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反抗的意识早在无比漫长的奴役时光里消磨得一干二净,一代比一代更加不堪,那曾经可能存在的辉煌,在哪里?
洛克这么想着,可并不觉得自己应该为家养小精灵做些什么。
这是它们自己种族的事情,洛克虽然同情它们,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巫师,即使这个未来的巫师仅有3岁。
“洛……克……少爷,”家养小精灵维诺是维克多家族最后一个家养小精灵,负责的事情很多,做饭打扫修补房屋,没有它不做的事情。
它一直恪守着家养小精灵的训条,并深以自己的表现为豪。
一个优秀的家养小精灵就是要让主人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满足主人的任何要求。
它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只有在维克多夫妇呼唤它的时候,维诺才会出现。
维克多家族迟早会重振声威的,维诺这么坚信着,所以它越来越神出鬼没,也就越来越……
可现在自认为没有任何错误的维诺无限痛苦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导致了洛克少爷大清早拦在自己身前,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维诺瑟缩了一下,干涩着嗓子,努力鼓起勇气,小声问洛克,“少爷,您有什么事情么?”
久久没有回应,维诺只好原地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可怜巴巴地睁大眼睛,瞅着这个受尽维克多夫妇刁难的洛克少爷,心里流转着无数心思,是不是自己哪里真的做错了?手足无措的情况下,维诺没有立刻撞到墙上惩罚自己,这已经是“看在”了洛克在维克多家族地位并不高的情形上了。
“维诺,”洛克终于开口,他谨慎又谨慎地将自己的真实意图掩藏在自己稚嫩的面孔下,不能保证维克多夫人现在有没有通过魔法监视自己,他的每一句话,必须经过自己大脑的重重过滤之后,方能说出,“你也会魔法是么?”
“维诺会魔法,维诺可以为主人们做得更多,这是维诺的职责。”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也是会魔法的,是么?”洛克轻声问道,“但我不会魔法,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会不会不要我了呢?”
“洛克小少爷,您的身体里也是有魔力的,”维诺掀动着自己厚重的眼皮,从下向上瞥——家养小精灵之所以眼睛会显得那么大,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身高上的差距,导致了它们的眼睛越进化越大——怯懦却又不得不回答,“只是因为11岁以下的小巫师体内的魔力并不稳定,一般来说,是不许他们在家擅自使用魔法的。”
洛克点头,似是解决了自己的一个大疑问,他甚至拉起维诺的双手,转了一圈,极为兴奋地问道,“那么,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是特别爱护我的咯!”
眼睛眯起,仿佛听见了什么极为开心的话语,等到洛克终于松开维诺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家养小精灵已经头晕眼花摇摇欲坠就像是喝了多少瓶的酒。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比喻,家养小精灵是从不饮酒的,它们认为饮酒只会导致它们工作上的倦怠。
今天维诺再次在心中证实了过度的眩晕不是好事情,这还没有喝醉呢,自己便已经有了一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的冲动。
坏维诺——
洛克制止了维诺的自残行为,那在他看来,只是最初的魔法师们对家养小精灵的精神控制罢了。具体的方法可以参考邪教的传播方式。
也许哪一天,我可以为家养小精灵写一部研究史?
洛克低垂着眼帘,确保自己的眼神不会被别人看见之后,终于不耐烦地透出了一丝冷漠。
这真是一种可悲的想法。
家养小精灵与自己何干?
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
洛克回过神,眼中再次拢上一层单纯的表象,“可为什么我没办法感觉到魔力呢?我想,别的贵族家的小孩子应该都感觉到了吧?我会不会给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丢脸了呢?我是这么的没有用……”
“少爷,我们家养小精灵使用的魔法是与巫师不同的两个体系。”眨眨眼睛,聪明的维诺立刻理会了少爷的意思,直接解释道,“也许您可以向夫人询问一下这个问题。”
向维克多夫人询问这个问题?以她对待自己的这种方式,又怎么教导自己学习魔法呢?洛克丝毫不怀疑,维克多夫人绝对起过将自己杀死的念头。
这条路断绝了——
不用演戏,洛克自然地露出了无边的沮丧,自己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任何权利都是建立在力量的基础之上的,没有自保的手段,自己的未来可以预见会有多么凄惨。
将一个单纯的孩子演绎到极处,洛克的沮丧几乎可以让梅林生出几分怜悯,更何况是正在通过魔法监视洛克的维克多夫人?
她复杂难明地看着魔法显示出的那个小孩子,第一次发觉他那单薄的身影是如此的可怜,单手按着自己的胸膛,她一下一下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薇薇安,你心软了是不是?
薇薇安,心软是一个贵族最大的缺点,难道你还不知道,那个孩子终究会毁了你自己?
