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常山赵云,赵子龙将军。说起来还是刘使君的旧相识。”蔡吉一面坦承着赵云的身份,一面则回头向赵云示意道,“子龙,还不见过刘使君。”
“见过刘使君。见过曹司空。”赵云跨前一步冲着刘备与曹操施礼道。
曹操并没有因赵云先向刘备致意而感到不满,相反却饶有兴趣地回头向刘备问道:“哦,刘使君认识赵将军?”
刘备被蔡吉反将一军后,自然也不能继续再装傻充愣下去。只得一拱手如实应答说,“备曾在界桥之战与赵将军并肩作战。蔡使君能得如此万人敌相助真是羡煞旁人。”
“刘使君过奖了。使君帐下的陈将军不也是万人敌?”蔡吉故意将话题扯到了刘备身后的陈到身上。
蔡吉与刘备的一番针锋相对,令曹操颇为满意。须知有关刘备靠东莱的商船过淮河之事曹操早有耳闻。以曹操多疑的性格,若说对二人合作没有戒备,那是不可能的事。不过这会儿眼瞅着蔡吉与刘备互相拆台,曹操便暂时放下了顾虑,哈哈一笑,和稀泥起来,“无妨无妨。此番东征能得众多猛士相助,区区吕布又何足道哉。”
曹操说到这儿,忽然神色一凌,大手一挥,杀气腾腾道,“来人,上祭品”
“喏”
随着曹操一声令下,不多时高台下的曹军押解了一群衣衫褴褛之人出来。但见人群之中既有身着短衫的武夫,也有披着长袍的文人,有老有少,乍一看去颇为杂乱,却并没有妇孺掺杂其中。然而还未等蔡吉闹清楚曹操所说的祭品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之时,曹军便已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干俘虏统统赶入了先前令蔡吉颇为好奇的深坑之中。
直到此时蔡吉才恍然大悟,原来底下那坑竟是用来坑杀俘虏祭旗用的。所谓祭旗就是,古代军队首领在出征之前,杀死某活物,以该活物的生命祭祀神灵,以求得神灵庇佑的一种仪式。蔡吉出征时也祭过旗,但用的是三牲,即马、牛、羊。袁绍、袁谭出征时倒曾用过活人祭旗,可那也只是一两个俘虏。而此刻曹操竟要用近千条性命来祭旗如此血腥的作风远远超出了蔡吉对祭旗概念,以至于脑海中顿时就冒出了两个字——屠城。
话说,史书上有不少关于曹操进行大屠杀的记录,其中比较著名的有“初平四年(193年),攻陶谦,徐州大屠城”;“兴平二年(195年),曹操破张邈,屠雍城”;“建安三年(198年),征吕布,屠彭城”;“官渡之战,坑杀袁绍降兵七万”;“建安九年(204年),攻袁尚,屠邺城”;“建安十二年(207年),征乌丸,屠柳城”。
这一刻,蔡吉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亲眼目睹“曹操屠彭城”事件。虽然在汉朝,屠城并不代表杀尽城中所有的老弱妇孺,而是指屠杀城内与敌军有关的人员及俘虏。可无论目标是谁,屠杀终究是屠杀。蔡吉可以容忍战场上数万人的死亡,因为那是战争,杀与被杀机会都是对等的。但是将一群手无寸铁之人赶入大坑中活埋,是蔡吉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几乎在不假思索间,蔡吉挺身向曹操阻止道,“司空,强敌在前,不宜先事其小,且杀降不祥。”
蔡吉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了众人的侧目。站在蔡吉身旁的赵云眼中更是闪烁着赞许之情。但是曹操对蔡吉的说法却显得无动于衷,反倒是冷哼一声扬言道,“杀降不祥?孤从不信此等妄语。孤只知孤曾发出檄文昭告天下,降者免屠。这些人既然敢挡孤大军,就活该被屠”
然而面对曹操的嗜杀气焰,蔡吉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而是用更加坚定的口吻进言道,“若是如此,司空更应该赦免这些人。难道司空想让治下之城,日后也因害怕屠城而开城投降?”
