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也曾经见过他们出手,滚滚刀阵,锋刃加身,刀阵打开如天花散花,一旦收拢如莲花开合,看似美不胜收,实则凶险万分。
这些人的武功虽非绝顶,但在如此严密的配合下,实已无异将这十三人的武功,混合为一。
这十三人的武功加在一起,便仿佛是一人长了十三双手、十三对腿似的,自然也无人能一双手打过十三双手,一对腿快过十三对腿,这样的对手,白雪又是否能够抵挡。
刀,刀,无数雪亮的长刀。
他紧握着双拳,只等着这立即爆发的血战,这一战是谁胜谁负,他的心里也实无半分把握,他能战天下第一剑传人,可他能战一个十三个身体的人吗?
白雪一定要胜。
他不能败,这一战千万败不得的。
败了,他必死无疑,神鹰十三卫不是龙影,他们不会手下留情,他们是死士,他们为取走别人的性命,完全不惜自己的生死。
他们已经动了,刀已出鞘,迎着初升的嫩阳,锋利无比。
人影纷乱,刀光纷乱。
纷乱的刀光人影,都已进逼到白雪面前,若是换了别人,委实再也无法观察,更无法思索。
但白雪一眼瞧过,便已瞧出对方这十三人看来虽似己溶为一个整体,这十三人的脚步看来虽一致,其实每三人与三人间又另有节奏,其实却每三人自成一组,组成四组,三四开合,主心轴便是那最不和谐的单独一人,这人看似不再阵法之内,可闪烁忽现,每每出招却是最犀利狠毒一个。
这十三人舞动长刀,刀光看来虽多,其实阵法的推动却极缓??他们很明白,正规推进方是王道。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朵花已慢慢收合,等到它完全闭上之时,被吸进去的人自然也被吃的干干净净了,这是一朵食人花。
白雪长剑早已断为两截,他单凭一双肉掌上下翻飞,勉力支撑。
那刀锋胜雪,他的头发与衣服俱都飞舞了起来,他自己身上,四下刀风逼人的寒意。
白雪人影,在旋转飞舞。
但刀光却越来越耀眼,刀风也越来越强劲,显见这长刀阵的圈子,己越逼越近??白雪莫非已抵挡不住了?
那神鹰铁卫心中暗想:“这白雪纵然武功绝世,但是双拳究竟难敌四手,何况……我等不但人多,而且阵法犀利。他……他又是身受重伤,剧毒缠身,能支撑这许久已是不易。”他心里虽有佩服之意,手上却越是无情,刀刀夺命,环环相扣。
此刻阵法已完全发动,四下刀光,已交织成一面刀网,已是泼水不进之势。
刀阵缩小至极点,莲花也将完全闭合,生死一线之际。
寒夜漫长,黎明前的时刻,最暗,也最冷。
但此时已是朝阳初现,光明洒满人间。
只听长空一声厉啸,一道飞虹冲天而起。
雪花飞溅,神鹰十三卫刀阵转眼间变成残花败柳,散落一地。
任何招式阵法,皆有破绽,完美本不该出现人间,创这刀阵之人将那唯一的破绽藏于最凶险最接近成功的一刻,是因为他知道,无论什么阵法,它的圈子越小,就越易破,只因圈子缩小了,阵中众人彼此就难免不互相牵制,只要牵一发,便可动其全身。这种简单的道理,本该是人人都可想得通的,只是那一刻生死一线有人多少人还能保持冷静清楚的头脑,还有要过人的胆气与绝高的身手,这种人已太少太少。
于是这阵法在无形中也便接近完美了。
白雪大口的喘着气,他虽然破了这神鹰刀阵,可也是精疲力竭,一动也不想再动了。
先前那神鹰铁卫目光惨淡的望着自己多年兄弟死伤在地,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打败眼前那个白衣胜雪的人。
那人看似柔弱不堪风残,却韧似河边芦苇,芦苇韧如丝。
他慢慢的站起身子,以刀横胸道:“我们还有一阵,你可能破?”
