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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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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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她,他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仅仅只为了她喜欢的一株草!他让人日夜在暖室里看护,让它在冬天依然长出来,她以为,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她以为,她是谁,可以这样糟践他的心意?!
  
  当他看到泠霜把药往花盆里倒的那一幕,这么长时间的隐忍终于告破,这漫长的等待,他每天都告诉自己要耐心,可是,他这样的付出换来的是什么??!!
  
  段潇鸣又加重了手劲,此刻,他只感到可悲。原来,竟有一天,他也沦落到了如此可悲的境地!
  
  他知道她疼,她全身都在发抖。可是这一次,他不放手!他不妥协!他再也不纵容她!他要她知道,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不会一味包容她!
  
  雨越下越大,溅起的雾气,迷蒙了视线。
  
  求我!求我!段潇鸣双眼布满了血丝,双眸里熊熊燃烧着怒火,警告地瞪着泠霜。
  
  泠霜依旧一味清冷蓦然,目光充满挑衅,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瑟瑟飘零,几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段潇鸣终于狠狠地闭了眼,瞬间甩开了她的手。
  
  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各自剧烈地喘息着。泠霜一把撑在几案上,才没有倒下去。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放肆!”段潇鸣侧扬起脸来,阴狠邪魅,一字一字自齿间咬出来。
  
  泠霜整张脸都在烛光的阴影里,听到他的话,缓缓地抬起脸来。
  
  烛辉涌动,温柔沉静。
  
  她的脸,本是苍白,浴在柔和的光里,竟恍惚之间,隐约浮上了一层晕色,美而恬静。
  
  她向他走去,一步一步,咫尺之遥,似远隔万水千山。
  
  她扬眉浅笑,眼角弯弯,宿命恩怨,她这般的笑起来。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眸,看着他乌沉黑暗的眸子里,自己的影子。
  
  她看见自己的笑,这般情浓。
  
  她看见自己的手,这般枯瘦。
  
  她听见自己那一掌的出手,又快又狠,鲜红的掌印,立刻在他脸上现出来。即使这般黝黑的肤色,依然明晰可鉴。
  
  段潇鸣一瞬间的难以置信,他的容忍终于溃决。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一掌就要朝她掴去。
  
  泠霜笑了,那抹噙在嘴边的笑意,终于脱了桎梏,明明白白地漾开在脸上。
  
  她闭上了眼,扬起脸来,等待他的掌落下。
  
  他以为她会躲,他以为她会避。
  
  可是,她这样笑着,将脸仰起,他的手抖起来,是怒还是别的什么,他辨不清,辨不清,也不想去辨清。
  
  ‘砰!’的一声,黄花梨的几案生生受了这一掌,顿时化作了一堆朽木。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难过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痛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舍不得那个孩子吗?你以为……你以为……”
  
  他的声音,从狂怒转为喑哑,从喑哑转而为哽咽。他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越来越低,直至最后消散在了风里。
  
  “这一巴掌,是我替孩儿打的,我没有资格打你……”
  
  泠霜缓缓蹲下身子来,温润的掌心贴上那半边微肿的面颊。一点一点揉着,揉着。
  
  他的脸,那样低垂着,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泠霜看不见,她只知道替他揉,轻轻地揉。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他的话,一字一字,动唇齿间迸出,是怎样沉的痛惜,是怎样深的忿恨,让狂傲如他,换做了这般语调。
  
  袁泠霜,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到了这般田地。
  
  她的手怔住了,就僵在那里,半点动弹不得。
  
  段潇鸣猛然抬起眼看着她,这个女人,到底给了他什么?他一遍遍问着自己,可是,他没有答案,得不到答案。
  
  原来,她竟什么也没有给他……
  
  段潇鸣猛地革开她的手,起身,转身而去。
  
  雕花门板在那里兀自震颤着,喜鹊闹梅,无尽的吉祥如意,沾了雨天的湿气,便在那里,颤颤巍巍,就像她的手,她的心。
  
  他的鹿皮靴,一脚一脚发狠地踩在雨里,攒足了全身力道,将那地上的积水硬生生踩散了,踩碎了。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就要出得院门而去。
  
  不要走!不要走!泠霜忽然之间恍然震醒。她跌爬起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她甩门的声音,激烈而戕怆,不留余地。徒留门扇在那里暗自哀婉。
  
  他听见了。驻步,回过头去,看着她。
  
  她一步一步,从门边走到廊下,从廊下走进雨里。
  
  竟不知,今夜的雨,下得这么大。直刷刷冲下来,眼睛里酸涩难当,几乎让人睁不开来。两耳皆充斥着雨水灌入的轰鸣声,其他声音,皆成了背景。
  
  她看着他,已分不清脸上淌着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你为何总是要逼我?
  
  他看着她,已分不清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仇人还是爱人,除了这个瘦削单薄的女人,他谁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到。
  
  你为何总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雨哗哗地下着,牧民们的庆祝仍在继续,那半边的天还是红的,可是这里的天,却是冷的。冰冷彻骨。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既然你无心,那我又何必执着!
  
