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群庇护,原本就是最弱一个,方狄之前收了花蚕命令,用蛊儿吸食了众引魂使者脑髓,而自己则摸到引魂尊者身畔,用手掌扯下了他脑袋……因着当时药粉弥漫、众人皆是自顾不暇,他做了这事回来,竟也无一人发现。
方狄见他神色仍是郁郁,就轻声安慰一句:“待主人归来,有你复仇机会,现在暂且隐忍,且不说别,若是你变化了,可让你家哥哥怎么办?”
顾澄晚听到“哥哥”二字,心绪稍稍平稳了些。
也是,自己既然无事,主人必定也还活着,若是冒进,等那人回来,自己恐怕是讨不了好……更何况还有哥哥。若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人蛊本相,被哥哥讨厌了可怎么办好?即便哥哥不厌恶自己,那这些个看到了武林人也绝不会放自己安然,这样话,就又要给哥哥添麻烦了。
两人小声说了几句话,顾澄晚终于忍住了,顾无相在前头也一直留意自家弟弟动静,现在听到他仿佛在与人说话,就不觉回过身来:“晚儿?”
“哥哥,是阿狄来了,还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顾澄晚立刻做出柔顺乖巧弟弟模样,冲自家哥哥暖暖一笑。是了,只要有哥哥在身边,以前受到背叛苦楚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方狄也知道这是瞒不过去,就把自己手里人头举起来,递给顾无相:“顾家主,我家少爷之前吩咐,让属下寻机割下引魂尊者头颅,这样一来,之后之事便不惧了。”
确,既然引魂尊者已死,那么众武林人间有人殒命话,总不至忧心其人尸体被践踏了,更无须担忧想举刀向自己砍来会是之前并肩作战同伴。
顾无相撕下一块衣摆把那头包起来,目光一时复杂。他自然也看到了那红衣少年张扬姿态,便也明白他根本并非如他们所想那般仅仅心思缜密而已,转念再想到自己几人被那少年哄瞒得不成样子,心中本来有气,可那少年所作所为又给了他们不少好处,这一下又气不得了……而如今,再次领教少年深沉心思,难免觉得有些可怕,但也同时因着他与自己几人一边而生出些欣慰来。
然而顾无相没时间想这许多,他只转过头,朝旁边护着楚澜林沐啸唤了一声,林沐啸回头看到这首级,脸色也是一变。
“小澜儿到我这里来,沐啸,你去把引魂尊者首级交给沐晴和阿辞。”顾无相抬手将包袱扔过去,又把早就被各种血腥场面吓坏了楚澜拽到这边来护着。
再说楚辞,接到林沐晴拿来引魂尊者人头,心里也是一惊,然而他并没有多想,只是一甩手把那布揭开,将人头高高举起:“引魂尊者已死,炎魔教又少一大臂助!”他高声大喊。
“引魂尊者已死!死得好!”众武林人听了,都是振奋。
而那炎魔教教主则是冷下目光:“没用东西。”
随着他那句话音落下,他旁边女人——也不知是阴虫阳虫中哪一位,就抬起手,顿时从袖子里飞出个漆黑东西,以无比迅捷速度直直地穿透了楚辞手里人头。
下一刻,只听“噗”地一声闷响,那人头就炸成了粉碎。而那东西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更进一步地朝楚辞面门逼来!
林沐晴在旁边看得清楚,他慌忙举剑劈过来——虽说没能阻止那东西炸掉人头,却堪堪将它阻拦于楚辞面前。
那东西被利剑劈开,软软地掉到地上,这才让人看清楚了,却是只通体铁甲虫子,看起来硬邦邦,正被砍成了两截,身子还在微微抽搐,口里凸出两根利齿张合,颇为吓人。
幸而林沐晴出手及时,楚辞才能免于虫吻,然而那危急一刻仍是让他心如擂鼓,吓了好大一跳。
吸口气,压下了凌乱心跳,楚辞面上仍旧保持着镇定表情:“教主若是想收回去,说一声就是了,如今毁了贵教尊者头颅,可不是让人心寒么。”
炎魔教教主勾起个邪异笑容来:“无用东西,要来作甚?”
