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恬从前是怎么教的来著?呃,好像是两军对阵,兵力不足,就要以气势支撑,因为战争打的不一定是前方,还涉及後方各自的势力强大与否。两军将领的对阵交谈非常重要,历史上兵力弱的一方将领戚藉出众的口才,要对方将领考虑决战的後果,倚靠复杂的政治後果的假设,最後平安离开的例子还不少。
当初容恬教这个的时候罗罗嗦嗦了一大堆,听得凤鸣晕头转向,傻著眼问,「是不是打不过,就吓唬吓唬?」
可怜的容恬老师又好笑又好气,只能点头说,「是」。乾脆抛开战争课程,把笨学生抱上床,狠狠在另一个战场展开身体教育。
「身体教育」方面的脸红事,现在当然没空去想,不过凤鸣勉强记起来容恬教的「打不过就吓唬」。
说起吓唬,恰好凤鸣还有那?一点资本。
「我西雷地大物博,兵力充足,一直与贵国相安无事。如今虽有小小内乱,容恬暂时没有返国,然而东凡王放已经向容恬投诚,收复西雷,也不过是短时期内就能做成的事情。至於萧家,更有无数散布各国的高手。今晚的事还牵涉同国王族。同时得罪这?多人,王子就不考虑其中的後果吗?」凤鸣冷然哼了一声,「这次无故毁我萧家船队,连同国王族的船只也一同攻击,请王子给我一个合理的答覆。否则,今夜纵使战死此地,终有一日,会有人为我报此大仇,血洗你单林王族。」
贺狄瞧著凤鸣认真的表情,心里暗暗发笑。
俊美清逸的脸蛋虽然绷起来,手上身上又是鲜血,不知为何,这位鸣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人一种血腥或残忍的感觉。
贺狄生性冷酷,出手无情,非常善於观察敌人的眼晴,鸣王的眼睛黑白分明,光华流转,水波荡漾,澄清得如没有任何瑕疵的水晶,还带著一丝困惑和愤怒,看在贺狄这个杀人无数的海盗大头领眼中,只出两个字—有趣。
对著凤鸣义正词严的质问,贺狄轻描淡写地道,「鸣王真是冤枉我了。单林只是一个小小岛国,怎敢同时开罪西雷、同国和萧家。今晚的事,我也只是一番好意。」
「好意?」
萧家主船上,人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有没有搞错啊!
「你这个都叫好意。」贺狄弯著唇角,大言不惭,「萧家少主心怀大志,要清除单林一带的海盗,开拓贯通十一国与单林的双亮沙航线,本王子听到消息,实在太高兴了。海盗的问题,一向让我王族非常头疼,双亮沙在单林遍地都是,偏偏运不出去,岂不可惜。」
打死凤鸣也不相信有什么好意,不过这头两句,倒是听得合情合理。
如果子岩在,一定会立即揭穿贺狄的把戏。单林王族根本和海盗勾结,以提高双亮沙的价值,同时形成海面上的单林岛国的保护网络。
「我私下猜想,既然萧家少主敢于挑战单林海盗,那么和海盗的交战,一定很有把握。萧家船队的作战能力是有名的,而我呢为了对付海盗,也曾经苦练水战。鸣王,请恕贺狄有那么一点自大……」贺狄侃侃而谈,虽然口头谦逊,眉目间却妖异慑人,笑容也是促狭而无情的,一点请人原谅的意思都没有,淡笑着道,「对于海盗作战,我自问还是有一点经验的,兵法有云,兵书不如演战,而所有的演战之中,又以能和敌军相似的友军演练效果最佳。所以听说鸣王船队到达韩若,我才特意选了这里来给鸣王一个水战演习。」
演习?
凤鸣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不是顾虑形象问题,凤鸣一定会把嘴巴张到下巴快掉下来的程度。
这样血流成河,几乎毁了整个萧家豪华船队,居然是演习?
骗鬼啊!