白雪叹道:“我知道,可这一阵我不想破,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我实在不忍??”
那铁汉高声道:“士为知己者死,如今主人已死,我等孤魂野鬼岂能独生。”
白雪深吸一口气,上古遗风,侠士高义,杨天擒以国士相待他们,他们自然已国士报之,难怪他死的那么干脆,也那么的心满意足。
白雪道:“是。”
那铁汉喝道:“神鹰十三卫听令!结人阵”人阵便是混战,用人命去填,去堵,去拼。
四下重伤倒地的鹰卫听到号令,全部挣扎起身,他们有的人已失去胳膊,有人已失去一条腿,只因那刀阵已破,收拢之力全部回馈己身,砍那白雪胳膊的变成了砍向自己的胳膊,砍腿的也变成了砍自己的腿。
他们虽已肢体不全,可站立极稳,腰板挺得笔直,风中犹如一柄标枪。
第15章 不辨人鬼
他们的眼中血光满布,掌中长刀凶恶,他们方才是在搏命,现在是在搏死。
搏命的人可怕,他们生死不过一念间,然搏死的比搏命的可怕十倍。
搏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为的就是一个死字,已经已经死了,便不在乎生死了,一个活着的人怎能和死去的人搏斗。
何况白雪现在是在和整整十三个死人搏斗。
白雪已不敢有半分大意,只见他左手一张一拿,已爪了一个人脑袋在手,那人浑然不顾自己身体便是全力一刀砍向白雪胸口,白雪劲力一收一扭,那人脖子早已如麻花般拧断,那临死一刀也生生的砍在白雪的身上。
白雪也在搏死,他知道只有死人才能杀死死人。
他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刀,每受一刀必杀一人。转眼间,身上白衣染红如枫,大小伤口不计其数,犹如一个血人。
白雪杀了兴起,脚下一挑取了一柄掉落的长刀,一刀劈在一个神鹰的面门上,鼻子被砍掉一大半,只剩下一层皮搭拉着挂在脸上,那人诡异的一笑死去。
他仿若回到当年的那个杀人者身上,更是出手如狂,单刀飞舞,横砍直劈,威势直不可当,但见白雪上点点滴滴的溅满了鲜血,院子里布满倒下的不少尸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一大块一大块的血肉横飞而起,又听见了刀锋砍在骨头上的声音。
终于人全死光了,站着的只有一个穿着血衣的人,冷风一直吹个不停,把大院子里屋檐上的积雪一大片一大片的吹下来。
白雪双拳也已握紧,仿佛在尽力控制他自己,可脸上的眼泪不自主的一直一大滴一大滴的往下掉。
他不想杀人,他们本该是坐在一起,开心的喝酒聊天,甚至可以一起去些地方找些女人。
可现在他们全死了,全都死在白雪的手上。
他亲手杀了他们,他心中的伤痛尤其是眼泪可以洗刷的,他不知道自己走下去还要杀多少人,又有多少是自己的旧识好友。
多少人会为他而死,多少人亲手为他所杀。
他害怕了吗?
他已经很厌恶很厌恶这场无止境的厮杀,可他还是要走下去。
白雪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但他已慢慢的挺起身子,他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走回去。
白雪笑了,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冷风胜刀,一刀刀的割在他已遍体鳞伤的躯壳上。
他笑不是因为开心,而是他看见了三个人和一顶轿子。
第一个人是个白白胖胖的和尚,满身让人恶心的肥肉一抖一抖,和尚满面笑眯眯的望着白雪。
第二个人是个面色铁青的英俊青年,腰间利剑上镶满了明珠,他的右手也一直未离开剑柄,他杀气腾腾的望着白雪。
第三个人是个女人,却长得比寻常男人还要高大健硕,圆乎乎的脸上眼中泛着奇特的光彩,她拉开了轿子的纱帘。
轿子是坐人用的,轿子打开了,里面的人自然也该出来了。
可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她不是不想出来,她不能出来,她出不来。
她只能开口,她说道:“雪少爷,你快走,别管我!”
