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恓惶
1、阶下囚 。。。
叨婥坐在黑暗里,眼睛因为适应了黑暗,能够依稀看得清楚面前的情景。一间关满了人的黑暗的牢房,身边的人挤着自己,还能听到微微的喘息声。
却没有人说话。
她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却怎么也搞不清楚,本应该在家里补觉的自己,醒过来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么奇怪的一个地方。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醒过来就有的束缚的感觉告诉她,她的胸口被布巾紧紧缠住,莫不是受伤了?
“咳咳。”寂静中终于有了一声声响,离叨婥的位置很近,她估摸着自己伸出手去,应该能碰到那个人,叨婥这么想的时候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真的触到一个温热的身体。
连细微的咳嗽声都听不到了,黑暗中只剩下人的呼吸。叨婥的手在那人身上停了停,又收回去。这样突兀,恐怕把人吓到了。
“谢谢。”黑暗中有淡淡温柔的声音响起,哑的不像话,却没掩住淡淡的文雅。
叨婥对着暗夜,悄悄摇摇头,又兀自,笼紧了自己的身体。
在黑暗中,时间过得很慢,男人第二次发出咳嗽声,仿佛等了很久,叨婥迟疑一下,再次把手伸出去。这一次,整个手掌都碰到了他的身体。
“你还好吗?”
仿佛这样的话是不该被提及的。这里本来就该是连点声音都没有。却被叨婥打扰了平静。
触手处都是温热,这样的天气和湿度,男人恐怕是发烧了。叨婥停留在男人身上的时候长了一点,感觉男人慢慢地移开了。
“多谢。”
他的声音还是沙哑,却离奇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她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至于那么无助。
叨婥在黑暗中向前,想也没想拽住男人的手,黑暗中谁都见不找谁。抓着手,能让她感觉到不这么害怕。
男人的身子仿佛是僵硬住了片刻,然后慢慢放松,黑暗中她察觉有一双宽大的手掌慢慢的覆盖在自己的手上。
也许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连这个声音温暖的男人,也不过是梦中的一个剪影,只要醒来,就会发现,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整个身子都揪着疼,叨婥把自己的身体弯下来,趴在地上,手还抓着男人的手,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一切就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叨婥才能仔细看清了周围的样子。他们确实是在密闭的木屋子里,只是此刻光亮从破旧木板的缝隙中射进来,总归能看清点东西。
视线随着自己的手落在眼前那个男人的脸上,首先撞进自己视线的是一对浓密的眉毛,然后是卷帘一样的长睫毛,直挺的鼻子上有一道青紫,一直延伸到嘴唇上,嘴角还带着血迹。叨婥的视线往下落,这才发现男人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从裂口中可以看到身体上青肿的鞭痕。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脏污不堪。
难怪会发烧,受了这么重的伤。
此番醒来却还是在梦里吗,叨婥捏捏自己的脸颊,很痛,不是在做梦吧,那自己到底在哪里,眼前这个男人又是谁。
再看看周围,躺着坐着的人算起来好像有十几号,个个脸上身上都是伤痕。叨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算得上是受伤最轻的一个了。这个地方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破烂不堪,散发着一股霉味,像是关押重犯的牢房。
叨婥稍稍动了动身子,把握在男人手掌中的手抽了回来。
大体是动静大了,男人的身子动了动,然后慢慢张开眼睛。
深黑色的瞳孔,长这么大,这么黑亮的眼睛,叨婥只有在小娃娃身上才见到过。男人对她眨了眨眼睛,慢慢撑起自己的身子。
“你是哪房的奴才,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叨婥摇摇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是跟着姐姐手下的吗?”男人揉揉自己的肩膀,舔了舔干裂带血的嘴唇,有些皎洁的味道,“姐姐的事情,不能说哦。”
叨婥还是摇摇头,她不知道男人的姐姐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地方。
“好孩子。”男人摸摸她的头,“不要害怕,我们都是男人,皇帝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叨婥撇撇嘴,往四周又看了看,虽然光线仍然昏暗,但是大体可以看出来都是男人。至于自己,叨婥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以及早就感觉到的胸口的束缚。起码在别人的眼里,她现在还是个男人,至于为什么睡一觉醒来就这副装扮,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张了张同样干裂的嘴唇,准备问问这是哪里。门却霍然被推开,撞击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起来,全部起来。”
进来的是一伙身材很壮实的女人,有的手里拿着大刀,有的手里提着棍棒。那些棍棒在进来的时候就劈头盖脸地朝这里的人打下来。
男人立起身子,把叨婥护在身后。
“你们这班贱民,皇上恩典,饶你们不死,还不快谢恩。”为首的那个直接朝着叨婥的方向走过来,手里的棍棒指着叨婥面前那个男人,“柳启央,你们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皇上的恩典,你们只是被贬成了奴籍,还不快谢恩。”
“谢恩?”那个叫启央的男子好像听到了一个绝大的笑话,“我娘她们呢,你们把她们怎么了?”
