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了黑,杜若锦见高墨言还没有回来,心里着急,便在院子里走动着等他回来。过了晚饭时间,依旧没有音信。杜若锦更加坐立不安,吩咐绿意去府门口等着,自己便在院子里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杜若锦却突然感觉到有些异样,仿佛是有人在暗处看着自己一般,杜若锦惊恐得问道,“是谁?你是谁?”
无人回答,过了许久,那份被人注视的焦虑感才消失而去。
及近半夜里了,绿意才疲惫得回来,说道,“绿意刚才在门房,见一个人过来送信,他说是二少爷叫他来的,让给您带个回信,就说他今晚有事,就不回来了,一切平安,勿以为念。”
杜若锦松了口气,又暗骂,高墨言,你难道不知道,只听口信不见到人,仍旧是不放心的吗?勿以为念,谈何容易?能够做到的人,只怕都是些缺心少肺的人。
晚上,辗转反侧间,终是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迟,绿意守在旁边,手里拈针穿线,在绣一双鸳鸯,见杜若锦醒来,紧忙将绣品藏于身后,慢慢往后退,塞到别处,才安心走过来,说道,“二少奶奶可真能睡,这一觉可真长……”
“绿意,二少爷回来了吗?”杜若锦还趴在床上,懒洋洋得问道。
绿意定定得望了杜若锦一眼,旋即状似无意得说道,“二少爷没有回来,回来的是三少爷……”
杜若锦一惊,紧忙问道,“三少爷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绿意不语,只是望着杜若锦出神,那目光中也有了几分谴责,似是在说,时到今日,怎么还能为高纸渲而失态呢?
杜若锦定定心神,强颜欢笑道,“绿意,我也只不过是随意问问罢了,就算你不说,一会我去前厅用膳之时,不还是会见到他吗?与其当面问这种问题,还不如私下里打听清楚了才安心。”
绿意松了口气,听出杜若锦如今的冷静,说道,“三少爷是昨天晚上回来的……”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意深缘浅
杜若锦听到绿意说高纸渲回来时,心里不是没有震惊的,那么昨晚自己感觉有人在暗处注视着自己,看来也不似有错,那个人或许便是高纸渲。
杜若锦不急不缓得起了床,叫绿意服侍自己换了装,望着镜中人,那眼神中明显有一丝慌乱,杜若锦长舒一口气缓了心境。
绿意不是意会不到,试探着说道,“二少奶奶,今儿早上,要不要就在房里用膳算了?”
杜若锦苦笑,说道,“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
杜若锦在去前厅的路上,反复思量,见到高纸渲时首句话到底该怎么样说,可是当她到达前厅,发现高纸渲并不在的时候,陡然的落差让她长长舒了口气才回过神来。
大夫人自是无所谓的,高纸渲回来也罢,不回来也罢,她并不关心。二夫人此刻不在家中,还不知道高纸渲回来的消息。
杜若锦挑拣着几口饭菜,食不下咽没有多少胃口,大夫人问起高墨言的去处,杜若锦搪塞过去才作罢。
待用过饭,杜若锦便欲回墨言堂,路过纸渲堂之时,身形略为一顿,正要举步离开的时候,便听见身后有人轻叹,“所谓驻足,不过就是片刻的挣扎,走过去了,也便忘记了……”
杜若锦没有回头,知道身后传来的定然便是高纸渲的话语,身形微颤,还未等想到说什么,便听见高纸渲又说道,“听说,二哥现在已经宿在了墨言堂……”
杜若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边上,强自欢颜,转过身去看着高纸渲时,已是一副笑靥如花,眼神明亮,说道,“是的,他如今宿在墨言堂。”
高纸渲憔悴了许多,眉角那份萧瑟之意令人看了不忍,他一身白衣倜傥朗然,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罢了,罢了,二嫂始终是我的二嫂,不是吗?”
