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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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剑集-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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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本已是初秋,即便是不冷也该太热,更无这般的桃花旧梅和新燕,偏偏这不大的院子里压满了桃花,垒起了燕新巢。

往日红楼上牙板儿依依呀呀的响着,翠绿屏风背后也当有盈盈笑语,只可惜,今日,只有一帘风絮,断肠院落。

这时候,他就在这样的小院子里。

他看起来也不过是年约二十五上下,天庭饱满,神目如电,一袭青衫泛白,只是霜染双鬓,他坐着,面前大理石圆桌上摆着一只吹壶在温着酒。

酒香,更刺鼻。

除了酒,还有一只石埙,灰头土脸的石埙也那么的摆着。

再着,就是一口剑。

剑如秋水,古意盎然。

正是一口男儿杀人剑。

青衣男子已经静静的坐在这里很久了,夕阳慢慢的西移,他身子一动不动,只是在单调而重复的做着一件事情。

他在不断用那根修长有力的食指一下下的点击着华丽的大理石桌面,那根食指上带着一个样式古怪的青铜戒指。

“笃笃笃……”一下下,一声声。

这每一下的间隔绝对规律,没有丝毫的差失。

良久,良久。

一阵清风拂过,凉意正浓,却是夕阳落山,已然入夜了。

那不断又重复单调的敲击声终于停下,他缓缓的收回自己的食指,那根手指头已被敲得发红了。

呆木低头垂手,站在青衣人的面前。

当那“笃笃笃”的声音一乱,他便要出现了,这是他的职责。

他的职责就是随时等待着青衣人的命令,哪怕这命令是要让他杀死他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自尽。

从来也没有人怀疑过他的服从与忠心,也从来没有人能了解他的可怕。

若非是青衣人开口,否则他一天之内绝不会说超过三句话,在他的脸上和眼里总是带着一种空洞寂寞的表情。

青衣人很满意,尤其是当他看到呆木那双手时,他的眼里竟有了一丝笑意。

那是一双干净整洁的手,看上去就如同刚在牛奶里泡过一般的白嫩,仿佛呆木这整个人的精气神全部被这手被吸取光了,准确的说,他的身子不过是一段枯木,他这个人根本就是为了供养这双手而活着。

这样的一双手即便是生在大家小姐腕上也是绝对配得的,可青衣人知道,也就是这样一双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手却是讲武堂名人榜上唯一一双手。

一双可以杀人的手。

呆木这一生只做两件事:活着,杀人。

“呆木,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呆木道:“十三年七个月又五天。”

青衣人点点头,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喜欢简单而准确的答案。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说起来,我倒还不清楚你本名叫什么呢?”

呆木道:“不需要。”

没有人的姓不,名需要的,青衣人知道,呆木的意思是他的原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的名字。

“哦?”青衣人伸手指指石桌上的三件物品,沉声道:“你选一样吧。”

“剑。”呆木看也不看一眼,只吐出一个生硬的字。

青衣人浓眉一轩,喝问道:“为什么?你还没看一眼哇!”

呆木垂首不答。

青衣人看了他良久,突然叹道:“你当真不是一个说话的好选择,不过却是一个杀人的好选择。”

呆木道:“是。”

青衣人长袖一挥,抽出那口古剑,但见顿时满院摇光,剑气凌人。

“好剑。”

他又瞧了一眼呆木,呆木依然面色如死,不为剑气所动。

“接着。”

青衣人一掷长剑,厉声道:“去将白雪人头给我取回来。”

呆木结果长剑反掌立于背后,垂首慢慢走出小院,消失不见了。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再说一个字,也没有再问任何问题。

既然这命令是青衣人下的,那么,呆木要做的便是去将白雪的人头带回来,除此之外,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

一直看着他走出去,等到过了良久,至少过了喘一口气的时间,红楼上楼梯口忽然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青衣人用不着回头,就知道来的是谁了。

这个时候会从这红楼上走下来,只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

水千媚是个女人,一个又娇又媚的女人。

她温柔起来时候像水,媚动的时候又像一条蛇。

她慢慢的走下来,她的每一步都微微的踮起了一点点脚尖,这样能让她的腰显得更细一些,也动的更厉害一些,她就这样的走到了青衣人面前,又轻飘飘的坐到了他的膝盖上。

她真的是轻飘飘的,哪怕是一片云也要比她还要重上三两。

青衣人皱着眉头,道:“你下来做什么?”

他虽然皱着眉头,可却还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不仅如此,他的手也揽到了她的纤腰上,这段身子,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小蛮腰。

水千媚微微的叹了口气,道:“我想看看他。”

她叹气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碎。

青衣人道:“哦,你想看呆木?”

水千媚侧着点点头,她的眼睛还望着远方,带着迷离和渴望。

青衣人道:“他已经走远了。”

水千媚道:“我知道,就是因为他走远了,我才会下来看一眼。”

青衣人道:“哦?”

又一阵初夜的风过,水千媚将自己两条白嫩的胳膊都挂在他的脖子上,将粉面贴住了青衣人的胸膛后才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看见他,就如同看见了一把刀,一把锋利无比的快刀……”

青衣人道:“他本就是一柄快刀。”

“不。”水千媚继续道:“他不只是一柄快刀,更是一柄妖刀。”

青衣人道:“妖刀?”