贺狄又道,「所以,才命令属下们改用短箭头,加长箭羽,以免伤及鸣王手下的内脏,真的造成人命伤亡,同时,为了演练出真实的战果,又吩咐属下在弓箭上抹上少许麻药。这样一来,弓箭不会真的取人性命,但是被弓箭所伤所损耗的战斗力,也能体现出来。」说到这里,忽然转了沉痛的口吻,「可惜鸣王并不了解我这番心意,我等手下留情,鸣王却命人赶尽杀绝,我两艘船上的精锐,居然杀得一个不剩。」
凤鸣灵魂落到这块地方,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不断走南闯北,见过的奇人也算不少,但这么厚脸皮,强词夺理的,还真是头一个。
除了瞠目结舌之外,还是瞠目结舌。
? 「荒谬!」容虎沉声道,「偷袭就偷袭,天下哪有这样的演习?一声招呼也不打,半夜埋伏。明明是做出令人不齿的事情,现在又要狡辩。」
一针见血,连洛云听了也心里叫好。
贺狄不以为然,「这位将军一定没和海盗打过交道。海盗最擅长的就偷袭,茫茫大海,四面八方都是陷阱。战争是最残忍无情的事情,如果鸣王的船队连面上的偷袭都不能抵挡,那我只能说,这次演习的最大得益者,正是鸣王本人。若本王子不来这一遭,说不定鸣王会直接率船队下海,以萧家船队目前这样的状态,真的和海盗硬拼,只能有去无回。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诸位不妨摸着良心想想。」
众人顿时无法作声。
当然没人会真的去摸摸自己的良心。
不过,单纯从贺狄的说法出发,倒也有那么几分歪理。
仅在大江之上,萧家就能被打入绝境,如果这是在茫茫大海中,几乎可说绝无生还的希望。
单林海盗,当真如此可怕?
凤鸣本身不是好勇斗狠之人,不过他的表现关系到容恬和萧家的面子,不得不努力奋发图强,不被对方震住,听了贺狄的强辩,露出一丝很有威严的冷笑,挑出贺狄话里的漏洞,「大海之中,恐怕用不著往水下放这麼多擂木吧?难道海里和阿曼江一样,分上游下游?王子如果单单是为了我萧家船队演练,为什麼要准备这麼致命的武器,导致我萧家船队堪堪至要沉没的险境?」
贺狄倒不知道他来这一问,啾了凤鸣一眼,忽然仰天大笑。狂傲到了极点。
洛云冷冽地问,「答不出来,笑笑就想混过去吗?」声音达到冰点。
贺狄停了大笑,鄙夷地冷哼道,「海里虽然没有上游下游,却有很多暗流和暗礁带,比这些普通的擂木更可怕,海盗要和强大的敌人交手,首先就会诱惑或迫使敌人的船只进入暗流或者暗礁带。鸣王,你敢不敢我说,你比海盗更熟悉单林海域的情况?单林海峡哪里有会对船只造成破坏的水下魔域,你清楚吗?」
凤鸣默然。
嗄拉嗄拉……
刺耳的声音从後方传来,那是自家主船的帆杆逐渐倾斜断裂时发出的。船上的火已经扑灭,但船只损毁严重,看来沉没是迟早的事情。
他们筋疲力尽,更多的人被弓箭上的麻药所控制,大多数靠著兵刃支撑才能站稳,战斗力十成里面去了八成。
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就在他们眼前夸夸其谈,说什麼这是一番「好意」。
当这个萧家少主,真是吃瘪吃到家了。
但保护幸存的手下,保护西雷和萧家的名声,却是凤鸣的责任。
就算为了容恬,也绝不能逞一时之强。
吓唬之後,恐怕……就是该找下台阶了。
「王子所言有理。」凤鸣轻叹一声。
身後众人见他开始义正词严指责贺狄,以为他会强硬下去,不料他却忽然冒出这麼一句。
「今夜之战,使我对单林海盗的种种看法彻底改观。虽然王子夜半偷袭的演习,让我箫家损失惨重,但对比起王子的良苦用心,以及对我等将来的好处,实在不值一提。大恩在上,请受凤鸣一礼。」拱手一鞠,长长下拜,竟真的行了一个重礼。
众人仍在发呆,凤鸣已经直起身来,又恳切地对贺狄道,「既然王子是怀著善意而来,请王子先将刚才在水中擒获的我方人手放回。至於王子不幸被我们所杀的属下,凤鸣愿意出钱抚恤,财物不值一提,就算是表达我的一点愧疚之心吧。」
