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全军覆没。
南瑾之事秦路在消息传出的第一天,他就向朝廷送出奏章,南瑾死亡的消息,对朝廷是一大损失,皇上震动,深表哀痛,却又不能公开他右相之身份,停朝三天,以示哀痛之意,这次水军出海讨伐海盗一事,是经他批准,几乎全军覆没之后,秦路再次申请出兵镇压的奏章都被萧绝压下。
身为一位明智的决策人,这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借由海盗之手,彻底打垮风家。萧绝冷静睿智的脑海迅速做出反应,让秦路不准插手风家船运和海盗纠纷一事,也就是说,朝廷对这次的事件置之不理。
道理其实很简单,风家锋芒太盛,遭人妒忌已是小事。风南瑾多年来一直隐于幕后,依然风靡天下,直逼萧家王室,如果说经济和政治是统一的标准,从某个意义上来说,萧家和风家是平分天下,萧家一手掌控政治,风家一手控制经济,最令人可怕的是,风南瑾在政坛的地位竟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风家航运无一朝廷中人,在不能收服之下,萧绝想要铲除风家已不是一天两天之事。
这次是绝佳的机会,风南瑾一死,风家顶梁柱轰然倒塌,旗下分家航运定会大乱,加上海盗盛行,专门袭击风家,风海棠一介女流,根本就无力撑起风家堡,风家的海上霸主之位,眼看就会被毁于一旦。
木秀于林,风必毁之,早就遭人嫉妒的风家堡,这次是树倒猢狲散,强倒众人推。
对外,无法彻底解决海盗之事,对内,旗下七家分航纷纷要求解体,内忧外患,货物被劫,合约被毁的巨额赔款,他也派人潜入七家大航运中推波助澜,他倒要看看风海棠凭什么救风家航运,他也想看看,风靡多年的风家堡这一次怎么度过危机。
风南瑾,想必你死也不会安宁吧!
风海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过,人坐在书房,看着航运四面八方送来的急报,亏损账目,脑里像是被针刺一般,双眸血红,其实风家航运体制非常健全,漠北海上停航之后,所有赔款风海棠已经命人赔完,只要照着赤丹河这条航线,照样有丰厚的利润回报。
而坏就坏在,漠北海盗只打劫插有有风家旗帜的商船,柳溪亲自运送一片茶叶穿过漠北海回凤城,早就听闻南瑾已死之事,聪明地扯下风家船运的大旗,连夜做好柳家航运的大旗挂上去,安然无恙地回到凤城渡口,逃过一劫。
此事一出,众大小航运纷纷哗然,立刻举起解体大旗,司马家,王家,彭家,钱家纷纷撕毁合约,从风家航运分离出去。带走属于他们的一半船只,风海棠头痛不已……
柳家、李家和轩辕家都和风家堡有亲密来往,年轻一代和南瑾都是挚交,唯有他们没有离弃风家。
柳秀柳溪李烈轩辕晨一致达成协议,就算最后只能以垮台结束,也会撑到最后一刻。
漠北海王就是有意针对风家,故意想要让他们风家船运解体,再加上朝廷中人从中作梗,推波助澜,进一步恶化事件。
这么大一个风家船运,一旦出事,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朝着她丢过来,沉甸甸的包袱,压得风海棠喘不过气来,她恨不得多出一百双眼睛,一百双手,一百个分身,去解决这些事,南瑾能游刃有余,她终于知道其中的辛苦了。
啪……一声巨大的声响,厚厚的账册被她狠狠地砸在桌上,她的手心被震得通红,纸张四分,风海棠胸口不断地喘气,她怒,她恨,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撕毁合约也就算了,竟然在这时候和风家打对垒,拼命地降低价格,抢他们的生意,因为海盗袭击风家航运事件,过去整整三天都接不到一笔订单,风海棠已经拼命降低价格,有人愿意让风家在赤丹河上运货,可司马、王、彭、钱四家联合起来,压低价格,似乎有意要把风家赶尽杀绝,不让他们接到一笔货。
南瑾待他们不薄,他们怕损害自己利益分离出去情有可原,以这么低级卑鄙的方法逼迫他们就太阴损,风家虽然即将垮了,可多年打下来的坚实基础还在,只要解决海盗问题,再妥善经营,自然会恢复原有的盛状。可如今他们似乎有点后路也不留给她,彻底联合起来,把风家往死里逼,南瑾尸骨未寒,他们竟然恩将仇报。
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
墙倒众人推,墙倒众人推,说得一点也没错!