杜若锦紧咬着红唇,不知松开时早已是一道血痕,手里紧握着的帕子却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上,只见高纸渲弯身捡起那条帕子,递还给杜若锦之时,杜若锦再也压抑不住苦楚,接过来便转身而去。
手指间碰触的余温,犹是始终存在一般,乱了杜若锦早已平静安然的心扉。
杜若锦回到墨言堂,屏开了绿意,独自卧在床上,她需要静一静,自个好好静一静。或许高纸渲说的没有错,所谓驻足,不过就是片刻的挣扎,过去了,始终便是过去了。
曾经不是没有心动过,曾经不是没有心伤过,曾经他也是自己心安的依仗,如今他转身而去之时,即便以担负重任为理由,也还是离去了。
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到底缘于多少情由?
名节?耻笑?误会?
到底是因为两人身份所别,还是敌不过那份意深缘浅?
杜若锦苦笑,此刻的心境,是不是等同于缅怀过去的情感呢?
还在思索间,便听见绿意在门外轻喊,“二少奶奶,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急事,要您快些。”
杜若锦皱眉,可是动作上没有停顿,紧忙理了理衣衫,便带着绿意去了大夫人那边。
还未等进门,便听见大夫人在屋子里哭泣,杜若锦狐疑,这大夫人虽然平时牙尖口利得让人烦心,可是心地并不算坏,这会子无故哭起来,也着实令杜若锦有些忧心。
刚进了门,便看到张妈在给杜若锦使眼色,要她帮着劝一劝,杜若锦让绿意帮着绞了一条帕子,亲自拿着过去帮着大夫人拭脸。
大夫人没好气得便夺过去,自己拭了脸,将帕子扔给张妈,恨恨说道,“他秦家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简直是太不把我们高家放在眼里了……”
杜若锦有些纳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妈上前说道,“今儿个一早,夫人便接到一封信,是益州城的秦家送过来的,”张妈看杜若锦还是有些不明白,随即又低声说道,“就是大小姐的夫家……”
杜若锦恍然大悟,原来便是高良辰的夫家,随即问道,“那信上说什么?”杜若锦有些不解,难道是高良辰暴病身亡?
或许是看出杜若锦的心思,大夫人恼怒说道,“真不如死了的好,留在世上也是给我丢人现眼……”
杜若锦心惊,正要起身与大夫人辩驳一番,便见张妈拼命向自己使眼色,后说道,“秦家来信,叫大小姐的娘家人把她给接回去。”
杜若锦陡然明白了这一切,正要说什么,没成想便见高纸渲从外边进来,惊慌之下,急忙握住茶盏暖手坐在了椅子上。
高纸渲倒似无虞,给大夫人请了安,又给杜若锦请安,仿佛刚才未曾与杜若锦相见的模样,杜若锦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还礼。
大夫人端起桌上的茶盏,刚喝了一口,便摔在了地上,喝道,“张妈,你现在是老糊涂了吗?这茶水都凉了,还叫我喝,存心是气死我吗?”
张妈紧忙捡了地上的碎片,陪着不是,转身再去侍弄茶水了。
杜若锦却明白,大夫人手上那杯茶原本是和自己手里这杯同时倒的,自己手里的这杯犹热,大夫人那杯茶又怎么会凉呢?不过就是借故,将张妈给支出去罢了。
自己明白,张妈心里自也是明白的,所以一时半会间,也没再进来。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金钗之毒
杜若锦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那被茶水,隔着茶几坐着的便是高纸渲,他神色凝重,貌似已经听说了此事,所以也不再言谈语笑。
大夫人脸色浮了一层霜,施了粉也遮不住面上的衰颜,说道,“秦家送信叫我们高家去接人,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非要活活气死,还有什么脸面在宫里出入?”
杜若锦疑惑问道,“娘,秦家为什么要这么做?信上有没有说什么缘由?”