刚才放出的快艇,十之八九被冲击的船只掀翻,下水的不是遇上擂木不幸殉战,就是落水被犹有馀暇的敌人生擒。凤鸣等人当然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无奈分身乏术,连自己的主船都快落入敌人手了,只能先忙著廝杀。
现在提出这个要求,正是恰到处。
他服软行礼,本来让洛云罗登等对他刚刚起了敬佩之心的萧家人心情低落,但一听少主提出放人的条件,顿时又对少主的能力有所改观。
贺狄居然爽快,一点也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们只是救人,并不打算掳人。空流,放人。」
空流又是往後一挥手,「放人!」
甲板後面影影绰绰,很快几条小艇从贺狄的主船侧边放下,划桨向萧家主船靠拢。
快艇上的人多数是罗登的手下,毕竟有些感情,看著原以为死定了的手下们奇迹似的被放回来,连罗登这样老总筈也显得略为激动,向凤鸣请示道,「少主,我亲自过去看看。」
凤鸣一点头,他立即领著几个高手匆匆走向众小艇准备靠近的主船後栏口,等著迎接一干手下。
当然,为了避免对方使诈,罗登等人手上还是繄握兵器,只要快艇靠近,发生任何陌生面孔,立即就是毫不留情的攻杀。
过了半响,洛云在凤鸣身边低声禀报,「少主,确实都是我们的人,也都平安。」 凤鸣舒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洛云的好消息过後,轮到容虎在另一边附耳报告坏消息,「鸣王,主船撑不了多久了。再耗下去,我们都要游泳上岸。」
凤鸣暗下会意,观察江面情况。
趁著这麼一会功夫,萧家几艘大船,以及同国王族的船,都已经摇摇晃晃的靠到边岸。贺狄倒真的不像要赶尽杀绝的样子,最後码他的船队没有阻止凤鸣这一方的船只靠岸。
现在的情况,反而变成了只剩被撞得奇形怪状,随时会沉没的萧家主船孤零零在江面上和对方战斗力超强的主船对峙。
洛宁等萧家人靠岸後,只能远远看著双方主船在大江中心不知搞什麼鬼,又不敢贸然杀过去,大家在水面的功夫已经分出高下,现在似乎有所转机,谁知道这时候采取不适当的行动会有什麼後果呢?
所谓的萧家少主出了事情,当然是件好事,这根本就是妹妹芊芊的心愿之一。
可是洛云那个傻孩子,也在主船上,却是千万不能有什麼好歹的。
「洛总管,我们总不能待著吧?」
跟随自己待在副船上的一干高手都为江面诡异的情形悬心,萧家杀手团的人罕有这样焦急,接二连三地过来向洛宁请示是否出战。
这也难怪,萧家少主毕竟在主船上面。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却在事发时待在江边看热闹,以後怎麼见老主人的面? 洛宁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也急得浑身冒汗。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洛云安排在主船上,不然现在下令攻杀敌方,敌方就算正和主船谈判,也会立即刀口对准少主来上一刀,天衣无缝的借刀杀人。凤鸣死了,洛云也就有机会了。「再等等。」洛宁沉默良久,冷漠地继续盯著江面的火光。
阿曼江面上,双方会谈进入新一轮议程。
单林二王子把方的说出圆的,明明干了坏事还装出一副施恩的嚣张嘴脸,偏偏敌强我弱,凤鸣这个天性率真可爱,结结实实体验了一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滋味。
勉强自己欢欣不尽地向贺狄道谢後,得到的奖品就是被生擒的属下都被救回来了。
接下来……
「多年在海边看夜色,今天才发现,其实江上的夜景,也确实不错。」
「王子殿下。」
「嗯?」
「请王子殿下恕罪,凤鸣目前无法和殿下畅谈阿曼江的景色。」
「哦?为什麼?」
「因为,」凤鸣潇洒地耸肩,敚鍪质疲牒氐倚郎拖艏以嚼丛酵岬募装澹肝颐堑闹鞔斐亮恕!埂
「不妨。」贺狄狡笑著邀请,「我的船不会沉,空流,两船相靠,让我们请鸣王上船一叙。」
「遵命。」
锵!锵!