楚辞摇头叹道:“教主真乃狠心之人,在下自愧不如。”
“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人士才是真正可笑,都死到临头了,还说这些废话。”炎魔教教主摆一下手,“阴虫阳虫,送他们上路罢,我看得厌了。”
楚辞面色一凝,知道是有厉害要来了,正自防备。
果不其然,只听两声嘶哑尖笑,那两个戴斗笠女子就纵身扑到前面,双手齐齐伸出,袖摆飞扬——
刹那间,从那深黑色袖口中,猛然飞出无数黑影!
漫天飞舞虫子嘶嘶有声,振翅而来,它们每一只都生着锐利獠牙和细长口器,个头不大,但气势汹汹。
就好比蝗虫过境一样,它们每碰到一个人,就一齐咬上去,四爪深深地嵌入皮肉里,内力震不开,用手指也抠不下去,只能任其大口吸食。
极快地,不到半柱香工夫,那被虫群裹上人就被吃光了血肉,待虫子们离去时,只能见到一具白森森骨架站在那里——下一刻,无力地倒在地上。
不多时,已经有十余个武林人遇害了,一时间人心惶惶,这样身子细小难以剿除怪物,要怎样才好?
楚辞绝没想到会有如此阴险之物,他原以为那阴虫阳虫,也不过是养出几只如武林大会上所见怪虫罢了,只需派出高手,就好歹能杀死它们,谁料到,还有如此歹毒虫群……突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众武林人在虫群之中挣扎。
正在这时,清越少年声线响起。
“银练,吃了它们。”
顿时巨大阴影笼罩而下,一条巨蛇伸头摆尾,张开森然大口猛然一吸——
那些个虫子们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纷纷朝那巨口中飞去。
楚辞抬头一看,正见到那炎魔教围墙上头,黑袍青年怀里抱着个红衣少年立在那里,两人逆着光,虽然被模糊了相貌,却让人冷不丁生出安心来。
蛇吞
…
…
…
“花少侠,花小公子!你二人无事可真是太好了!”楚辞正对着炎魔教大门,又正好在思忖对策,自然是第一个见着了他们,面上不由一喜。
原来花蚕花戮两人看清了那园子里建筑正与他们之前所见炎魔教轮廓相似,就知晓自己是从暗道里直接到了山顶,而这园子里静谧无声,看是无人,想必外头事情还没完,于是花戮就抱着花蚕跳将起来,从各建筑顶上飞掠而出,又穿过好几个院子,才听到外头有声音传来,为了看清情形,花戮二人自然是先隐身在屋檐之下探上一探,却见到有无数虫子飞扑,一下子杀伤数人,花蚕当然不能让楚辞这边损失过重,就放出银练蛇——银练蛇素来爱吃毒物,正好白白喂饱了它。
炎魔教教主也是被那突兀出现大蛇惊了惊,又听到敌人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哪里有不警惕?
阴虫阳虫被一条蛇煞了威风,让她们辛辛苦苦调养虫儿们吃了瘪,心里便不痛快,一晃神掠出来,手臂一伸,从袖口里再放出好些虫子,直奔上面那两人去了。
几点黑影带着毒虫腥风扑面而来,花蚕嘴角勾着冷笑一动不动,而花戮则抽出破云剑随手两挑,便把那虫子们切成几段,掉了下去,连花蚕衣角都没能挨到。
阴虫阳虫还未及生怒,却听花蚕又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那条通身纯银大蛇便一个摆尾,张开巨口朝炎魔教教主几人冲去,那架势,是要咬掉他们脑袋去!
炎魔教教主冷了脸,他身后有教众见状立时跳出,拔出长剑朝那蛇狠狠砍去——“锵!”