蔡吉这记以子之盾攻子之矛,令曹操不禁为之语塞。就在这当口,一直没有发言的刘备也跟着跨前一步向曹操劝谏道,“司空,蔡使君言之有理。杀降不祥,还请司空三思而行。”
曹操看了看面色微微涨红的蔡吉,又瞅瞅了一脸大义凛然的。突然神色一变,悠然抚须道:“罢了,今日且看在两位使君的面子上,姑且赦免这一干罪人。”
蔡吉见曹操终于收回了成名,当即长舒一口道,“谢司空成全。”
而刘备亦跟着奉承了一句,“司空真乃仁义之师。”
不过曹操并没有将蔡吉的感谢与刘备的奉承放在心上,却见他回头向身后的典韦轻声吩咐了一下。典韦听罢立即领命,走下高台,从底下一下一干俘虏之中提了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上来。但见这男子一上高台便向曹操跪地致谢道,“曹性谢司空不杀之恩。”
曹性?蔡吉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间救了《三国演义》中吕布帐下的神射手,不由脱口问道,“可是杀郝萌,救吕布的曹将军?”
曹性被蔡吉如此一问,顿时面色一黑,愤然道,“吕布无耻,竟坐视彭城被围”
原来就在去年,吕布部将郝萌受袁术怂恿叛变,乘夜进攻下邳府。当时正同妻妾你侬我侬的吕布仓皇间未戴冠帽,袒露衣衫,逃到都督高顺营中。高顺随后率军入府讨伐郝萌。身为郝萌部下的曹性,乘势倒戈斩杀了郝萌,将其首级送交吕布。严格点说,曹性确实算是对吕布有恩。
曹操似乎早就料到曹性会有如此反应,却听他肃然反问,“将军即知吕布无耻。今后该如何处之?”
曹性听罢二话不说,便向曹操单膝下跪道,“愿为司空马前卒”。。。
夏日灼热的阳光烧烤着大地与海洋,蔚蓝色的晴空下,片片风帆好似白云点缀着同样宛若蓝宝石的碧波之间。这一日,三艘硕大的海船驶入了东莱的龙口港。但与平时不同的是,从这三艘船上走下的并非扛着货物的水手苦力,而是一群衣着光鲜的富贵之人。但见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着名贵的丝质锦袍,头戴冲天冠,腰佩七星箭。其神情虽显得十分疲倦,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目中无人的傲气。
许是这位相貌堂堂的中年贵人有着不同常人的气质,当他信步走下跳板之时,早已在码头等候多时的管统当即便带着一干侍卫上前恭迎道:“东莱郡承管统见过公路公。”
没错,眼前这个中年贵人正是自广陵渡海而来的袁术。此刻眼见管统带人相迎,袁术颇为倨傲地问道:“可是蔡安贞派汝来接孤?”
管统赶紧作答道,“回公路公,统是奉了谭公子之命特在此等候。前往平原车马已在前方准备就绪,烦请公路公随统来。”
袁术耳听来者是袁谭的使节,不由神色一缓,感叹道,“还是吾侄谭儿孝顺啊。”
言罢自付行事低调的袁术也不同管统多说废话,只是示意对方在前带路。而正当袁术以及身旁的众亲信跟着管统朝马车走去之时,忽然一小厮匆忙跑来向袁术禀报道,“主公,主母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再经舟车劳顿也。”
小厮此话一出,跟在袁术身后的众文武就更加难掩疲倦之色了。毕竟在海上漂泊了三个多月后,就算是铁打的人也难免会有不适与劳累。而早已被晕船闹得全身酸软的袁涣更是忙不迭地向袁术小声提议道,“主公,要不先在黄县歇息几日再启程?”