别管我的意思很多时候是说我被绑架了,快来救我。
所以胖胖的和尚笑的更开心了,脸皱成一团几乎看不见眼睛在什么地方,他说道;“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小姑娘。”
有情有义的姑娘白雪自然是不能抛下她的,他自入关来先是与龙影大战一场,又一夜未眠赶了四个时辰的雪路,后而腹中重创,身中奇毒,最后和那不要命的神鹰十三卫一番搏死。
现在的白雪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了。
他除了微笑,全身已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笑,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还能笑,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对方忌惮,那么自己才会有机会。
杀人的事情他一直很熟,也很明白杀人者的心中想法。
他笑道:“你们来的倒是很及时。”
诸葛算子景深道:“不错,我一向做事很准时,因为一个人只有准时他才能取得别人的信赖。”
白雪道:“不错。”
景深又道:“阎王爷也很准时,他老人家说三更死,谁也不敢留五更。”
白雪道:“恰巧你和阎王爷也很熟。”
和阎王爷熟的岂不是阴人,传说有种人虽行走太阳下,却没有影子,他们是阴间派往人世的勾魂使者,也叫阴人。
景深冷哼道:“莫要呈口舌之利。担心我割下你的舌头。”
白雪道:“人只有一条舌头,割了它我靠什么说话呢?”
欢喜佛杜荣笑嘻嘻的接道:“不割舌头那便割下一条手臂,你可莫要忘了轿子里还有人等着你。”
白雪望着自己早是血肉模糊的左手,喃喃道:“原来我的一只手值得了一条人命,这买卖倒是既公平又合算。”
景深道:“正是如此。”
白雪伸出左手过去,血迹沿着他的发梢滑落,滴在雪地上,一滴一个血坑,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他的面上还有微笑,一半美丽如天使一半丑陋如魔鬼,分不清是人还是鬼。
他难道已不要命了吗?他愿意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放弃自己的一只手,他若没了这只手,不说以后前路艰辛,单单眼前这三人他已再无还手之力了。
青鸟的心早已慌了,她的面上满布泪痕,嘶声道:“不要!”
她的热血早已冲上头顶,她虽圆瞪着眼睛,但却连对面人的面目都已看不清楚,泪水模糊了她的视野,也浇遍了她的心。
景深望着白雪可怕的容颜,拍手鼓掌道:“好。”
她身后寇丁自轿子里扶出青鸟,送到白雪面前,他的剑放在青鸟的脖子上淡淡道:“断臂,交人。”
青鸟目光接触到白雪的脸庞,立即如火烧般闪烁过去,讶然道:“雪少爷,你的脸?”
白雪笑笑道:“脸毁了大不了以后不见人便是了,没事了??丫头,莫要哭了。”
寇丁不耐道:“请。”
请??
请你去死。
这个请字用的多好,寇丁的心中也对自己用词很满意。
白雪哈哈大笑忽然反手一刀挥向自己手臂,刀光映着朝阳,寇丁但觉眼前强光一闪,双目不由得一眨。
景深大叫不好,与杜荣双双出手攻向白雪,可已是太迟太迟。
这是一刹那,世上再无任何言语能形容出这一刹那的速度??强光一闪,白雪的身影立即消失,下一瞬,他出现在寇丁面前,长刀在其咽喉上一转一引,鲜血如春日怒放的鲜花喷扬而出,细细撒于白雪和青鸟的脸上,身上。
白雪方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但论身法之轻灵,已是绝世无双,且他早已算准了阳光照射的角度,也算准了刀身反射的角度,他便抓住那稍纵即逝的一刹那,引动长刀,使得那反射闪光恰巧自寇丁眼前闪过,这突来的阳光一闪,自使得寇丁心神一疏,他便也抓住了这一刹那,杀人救人。
寇丁垂地而死,青鸟为白雪一把搂过跃开三丈。
白雪的轻功盖世无双,此刻虽身受重伤还带着一人,但想要脱身而去,可能性非常之大。
景深等人设计无数终于失败,只能面色铁青的望着白雪,这一刻白雪粉碎了所有的阴谋,他对自己也是满意之极。
人往往最容易失败的时刻便是在最接近的成功的那一刻,寇丁便是如此。
那么白雪呢?