“留着你们这些男人的命就够好了。”那女人嗤了一下,“至于你们家的女人,你们等着为她们收尸吧。”
顿时响起了哀号声,叨婥有些忐忑看着周围哭成一片的男人们,手紧紧拽住启央的手,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也是摇摇欲坠。
“柳启央,快点收拾收拾,到永安候府报道。要怪就怪你姐姐不识抬举,永安候也是她能嫌弃的,哼。”
女人带着一众人走了出去,门打开着,阳光彻底扫进这个破旧的地方,所有的人抱成一团痛哭,叨婥不解,却发现面前的启央也是满脸泪痕。
“狗皇帝,我要杀了你。”从他破碎的嘴唇中,隐约挤出了几个字眼。
换了衣服跟在启央的身后,叨婥此刻还是混混沌沌的。她们被压在笼子里被送到这里来,就跟畜生差不了两样了。一路上,她抓着启央的手,多多少少问出点东西。
简单来说,她根本已经不在现代了,她好像跑到超现实的世界中来,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可以。而且,启央描述地很奇怪,他说他们举家之所以获罪,是因为自己的姐姐启横不愿意娶皇上的同胞哥哥永安候。
娶,听到这个字的时候叨婥故意复述了一遍,以为启央口误了,但是启央点了点头,反而一脸困惑地看着她,“是娶啊,虽然永安候地位很高,但是还是要嫁女人的。”
他摸摸叨婥的头,“姐姐是当朝最有学识最年轻的官员,可只不过在皇上赐婚的时候说了一句忤逆的话,我们全家……”
叨婥有些理解不能,他所说的这些话,都透漏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信息。是什么,她一瞬间又捕捉不住。
“姐姐太自信了,占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一直以为说什么皇上都不会怪罪,结果因为这件事连累全家,如果不是顾姨事先通知了姐姐,姐姐的命恐怕保不住。”
“那个永安候,不能要吗?”叨婥不解地问,皇上有意赐婚给启横,对象还是自己的同胞哥哥,可见皇上真的对启横疼爱有加,这么大的恩典,拒绝了还招致杀生之祸,难道那个所谓的永安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物。
“姐姐,大概有意中人吧。”启央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有叨婥看不懂的东西,“我们柳家本来是京城的大富,没想到一夜之间落到这种地步,你只是个小家伙,等到见着皇上,我会和她求情,让她放了你。”
叨婥摇摇头,如果有情可求,柳家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马路的两旁,尽是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启央的脸上还是带着骄傲地表情,慢慢地整理着衣裳破碎处。“这回我要是死了,也算是解脱了。”
他微微仰着头,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对这个尘世失去了眷恋,嘴唇动了动,带着拉长的脖子上颤动的喉结,有种从来未曾想见的性感。
叨婥吞了一口口水,太久没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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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见驾 。。。
像叨婥这样的小人物,在现世的时候连个市长都见不找,此番要不是沾了柳家的光,恐怕也是一辈子见不找皇上。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是大体还是看清了她的长相。
皇上是女人,这回叨婥才喘了一口气,总算明白刚才一路都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这个国家,好像是被女人所统治的,男人,反而成了女人的附属品。
皇上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从她包裹严实的衣服外观看去,可以看出她比一般的女人壮硕,身高也很高,眉目中有一种英气,换到现代,大概要被称哥的那一类人。不过她好像有胸。
那人的眼光撞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恼怒,叨婥赶紧把头给低下去了,这要是冒犯了龙颜,拉出去砍头那就惨了。
“启央,怎么,到现在你还替你姐姐掩着。”
“皇上,姐姐的去处,启央不知道。但是启央知道,姐姐的逃婚,皇上也有错。”
叨婥抓了一把启央的手臂,在大殿上直接顶撞皇帝,而这皇帝才刚刚把他们家赶尽杀绝,岂不是找死。
“柳启央,你找死。”
“皇上,启央一介男子,本就依附娘亲胞姐为生,如今娘和姐姐一个遭受不幸,一个不知所踪,启央要走的路,本来就离死不远了。”启央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他盯着皇帝的眼睛,“永安候是皇上的胞兄,我们这些贱民不敢说三道四,启央只是为姐姐叫屈,辅佐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住口。”皇上大声地喝止,“柳启横在大殿之上公然对永安候不敬,本来就该死。”
叨婥打了个寒战,对自己多年的部下如此狠心,若不是这个皇上太过于蛮横,就是她对哥哥永安候在意的可以。
脚步慢慢地走近,“柳启央,你可知道,你被关押这几天,京城有多少达官贵人为你求情。先是户部尚书、礼部尚书,接着是朕的老宰相。裕亲王对你倒是真心,托了那么多人,甚至愿意把自己的爵位都给抛了。只可惜……”
话撂在这里,叨婥明白皇上不会让启央好过,他们出发前,那些女人就说了,启央要派去永安候府做奴才。皇上断断不会为了他赐婚,大概是把对柳启横的愤怒转嫁到她弟弟的身上。
“皇上,启央什么都愿意承受,只是一班奴仆都没有过错,请皇上放过他们。”
“你自身都难保了。”脚步慢慢地靠过来,停在了叨婥的面前,“你把头抬起来。”
叨婥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你是柳家的小奴才?”
