,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父亲的性情,刚才这一番话只会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
果不其然,庞文澜大手再次一挥,用更加坚定的语气命令道:“拖出去毙了!”
庞天宠本来是想为两个弟弟求情,经庞天彪这么一闹,此时索性不说了,把目光侧向一旁去。
庞天啸赶忙跪爬了几步,抱住庞文澜的腿,哭着说:“爸爸,我们可是您的儿子啊。。。。。。”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庞文澜抬起腿来,一脚踹在庞天啸的肩膀上。
庞天啸仰面栽倒,身体飞出好几米远。
除了庞家的人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在心里认为,三个人毕竟是亲父子,血浓于水的关系是割不断的。
所以尽管庞文澜下了两次命令,却没人敢真上来把庞天啸和庞天彪毙了。
别看现在庞文澜怒不可遏,如果有一天后悔了,眼下动手的人到时肯定要遭殃。
但庞家自己的人——包括杨家威——却很清楚,庞文澜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绝对不会更改,执行军法更是森严如山。
而且庞天啸和庞天彪犯下的,可不是杨宗保那种风雅小错,而是像努尔哈赤的儿子广略贝勒褚英那样,几乎等同于谋害自己的父亲。
历史上,努尔哈赤杀了褚英,庞文澜也有足够的理由杀这两个逆子。
庞文澜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执行命令,阴沉着脸问:“我刚才说的话没有听到吗?”
直接隶属庞文澜的卫兵们面面相觑,然后慢吞吞的向前蹭了几步,但是仍然没有将庞天啸和庞天彪拿下。
“你们要是再不动手,我就毙了你们!”庞文澜说着,抽出了手枪,“啪”的放在桌子上。
卫兵们见无法再拖延下去,很不情愿的按住了两人的肩膀,做出要往外拖的样子。
就在与此同时,厅堂里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噗通”声,只见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人。
这些人多数都是庞天啸和庞天彪的妻子、儿子女儿和儿媳女婿,他们围在庞文澜的身旁,撕心裂肺哭了起来。
庞文澜在撤离长箐山的时候带走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一家老小和官兵们的家眷,其中自然也有庞天啸和庞天彪的家人。
当时庞文澜只是告诉他们,撤退是为了安全,以防万一。
正是因为携带了家眷,果敢共和军的行动速度缓慢了很多,否则早就可以攻回长箐山,根本不必等家眷安顿好之后。
庞天啸和庞天彪的家眷当中,有不少在果敢共和军担任职务的,但他们事先也不知情,既不了解两人的阴谋,也不清楚庞文澜的计划,直到回了长箐山。
这样看来,庞天啸和庞天彪倒也没算糊涂透顶,没把自己的家人拖下水。
话说,庞天啸和庞天彪虽然人品不好,但平日里在庞文澜的严厉管教下,倒也没有做出什么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劣行,这人缘倒还不算特别差。
他俩的这些亲人们带动了果敢共和军的其他人,也想要为两人求情,包括那些执行枪毙命令的卫兵。
只不过,庞文澜可以容忍自己的儿孙哭闹,却不能容忍外人干预自己的家事,冲着他们一瞪眼睛,厉声质问:“这里有你们说话的份儿吗?”随后,庞文澜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语重心长的告诉眼前的儿孙们:“这两个逆子犯下的错误,其中任何一样都足够被枪毙,就算我可以给他们网开一面,但是这几个错误放到一起,他们就断无生理!否则其他人就有了理由,可以犯同样的错误而不被惩治,今后我还怎么管这个家?怎么领导果敢共和军?”
庞文澜说罢,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
庞天宠立即轻轻的给庞文澜捶起后背,可惜庞天啸和庞天彪这一边的人,却没注意到老爷子身体不适,还在拼命地寻找借口给两个人开脱。
此时,庞劲东再也不能安之若素了,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两步,然而冷不防被杨家威从后面一把拉住。
杨家威附在庞劲东的耳边,悄声说:“切记农夫与蛇的故事!”说罢,杨家威冲着庞天懿努努嘴。
经过杨家威的提醒,庞劲东才想起这位二伯。
从一开始到现在,庞天懿都没有说一句话,几乎让人们忘记了他的存在。
此时他正悠闲地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天花板,表情异常平静,完完全全的置身于外,好像眼前的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想起之前的很多事情,再联系到眼下的这种态度,庞劲东猛然意识到,二伯庞天懿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
只是这种聪明多少显得有些冷酷无情,让庞劲东无法接受。
杨家威的意思就是想让庞劲东学学庞天懿,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做对什么,而默不作声则是绝对不会错的。
杨家威在很多时候显得让人讨厌,不过庞劲东对他的意见却还是很尊重,只是现在眼见叔叔要被枪决,庞劲东忍不住了。
庞劲东用力挣脱了杨家威,站到庞文澜的面前,极尽谦卑的请求道:“四爷爷,三叔和四叔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将功补过吧!”