这批混蛋,还有朝廷这群过河拆桥的东西,可恨,南瑾当右相的时候功绩在那儿呢,现在现在却一点情面也不看,太现实,太卑鄙。
风海棠紧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得可怕,不行,她一定要撑住,要撑起风家,苏苏昏迷不醒,大嫂毫无经商能力,风家堡只有她能主持大局,她不能被打垮,不然风家真的完了。
“海棠,你休息一下!”君无欢匆匆进书房,眼光扫过书桌的凌乱,心疼地看着她一脸疲倦的神色,风夫人劝不听风海棠,只好派人去请君无欢过来劝劝她。自从风家出事,君无欢和谢君流一直帮助柳秀他们稳住风家,海棠身上的重担,不用想也知道很重。
风家航运垮了,风家还有酒楼药铺和冰月宫,光是冰月宫一年的收入也足以支撑风家堡,可风家堡是风家祖业,只要有一口气,风海棠都不会让风家航运毁于这一代,更何况,柳家李家轩辕家,主业便是航运,到现在还不离不弃,一旦风家垮了,他们也垮了,肩负着几家人的希望,她心里压力定然很大。
君无欢比谁都了解风海棠,负责任,固执,坚持,高傲,性子十分坚韧,他就怕越是逼紧,连她也倒下,谁还能撑着风家堡?
“你怎么进来?”风海棠见到君无欢,沉声问,出声才知道自己声音沙哑得吓人。这人是风家堡拒绝来往用户,谁敢放他上来的?
君无欢如狐狸似眼睛溢满浓浓的心疼,才一个月的功夫,她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脸色白得像鬼,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黛,青黑得吓人,整个人瘦得他都快认不出来,绝色的脸憔悴,皮肤暗黄无光,哪是熟悉的那个艳光四射的风海棠。
“海棠,听我的话,休息一下,你累了!”君无欢抓着她的手臂,忧心劝道。若不是事到极点,风夫人不会派人请他上山,海棠的固执他深深见识过,风家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他真的很不舍,这时候还管过去什么恩恩怨怨,光心疼就来不及。
“不用你管!”风海棠推开他的手,高傲的心让她拒绝在君无欢面前露出一点悲伤,只想离他远远的,“你给我滚,不用你这时候来假好心!”
“海棠!”君无欢厉喝,脸色难看,“你发烧了,你没发现吗?”
额头温度烫得怕人,眼中血丝满溢,她自己都没发现么?风海棠一扯唇角,“关你什么事,我死了也轮不到你送丧,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风海棠挣不脱他的手,挣扎起来,抬起脚就狠狠地踢向他小腹,疼得君无欢冷汗淋漓,却依然没有放手。
一把狠狠地拉过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不顾她的拳打脚踢,嘶声厉吼,紧紧地抱着,直到她打累了,君无欢才在她耳边轻声道:“海棠,别逞强,我会陪着你,不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不说还好,一说风海棠新仇旧恨全部涌上来,血红的眼也不知是疲倦,还是泪意,更红了,“你骗我,被骗一次,是我傻,我不想再当傻瓜,八年前你也说会陪我,结果呢,你跑去花天酒地,一夜春宵,这次呢,你又想做什么?给我的羞辱还不够吗?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无盐之貌,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至于拿一个青楼女人来羞辱我吗?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滚!”