“是。”
皇上转头对启央说,“你想为他求情。”
启央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视线转回到叨婥身上,他不知道现在他的立场,是为叨婥说话好,还是和他划清距离好。
“你的身边就跟着他一个男丁,”皇上顿了顿,“他和你姐姐什么关系?”
叨婥焦急摇头,这要是让皇上误会自己和柳启横之间的关系,她就必死无疑了。启央也在皇上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把无依无靠的叨婥带在身边,居然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不,皇上……”
“永安候府正少了一名马夫。”皇上慢慢蹲□子,视线盯在叨婥的脸上,“如果你惹得永安候半点不痛快,朕就会砍了你的头,明白吗?”
“是,奴才知道。”叨婥的整张脸都要低到地下去了,她不敢抬头看皇上,深怕对方一个不悦,自己的项上人头,就得和自己分别了。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来人啊,把他们两个给我带下去。”
皇上太可怕了,一路上叨婥都在揉自己的胸口,果然身在高位,气势就是不一样,她现在都在后怕,若刚刚皇上的心情再不好上哪怕一分,自己铁定已经见阎王去了,也许阴差阳错能回家也说不定。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启央摸摸她的脑门,言语里都是自责。
叨婥摇摇头,她虽然一直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别的男人,但是早上见识了凶神恶煞的女人、搂在一起嚎啕大哭的男人。让叨婥觉得,这个世界就是男女颠倒的世界,男人在这个世界里太过于软弱。启央让她很惊讶,他像个正常世界里的男人,不会哭哭啼啼,不会怨天尤人,从他脸上紧绷的肌肉可以看出他的隐忍,以及坚强,他甚至还想过保护自己呢。
“你放心,我知道你和这件事情并没有关系,我会想办法帮你逃走的。”
叨婥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启央在她的笑容里愣住了,然后有些不确定,担心地问,“你和我姐姐,是不是,真的……”
“我不认识你姐姐。”叨婥抢白,来这个世界以后,自己说上话的人,满打满算就两个,一个启央,一个皇帝,她怎么可能认识柳启横,还和她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仆人,实际上,很多事情我都不懂。”
启央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不是就好。否则的话,去了永安候府,恐怕有人会为难你。”
应该是永安候,叨婥想,差点成了柳启横夫婿,又被皇上那么精心保护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永安候,很可怕吗?”压低声音,叨婥问。
启央对着叨婥摇摇头,“没有人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就连在永安候府干活的下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坊间也从来没有永安候的传闻,能说出闲话来的人,都被皇上杀了。”
所以,此番他们去永安府做奴才,随时随地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叨婥打了个冷战。
尤其是启央,作为抛弃自己的人的弟弟,他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叨婥,你听着,此番到了永安候府,你要学会忍耐,那些居于上位的人是不会体恤我们的,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此行恐怕最危险地那个人是启央吧,都这样了他还念叨着自己,叨婥心里面感动,慢慢地点点头,“你如果受了人欺负,也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启央摸了摸叨婥的头发,居然笑出来。
“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恩,你这份心,我领了。”
手还牵着他的手,隔着手掌能够感觉到他身体上微热的温度,启央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叨婥往他的身上靠了靠,反正现在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吃点豆腐也没什么关系。
而启央,完全以为小家伙在撒娇,伸手把人揽过来,一点都没有发现怀里那个人的坏笑。
皇上并没有把事情做绝。起码他们此时是架在囚车上,而不是被拖在路上走,启央的身上遍体都是伤痕,破碎的衣服难以弊体,他的左手要紧紧抓住右手的衣袖才能不让自己的手臂暴漏在众人的眼中。叨婥在他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帮他遮住背后的缺口。路上的人群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但是也没什么人敢闹事,那些压着他们的女人大概是从皇上那里得到的命令,对他们还算客气。也许皇上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让启横回来同意和永安候亲事的后路。
叨婥的眼光从人群中扫过,忽然感觉到启央的身躯一震,视线胶在一处。
跟着望过去,一眼就看到那个人。
看上去很身姿挺拔的女人,眉目清朗,英气十足,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