哪知袁涣此话刚一出口,负责接洽的管统便急切地劝阻道,“诸君还是尽早启程,以免夜长梦多。”
袁术这会儿其实也很劳累,但鉴于自己的身份,以及自身的安全,他十分同意管统夜长梦多的说法。因此在意识到冯夫人可能拖延自己的行程之后,袁术微微蹙了下眉头抱怨道,“这老货就是事多”
袁术在抱怨妻子的同时,其实也否决部下们的请求。于是包括袁涣在内的一干文武纷纷闭上了嘴进而打消了歇息的念头。对此,袁耀身为人子自然是不能当众责怪父亲的刻薄寡恩。但他也不能就此丢下因经历海上长途旅行而体弱的老母,于是袁耀当即跨前一步向袁术提议道,“父上,要不耀留下陪阿母在东莱住上些时日,待到阿母身子复原后,再北上与父上会合?”
袁术本就急着北上干“大事业”,且与冯夫人的关系一直都冷淡之极。此刻眼见向来软弱的儿子愿意留下照顾自己那麻烦的发妻,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罢了,就如汝所言行事。”
“喏。还请父上一路小心。”袁耀得了父亲的首肯之后,当即恭敬地躬身作了一揖之,便转身随那小厮快步向母亲所在的海船走去。
然而令袁耀颇感意外的是,当他走进船舱时,发现母亲并没有像小厮禀报的那样病恹恹。相反冯夫人正饶有兴致地同段融说着话儿。待见儿子折回来照顾自己,冯夫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袁耀见状立马不解地上前问道,“阿母哪里不舒服?”
“阿母没事,只是想在黄县多住几日。如今有耀儿相陪,那阿母更可就更安心也。”冯夫人一面将儿子拉到身边,一面冲着身旁的段融颔首道,“老身与犬子在黄县的安顿事宜就劳烦段从事了。”
段融欣然躬身道,“龙口乃是自由港,夫人与公子大可安心在此居住。”
袁耀从母亲与段融的谈话中,已然听出母亲竟是故意要留在东莱,不禁骇然道,“阿母要常住东莱?”
冯夫人不以为然道,“有何不可?此地比寿春繁华十倍,且气候宜人,正适合老身休养。”
“那父上……”
“汝父要去哪儿,干什么已与老身无关。耀儿若是舍不得富贵,尽可随汝父北上。但日后也别再叫老身阿母”未等袁耀将下面的话将出口,冯夫人便断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事实上早在坐船北上的途中,冯夫人就已暗自下定决心,一上岸就与自己那不靠谱的丈夫分道扬镳。因此她在向段融咨询了黄县的情况之后,便让小厮向袁术带去了刚才那一番借口。而袁术也正如冯夫人料想的那样,连过问都不过问一声,就自顾自地北上追求新富贵去了。好在儿子还算有良心,肯留下来照顾自己。感动间冯夫人又怎肯放儿子北上冒险?