只听一声金铁交鸣,那蛇竟是连皮都没能破损一分,反倒是那教众长剑被凿出个口子,大蛇感到有人挑衅,也不待主人命令,又是一俯身,将那名教众生生咬成两截!鲜红血迸溅而出,弄得近些人满身皆是,腥热难言。
两人一来就折损了对方一个人,楚辞这方自然是高兴得很,加上看花戮那出剑姿势和神气似乎都没受什么伤,就更喜悦几分。
“花少侠,你与小公子还是快过来罢,那处委实高了些,虽然风景独好,但恐怕风大!”楚辞看炎魔教教主和自从花戮花蚕两人出现就重新变得疯狂起来花绝天一眼,便提高了音量,要气他们一气。
花戮低头看一眼花蚕,花蚕眉眼上还沾染着一点艳色,是之前情|欲所留,尚未褪去,而他人也倚在自己怀里,仿佛无助,但眸光清冷。
“下去?”花戮不觉手指抚上花蚕乌黑长发。
花蚕轻声笑了笑:“正如楚辞所言,高处风大,靶子也大了些,我们过去罢,也方便我做事。”
花戮一点头,揽着他就跳了下去,他足尖轻点,在空中极快地划过一条弧线,可疯了花绝天怎么会放过他,当然是举掌扑击,而花戮早已不是之前那个花戮,梵天诀已然十二重大圆满他不过是侧身单掌回应,就把花绝天打飞出去,再一个转身,轻飘飘地落在了楚辞身侧。
“花少侠你……”亲眼见着花戮被花绝天打下山崖楚辞颇为惊异,他看着那黑袍青年,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家主不必挂怀,哥哥不过是因祸得福,武功有所精进而已。”花蚕轻声接话,“这倒是赶得巧,现下那炎魔教护法,便不能再阻挡我等了。”
若不是场合不对,楚辞几乎便要唏嘘了,从刚才花戮那一掌,他看得出此人功力岂止仅是精进,简直就是翻倍了!也不知是如何高天赋,才能在未及加冠之年有如斯功力!
“如此真是恭喜花少侠了!”不过在这时候,哪怕是多一点力量也是好,花戮现在功力越强,他们这边胜算就越大。恭喜完了,他看到花蚕还是被花戮抱得好好,也没说放下来……两兄弟以前关系自然也是好,可在这场合还这般亲密,想必这位花小公子有些不妥了。
想到此,楚辞面带关切地问道:“花小公子脸色不好,可是受伤了?楚某这里倒有些神医陈百药留下上好金疮药,可以给小公子试试,也好过些。”
花蚕听了身子一僵,脸上乍红乍白,这金疮药确是他现在需要,可想到那“创”在何处,又怎么说得出口……
倒是花戮察觉到花蚕心思了,就朝着楚辞点一下头:“他没事,我照顾他。”
“那药……”楚辞不明所以,迟疑了一下。
花戮看到花蚕越发轻柔笑容,知道他气得不清,很坚定地摇头:“他伤得没那么严重,不用药。”
“多谢楚家主关心,在下无碍,有哥哥在呢。”到这时候,花蚕也缓了缓心情,看一眼楚辞,与以往一样柔声说话,“此刻不是叙话之时,还是先剿除了炎魔教罢。”
但楚辞却不敢再将他当羸弱少年看待,而是冲他拱拱手道:“无碍就好。”顿一顿,又说,“之前是楚某眼光不济,怠慢了小公子。”
“楚家主何出此言,倒是要请楚家主不怪在下隐瞒才好。”花蚕轻描淡写地客气一句,回头朝那仍在炎魔教大门前肆虐大蛇招一下手,“银练!”
那条大蛇舞得正欢,可这声命令还是传入了它耳里,它一扭身子,庞大蛇躯在地上拖得簌簌响,极快地来到了花蚕身边,凑过头蹭来。那声势浩大,唬得它路遇之人尽皆退避,唯恐也落得和那炎魔教众一个下场。
现下花蚕虽说还是被他家哥哥抱在怀里,就连面色和嘴唇也有些微发白,看起来一副虚弱模样,可却没有任何人敢小瞧于他——他那细白修长手指,也还在仿佛无比乖巧大蛇头上摩挲呢!
楚辞有点尴尬,偌大蛇头就在面前不足三尺之处,若说他没有一点警惕也是不可能:“花小公子……这是?”
