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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异地看着前面正抱着教辅书的海伦，她的背影娴静优雅，柔软的金发一丝不苟地被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美丽的脖颈。要不是今天蒙特的到访，我还不知道她的身上隐藏着另一个海伦。
这时我的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被这个想法惊到，可越想越觉得这个念头有很大可能性。我犹疑地望着海伦的背影，唇角掀动了半天，才开口：“海伦，你是不是……”
“海伦小姐！”前方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我未出口的话。那句问话便卡在了半路上，上不来下不去。海伦停住了脚步，我歪过头，正巧看到一个围着紫色围裙的庞女士向这边焦急地挥手，是掌管学校杂物的派特太太。
“谢天谢地。”派特太太急步走了过来，脸颊上的肉一跳一跳，配着她倒竖的眉毛，“我可找了你一天了海伦小姐，你这是到哪里去了？”她从沾着烟灰的围裙口袋里拿出一封洁白的信，“这是给你的，今天早上就到了，那位信差特地要求你快点看，那位寄信人可正等着你的答复呢。”
“哦是吗？”海伦被这特殊的要求挑起兴趣，“让我看看。”她接过那封信，把信封翻了个，那寄信人名字的花体字便暴露在阳光下。我离得有些远没有看清，但是海伦在看到那行字时身体猛地颤了下。
“非常感谢你，派特太太。”我的耳边响起海伦力持平稳的声音，但这可骗不了我，她在发抖。
“小姐，如果你需要……”
“不用了派特太太。”她打断了一脸不解的派特太太，胡乱向她点点头后就动作慌乱地把那封信夹在教辅书里，转过身急急向晚餐室走去。
“海伦小姐这是怎么了？”派特太太茫然地咕哝着，向她离开的方向张望。
我的视线同样追逐着海伦的背影。
“事实上。”我附和她，“我今天一整天都因为她困惑极了。”
当会客室老爷钟的时针指向罗马数字十的时候，罗沃德门口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嘶。海伦揉了揉额角，略有疲惫地站了起来，披上御寒的斗篷。
我放下书，“蒙特回来了？”
她点点头，提起桌子上唯一的移动灯罩：“我去外面接他，待会再送他去他的客房。”她看了眼我手边的书，又说：“既然你这么喜欢看书，那你留在这儿继续读就好，我一个人能行。”
“海伦。”我推开桌子，打算站起来。
她抬手制止我：“好啦简，别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她微笑着眨眨眼，“不是你说的么，蒙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哦，天哪。”不是因为这个。我暗中嘀咕了一句。
她把胸前的带子扎紧，把灯罩的铁丝钩挂在袖子上，打开了门。寒风在开门的瞬间猛地倒灌了进来，凛冽的寒凉像一把把刀子割在人的皮肤上。她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脚。随着嘎吱一声，木门缓缓阖上，合着外面茫茫的夜色遮住了海伦单薄的身影。
我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了然的笑了笑，心知海伦一定是想去单独见见心上人蒙特，于是才不想我一起跟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哎，海伦。”叹了口气，迅速穿上了大衣，向门外走去。
借着月光，一路摸到了罗沃德的门口。一盏微弱的灯光在罗沃德的铁栅栏前摇晃。蒙特正在和海伦讲话，偷听他人的谈话是不尊重别人的行为，我赶忙退后一步打算离开。可他们的话偏偏和要与我作对一般飘进了耳朵里。
“信呢？”海伦的声音。
“什么信？”蒙特反问。
“蒙特我知道你没寄。”海伦不耐烦地举着灯，“别忘了是我写信告诉你她要离开的事的。”
脑里有什么轰然炸开。月光静静的洒在他们两人身上，我定定的看了一会，缩回了本要离开的脚。
蒙特并没有发现我的窥视。他沉默了一会：“你说的我都知道。”
“所以我们是该继续劝她？我觉得你应该直接和她说。”
“我不行。一看到她我就语无伦次。”
海伦也停住了，过了许久，她才轻轻说：“我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羞愧，简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却在做着这样的事。”她想了想又提议：“或许你可以请她去你家做家庭教师。如果她等不到那个费尔太太的回信，她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是了是了，我的确不会拒绝的。但是心却仿佛被人硬生生劈成两半，在不经意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出了栅栏后的灌木丛。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几百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或许我的出现太过出其不意，他们仿佛被马戏团的预言师施了定身术的魔咒，齐齐僵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我。
我看了他们许久，一句话也没说转头往回走。
“哦简。”身后传来蒙特的低喃。