庞文澜冷笑一声,很不客气的说:“劲东,虽然你是我的侄孙,我却把你当作亲孙子一样看!但是说到底,你毕竟还是旁支,我们家里的事儿与你无关,你作为一个晚辈也没有发言权!”
庞文澜不是说给庞劲东一个人,而是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这句话等同于宣布,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事情,乃至庞天啸和庞天彪的生死,全部与庞劲东无关。
事实上这也是在正告某些人,不要因为庞天啸和庞天彪的死,而忌恨庞劲东。
虽然庞劲东明白叔祖的意思,但是这句话实在有些难听,也太过伤人,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庞劲东并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自己,无论自己怎样做,她便会有样学样。
这个人就是庞无双,见庞劲东站出来求情,她立即对庞文澜说:“是啊,爷爷,堂哥说得对!就给三叔和四叔一个机会吧,如果害怕他们做坏事,就……就干脆把他们关起来,哪怕关上一辈子也行,在脖子上拴根绳,嘴上带个嚼子!”
庞无双一语既出,四座皆惊,所有人惊讶都看向她。
庞天啸和庞天彪的心中,则不约而同涌起一个想法:“这侄女是想救我,还是想害我?”
庞无双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引起这么多关注,立即溜到了父亲的身后。
换作庞文澜的其他孙子孙女,断然不敢提出这样缺德的建议。
也只有庞无双仗着爷爷对自己的格外宠爱,才敢这样说话。
“把他们软禁起来……”庞文澜果然没有生气,而是分析起了庞无双的提议:“软禁不能洗脱他们的罪责,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将士九泉之下将难以安息,而我庞文澜更难以面对他们的亲属!”
庞无双的话起到了一个作用,那就是让大家突然想起了庞天懿,于是好几个人涌到庞天懿的身旁,央求他出面说句话。
庞天懿装聋作哑了半天,结果全成了无用功,被女儿的一句话给废了。
他当时便狠狠的瞪了庞无双一眼,庞无双吐了一下舌头,深深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了。
还有几个人则来到庞劲东的身旁,寄希望于庞劲东能够创造奇迹。
他们知道,庞文澜对这个侄孙很是宠爱,如果庞劲东肯坚持己见,庞文澜或许真的会网开一面。
“堂哥,求求你……”一个半大小伙子抱着庞劲东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跟爷爷好好说说,饶恕我父亲吧……。只要父亲能不死,今后堂哥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不皱眉头……”
这个人是庞天彪的幼子,大概只比庞无双大一点,虽然庞劲东对他基本没有什么印象,可听到这种哭诉,更无法对叔叔的生死置之不理。
庞无双刚才的一番话还造成了一个效果,那就是给庞劲东创造机会,好好的整理一下情绪。
“四爷爷,我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晚辈,就算是在自己家的长辈们面前,在这类事情上都没有发言权!但是我的爷爷和父母都已经过世了,我们家也没有什么亲人在世!自从来到长箐山,我感到自己就像回到到了家里一样,虽然您是我的叔祖,但是和我的亲爷爷并没有任何区别!而这里的所有人,也都是我的伯父、叔叔、姑姑和兄弟姐妹……”庞劲东清了清嗓子,缓缓的对庞文澜说:“现在事情既然涉及到我两位叔叔的生死,我就应该站出来说句话……”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是这件事情现在不仅仅是我们庞家的家事,而是事关到整个果敢共和军!”庞文澜摆摆手,或许是察觉到刚才自己的态度过于强横,此时语气多少有些缓和下来了:“你四爷爷当年带着部队来到这里,人地两生疏,要什么没什么!要东西,只有手头几杆破枪;要人,只有一帮被打得丢盔卸甲的伤兵败将!前面是虎视眈眈的md政府军,后面则是必要把我们赶尽杀绝的共党追兵!这里的其他人对我们也不友好,你根本想象不到,在东南亚有多少人仇视我们华夏人!但是几十年过去了,世事变迁,斗转星移,我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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