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千柔伤心地看着他的背影,千呼万唤也不见他回头,终于掩着面容,痛哭出声。
兄妹相见,却是这般不欢而散。婉媚不知道来龙去脉,也不敢轻易相劝,只是心中大有不忍。她轻轻走近应啸天,担忧道:“夫君,你,你没事吧……”
应啸天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他知道婉媚想问什么,可是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千柔是有功夫的人,她如果不想让人接近,其实有的是办法,可是她非要反其道而行之,一定要牺牲自己来成全他,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婉媚见他紧紧抿着嘴唇,分明是心里又怒又气。她心下叹息一声,轻轻握住他的手。陪他一起沉默着,回到了紫竹轩。
司马繁星惦记着去看家人,心里兴奋不已,早已叫好了车马,在后堂等候多时。她一见应啸天回来,自然惊喜万分,再看他身后居然跟着婉媚,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婉媚见司马繁星装束隆重,又见院子里停着轿子,一时有些错愕。她问过荷衣。这才知道应啸天要陪司马繁星出门,心里先是有些惊讶,继而又有些酸楚。
可是她如今的心性愈发沉稳,面上没有半分不快,吩咐荷衣、银屏取来若干锦盒。微笑着对司马繁星道:“原来妹妹今日要回娘家看望父母兄嫂,这是大喜的事,我真心为妹妹高兴!可惜知道得晚了些。仓促之间,只备下了这几样薄礼,都是些强筋健骨的补药,也好给司马老将军和三少将军补补身子。便请夫君带上。也请妹妹不要嫌弃。”
其实司马广、司马昭父子刚刚从大牢里放出来,很需要补养身体。可是司马繁星心里不爽,并不愿意接受婉媚的馈赠,只是生硬地拒绝道:“姐姐的礼物如此贵重,真是折煞妹妹我了!不过我家人只是临时寓居京中,今日并非正式回门,实在不敢担此厚礼!”
婉媚面上有些尴尬,看向应啸天求救,却见他已然走过去,取过那些锦盒,一一检视。欣慰地点点头,笑道:“嗯,还是夫人有心。帮我准备了这些补品,果然都是极好的!星儿。我看这礼物还算合适,就让雁翎、凤翔带上吧!”
应啸天既已发话,司马繁星也只得道:“是,大人!”命使女接过礼物,又对婉媚感谢不迭,夸奖她贤淑得体。
婉媚听了,连忙辞让道:“原是我应该做的,妹妹这样说,倒让我好生惭愧……”
双方辞让了几句,婉媚便拿出紫竹轩主妇的架势,帮着安排应啸天和司马繁星出门的阵仗。司马繁星又说了一堆感谢的话,这才告辞出发。
轿子出府未久,天色却又青了起来,淅淅沥沥落下几点小雨。婉媚拿出随身空间里的伤药,在脸上重新擦了一遍,复又挂上面纱,对着窗外的雨线,呆呆地坐了半个时辰。这伤药渐渐起效,她脸上疼痛大减,然而心里那种莫名的闲愁,却久久未能消散。
荷衣、银屏见她百无聊赖,特地捧来几个时兴的花样子,说是“时近入冬,百花凋零,要给夫人做几朵绢花,好在冬日里戴着”。又不时说一些逗笑的话,陪她解闷。婉媚感念她们一番好意,打起精神来选了几样。两个使女高兴坏了,马上取来宫纱,十指翻飞,灵巧地做起绢花来。
婉媚失笑地摇摇头,正要拿出棋盘来跟自己对弈,不料接连来了两拨访客。
一是执事孙姑姑。她来传端王妃之令,说是“按照往年惯例,年前要制一批新衣,内院的主子、下人各有定数,正在逐院计数儿,紫竹轩这边也要点一点人头”。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婉媚吩咐清霜姑姑接待了。
清霜回头来学道:“夫人,奴婢已经点过院里的人头,按照往年规矩,把新衣件数报上去了。大人和夫人各八件,两件狐裘、两件苏绣、两件蜀锦、两件云锦。星姨娘和琴姨娘各四件,两件兔裘、两件云锦。下人各二件棉袍、一件比肩,衣料略有不同。”
