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叔还来不及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叨婥就抓住他的手臂,“常叔,我好久没看到常安了,还好吧。”
自己得病的女儿一直是常叔心口的痛,难得王夫身居高位却还记得,常叔一下子就忘了应该却说叨婥回宫的事情。
“还好,就是寂寞了点儿。”
他的脸上有种忧伤,让叨婥一下子就心软了,其实常安根本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有点傻,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也够可怜的。
“不如这样吧,我带她出门逛逛。”
“这,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你派人跟在我们身后,不会有事的。”
常叔点点头。
常安一见到叨婥就扑过来,对她搂搂抱抱的,被常叔几番制止才停下来。
“抱抱,抱抱。”
叨婥主动走过去搂住常安,“来,抱抱就抱抱,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被关了很久的常安眼光一下子亮了起来,死命的点头。
这个样子看的叫人心酸,常叔怎么还忍心拒绝这个可怜的女儿小小的要求。
“放心吧,我会看护着她。”
拖着常安的手,两个人对这热闹的大街都特别有兴趣,特别是常安,被关了这么久,看到糖葫芦都流口水,揪着叨婥就不走了。
两人花了很多的时间才走完一条街,走得累了,叨婥抬头,正好看到一个大大的牌匾,“聚宝盆”——那时候自己还不知道永安是候爷的时候,还一起进来吃过饭喝过茶呢。
“肚子饿了吧,我们进去坐坐。”
扒着二楼的栏杆上,叨婥好奇地往下看,一个个数着有可能是常叔派来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好像还不少呢。
而常安,早就拉着小二要吃的了。
她傻归傻,终究知道银子的好处,甩了两粒银锭在桌上,人家管你长得貌比潘安还是肥头大耳。
不多时,酒菜就端了上来。
叨婥拿过筷子擦了擦,刚准备动筷子,手就被人握住了。
永安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他身后一个侍卫用银针在各道饭菜里扎了扎,叨婥顿时胃口全无。
她放下筷子,有些讪讪然,“你来啦。”
永安点点头,皱皱眉看了常安一眼,常安被他尖利的眼神看得瑟缩了一下,但是眼前的美食又吸引着她,手上的筷子放也不是,伸也不是。
大概这孩子还记得当初永安打她那一下。
叨婥推了永安一下,“吃个饭别这样。”又冲常安说,“吃吧,没关系。”
得到许可的常安开始抓着饭碗扒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叨婥侧过头往下面一看,这会儿像是侍卫一眼的人,又多了一倍。
她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在永安身边寸步不离的护卫,勉强吸口气,想要缓解一下这里的气氛,“我太闷啦,所以擅自跑出来,常叔有派人跟着我呢,你其实不用担心的。”
永安冷冷瞪了他一眼,不答话。
早上刚下早朝,就听说叨婥拿着他给的令牌出宫,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他只觉得脑袋轰得一下,整个人差点摔倒。
他以为她逃走了。
后来常叔派人告诉他叨婥回了候府,他绷紧的神经才松弛了一点。但是随之而来却是一种恐慌。
今天的事情,也许只不过是个预演,叨婥今天可以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随意离开,那么总有一天,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当她厌倦的时候,也可以毫不顾忌地离开,而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就这么出宫,永安的嘴唇咬得死紧,他被自己的推测气坏了。
永安这个冷眼着实让叨婥打了个哆嗦,碰了个冷钉子,强颜挤出个笑容,“哈,你还记得不,上次你和那个明月什么的在这里见面,我那时候有听到你说话,可是以为听错了。”而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说出来,“那天回家你还被马车撞了,你应该学学你皇妹,她会武功你却什么都不会。”
想起那时候皇帝拍向启央那一掌,叨婥觉得皇帝的武功并不弱。
永安转开视线,显然不想再这个话题上有过多地停留。
叨婥苦恼啊,她是真的很难猜透永安的心思,只不过是出宫一趟,他何必如此不开心。
也就不想说什么了。
叨婥沉默下来,整个场面顿时就安静了。常安从饭桌上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那人,转而伸手拉叨婥,“吃吃,吃吃。”
叨婥刚想要推柜,一口饭菜却趁她不备被硬塞进嘴里。
永安脸色一暗,抓住常安的手,一下子把人推出去,常安摔倒地板上,发出很大一声脆响,然后就听到常安“哇”得一声,哭出来。
叨婥想去扶她,被永安一把拉了回来,脸撞在永安的胸膛上,一阵生疼。“不用管她。”
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不过是“不用管她。”此刻的永安冰冷的让叨婥有些心寒。
“我得把人送回去。”叨婥想要挣扎,却被永安捏的死紧。
从地上挣扎爬起来的常安,忽然间大吼一声,冲着永安扑过去,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她会忽然发狂。
永安一边手抓着叨婥,一边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如果常安扑过来,他根本没有抵抗的空间。
叨婥的身子被永安扭着背对着常安,想要转身制止已经来不及。
叨婥只来得及看到永安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常安已经整个人被踢了出去,冲破木质栅栏,从二楼摔了下去。
永安踢在她肚皮上的那一脚,又快又狠。
叨婥焦急地扑出去,看到被接住的常安,脚一软,被永安揪了回来。
“来人!”