那一刻,异变再生,青鸟自袖中滑出短剑往白雪背上连刺三剑,谁料的只听得叮叮叮三声金属之音,一击不中,青鸟已如游鱼般滑出白雪的怀抱,足下一点,滑出两丈,站在景深身边,目中满是不解惊愕之色。
白雪万万没有想到青鸟会突然对自己狠下杀手,若不是巧合他将那对判官笔别于腰际,更巧的是青鸟连刺三下均中判官笔上,此刻他早已命归黄泉。
这医家有言:腹深如海,背薄如纸,意思是腹部离人之五脏六腑者远,背部则近,大凡针刺之法用于背上极少便是这个缘故。
寻常人不明医理,见到肠穿肚破以为命不久矣,其实不然,白雪与十三铁卫以命相搏时尽量避开要害,身上刀伤大多在腹前,看似鲜血如涌,其实不立即毙命。
可青鸟那三剑自背后而来,剑剑毒辣,招招取命,她杀人之心,昭然若揭。
白雪望着站在一起的三个人,代表着关内关外两大势力,他眉间困惑之色渐渐消去,可仍待一丝期盼道:“青鸟,你莫非是昔日歌儿部下,前来为她复仇。”
青鸟冷笑一声,她此时面上早已无那种小女孩甜美的笑容,她说道:“当真可笑,你莫非还当自己是堂内雪少爷,这今日之名草堂还是你昔日的风花雪月之所吗?”
白雪默默不语。
青鸟笑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入关是秘密之极吗?若非有事,谁人无故来这冰天雪地,又能无缘无故的碰上你,你对外人步步小心,可一看见堂内的人便信个十足,真真是好笑。方才不是上天助你,此刻你早已是一具尸体。”
第16章 白骨如山
白雪道:“不错,这确是我的运气。”
青鸟道:“你虽侥幸避过,不过我也不是一分收获没有,方才三剑若是平日的你纵使没有丝毫防备,我能刺中一剑亦是万幸,连中三剑,表明你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地,此刻怕已不能再动弹一根手指头。”
白雪苦笑道:“不错。”他已再无微笑的力量,他失去了微笑,身子也不自主的跌坐在雪地上。
青鸟道:“此时一个三岁小孩拿把刀便能轻易的取下大名鼎鼎的白雪首级。”
白雪道:“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
青鸟道:“不错,我已不用再等。”
她虽说不再等,脚下却是一步也不向前,她不想做第二个寇丁,谁也不知道白雪还有多少奇异的杀人技巧。
百药门门主一身是毒,或许他临死之际运出奇毒?或许他存了炸药在身?
青鸟不动,她能等,她慢慢等到白雪血流干流尽那一刻。
血为气之母,血流完了,气自然也断了,气断了,人便死了。
她能等,旁人不想等。
只听得诸葛算子景深冷笑道:“别人不敢杀你,我来杀。”
她挑起地上落刀,耍了个刀花便一刀劈下,这一刀简简单单,毫无花俏,只胜在力大快捷,杀意蓬勃,一刀劈下绝无回头之势。
白雪暗叹一声,没想到自己居然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还是死在这样一招上,他万念俱灰,闭目待死。
他已再无半分力气,更想不出谁还能出来救他。
他的朋友要杀他,要杀他的朋友皆以死在他的手上。
他身边的小丫头接近来,居然只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刺杀他。
举世皆敌。
他的心已千疮百孔,他已实在太累了,他的路走完了。
难得有古人吟唱:念天地之悠悠,弃我去之昨日之日不可留。
一个人失去了求生之念,无疑变成了具行尸走肉,这样的人已不用杀他,他已经死了。
然而那一刀还在劈下,景深的杀念已达到顶点,眼看白雪便要被劈作两半,化作飞霜,不知何处传来悠悠的一声叹息,是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