水千媚道:“他的身子呆若木鸡,可那双手就如同一朵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是长在人的腐肉上的一种花,因为它吸食了万物之长——人的养分,所以能长的超乎一般花儿的壮硕美丽。”

青衣人细细的咀嚼了一番这话,才柔声道:“你喜欢这花?”

水千媚的面上露出一种迷茫而痛苦的表情,痴迷道:“不喜欢,可它一旦盛开的时候,没有女人能够阻挡它的魅力。”

青衣人叹道:“方才就是它盛开的瞬间?”

水千媚微动螓首道:“所以,我才要下来看一眼,远远的看一眼。”

青衣人也望着那消失的黑暗,道:“你可知他方才为何盛放?”

“为什么?”

青衣人道:“因为他要去杀一个人。”

“呀!”水千媚一声轻呼,玉手掩住微唇,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天生就是个为了杀人而活着的人,他也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算真正活着。”

水千媚低声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青衣人道:“是的。”

水千媚忽然又道:“他……他要去杀的是谁?”

青衣人不答,他的目中流露出一种神秘、浪漫而痛楚的强烈情感。

水千媚从未在他眼里见过这样的神采,她的心里竟突然如被毒蛇狠狠的咬了一口,禁不住嫉妒了起来。

“那究竟是何人呀?”

青衣人看了她一眼,昂首曼声吟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水千媚猛地跳了起来,如果没有亲眼看见的人绝不会相信,一个走路也要踮着脚的女人居然也能一下子跳到三尺高,她还没等落下来就尖叫道:“蝶恋花?”

青衣人颔首道:“不错,正是蝶恋花。”

水千媚追问道:“白雪?”

青衣人淡淡道:“是白雪。”

水千媚忽然笑了,她这一笑登时这天光也像是亮了,蓬荜生辉。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美人。

青衣人又看她了一眼,道:“你认识白雪?”

水千媚幽幽道:“不认得。”

青衣人道:“哦?”

水千媚的眼里散发出一种莫名的神采,那是一种女人复杂的感情,只见她轻启朱唇,曼声道:“一遇白雪误终生,这天底下的女人,哪个不想见一见这花间上的蝴蝶,天涯外的浪子呀……”

青衣人沉思道:“这白雪,真的有这般的吸引力?”

水千媚仔细的瞧着他的脸色,忽然娇笑道:“他到底呀,有多少的魅力我是不知道了,不过肯定也是比不上主子你的……”

青衣人似乎根本没听见她这话,依然在皱眉思索,他难道在想为何那白雪能讨得这许多的女人欢心吗?

水千媚看他的神态又不像是吃味了,她试着又问道:“你想杀死白雪?”

青衣人沉默,良久,他才摇摇头。

水千媚又道:“不是?”

青衣人道:“不想。”

水千媚疑惑道:“那为何?”

“哎。”青衣人说了最后一句话:“但愿呆木能够走着再回到这个院门。”

水千媚又不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杀白雪的命令是他下的,可他偏偏不想让白雪死,甚至他的意思,那呆木倒可能要送命了,像呆木这样的人不能靠自己走路,那么除非是他已经死了。

她很想在问问究竟是为什么,可青衣人的眼神已经告诉她不要再说话了,他已经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所以她只能又踮着脚一步步的走回到红楼上去。

“笃笃笃……”

那一声声,一下下单调而呆板的敲击声又响起,现在,大理石桌面上只有一壶酒,一只埙。

他在看哪样呢?

他在想什么?

白雪呢?白雪又在何方?

第270章   青布药字

白雪在何方?

雪在北国。

白雪在苗域。

白雪坐在棺材上,坐的很散漫,准确的说他半作半依靠在一个女人的怀里,任由女子那白嫩的小手划过自己的乌发,午后的阳光均匀的铺撒在他秀美的脸容上。

他坐在棺材上,棺材在马车里,驾马车的是一只黑漆漆的小猫。

白雪觉得很愉快。

阳光,美人,这时候要能又一杯美酒便最好不过了。

白雪眯着眼这么想着。

可这马车晃悠悠的又是颠簸的刚好,最适合半睡半醒的,他实在不愿意走下来,走进酒馆去喝一杯。

所以。

白雪想了想,他忽然起身一把用力扯下那车厢遮拦的青布帘子,右手食指快速的在布帘子上划动了几笔,然后满意的斜倚了下来,将那布帘子交给身边的女孩。

“去,阿梦,给挂起来。”

那小女孩自然就是巫梦了,那日,余歌走后,天也终于亮了,雨渐渐停下。

白雪扶起柳生纯一郎,道:“我杀了你的兄弟,今日也放你一马,但愿这份仇恨也算是一笔勾销,不过你若是还想要报仇,可以随时来苗域找我,只要我还活着。”

柳生强撑着身子带着断臂一言不发的走了,白雪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段仇恨并没有消除,但是他已经不想杀人了,就让时间来看清楚这一切吧。