君无欢哑口无言,八年前风慕云过世,风南瑾才十二岁,随师学艺,风家船运第一次遇到解航危机,差点就营运不下去,那时候风家船运规模不算大,还不如现在的十分之一,但是,由她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全力撑着非常辛苦,那时候他们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而海棠却一心顾着风家堡,婚事一再延期,那时候毕竟年轻,历练也少,对彼此都不够包容,难免会犯错,君无欢一次醉酒误事,在青楼过了一夜,刚好在那一夜,风海棠累得病倒,昏迷不醒,后来这件事无意传到她耳里,本就性子烈的女人,一气之下解除婚约,君无欢也拉不下脸面道歉,两人一僵就是八年,他受够了。
就算他错了,也是无心之失,八年也惩罚也够了,真的够了。
若是真有心装进别人,他又何苦等她八年,凭他君无欢的条件,想嫁进君家的人多的是,何苦为了一个风海棠耗了八年,只是心不允许,不愿意屈就罢了。
“海棠,别在折磨自己,也别在折磨我,我认输了,认输了,输得一塌糊涂,错失一次,我不想遗憾一生。我们都太骄傲,谁也不肯低头,那我认输了,可以么,我输给自己了,为什么偏偏就认定你呢?海棠,对不起,虽然晚了八年,希望还来得及,对不起,当年什么事都没发生,我都醉死了,哪能发生什么,只是睡死了一夜,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每次被你误会,懒得去解释,每次我们吵架,都是我先低头,我不甘心。我以为很快你会气消,没想到那么决绝,一转身就没回头,一晃就八年,后来越久,越拉不下脸来道歉。我后悔了,早就后悔了,对不起,海棠,如果早点认错,我们也不必浪费八年的时间,对不起!”君无欢紧紧地抱住她,不停地道歉,本就是误会,却因为两人的性子,白白错过八年,明明都在凤城之中,对面相逢却转身背道而驰,这种苦,他很明白,看了她整整八年的背影,每一次想要冲过去道歉,却被高傲的自尊给拉下脚步。
又是何苦呢,早就该明白,在她面前,他的骄傲一文不值。
这一次和八年前如此相似,风家依然是她一人独撑大局,这次,他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半步。
患难真情,越是处境艰难,越能体现真心,他是爱极风海棠,自从她说要嫁人开始,就整天挂心,恨极了这种折磨。
“你……你骗我!”风海棠震惊地听着,就为了他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你混蛋,你骗我,你还说她抱起来比我舒服,说什么我没有女人味,说……”
“我胡说八道的,我胡说八道的,海棠,我胡说的……”君无欢似怕她又误会什么似的,一直强调,“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臭脾气,那样咄咄逼人,半斤怨什么八两。”
“你……”风海棠眼泪含在眼里,恨恨地瞪他,明显将信将疑。
君无欢哪儿还有什么风流潇洒的贵公子样,海棠现在心理正脆弱,且态度有松动,不会抓住机会的人是傻瓜,哪儿还记得什么男人的自尊问题,立刻举手发誓,“我君无欢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罚我这辈子娶不到风海棠!”