  段潇鸣那样望她,遇上你,本非我所愿,亦非我所料,既已走到今日,依旧化不开,那,就随你吧……我,也累了……
  
  最后那绝望一瞥,双拳紧握,指骨咯咯作响。终是闭了眼,转身而去。
  
  前脚还未跨出门槛,已经被人从身后死死抱住。
  
  他的脚定在那里,再前进不得半分。
  
  落地的刹那,他明白了,这一步,终了一生,他也再迈不出去了……
  
  单衣被淋得湿透,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从黑暗里看去,湿透的丝衣,贴在肤上,竟显出赭色来。
  
  她抱着他的身躯,在抖,抖得那样厉害,那样惶恐不安,那样凄婉哀伤;
  
  他站在原地,分毫也动弹不得。他感觉到她的额头抵在自己背上,几乎成了一个支点,才让她不至于倒下。
  
  雨声滂沱,这样的大雨,百年难见。
  
  这样大的雨,兜头浇下,那声音几乎将她浅浅的抽泣声掩盖地纹丝不露。
  
  她的手臂,越圈越紧,似乎拼尽了全身仅剩的力气来勒他,她的呜咽这样噤噤颤颤,想要哭出来,却不敢哭出来。
  
  段潇鸣仰起脸来,任大雨冲刷那张刚毅的脸庞。那雨水,浩浩荡荡冲进眼眶,却辗转蜿蜒,缓缓地溢出来。
  
  进去的是冰冷的,出来的,是温热的;
  
  进去的是无味的,出来的,是酸涩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颈骨仰得僵硬,她的嗓子哭得干哑,段潇鸣抬起颓然地垂在身侧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地,温柔地,一点一点掰开来,转过身来,那样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来,捧在掌心里,两根拇指,爱恋地抹着她脸上的泪痕,抹去了,又复流下,流下了,复又抹去,如此反复,一点也没有厌烦,一遍一遍,依然抹着。
  
  粗糙的指,细腻的脸,不同的肌肤,一样的温度,都是冷的,都是冷的。
  
  “不要哭……”刚毅冷硬的脸,艰难地扯出一丝微笑来,捧着她的脸在掌心,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抵着她的额,开始一点一点轻啄她的面。
  
  “不要哭……”冰冷的唇擦过额头;
  
  “不要哭……”薄削的唇吻过鼻尖;
  
  “不要哭……”唇贴着唇,齿抵着齿,舌缠着舌,想要,却要不够,想退,却推不了。
  
  不要哭,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在你身边,以后,不许你担忧,不许你绝望,不许你再哭,一切,都有我在这里……
  
  是谁的铁臂铜膀,拦抱起美人腰,是谁的纤纤玉指,解开了英雄剑;
  
  琼琚环佩,是谁的手生生扯落,连带着衣襟,缠枝莲桂,莲,是并蒂莲,桂,是芳馥桂,丝光线,绣娘的蕙质兰心,怎样的贵重,怎样的华美,这一刻,谁顾得上?谁会去管?!
  
  雕花门扇,如何禁得起那当空一脚,还未来得及嗡嗡抗议,已被大掌一击,‘砰!’地关上了。
  
  她光裸的背,被他巨大的力量压抵在门上,癫狂的吻,绵绵密密,落了她一脸一身,从额角滑到樱唇,身上的衣,去了哪里?无暇去理会!
  
  她整个人被他狠狠按着托着,那力道,似要将她嵌进门板去。
  
  板上,冰凉。
  
  第一层,腰上是连枝牡丹,富贵殊丽;
  
  第二层,背上是喜鹊闹梅,喜庆讨巧;
  
  第三层,脖上脑后,是回字格,镂镂空空,时而是空的,时而又是满的。
  
  那门板上的纹样,几乎要完完整整地镌刻到那一副丝绢一般如玉的底子上去。
  
  水磨青砖地,冷冷寒光,一路的水迹,从门边延伸到床榻,一地散落的明珠,是谁的手,在吟哦声中一把扯落,稀稀落落,散了满满一地。
  
  今夜的烛光,是红的,氤氲了一室的靡红,似乎是眼瞳上覆了一层艳红的绢纱,看出去,所有的一切,都是娇红糜丽。
  
  满是青髭的下颌,一寸一寸,随着吻,磨砺着肌肤,搔搔痒痒的,从肌肤一路痒到心里去。烛影摇红,芙蓉帐暖,锦被上,鸳鸯双宿燕双飞,一双双,一对对……
  
  这一幕景象,与那夜何其相似?!
  
  同样是大雨倾盆,同样是锦绣被褥。
  
  不同的是,那时,你痛你的,我痛我的,你不知我之痛,我亦不了解你之痛。你毫无温柔的,近乎于残忍的掠夺和占有,伤害我,来成全你的痛。
  
  一路走来,乃至于斯!
  
  而今,我们终于有了共同的痛!
  
  
                  衣带渐宽终不悔
  “盎,谁来救我们?有谁,可以来救救我们?”
  