袁耀见母亲说到这份上,心知有些事情已无法挽留。同时他自己也并不热衷参与父亲的复兴大计,于是便顺势应答道:“孩儿愿常伴阿母左右。”
冯夫人听罢儿子的答复,心头压着的巨石总算是落了下来。却见她旋即含笑夸赞道:“善,真是个聪慧的乖孩儿。”
对于冯夫人来说能以养病为由隐居在东莱,从而撇清与袁术之间的关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却也有人在为没能捧到袁术这只烫山芋而耿耿于怀。袁绍的正妻刘夫人便是其中的一员。
“竟然让袁谭那小儿占了先机真不知袁雷是干什么吃的,打探点消息都如此迟缓”邺城的深院内刘夫人紧扯着丝巾,厉声斥责着并不在眼前的脂粉探子袁雷。其实刘夫人此言多少有些错怪袁雷了。须知管统之所以消息灵通是有郭嘉在背后做推手的缘故。而袁雷的消息之所以会传得比管统慢亦是郭嘉故意为之。
“母亲息怒。此番虽让大哥占了些许先机,可叔父毕竟还没到邺城。孩儿这就点齐人马在半道上将叔父直接接来邺城岂不是一了百了。”回话的正是冯夫人的儿子袁尚。与蔡吉同岁的袁尚如今已出落得一表人才,全然一副美郎君做派,同时也越发地讨袁绍夫妇的喜欢起来。只是袁谭身为嫡长子,始终霸占着大义的名分,又拥有一州之地做后盾。因此府中上下依旧有不少人支持袁谭继承袁氏家业。而袁尚在母亲的鼓动,父亲的默许之下,也开始广交贤能之士,逐渐积累实力,意图与大哥袁谭分庭抗礼。
“此刻派人半路阻截怕是已来不及。更何况拾人牙慧也没啥意思。”刘夫人说到这儿杏目一转,忽然心生一计道,“既然袁谭打算以玉玺向汝父邀功,那吾等就联络文武为汝父称帝造势”
“称帝”袁尚没想到母亲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一时间竟楞在了当场。
可刘夫人自小身处深院闺阁,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所谓的君臣名分,春秋大义在她眼里都不及自己的夫君重要,自己的儿子重要。而身为袁绍枕边人的她又何尝不知自己丈夫在日思夜想着什么。更何况一旦袁绍称帝,那她便可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而她的儿子袁尚亦能在不远的将来被封为太子。在刘夫人看来,只要如此这般子子孙孙世代统治天下,方可谓达到了一个女人所能企及的最高地位。
于是在野心的怂恿下,自付巾帼不让须眉的刘夫人,毫不避讳地冲着儿子侃侃而谈道,“称帝又有何不可。想那刘协不过是一介黄口孺子,其德行,其武勇,其才情,如何能与汝父相提并论。再说高祖亭长出身都能一统江山登基称帝,汝父出身四世三公官拜大将军,又如何不能问鼎中原。”
袁尚本就处于容易被鼓动的青少年期,此刻听罢刘夫人一番豪言壮语之后,顿时便觉得心头一阵激昂。仿佛他的父亲袁绍真像高祖刘邦那般正在开创新纪元。而自己只要诚心辅佐有朝一日一定也能坐上龙椅。想到这儿,袁尚清秀的脸庞,顿时就涨得通红。却见他激动地向刘夫人抱拳道,“母亲身为女流尚有如此雄心壮志,孩儿又岂能落后却不知这一干文武之中,孩儿该先拉拢谁?而父亲对称帝之事又是何想法?”
“尚儿放心,汝父心中在想什么,阿母最是清楚。若非如此,袁谭那厮又怎敢招惹袁术去青州。”刘夫人说到这儿,得意洋洋地冷哼了一声,“玉玺不过是死物。人心才是关键。尚儿,当务之急汝应该先行拉拢新来的仙师于道长,让他为汝出谋划策。”
“于仙师?”袁尚见母亲头一个提议拉拢的竟是于吉,不由神色迟疑道,“可沮军师、田别驾都对此人颇有微词。更何况于仙师只是修道之人,又如何能为孩儿出谋划策。”
其实袁尚的这番说法还算是有所保留的。事实上,自打于吉随袁绍回到邺城之后,就没少受沮授等人的抵制。多数攻击于吉的文臣都认为其来路不明,且身怀异术,乃是一个危险的妖人。为了让袁绍远离这等妖人蛊惑,性格刚烈的田丰甚至还联名一些有识之士拒不参加有于吉参与的会议。只可惜易京城下的“山崩地裂”之术已经在袁术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映象。因此哪怕田丰等人以性命为要挟,袁绍依旧固执地将于吉奉为仙师。而刘夫人虽没有袁绍那般笃信于吉的法术,但她对这位争议颇多的老道却有着一番独特的见解。
“哼,沮授、田丰迂腐之辈。这么多年来,此二人对吾母子俩的拉拢一直视而不见。如今尚儿又何须在意此二人的态度。”刘夫人一边表示着对沮授、田丰的不屑与不满,一边则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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