风海棠眼泪滚滚而下,咬着的下唇溢出哭音,“你这个混蛋……唔……”
剩下的话被君无欢吞噬,男子狠狠地攫住她的双唇,俘虏这抹属于他的甜美,阔别了八年的甜蜜。
君无欢吻得凶狠蛮横,恨不得狠狠地把她揉进身体,再不分离,这个折磨他八年的女人,高傲、刚烈、可恶……可他却放不开,不是没想过放手,可一旦看见她的身影,所有被熄灭的火又死灰复燃,怎么也过不了自己那关。
可惜的他,他激烈的热情风海棠回应不了,很不给面子地晕过去,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沉重的包袱压得她透不过气,再上高烧,身体心理都到了极限。
风海棠发烧病了,病来如山倒,这次病得很重,睡得昏昏沉沉,柳秀柳溪李烈轩辕晨坐镇风家船运,力图挽救残局,短短的半个多月,巨额的赔款已经让风家捉襟见肘,难以承受,还好有冰月宫和幽灵宫全力支撑,谢家君家也大力帮忙,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小白都满月了,这次风家航运危机,大家也没什么心思给她办什么满月酒。
风海棠也病倒了,风家一片愁云惨淡,流苏睡了整整一个多月,丝毫没有见醒的迹象,一日如玉抱着小白去墨宇轩看她,自从她昏迷不醒之后,风夫人每天都过来看她,不过没把小白抱过来,免得更伤心。
如玉回幽灵宫一段日子,最近刚刚上风家堡,风家航运出事,幽灵宫也鼎力相助,她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撑过去,还不知道呢。
“苏苏,你女儿长得很漂亮,七八天的时候已经是小美人胚子,现在一个多月,更美了,简直就是小祸水。脖子有些硬了,不久能抬起来了,不好奇她长什么摸样么?老实说,我可被吓到了,小白啊,可能天生就该是风家的小公主,长得和南瑾和刻出来似的,来来,摸摸,这是她的手,小白……”如玉把小白放在她身边,让她触碰小白嫩嫩的手,可怜的小白,出生到现在,娘还没抱过……
“小白,这是娘,拉拉手……”小小的手被包在流苏的小手里,小家伙手在流苏手心里抓痒痒似的,短短的手指有些不安分。
“小白,有没有闻到娘的气息?”如玉怜惜笑笑,逗着她玩,幸好长得不像她爹,这么些天,她都要忘记小白的爹其实是萧绝了。
“哇……”抓着流苏手的小白倏然哇一声哭起来,吓如玉一跳,赶紧抱起她,“小家伙,你怎么了?”
小白自出生到现在极少哭,这次意外得哭得稀里哗啦,短短的小手的舞动,白嫩的脸升腾一点胭脂红,十分可爱。
“乖,不哭不哭……”如玉抱着她,哄着,这孩子的怪脾气,她还摸不着北,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小白的哭声可响亮了,哭个不停,很快就引来紫灵和风夫人,风夫人老练地接过去,笨拙地哄着,“怎么哭了?”
“不知道,突然就哭了!”如玉也莫名其妙。
哄孩子对风夫人来说还是个新鲜的经验,南瑾小时候也不怎么哭,小白除了肚子饿才会哭,这一哭才颇有为人母,为人奶奶的感觉。
“小白乖乖,不哭……”
“南瑾……”低低弱弱的声音在小白的哭声中不是很明显,倒是如玉有武功,耳尖地听见了,不可置信地扑到床边,“苏苏,是你在叫吗?你醒了吗?”
静了一会儿,连小白也不哭了,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流苏还是安静地躺着,一个多月不见阳光,脸色更是苍白,如玉眼中的激动褪去,紫灵叹息,“如玉小姐,八成听错了。”
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很清晰地听到流苏在喊,“南瑾……南瑾……”
来来去去,喊的都是南瑾的名字,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蠕动的唇,似乎怕是错觉。
“南瑾……”流苏毫无意识地喊着,睫毛颤如蝶翼,片刻,完全睁开。众人大喜,紫灵立刻跑出去,一边大喊,“小翠,阿碧,快去请大夫……小姐醒了……”
“苏苏……”风夫人和如玉都扑到床边,风夫人更是激动得红了眼睛,“苏苏,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总算是老天保佑……”
流苏失色的唇微微颤抖,眼光在房间里缓缓地转了一圈,又闭上,一滴眼泪从眼角滑出来,晶莹,饱含悲伤。
没有看见南瑾,如果南瑾活着,她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南瑾。
心痛的力量充斥五脏六腑,撕心裂肺般,尖锐地刺激她的神经,任自己被这股绝望淹没,直到小白咯咯的笑声,流苏才缓缓睁开泪眼。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