婉媚把玩着棋盒里的白玉棋子,随口应道:“好,知道了,有劳姑姑。”她见清霜沉吟着并未走开,便又笑道:“看来姑姑还有事要指教于我,但说无妨。”
清霜忙道“不敢”,这才忧心忡忡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刚得了信儿,如今府里又由王妃理事,内院的掌事仍是石姑姑和白姑姑,俱是王妃跟前的旧人儿。四位执事中,只有两个旧人儿,乃是伍姑姑和陆姑姑。从前的戚姑姑和巴姑姑,这次也没再起用,已由孙姑姑、李姑姑,顶了她们的缺。”
婉媚淡淡地“唔”了一声。她先前去给端王妃请安,便已经得知王爷恢复了王妃的理事之权,王妃当时正在挑选合用的手下,不愿旁人多留,敷衍了几句,便打发她回去,她这才无意中走到了镜湖边……
“既是如此,还请姑姑继续留意着,看看这几位掌事、执事都有些什么根基,回头告诉我,还有这两个丫头,日后行事也更稳妥。”婉媚指着荷衣、银屏,郑重交代了一句。
“是,夫人!”清霜连忙应了。
主仆四人还待再说几句,却见门帘一挑,使女采薇报说“琴姨娘求见”。
婉媚眉头一动。曹思琴一向与司马繁星同进同出,今日怎么单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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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谁可与谋
婉媚凝眉一想,曹思琴该不会以为司马繁星会比她先一步得到恩宠,心中急慌,特来向自己探听虚实吧?
也是了,前次夫君听了曹思琴所奏的冰弦琴音,毫不掩饰欣赏之意,那时她还以为曹思琴已经占尽先机。却不料夫君这次回来,因为感念司马广、司马昭父子,转头便去与司马繁星亲近,形势于是为之一转……可是这也才半日的功夫,曹思琴这边已是按捺不住,也太着急了些!
正思想间,曹思琴已是娉娉婷婷地进了暖阁,向婉媚深深行礼:“贱妾向夫人请安!”
婉媚点头让曹思琴坐了,笑着赞道:“妹妹今日容色鲜艳,真教人移不开眼呢!”曹思琴今日穿的,乃是一身烟罗紫锦衣,正是用她前几日赠送的衣料做的,特地穿了来见,分明是有结好之意。
曹思琴忙道:“贱妾鄙陋,幸得夫人提点,敢不铭记于心!”
婉媚轻轻一笑,“妹妹天生丽质,即便只做寻常妆扮,也令人过目难忘。兼且性情和舒,才艺超群,最是讨人喜欢。不过很多事还是要看各自的造化,机缘一到,自然水到渠成,机缘未到,急也急不来的。”言下之意,希望她稍安勿躁,不要争风吃醋,反而弄得夫君不喜。
曹思琴听出她话里的告诫之意,也知道她不打算帮忙,眼底闪过一两分失望,面上却是若无其事道:“夫人说的是,贱妾别无他意,只是屡次承受夫人馈赠,前日更得了绝世名琴冰弦,一直无以为报,可巧家父命人从荆州送了些鲜橙和柑橘过来。所以特地呈给夫人,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婉媚笑道:“妹妹如此有心,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她早先去过熙春阁端王妃处,看到果盘里摆着些鲜橙和柑橘,当时也没在意。现在想来,大概也是曹思琴之父、新任荆州知府曹友德送的了。他要感谢佟氏一族的提拔之恩。估计少不得也要往镇国公府里送一份吧。当然,敢到京城来送礼,谢礼可不会只有区区果品而已!
曹思琴大喜过望,“夫人喜欢就好!”忙命自己的使女溶月、香雪将果品奉了上来,婉媚让荷衣、银屏收了,说要等到午后再吃。
一时气氛颇好,曹思琴见婉媚一直在把玩棋子。不禁大胆提议道:“贱妾孤陋寡闻,不知原来夫人雅好棋道!贱妾技艺微薄,平日也乏人指教,夫人若有兴致,不如点拨一二?”