“不要。”叨婥抓住永安的手,“看在常叔养大你的面子上。我保证她下回再也不敢了。”
永安直直地看着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叨婥叹口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私自出宫了。”
视线终于从她的脸上移开,对身边的人交代一句,“带人回去。”然后抓着叨婥的手头也不回离开。
贴着永安走,叨婥感觉到一阵的悲哀,两人相处这么久,她都已经主动忽略了两者之间巨大的身份差异,她认为,永安孤独需要保护,所以想要靠近他,温暖他。而就在这天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做的够好了。而今天,永安当面打破了她所有的以为。
她算得了什么呢,没有自由,没有信任。永安揪着自己的手痛的慑人,但是在前面阔步往前的男子,什么都没有觉察。
叨婥终于知道,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给永安带来快乐,他们两个可以很好生活在一起,是她想多了。
永安带她回候府后就不见人影,只是拖常叔告诉她,晚上一起回宫。
常叔的眼睛血红,叨婥感到很抱歉,“常安她,没事吧。”
“王夫挂心了,我们这些小人物,本来就不该妄图和主子扯上关系。”话语里的排斥意味浓厚。叨婥不怪常叔,如果不是她把常安带出去,现在她也不会受伤,虽然她摔下楼的时候被人接住,但是永安那一脚——靠的近的自己,分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永安的力道居然这么大。
她偷偷去看了看常安,整个人裹得像粽子,还在发烧。
留下药,在那间小房子里呆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永安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脸上阴沉的表情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有退去。
“走。”
他率先跨步,叨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永安忽然停下来,叨婥一下子撞倒他的背上。
“不要妄图逃走。”永安开口,“别做傻事,别以为我掌握地不够多,你如果敢,常安,碧儿都会给你陪葬。哦,对了,还有启央。”
他的眼光看向一处,叨婥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启央拿着扫把,默默站在一处,郑璞已经送他回来了。
眼光重新回到永安的脸上,叨婥发现,从始至终,真实的永安,她从没彻底了解。
27
27、二婚(小捉虫) 。。。
天气已经寒下来了,入目处一片萧索。风卷着落叶,散乱在庭院的地面上,因为没有人打理,徒生一种凄凉之态。
真像是冷宫。叨婥趴在窗棂上,两只手在空气中摇摆,时不时叹一口气,张不开的眼睛看上去有点睡眼朦胧。
“王夫,天寒了,吹风不好。”碧儿在身边小声地提醒,叨婥点点头,却维持原来的动作,屁股没有移开半点。
那天回来后,首先看到了就是碧儿的惨状,后背被打得都看不到好肉了,人也只剩下一口气。永安只是冷冷对她说,“下回做事情想想后果”就离开了。她终于了然,对永安来说,所有人都不配和他比肩,只能是他手下的玩物,就像是她,他喜欢的时候可以相处愉快,不喜欢的时候,弃之犹如敝屣。以为自己对永安是不同的,实在是高看了自己。
“王夫,若是生病了,候爷可不会绕过奴才的。”
最后眯了一下眼睛,落寞尽显。叨婥有些不甘愿,却还是乖乖缩回头。
她真的能拿别人的生命做一次赌注,别开玩笑了,永安才不会在乎她。
“去御书房的时间快到了,还请主子更衣。”
伸开手,像个傀儡一般让碧儿披了件外衣。叨婥又叹了一口气。
皇上和永安一个鼻子出气,这些日子虽然每天两人都在御书房见面,但是皇上看自己全部都是冷眼。
哼,怪她让永安生气了,她才是委屈的那一个好不好。女尊国的女人,却好像弃妇一样被抛弃在宫里,永安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昨天我让你背的功课,怎么样了?”