几乎在一瞬间,兵刃出鞘声不绝於耳。
不但凤鸣身边众人警觉地拔剑相向,连凤鸣本人的剑也拔了出来。
贺狄问,「鸣王这是什麼意思?」
「不想骚扰王子清净的意思。」凤鸣黑眸光芒闪耀,从容道,「不好意思,我胆子小,被人绑架得怕了。王子如果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武力邀请我过去,我会误会的。」
贺狄邪恶地扬唇,「可是,你的船要沉了。」
「不要紧。」凤鸣一字一顿道,「我会游泳。」
「我这麼诚心帮你,你却怀疑我?」
凤鸣傲然道,「王子大恩,凤鸣不敢忘记,日後必定倾报答。只要王子肯立即退走,以後西雷和萧家,包括东凡,都是单林王族的朋友。」
「退走没问题。」贺狄又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这个看起来一脸邪恶的人,居然三番两次这麼好商量,真让人惊讶。
贺狄漫不经心地道,「既然鸣王说了,以後西雷和萧家,包括东凡都是我们单林王族的朋友,那麼就请鸣王签订和约吧。」
第三章
凤鸣顿时一阵脑子发热。
和约?
不会吧?听说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和约,是非常严谨,有可能导致重大後果的东西耶!
他要在这黑漆漆的,快沉掉的破船上签国家和约?
「这个……不太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了?难道鸣王刚才说的只是随口之言,并不打算履行?」
「我的身份,并不……」
「西雷的鸣王,居然不适合代替西雷签约?还是萧家少主,对於萧家的事情不能做主?」
这么咄咄逼人,不会是什么不平等条约吧?
贺狄露出桀骜不驯的一面,也不等凤鸣点头,淡然道,「既然鸣王不肯过来我的船上,那么我就让我的人过去鸣王的船上吧。哼,我们单林一片好心,居然被处处防备,真是好难做。要不是为了我国百姓日後的太平,本王子又何必受这等屈辱。」吩咐他的手下,「空流,放下快艇,就你一人过去,让他们看看我们单林人是怎么办事的。」
空流应了一声。
下了快艇,一会就到了萧家主船後面的登船处,空流手上捧著一个盒子,罗登亲自过去领他过来。
看著这个叫空流的战将这么有勇气,单枪匹马就来了自家地盘,萧家人倒也非常配服。
如果他们知道空流从小就是混海盗的,就不会如此诧异了。
天下间放纵不羁,时时刻刻与诡异莫测的大海和死亡打交道的,就是海盗。他们堪称世间最不怕死的人。
而被贺狄从所有海盗好手中挑选并且精心栽培出来的空流,更是不怕死中的不怕死。
空流到了凤鸣身前,在众位手握利刃的高手中面不改色,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笔墨和两张己经拟定好的和约。
船上这些人中,萧家人只懂廝杀和航船生意,对於政治都不怎麼在行,容虎好歹跟了容恬这些年,勉强算有点根基,自告奋勇地跨前一步接过和约,恭恭敬敬转交到凤鸣手上,自己也站在凤鸣身後帮忙看两眼。
凤鸣仔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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