婉媚心中一动。若在平时,她大可以冷语讥讽,说这个侍妾蹬鼻子上脸,太把自己当盘菜。可是彼一时,此一时,夫君正是要人帮衬的时候。自己既已忍下司马繁星,多忍一个曹思琴又何妨呢。再说自己手头关于曹思琴的消息颇多蹊跷之处,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她于是点头笑道:“正是了,繁星妹妹今儿回家去了。思琴妹妹定是少了伴儿,这雨天也不好做些别的,我们便一起切磋几局吧!”复命荷衣等人备下茶点,她与曹思琴各执黑白棋子,隔着棋盘下了起来。
婉媚熟读棋书,落子如飞,曹思琴则不时做沉吟思考状,很明显是个新手。
可是下着下着,婉媚心中又涌起了那种奇异的感觉。上次她见到曹思琴弹琴,就已经大为惊艳。只觉得曲韵深远,意境高妙,大有名家风范,不像传言中那个情思绵绵、轻生寻死的县丞之女所为……
而今,与曹思琴一起下棋,特别是下到第二局、第三局,她很怀疑这女子是在故意隐藏实力。因为真正精于棋道的人,要想装得十分拙劣,其实并不容易。那种驾轻就熟的气度,总会在无意间流露出来,不可能彻底掩盖……
三局已毕,婉媚每一局都赢了七八子之多,曹思琴的面色甚是窘迫。婉媚收拾棋子,笑道:“妹妹心思缜密,果然适合学棋!我相信,妹妹的聪明才智若是全部发挥出来,我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曹思琴汗颜道:“夫人谬赞了!夫人乃天上明月,贱妾不过地上尘土,万万不敢与夫人并肩而论!”
这样的话,婉媚哪里肯信?她越发亲切地笑道:“妹妹说哪里话?论出身,我不过是商户之女,而妹妹的父亲,如今已经高居正五品知州之位。虽然不比繁星妹妹的父亲荣任正三品怀化大将军,但也是前途一片光明!所以妹妹实在不必妄自菲薄才对!”
曹思琴连忙正色道:“司马老将军实乃国之股肱,繁星姐姐是将门之女,贱妾望尘莫及!贱妾能嫁进王府,与夫人和繁星姐姐共同侍奉大人,已是夙世修来的福分,只愿在王府平安终老,实在没有别的奢求了!”
婉媚心中一笑。看看,曹思琴到底还是把来意挑明了。若是自己理解的不错,她的意思一是想“侍奉大人”,与司马繁星平分秋色,二是说,司马繁星家世非凡,不仅她曹家比不上,只怕自己这个正妻也要忌惮三分。既然彼此的处境都很危险,未必能“平安终老”,那就必须有所行动才是……
可是婉媚却知道,王府的命运、夫君的前途,是一切荣誉和恩宠的前提。她淡淡一笑,“妹妹说得不错,其实人心贵在知足,只要安安分分,自能福分长久!好了,说了这半日的话,我也累了,就此散了吧,妹妹也自去歇息。”
曹思琴面上尴尴尬尬,只得告辞走了。婉媚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需要掌握司马繁星、曹思琴这两人的动向,但像现在这样猜来猜去的实在太被动了,最好是能通过她们身边的使女,得知她们的信息,或者派一个亲信,刻意去接近她们,才能保证这两人不会因为争宠而给夫君带来麻烦。
婉媚一时寻思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吩咐荷衣和银屏道:“私底下细细地查一查溶月、香雪、凤翔、雁翎四人的底细,看看她们都是什么时候、为着什么原因,跟了现在的主子的。府里若是查不出来,便去请我爹爹帮忙。总之我要知道她们各自的弱点。”荷衣、银屏见她说得郑重,也都仔细应了。
婉媚心里有些烦乱。她如今仍然势单力薄,想做许多事,却苦于没有人手,只得在心里把现有的几个人又过了一遍。清霜姑姑倒是一早就表明了态度,不仅事事为她着想,还代她挨打受过,应是铁了心要跟着她。她虽然感动,但一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不过还是渐渐将清霜看做了自己人。但要是遇上拿捏不定的事,还是习惯了交给荷衣、银屏,更为放心。菊篱、采薇虽然也是伶俐不多话的,对她却还有两分疏离,而且她一直觉得她们在为夫君直接办事,暂时也不敢大用。至于陪房徐兴庆夫妇,现在还在被人弹压,无法脱身……