叨婥点点头,“都记下来了,里面的意思都有认真体会过,一些不懂的也找太傅问过。”
在皇上面前她不敢造次,一次自己功课疏忽了,被打了20个板子,后背上的伤口到现在还疼着呢。
失去了永安的庇护,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好,这是今天的奏章,你拿去看,消化完了找我讨论。”
叨婥点点头,她是真的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再说了,作为候爷暖床生孩子的工具,她要学习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这些话叨婥没敢说出来,她怕再挨上个20大板,沉默端着一垒的奏章,坐在旁边的桌子旁。
抬眼偷瞄皇上,她的侧面和永安不是一般的像,兄妹两个的脾气都渗人。让她这个夹在中间的人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搞不懂什么时候就撑不住了。
“看什么,专心一点。”皇上扔了个冰冷冷的眼神,叨婥打了个寒颤,赶忙低下头去。
这时候如果叨婥抬起头来,就会发现,皇上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并没有移开,颇为复杂,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皇帝转开眼,也是淡淡叹了一口气。
就算再怎么扶不起的阿斗,这么被皇帝揪着学习叨婥也会有点进步的。今天虽然讨论的内容比较多,但是叨婥的反应已经比以往好了很多了。
皇帝皱皱眉,对叨婥的回答并不是特别满意,但是看大她一脸的倦怠,还是准备先不要为难她。
时辰还早,正好,他有一件事情跟她谈。
“最近过的如何?”居然以这样一句话开头。
以为自己彻底被人抛弃自生自灭的叨婥有些感动,赶忙点点头,“回皇上的话,大家对我都很照顾。”
“我今天,留你下来有件事。”她开口,“你应该知道夜夜留宿在你那里的男人,是永安吧。”
叨婥腾地从位置上弹起来,看着皇帝无所谓的态度,慢慢又坐了回去。
“皇上……”
摆摆手,皇帝自动继续话题,“我说出来,并不是想要治你的罪,不过是有件事情事先告诉你一声。”
听起来像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叨婥紧紧抓着自己的裤子,有些害怕。
“善将军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十六了,朕准备纳他进来,扩充后宫。”
一瞬间有很多种想法在叨婥的头脑中想过,等到她弄清楚皇帝所说的事情的时候,立马啪嗒一声跪在了地上。
“皇上,这善将军府的大公子,是男的女的?”
一个皇帝,娶了一个女人,然后还让自己的兄长与之同床共枕。有了这样的先例,叨婥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这回皇上是不是又弄了个女人进来。
膝盖摔在地板上的脆响,皇帝也被吓着了,愣了两秒,伸手把人扶起来。
“不会真的是女的吧。”把皇帝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叨婥都要哭出来了。
再带个女人进来是怎么回事,无非是用来取代她的地位。钱财什么的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一想到永安会跟另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脑袋一片空白,唯一能想起的就是永安在床上暧昧非常的喘息。她有洁癖诶,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的话,她宁愿离开这里,彻底离开。
“是男的。”冷不防皇帝冒出一句话。
叨婥愣了愣。意识到皇帝是在说进宫的是男人,微微松了一口气。表情却立马变得尴尬。
“这,这位公子是皇上的……”
这也就是叨婥能想到的了,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娶个人进来。看她的性格,也不像是那种可以轻易被威胁的。难道这个冷血皇帝,也有喜欢的人。
“这些事情你不要管。”
皇帝唰得从位置上站起来,有很多事情他没办法和叨婥说,她越问,他越觉得难以招架。
“你先回去吧,以后在人前,你和善财表现得亲密点,不要让给我添乱就是了。”
叨婥点点头,看皇帝的脸色好像不大想和自己说话,微微鞠个身子,“那,我先告辞了。”
皇上要纳第二个王夫的事情很快就在坊间传开来了。登基多年未见皇帝识人间烟火,现在居然在短短两个月间连着娶了两个王夫,大家都在揣摩这背后的意义。
当然,没有几个人能想到,这一切和他的身份有关。
叨婥坐在黑暗中,手紧紧绞在一起。
今夜皇帝大婚,永安不在身边,她很难安心下来。
总是觉得,皇帝和永安有种莫名的纽带,这纽带之中的关系,让她莫名的紧张。
“永安,你可千万不要糊涂。”在黑暗中,叨婥自言自语。
到处是一派的喜庆,新王夫娘家地位显赫,此番排场比起叨婥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唯一的不足,就是皇上根本没有出现在宴会上。
“皇帝这般做法,分明是不给善将军面子。”喜欢碎嘴的可不只是平头百姓,这满朝的文武大臣,也喜欢在闲暇时彼此咬耳根。
“是啊,两月前那候府进献来的小奴才,皇上可是全程都站在他身边。”
“哎,你还不懂,皇上她那个皇兄的感情非比寻常,这叫爱屋及乌。”
……
低着头的新嫁郎默默无语,可却把所有的话都听了个十层十,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盖头下的眼睛寒光闪过。他决定,不喜欢那个叫叨婥的王夫。
被人扶进喜房,一声素服的永安已经等在这里了。
新郎朝两边挥了挥手,身边的人都退了个干净,他伸手取下自己的红盖头,露出一张倾国的脸。
“主子。”朝永安走过来,从新郎嘴里发出来的却是个女声。
永安本来是闭着眼睛,这会儿慢慢张开,有一丝困顿在里面。
“主子要歇息了吗?”
半张的眼睛全部睁开,永安注目中面前那个笑得一脸明媚的女人,“善财,几年不见,到长大不少。”
“三年了。”善财接口,“善财已经长大到足够让主子舒服的年纪了。”
她款款朝永安走来,“说真的,听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好运呢。”
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永安张开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