大夫人更加恼恨,似是埋怨杜若锦不晓事,瞪了她一眼,才说道,“那秦家说良辰不守妇道,犯了七出,我生的女儿我能不知道她的秉性?她最最老实个人,平日里从屋子里赶也赶不出去,见了生人便说不出话来,怎么肯能会与人有私情?”
高纸渲这时插言说道,“纸渲倒是听说,前些时日,秦家那浪荡子与人赌钱,丢了很多钱财,他们秦家是不是入不敷之,所以才想打我们高家的主意?”
杜若锦这时也明白过来,高纸渲所言,定是猜测那秦家肯定输光了钱,拿着高良辰作践,要高家人去接,也不过是知道高家人重脸面,肯定会去服软,到时候为了让高良辰留在秦家,秦家肯定会狮子大开口,趁机捞它一笔,好渡过难关。
大夫人恨恨得说道,“我也是那般想,只不过,只不过终究还是要有人一趟的好,否则那秦家发了浑,派人将良辰从秦家送回来,咱们就更丢脸了。”
可是,如今,高墨言这个嫡亲的弟弟不在,难不成大夫人的意思是想让高纸渲将高良辰接回来?
果然,大夫人稍后便露了话,就等着看高纸渲是否答应。或许是出乎大夫人意料吧,高纸渲没有犹疑便答应了,说道,“待我去秦家,非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浑人不可……”
大夫人抹着泪说道,“良辰嫁过来这几年,其实我也没少拿私房钱贴补她,可我知道她自己个是得不了的,肯定又会被那浑人给搜刮了去。有时,我也恨,当年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把良辰嫁到那蛇狼窝去,可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杜若锦唏嘘不已,或许大夫人也是追悔莫及的,谁能不疼自己个的骨肉?看见她们受苦,比落在自己个身上都疼吧?
杜若锦想完这茬,突然又想起,那高纸渲是被大夫人叫来去秦家接人的,可是自己个呢?大夫人叫自己来做什么呢?难不成是一起去秦家接人?
事是那么个事,可是却比杜若锦想的更为复杂和狠虐。
大夫人看高纸渲应承了下来,也说了几句好话,将高纸渲支退了,单单留下了杜若锦一个人,神色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杜若锦有些莫名其妙,心却没来由得慌了起来,就听见大夫人哑着嗓子说道,“沉香,娘从前虽然待你生分,可是娘却信得过你,特别是那次你跟娘说了那些话,娘心里也着实感动了一番……”
杜若锦越听越心慌,手里一颤,茶盏里的茶水也溢了些出来,就听见大夫人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说道,“沉香,你听娘的,实在不行,就将这个药给良辰吃不去,娘不能让她毁了高家的名声……”
杜若锦惊惧不已,就见大夫人手里拿了一根金钗插到自己的发间,杜若锦料定那里面肯定藏着剧毒,握着茶盏的手还是有些发颤,强颜笑道,“娘说笑了,她总归是您的亲女儿,何苦要……”
大夫人徒然老了几岁一般,跌坐在椅子上,揉着胸口,说道,“高家的女儿被人休了,这是多大的耻辱?与其被人送回来,不如就叫她死了算了,依她的性子,就算是娘不下手,她自己个也会寻了短见,可是娘就是要她死在秦家,绝了秦家想要讹高家的念头,高家的财产禁不住别人的勒索了,娘也是没办法呀。娘受不了别人的白眼和耻笑,娘也不能让别人来耻笑高家,所以,她必须死。”
杜若锦忘记是如何出的门,回到墨言堂路上,失魂落魄得想着大夫人的话,脑海里都是大夫人说她必须死的话,陡然间看见有人挡在自己身前,正是高纸渲。
高纸渲倚在廊柱上,手里握着一截断枝,细细把玩着,说道,“二嫂,确定要跟纸渲去益州城秦家?如果你现在反悔,去给大夫人说,还来得及。”
杜若锦似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怔悟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盯着高纸渲手里的断枝出发愣,高纸渲挥了挥手里的断枝,状似无意得说道,“原以为,不过就是一截断枝,我可以好好怜惜一番,谁能想到,或许它也有重新发芽开花之日呢?”