薇薇安,那个孩子并不可怜,他将与你自己的孩子争夺一切。
薇薇安,维克多家族并不需要一个心软的女主人,你应该早日除掉这个孩子。
……
可是,薇薇安终究还是没有动手,从洛克来到维克多家族的那一天起,薇薇安便掌握着洛克的生命大权,她要他死,他便没有选择地只有死亡。
可为什么自己不让他死掉呢?
薇薇安自己问自己,在无数个碾转反侧无法入眠的夜晚里。
很简单,那是埃里克的血肉啊。
即使再怎么厌恶,也不能否认洛克身上那来自埃里克的一半鲜血,自己又怎么可能抹去埃里克的后代呢?记得当初,埃里克与自己刚刚成亲,他是多么期盼着自己后代的诞生?
薇薇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为什么梅林如此残酷,诞生的不是自己与埃里克的孩子,而是洛克。
洛克,怪就怪你那插足我与埃里克之间的母亲,是她,让你拥有了如此悲惨的童年。
这么一想,薇薇安就会好受很多。
洛克是无辜的,但梅林也不能阻止自己让洛克不得安生。
这个时候,也是如此。
薇薇安自己念叨了一阵之后,虽是不愿,但依旧是走到了维克多家族的密室。
那是一间昏暗的房间,幽幽的魔法灯一闪一闪,无端为这个房间增添了许多阴气。但实际上,这是十分干燥的,空气清新,没有一丝污染。
每一个贵族家里或多或少都会有这么一个房间,尤其是那种传承悠久的家族,越是古老,这样的房间便越是神秘与安全。埃里克敢于声称自己与马尔福家族有血缘关系的证明便是在这里,一件件萦绕着神秘魔力的魔法物品,一本本传自祖先的秘法记录,祖先的画像,祖先的训示,都在这里。
薇薇安恭谨地对着维克多家族的祖先们鞠了个躬,“祖先在上,薇薇安。维克多请求取出家族……”
她忽然失了下神,恍恍惚惚地对着角落里那个刻着自己与埃里克名字的族谱犹豫了一下,虽然心头依旧在滴血,但却已经下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万一,万一自己与埃里克在这场黑白巫师之间的战斗中发生了意外,维克多家族怎么办?
自己又怎么对得起一心想要重振维克多家族的埃里克?
她惨白着脸,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嘴唇噏动着,微弱地说道,“取出家族长子的训练手册以及相关书籍。”
那声音是那么低,以至于这些古老画像里的祖先愣了一下,都没有听清。
薇薇安只有再次重复一遍,“取出家族长子的训练手册以及相关书籍!”
如果再让她重复一遍,薇薇安绝对会瘫倒在地。
“你确定?那孩子似乎只是一个私生子,”祖先威严地说道,“长子继承家族的一切,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在洛克得到这些后成为家族真正的继承人。如果你当真取出了这些,无论将来你是否后悔,洛克。维克多都将是维克多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而你的孩子,将失去一切。”
薇薇安双眼无神,双手握紧拳头,指尖深掐入肉,“我……”
“看来你并不能确认,我需要埃里克自己过来说。”
不知是通过什么途径,祖先的画像通知了维克多先生。
他慌张地冲进密室,抱紧维克多夫人,“你疯啦?维克多家族的未来只能由你与我的孩子继承,如果你将维克多家族给了洛克,这个世道如此不太平,万一我不在了你将来怎么办?薇薇安,我只在乎你。”
薇薇安摇摇头,拒绝道,“我知道,但洛克也是你的孩子,不是么?洛克继承家族,才能将家族传承下去,才能将家族振兴,这是你的愿望,你的愿望便是我的一切。再说,我到现在还没有为你生下一个孩子,万一我们都不在了,维克多家族怎么办?”
挣扎了半天,薇薇安继续说,“孩子是无辜的,虽然我依旧没办法面对洛克,没办法阻止自己不在他的生命中增添点应有的苦难,但该给他的,我必须给他。”
“因为,我不只是你爱着的人,更是爱着你的人。”
“可是,我只希望你的孩子继承我的一切,薇薇安!”
薇薇安挡住埃里克的嘴巴,轻声说道,眼睛里充斥着淡淡的焦虑,“一周前,科威夫妇死在黑魔王手下的手里,原因不明;三天前,汉克夫妇死在白巫师手下的手里,理由是与黑巫师有染——我们都知道,这已经是一场战争,麻瓜世界已经全面打起来了,巫师世界也不能避免。战争中我们都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假如你死了,我会直接随你而去,维克多家族只能依靠洛克,即使他只是一个3岁的孩子。”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薇薇安,”埃里克丧失理智地吼道,“我不许你有任何轻生的念头!”