正在闭目养神之际,清霜却领了小厨房里的杨妈过来。杨妈手里端着一碗红豆羹,畏畏缩缩地站在清霜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又有些热切,似是有要紧的话想说,却又因为怕她而不敢说。
婉媚有些惊讶,她没有传什么小食,这杨妈却巴巴地呈了上来,也不知用意何在。她对清霜笑道:“姑姑来了,我正想唤你过来商量一下,这雨势眼见着大了,也不知大人和繁星妹妹一路上淋着没有,先让厨房里备下姜汤,等他们回来,正好用得着。”
清霜答应着,笑道:“夫人吩咐得正是时候,掌厨的杨妈就在这里,必能办得妥妥当当的,还请夫人放心。今日有雨,夫人不如喝一碗薏仁红豆羹,正好去去湿气。”
婉媚慢慢笑道:“薏仁红豆羹,那不是甜的么?我可吃不了太甜的。”
清霜忙道:“回夫人的话,这红豆羹乃是杨妈亲手为夫人做的,杨妈先前还特意问过奴婢,就怕弄错了夫人的口味。正巧奴婢手头无事,便去厨房看着她做了,好在她做事老成,又极用心,一心想要服侍夫人,想来出不了什么差错。”
她这话语带双关,把婉媚想问的话都给说明了。婉媚于是笑道:“如此说来,这碗羹确实大不寻常,那我就谢过杨妈一番好意了。”说着接过碗,慢条斯理地喝了。
放下碗的时候,她已经掂量完毕。这杨妈来向自己投诚,竟然找来了清霜作保,看来是个有脑筋的,只是不知道是否忠诚。自己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愈发要仔细分辨,不能心急。如果这是别人设下的圈套,那可就全盘皆输了。
婉媚拿眼神示意荷衣、银屏把门看好,对杨妈悠悠道:“杨妈,你果然有一手好厨艺,一碗寻常的羹汤,也能做出如此美味……听说你从前在熙春阁做事,侍奉王妃最是用心不过,如今来了我们这个小小的紫竹轩,还真是屈就了……”
杨妈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含泪道:“回主子的话,奴婢等了十几年,才终于等到从熙春阁出来的一天!如今来了紫竹轩,遇上了夫人,奴婢这颗心,总算有了着落!”(未完待续)
078 致命把柄
婉媚扶着额头,心里犯起了嘀咕。
杨妈竟然说:她确实是王妃派来的眼线,可实际上却并不是王妃的人!因为她的独生女儿青娥,从前也在熙春阁当差,长到十六岁上,却在王妃的折磨之下,活活惨死了!王妃以为她这个做娘的并不知情,但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惧怕王妃的威势,怕自己不能一击即中,这才一直隐而未发!
婉媚微微皱着眉头,沉吟未语。王妃身为一府主母,又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偶或有下人惨死在她手中,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这杨妈说得声泪俱下,也确实令人同情。
但是,可恶的是,自己行事真真不妥!连一个小小的下人,也知道自己不得王妃的欢心,还想利用自己来报私仇!还有清霜姑姑,冒冒失失便领了此人进来,也不看看是不是旁人设下的局!看来是该好好敲打一下了!
婉媚冷冷地看向清霜,只见清霜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夫人,此事奴婢也略知一二。青娥姑娘当年确实死得蹊跷,当时府中也有过不利于王妃的流言,却被王妃死死压下了!”
婉媚心里一震,面上却是一寒,皱眉喝道:“大胆清霜!你知不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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