  白玉底子上的一点嫣红,在谁的唇齿间吞吐轻咬,微微颤颤,恍如风中百合。
  
  齿关轻叩,浅浅的牙印在如脂玉肌上漫洒。
  
  即使是狼,遇上了知己,遇上了所爱,也会温柔,也会善良。
  
  “谁也不要,谁也救不了我们。”
  
  “我谁也不需要,只要你在这里就好,你在,就好。”
  
  洞房花烛,我给你留下的至深的痛,今天,你的男人把它还给你,身为女子该得的呵护和快乐,统统加倍还给你。
  
  一室春暖,膏烛冉冉,万千缱绻。
  
  女子修长的透着玉色的腿,被烛光镀上了一层粉色,攀上男人的腰,缠绕着,他是自己依靠。
  
  声声呢哝,阵阵吟哦,原来,这才是良人。
  
  夫妻,今日,我才知道,为什么书上说,夫妻本为一体。同样的呼吸,同样的心跳,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不分不离,相见欢,成双璧,环佩、(王行)(找了半天没找到xing字,就这样打了)璜,少了哪一半,都不是完整的。
  
  一尺八寸小蛮腰,盈盈不胜一握,原是该这般款摆的。
  
  白玉指,抵在古铜色的胸膛,盎,救我,救救我!
  
  苍茧手,撑在横陈□两侧,艰难地吞吐,剧烈的喘息,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从今以后,谁也伤不了你……
  
  天翻地覆,天旋地转,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天又如何!地又如何!我陪了你,去毁了天,灭了地,又如何?!
  
  干枯尖瘦的指,撑在男人的胸膛上,女人嘤嘤而泣,一头如瀑黑发随着摆摇上下的动作,散在背上,垂在男人身上。
  
  桑儿,从今以后,我再不许你一个人偷偷伤心,偷偷痛苦,我要你记住今天,记住我们一起痛过,记住我们一起快乐过,以后,无论什么,你都不可以瞒着我,我不许再像蜗牛一样,把自己索在壳里,躲到没有人找到的角落里去,既然让我找到了你,那,这一生,我都不会弃你而去!
  
  段潇鸣,是你连我最后护体的这一层薄而脆的壳都击碎了,如今,我只剩下这温软的身体,连触角都不敢探出来了,这一具软体,伤痕累累,从今以后,我还能躲到哪里去?我已是走投无路,躲无可躲!
  
  属于男人和女人的喟叹和呻吟,原也可以这般美如天籁,这样的语言,只有我们听得懂,就只有我们两个,这样,真好,真好……
  
  “别闹……”段潇鸣不满地一声抗议,连眼皮都未动一下,便抓住了在他胸前作乱的‘罪魁祸手’,嘴角微微带笑。
  
  “你装睡!”泠霜本是笑开的一张脸,忽然就僵住了。
  
  “我没有……我又没说过我睡了……”段潇鸣闷闷笑着,伸手一揽,复又把美人入怀。
  
  “……”
  
  好一阵,段潇鸣也听不到她应声,睁开眼,恰见她一手各持一缕头发,弯弯结节,将两人的头发编结到一起。
  
  段潇鸣心中百感交集,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看她将两人的头发一丝丝梳理开来,一股股绾实,一点点成编。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两不疑……何其易,又何其难!真的能两不疑了吗?
  
  段潇鸣心为所动,哽咽难当,终是覆上她的双手,唤道:“桑儿……”
  
  泠霜编着发结的手因他这声轻唤,生生顿住了。
  
  微不可闻的一叹,须臾抬起头来,心头已是千思万绪辗转而过,段潇鸣,你不该这样的……
  
  泠霜不知该怎样面对他,既然不知,那就索性不要面对,所以故意皱了眉头,一本正经地道:“说过多少次了!是‘霜儿’!不是‘桑儿’!”
  
  “呵呵……”段潇鸣笑得越发乐不可支,抬手抚上她的眉心,帮她揉着,轻轻抚平,温热的鼻息喷在她颈侧:“好~,是‘桑儿’不是‘桑儿’……”
  
  泠霜抬起眼瞪他,看着他可恶的笑脸,那般得意。忽而一念闪过,扬起一抹笑来,双手挣脱出来,上去使劲扣住他的齿关。
  
  段潇鸣完全没有料到她这一招奇袭,毫无防备地就被她叩开,呆愣愣地张着嘴。
  
  泠霜眯眼一笑,伸手进去揪着他的舌头一掐:“你再说一遍……”
  
  段潇鸣舌上吃痛,回转神来,丝毫不怒,反倒勾起一抹黠笑,横拦在她腰上的手一紧,含了她的手指在嘴里细细地舔吮。
  
  泠霜意识到不妙,想把手抽回来时,已经为时晚也!
  
  “段潇鸣……!”最后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已经化作了呢喃。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茫茫大草原,几场春雨下来,满目苍黄换了新装。
  
  牧草的新芽冒出来,茸茸可爱,叫人都不忍心踏上去了。
  
  段潇鸣每日都很忙,一出城就是好几天,除了视察去岁冬天牛羊马匹的损失情况,更重要的,便是休整军队。各部新编进的士兵,既要安抚,又要威吓,很多都自恃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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