“银练是我玩物,不值一提。”花蚕轻轻笑了笑,任那红色蛇信轻触他脸,微微侧头,“不过还算可爱,也就养着了。”
花戮自然也看到银练蛇对花蚕亲昵,他眸光闪了闪,伸出手把那蛇头推开,银练偏一下脑袋,缩了缩脖子。
楚辞是没看出这蛇半点可爱来,但听到这个自己弄不清底细少年这样说了,也就当做是这样,便附和一句:“确是奇特。”
花蚕唇角弯了弯,视线投向炎魔教那边。
却见阴虫阳虫不忿面子被剥,又放出了好多毒虫漫天飞舞,惹得众武林人是躲闪不得。
楚辞见状,便也不再与花蚕叙话了,而是有些急切地说道:“花小公子,还请再让银练出去走走。”若晚一些,恐怕还会有武林人丧了性命。
花蚕轻轻一笑:“楚家主无需挂怀,还请先让诸位英雄们收手回来,在下自会与那阴虫阳虫斗上一斗。”
“若是花小公子有此信心,自然再好不过。”楚辞毫不犹豫,那虫太过厉害,体型又细小不过,要让众武林人与它们纠缠,损失肯定还是自己这边。
想到此,楚辞运起内力把声音传将出去:“诸位英雄请先回来罢,有高人要做事了!”
众武林人也是极为不耐烦了,闻言精神一振,赶紧退了回来,而跟着来一些虫儿也被赶上去银练蛇卷入口中,没带到这边。
那边阴虫阳虫也不追赶,只桀桀怪笑两声,招着虫子在前方那片空地整齐地飞舞着,像是在示威一般。
那蛇确棘手,可也就区区一条蛇而已,能吞得下多少虫儿?再说了,可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也未必就怕了它!
而地方腾出来了,花蚕也就方便动手,他抬头看看飞舞虫子们,招手把银练叫了回来,银练乖巧得很,“嗖”地一下就缩小了身子,化作一线银光窜来,花蚕微微抬起手,皓白腕子上就多了个银色镯子一样圈子,很是好看。
这时,早看呆了楚澜躲在林沐啸身后,忽然失声叫出来:“那蛇是在花船上看过镯子!”
花蚕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转而又把目光投向那阴虫阳虫两位:“银练是在下练出来灵蛊,能任意大小,就是贪嘴了些,寻常物事不能填饱,如今有两位婆婆这样大方,竟是训了许多虫儿出来,却让银练饱了口福,在下原是该谢谢二位,可真是辛苦了。”
这一顿冷嘲热讽让阴虫阳虫脸色一青,不过好在斗笠罩头,倒没人能看到。
“你这小子少说废话,今日就让婆婆我给你个教训,看你还敢这样牙尖嘴利!”又是一高一低一远一近两道沙哑声线,阴虫阳虫再忍不下去,高声呼和道,“去给我吃了他!”
花蚕嘴角勾起个轻蔑弧度,手腕一翻,指间就多出柄雪白玉笛,看起来寒气森森,却又光泽莹润,端是个价值不菲。
“难得遇上同道中人,在下便也不小气了,用小时故人送寒玉笛与两位耍耍,以免失了礼数。”他柔声笑道,原本就秀美面容更如春桃初绽,就有十分艳丽。
跟着他将笛子凑到唇边,轻轻吐气,就吹出一段如烟如渺笛音来。
斗蛊
…
…
…
笛音婉转,忽而短促忽而悠长,呜呜动听,一传就传了好远,使得整个山顶都弥漫着这样曼妙音色。而这笛音下头所藏着,却并不是什么有趣东西了。
沙沙声贴着地面缓缓而行,偶尔还有些急切破空声音,带着几缕腥风,很快地闯了过来。
不知不觉地,就有好些色彩斑斓毒虫爬了过来,密密麻麻黑压压好大一片,黑黝黝蝎子扬起两个大螯,鲜红色蜈蚣扭动那百根长脚,彩色蜘蛛口衔白丝……有两边峭壁上有一些细长蛇垂挂下来,嘶嘶喷吐蛇信,还有些深色蟾蜍蹲在凸出石块上,鼓起腮帮发出如同牛鸣一样宏亮声音。
毒虫逐渐增多,从开始松散到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