我没有回头，耳边嗡声一片，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第二天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别走简！”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蒙特一个大步挡在我的面前。摇曳的灯光下他英俊的脸上阴影一片。“我并不是故意的。”他焦急地解释着，嘴唇激动的上下翻动在解释着什么。我却一句话都没注意听。他最后只好紧紧盯着我，似乎害怕漏过我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我知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他。我知道你们不想我离开罗沃德。除了失望，我感到的是更大的失望，“你不是故意的，因为你们是事先计划好的。”其实他们都不想我出去做家庭教师，这我一开始就能觉察得出来，可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他朝前迈了一步，沉沉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尖，传达着他身上焦躁的热度。“哦简。”他低低的呻吟。
我掀起眼皮，“不用自责。”小声的咕哝：“我明白你们的好意。”可是越说越觉得伤心和气愤，越说越觉得自己受到了委屈和不公，就在无意识之中猛然抬起头，正对上那双仿佛吸入诡秘暗流的眼睛。
我的心漏跳了半拍，仿佛那老爷钟的摆针在瞬间停摆，接着便听到胸膛里传来越来越激烈的“砰砰”声。“老天哪。”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土里，以逃避这叫人羞愧的场面。
“听着简。”蒙特没有给我寻找合适泥土的机会。他倏地抓住我的手，我被他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身体僵硬地望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紧了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近他，几乎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汗水味。他踌躇了半晌，才咬咬牙开口：“简，我不想你去当家庭教师，不仅是因为那家主人罗切斯特先生令人质疑的品行，更多的是因为……”
我屏住呼吸。
他紧张握住我的手微微颤抖，“更多的是因为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我的奶奶一直在夸奖你，我虽然嘴上不服，可是内心却早就认同了她。和你的通信是我在霍格特最幸福的时光，如果没有你的支持和鼓励，我根本无法顺利成为现在的我。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独立而自信。你的面庞并不美，但是你美的地方我却一直看在眼里。你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能把我的目光吸引过去。你是那么耀眼，你是那么漂亮，你是那么让我陶醉。”他的手下汗湿，我也听得头晕眼花。
只听他又急又喘的一鼓作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你。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这么迟钝。简，我喜欢你，我不愿意你单独去那么陌生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热切地看着我，搜寻着我脸上每一个回应他感情的神色。
“简，你愿意留下来，嫁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扭过头看向你们：“你们这群霸王，咳咳，那什么你们愿意动动手指，给俺留个言卖个萌吗？”
罗切斯特先生：“竟然把我的戏份压后那么多，让我先狠狠扇这厮几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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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强吻
我呆在原地，口干舌燥。
“你。”我深吸一口气，说出来的话打着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全都知道。”他绝望的喊了起来，死死握住我的肩膀把我狠狠拉向他。“上帝哪。”他猛的低下头，热烫的嘴唇毫不客气吮住我的唇畔。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只感到有个柔软湿热的东西在我的嘴角小心翼翼的含着。
环着我肩膀的手臂改为搂住我的腰，箍得紧紧的。炙热的温度从他紧缩的肌肉上传来，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嘴唇上那个微凉的东西。
他在我嘴角含了一会，又小心地挪了过来，吻上了我的唇。舌尖谨慎的在嘴唇上打着圈，他浑身激动的发抖，微微侧着头，炽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鬓边。靠的太近，熨烫的皮肤紧偎着，我能感受到他胸膛下一下比一下更激烈的心跳。
我的脑海里混乱不堪，当他的舌尖试探性想撬开我嘴唇的时候，我猛然清醒过来。凝滞住思绪的冰层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子，晶亮的碎块哗啦啦了洒一地。
“够了。”我用手臂横过脸，“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身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因为阻挡的手臂，我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知道腰上那双炽热的大手在听到我的话时陡然收紧。我自己的嘴唇也跟着颤抖起来，过了许久，头顶上急促的喘息缓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苦涩的笑。