“你阻止不了我的,你知道。”
埃里克依旧想说什么,但薇薇安却趁他不注意,用魔咒击晕了他。
“祖先,对现在这样的情形,你打算怎么办?”薇薇安恢复了自己一贯的优雅,骄傲地站在密室正中央,这是她这一生之中最痛苦的决定,她鼓起了这一生中最大的勇气。
“不得不说,埃里克身边有你,是他最大的幸运。”
“不,埃里克在我身边,是我最大的幸运。”
“你拿去吧,要是后悔的话,不要怪我。”
“祖先,不要告诉洛克今天的事情。”
即使自己做出的牺牲再大,薇薇安也不希望洛克知道。
薇薇安是维克多家族骄傲的女主人,没有任何人拥有将无谓的感情施加在她身上的权利,即使只要这么一说,自己的未来也许便会拥有无数的好处。
这是她最后剩下的自尊。
未来属于维克多家族。
走出密室,薇薇安将一本陈旧的老书甩给维诺,“按照上面的内容,训练洛克。”
转过头,苍白的脸庞上依旧带着不屑地表情,“告诉洛克,如果不能按标准完成训练,他将被我直接驱逐出维克多家族——就让他在大雪里自己死掉好了!”
这么说了之后,薇薇安心情稍好,挺立着腰肢,在维诺讶异的目光中逃跑般飞速地离开。
第 4 章
1944,这真是个应该被诅咒的年份。
麻瓜们满世界地互相扔导弹,巫师们斗鸡般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洛克早就不住在那个四面透风的窝棚之中,早在战争刚刚转为激烈的时候,他便被维克多夫人亲自看压着,踢进了家族祖宅的黑暗地下室。一间一眼望进去便会浑身不舒服的地下牢笼。
伴随着那扇吱呀着关闭的沉重大门消逝在洛克眼前的,还有门外那最后一丝自由的气息。
洛克眷恋地瞥了一眼那扇大门,他知道,在自己没有完成所谓的训练之前,自己将不会有走出这间地下室一步的权利。好在在这个地下室,时间是完全静止的——这是从维克多夫人嘴里推敲出的结论。
洛克不明白,维克多夫人究竟是故意让自己得知这点,还是不小心说错了话。不过,对着自己这个3岁的孩子,她难不成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够理解她的话外之意不成?洛克摇摇头,对这个在他看来极为怪异的母亲大人,他一向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不说她时不时眼中泛起的恨意,就是她平时对自己做出的那些事情,就足够让自己对她没有任何一丝好感了。
最符合维克多夫人形象的莫过于白雪公主童话故事里的巫婆皇后,除了她并没有真的杀了自己之外,洛克怀疑维克多夫人便是那皇后的巫师世界版。啊,当然了,他洛克大爷绝不承认自己与那白雪公主小可怜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不过不管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维克多夫人还真是做对了一件事情。
对于自己来说,自己固然是失去了短暂的自由,但谁又能否认,在这个与世隔绝唯有家养小精灵才能进出的地下室里,洛克可以完全躲避开这场由黑白巫师挑起的世界级巫师战争呢?
地下室总是阴沉昏暗的,洛克不太习惯地伸长脖子,他感觉在这里呼吸稍微有些凝滞,正想松开领口透透气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阻止了他——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那么做。”
谁?
洛克条件反射般就想这么大喊一声,好在自己的理智及时阻止了自己的冲动。就像是个普通的孩子,洛克先是瑟缩了一下,小脸一皱,再看时便已是泪流满面惊恐万分,他努力提高声音,尖声哭喊道,“维诺——”
好吧,他承认,这么做是很丢脸,但只有这样,才符合一个3岁幼童的正常表现不是?一个真正睿智的人,是绝不可以将真正的自己展现在一个敌我未明的陌生人面前,尤其是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正是希特勒那个疯子肆虐的时代,也就是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大战的时代。那么多成年巫师死在了这场战争中,他洛克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运气可以在袭击之中存活下来。
尽管洛克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演绎一个无知的幼童,但眼底那抹沉稳的戒备却出卖了他,从黑暗中走出的黑袍人指了指眼睛,哂笑道,“与一个高手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对抗,这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洛克愣了一下,随即放弃了自己的伪装,他知道,在魔法世界有太多不可解释的事情,也许这个神秘的黑袍人就是通过了一种莫名的方式识破了自己的伪装也不一定。与其继续这样下去,导致失去更多筹码,还不如果断地放弃,勇敢直面的好。
这样,反而容易引起黑袍人的兴趣,活命的可能性会更大。
“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许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明智的,但绝不适用于此刻——”洛克拉长语调,不满地打量了一番将自己完全藏在黑袍中的家伙,“您不觉得对于现在的我,您的这种装扮未免有些过于谨慎了吗?还是说,您有信心让一个从没见过大世面的3岁孩子在对未知的恐惧中相信您所说得一切,并对您全力支持?”
“不得不说,你的言语犀利得让我十分欣赏,虽然罗嗦了一点,但勉强还称得上是一个贵族的风范,优雅而又富有进攻性,”黑袍人赞叹般地抚掌,“说说看,你是怎么认为自己对我有所帮助的?”
“孩子是最容易对强大的力量产生崇拜,但过于强大只会导致极度的恐惧,于是在显示自己强大的时候,恰当地体现一点神秘会更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