说罢,不待杜若锦说什么,便随即离去,那一身白衣如风般飘逸。
杜若锦明白,高纸渲不过借断枝比喻成自己,不过就是一截断枝,不过就是一个聋哑可欺的女子,原来想要呵护,可是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开口说话,重新绽放出自己的光彩?高纸渲,到底是你我无缘,还是我们压根突破不了世俗的尺丈?
我是该愧疚吗?
还是淡然任之,就当一切全没有发生过?不过就是一场绚丽的梦罢了,梦醒了,自然便会回到现实里,那一身白衣,斑斑血迹,也不过是梦中的景象,忘了吧,忘了吧。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破庙惊雷
杜若锦回到墨言堂,绿意已经在帮着收拾包裹,杜若锦皱眉,说道,“绿意,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包裹?”
绿意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说道,“刚才张妈来催过了,说要即刻启程,要二少奶奶您做好准备,只待三少爷那边准备好,就走。”
杜若锦思虑了一番,随即说道,“绿意,你就在墨言堂候着吧,如果二少爷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明我的去处。”
绿意应了下来,欲言又止,杜若锦明白她要说什么,状似无意得说了句,“分寸,我自会拿捏好,不会叫人寻了短处去。”
说罢,就见张妈又过来催了,张妈进来接过绿意手里的包裹,说道,“二少奶奶,马车都已经在府外候着了。”
杜若锦走出门口,看见大夫人也在那里,杜若锦还有些接受不了大夫人的想法,所以看见她时,也有些回避,生怕大夫人又要叮嘱些什么。
大夫人倒是一脸的希翼,仿佛这个烫手山芋杜若锦便能完善解决一般,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热切,只不过眼眶处的红肿,也昭示了她这做娘亲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杜若锦小心翼翼得跟大夫人告了别,又叮嘱了绿意几句,才发现高纸渲并不在,于是问道,“三少爷人呢?”
大夫人有些不自然得说道,“虽然你们同路,可是你们总归身份有别,凡事该避忌的还是要避忌一些,我叫纸渲先行一步了……”
杜若锦心里冷笑,是你求人办事,还千方百计想着让别人避忌?于是也不再多言,上了马车后,便催着车夫快一点离开。
身后仿佛还能听到大夫人的话,“沉香,记得娘的话,可千万要记得呀……”
杜若锦倚在车厢里,闭目不语,车子颠簸而行,车厢里尽管铺了柔软的棉褥,还是有些不太舒坦。
杜若锦又想,高纸渲先行一步,会不会只是应应景便在前面路上等着自己呢?一两个时辰过去了,杜若锦不时掀开车帘,一直没有发现高纸渲的踪影。难不成他是真的想到了秦家才会合吗?
如果高纸渲知道大夫人让自己同行,是为了取高良辰的性命,不知道他会做何感想?还有,高墨言会怎么想?那可是他嫡亲的姐姐呀!
或许是车夫因为车厢里的是女眷,所以将车赶得极慢,中午两人便在路边小摊上各要了一碗面,车夫说此后的路较为偏僻,又没客栈,一夜都要赶路才行。
杜若锦暗叹,大夫人不肯派丫鬟伺候着,不过是因为想叫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过自己独身一人,高纸渲又不知在何处,说不害怕是假的,那车夫是不是顶事的人,还是两说。
天已经擦黑,车马在车厢外吆喝了一声,说道,“看天色就要快下雨了,咱们不熟悉路,怕马乏车滑,到时候出了差错,老马头就不好跟大夫人交代了,不如就近找处避雨的地方吧。”
杜若锦应了下来,心里却有些忐忑。
老马头赶着马车在附近转悠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出一处神庙,老马头扶着杜若锦下了马车,杜若锦走进神庙,才发现里面破烂不堪,简直是无下脚之处。
老马头给杜若锦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