“对不起。”他垂下头低哑的道歉，缓缓放开手。
海伦提着灯在一旁早就看呆了，发现我们分开后，她提着裙子犹豫的靠近。
“简。”她把灯举高，试图看清我脸上的表情，“简，你还好吗？”
我面色青白，身体发抖。“好，我实在是好透了。”我咬着牙说，右手掐着手腕，指甲抠进皮肤里试图让自己停止颤抖，竭力想要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简，真的对不起。”海伦上来搂住我的肩膀，我在碰到她柔软臂膀时蓦地一僵，她也发现了，急忙缩回手，改为跟在我身边。
“我们没有恶意。”海伦抿紧唇，“我们，我们……”她显然也想到了蒙特强/吻我的那一幕，急忙停住了话头，支支吾吾地想要憋出什么话安慰我。
这哪里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海伦？我心下悲哀，抽动嘴角，强逼自己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没事的海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想被他们看到。海伦在我身边不知所措，我拿过她手里的灯，径自背转身，准备回到卧室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还没走出两步，我被晚风一吹，清醒不少。那封信连带着我教师品格的保证书还在蒙特那里，而他们正是利用我对他们的信任还故意给我设套。我迟疑的停住了脚步，侧过脸透过黑夜悄悄瞥向蒙特。虽然是抄写件，也许该拿回来？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俊美的脸上。
注意到我的视线，欣喜从他眉角眼梢飞扬而过。他嘴唇抖动，眼神暗沉，手指紧握成拳，哑声道：“简，请你再考虑考虑。”
我低着头回到他面前，摊开手，轻声说：“给我。”
“简。”他低喊，“求你。”
我没动，维持着原先的姿势。
身后传来海伦的叹息。他焦躁的背转身，来回走了几步，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痛苦。我的脚像生根了一样，牢牢定在原地；我的嘴唇也像被胶水糊住，怎么也张不开，看着他和困兽一般，眼里透着莫名的怒火和烦闷。
“那你就留着吧。”我听到自己以一种生硬客套的语调说道，“我要回去休息了，请你自便。”说完便转过身，提着灯往回走。
手猛的被抓住。
心里苦苦压抑的怒火窜了上来，甩开他的手，回头恶狠狠地看着他。“蒙特。”我提高嗓音，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还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他的眼睛里满是视死如归的疯狂，“我只是想留住我喜欢的姑娘，这也有错吗！”
没错。
可是用在我身上却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我深吸一口气。
“够了蒙特。”海伦上来扯住他的披风。“蒙特我们都错了，现在我们应该立刻向简道歉。”
“简。”她回过头，秀丽的脸上染着歉意，“我，我很抱歉。”
我咬着唇直喘气。没事的海伦，我想这么告诉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我还看过坦普尔小姐和她丈夫亲吻呢，那才叫吻，刚才那个最多是被斯卡查德小姐养的小野猫舔了一口罢了。 深呼吸，刚想开口，便听到了下一句让我刚压下的怒火再次翻涌上来的话。
“简你不能去。”那双染上夜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你去了那里一定会后悔的。为什么不留下来，留下来吧。”
“蒙特。”海伦懊恼的低呼。
蒙特没有理会她，径自紧张地凝视着我，我却在他的目光下昂起了下巴。邪火灼烧着我的神经，所有的思想都一咕噜钻进了牛角尖，有个声音在我大脑里大喊：这个人说的话都不可信，他对你的感情实在太快，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就算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吗，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吗？如果喜欢，那就留下，可是如果不喜欢，你也要留下吗？简，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阻止你去桑菲尔德？他为什么要诋毁罗切斯特先生？当一个人的主观念头凌驾在事实之上，当一个人为了私欲而撒谎，你还要再相信他吗？他已经在送信的事情上欺骗了你，利用你们的友情 ，利用你们之间的信任， 背叛了你，你还打算继续相信他？或许你可以这么说，他对罗切斯特先生一切的言论也极有可能是谎言，是实现他某种目的而下的诽谤。
于是有一个念头渐渐的在我心中成形：桑菲尔德，他不让我去，我便偏要去，我要告诉他他是错的，他不能用他的要求命令我，他无法掌控我，他没有权利对我索取什么。
“不了。”我把这个念头说了出来，“我会尽早离开。”
“你要去哪里？”他想要快步走过来，却被海伦死死拉住，“简，你要去哪里？”
我别过脸，看向墨绿色天幕上浅白色的明月。皎洁的月光下是星星点点的火光，那应该是洛顿城的灯光，朦胧在寂静的夜色中。
“桑菲尔德。”说完这话我已经迈出了前往卧室的步子。
“简。”他还在后面叫着我的名字，“你不能去，你去不了。”
我很生气：“谁说我去不了。”
“你的信还在我这里，我不会还给你，没有资格书你短时间根本走不了。”
停住脚步，遥遥望着这个和我做了八年朋友的人。清冷的月光投射到诡秘一片的眼睛里，衬着他嘴角狡黠的微笑。
“蒙特。”我告诉他，“那只是一份抄写版。”真正的教师资格证明还牢牢地缩在卧室的抽屉里，这我当然不会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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