白雪携带了巫梦要走,七叶想要跟随,可他拒绝了,这些年,他们已经在过着平静的生活了,他实在不愿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将他们卷入到那些腥风血雨里。

最后,阳春也走了,阳春并没有说自己要去何方,去做什么,不过白雪知道,阳春要做的事情绝对有他的理由,白雪并不会因为他没说而心里觉得不舒服。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白雪也有,所以他带着巫梦一路从龟城来到了苗域凤凰小镇。

这一路上,巫梦实在开心极了,白雪总有各种数不尽的玩意逗她开心,反正白雪走的也不急,她也不着急,现在,白雪又想出了什么玩意,巫梦的双眼都放出了光。

“姐夫!又有什么好玩的?”巫梦随手将那青布帘子迎风一抖,方才白雪指力所到之处青布应力而涅,但见巫梦这一抖布尘纷纷露出洒落,露出一个铁画银钩的大字——药。

白雪这份功力实在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运劲于柔软的布面上本就较一般的为难,更难得的是他这份力含而不露、藏而不泄,等到放到巫梦的手上时才释放出来。

那巫梦也是眼中一讶,可面上却兴高采烈地叫着:“药?什么意思啊,姐夫?”

白雪翘起了二郎腿惬意道:“你先挂上去再说。”

“哦。”巫梦探手出去将那写了“药”的青布帘子挂在车厢边上,随风招展,引得路旁的人群纷纷瞩目瞧看。

巫梦拍拍小手,又去抓白雪的头发了,边说道:“姐夫,现在快说嘛。”

白雪被抓的头皮发麻,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畅快,口里胡乱说道:“药,治病救人也。”

巫梦皱起了小眉头,不解道:“什么呀,治什么病,救什么人呀?”

白雪哈哈大笑道:“治的嘛,就是我的酒虫病,救的嘛就是区区的小命了,这没酒喝岂不是要了我的命嘛。”

巫梦的眼里立即放了光,她大声道:“是不是你这字写的很好,能卖很多钱?”

“这个吗?”白雪闭上了眼,随着马车晃悠晃悠,不再说下去了。

“姐夫,说嘛……”

“佛云:不可说,不可说也,阿弥陀佛。”

“哼!”

“阿梦啊,来来来,吟一首李太白的诗来听听,这千古名流,只有他的诗最适合下酒了。”

“不念,你不说就不念……”

“哎……你这个小鬼……”

突然间,就在两人打闹时,马蹄急响,二匹清一色的枣红马从白雪的车架旁飞驰而过,两双锐利的眼睛,同时向车厢上的那青布帘子盯了一眼。

粗糙的布料,低劣的剪裁,龙飞凤舞的大字。

两人齐齐面色一变,马飞驰过,最后一个人突然自鞍上腾空掠起,倒纵两丈却落在的马鞍上,脚尖一点,己将那写有“药”字的青布勾了去。

他一翻身,已经飘飘的落在自己马鞍上,再一扬鞭,那马和那人霎时间就没入远方,看不见了。

巫梦早已想要一跃而出去追赶了,可她的手被白雪紧紧的拉住,只能瞪着滚圆的眼珠大声道:“他们抢东西?!”

白雪笑笑。

巫梦道:“我是说,他们抢了咱们的东西。”

白雪道:“我知道。”

巫梦又道:“那布帘虽然不值钱,可姐夫你是大英雄,大英雄被人当街抢走了东西,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呢?”

白雪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又道:“那照你说,我该这么做呢?”

“当然是冲上去拼命啦!”巫梦理所当然的挥舞着小拳头,坚定道:“为了尊严和荣誉而战,那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

“呵呵呵呵……”白雪笑的肚子都要痛了,他勉强朝巫梦摆摆手道:“阿梦,我让你失望了,看来,我做不了一个江湖中人了。”

巫梦轻轻叹息一声,仿佛觉得有些失望。

她本想这会是一场很刺激的大战,白雪会战胜那两个小贼,然后用他们的血染红那青布帘子,这样才够热血,才是人们口中说的江湖。

江湖,少女眼中的江湖就是崇拜的英雄,而英雄就是那种一口气喝下十斤老酒后又快马前去砍死十个大恶人的人。

白雪就是巫梦的英雄,所以,白雪实在不该不去拼命。

白雪已经看见了她面上的失望,她忽又笑了笑,道:“江湖中的事,你这些日子也算是看了不少了?”

巫梦道:“算是吧。”

白雪道:“你觉得好看吗?”

巫梦歪着脑袋道:“也不算好看,姐夫最好看了。”

白雪笑笑道:“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不懂,江湖永远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美,所以这次……”

“不听!不听!不听!”巫梦捂着耳朵拼命的摇晃着脑袋,大声道:“我不听!我不听!我听不见啊听不见,你说什么呀???”

“哎。”白雪又倒下了脑袋,不再说话。

巫梦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还想再问,却又忍住。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一阵蹄声急响,巫梦扭头出去一看,立即大叫道:“姐夫,你快看呐,是刚才的那两个人,他们又来了。”

白雪好似早已知道了一般,淡淡道:“哦。”

巫梦卷起衣袖,露出一截嫩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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