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寒的眼神里倏的浮起无尽的痛楚,数年来的平静与优雅全然打破,修剪得整齐的指甲齐齐没入手掌之间,殷红的血沿着他的指缝流了下来,一点一点落入脚下的泥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储良灰色的身影从小木屋蹿了出来,他看着失去平静的傲寒,声音里满是急切:“你走啊!走啊!留在这里干什么!”
傲寒在他的推攘之下一动不动,一滴又一滴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滑落下来,那样鲜艳的颜色,在滴下来的瞬间与他衣角的红梅融成一片,再落入土中,慢慢的浸濡成一片棕色的印渍。
“傲寒,你应该进来看看我。”那个女人不依不饶的说道,声音里是无尽的妩媚与动人,“看看我的样子,相信全天下除了你的小丫头,再没有比我更美的人,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想过再来看看我么。那样动情的夜晚,你当真就一点也不回味吗?”
“走啊!”储良的声音与以往的平静完全不一样,看着傲寒没有血色的脸,他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想要拽他离开这里,傲寒却冷冷地抽回,头也不回地踏着水向岛外掠去,他的身形跌跌撞撞,足尖没入了寒冷的水中,白色的靴子浸上一层浅灰的印渍。
“傲寒,你是我儿子啊,你是我儿子啊,哈哈哈哈,你这个禽兽,哈哈哈哈……”
那个声音如同魔蛊般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回响,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画面飞快的掠过他的记忆,疼痛来得太突然,几乎让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被撕成碎片,傲寒浑身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着,直到一抹秀丽的身影拦住了他,焦急的声音不断的唤着他。
“门主!门主!”凤若看着一反常态的傲寒,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那双总是微笑着的眸子里满是无措的慌乱与脆弱,他的靴子上布满了泥土,往日的整洁全然不在。
“门主,你怎么了?”凤若担忧的看着他,自己一直以来爱慕着的男子,撇去了往日的高贵与矜骄,如同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让人抑制不住的心疼。
傲寒猛的拂开她拉着他的手,然后躬着腰猛的呕吐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罪恶与恶心全都吐出来,撕心裂肺的呕吐抽空了他的所有力气,傲寒软倒在地的时候,被赶来的储良一把接在怀里。
储良看着焦急莫名的凤若,声音里尽是低沉:“麻烦右使去倒些热水来。”
“可是门主他……”凤若十分担心的看着似乎睡过去的傲寒,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残余的泪珠,就是那样一滴小小的泪珠,让她变得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你知道门主厌恶女色。”储良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如果你希望他就这样一直吐下去的话。”
脸上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黯淡下来,凤若松开了一直拉着傲寒的手:“我去倒水。”
傲寒静静的躺在储良的怀里,他的呼吸已经渐渐的平稳下来,然而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张伪装了数年的面具一旦摘下来,竟是无尽的脆弱与无助,让人看着,不由自主的心里微微泛疼。
储良抱着他缓步走进了傲雪楼,这么多年了,这里的摆设从来没有变过,暗门也仍然如同以前一样黑暗与阴郁,唯一改变的,是当初那个纯真而又干净的少年,他的眼睛曾经清澈得如同一汪湖水,而如今,他的双手沾染了无尽的血腥,他在杀人的时候面不改色,永远都是那样如同春风拂面般的浅浅笑意。
储良将他轻轻的放在床榻之上,傲寒的双目紧紧的闭着,一如数年前储良将他一次又一次从血腥冲天令人作呕的尸体堆里拖出来时的样子,只是那时的少年还会说话,他紧紧的攥住储良的衣袖,喃喃的说道,“储良,为什么不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可是现在,他却一言不发,只是固执而又倔强的将自己用虚假的外壳包裹起来。
储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许他就这样一直闭着眼睛也好,至少,他不想再一次看见那双原本清澈得不染纤尘的眸子变得如同黑洞一般空洞,又或是,再一次溢上浅浅的笑意,明明穿着胜雪的白衣,然而那抹鲜艳到近乎妖冶的红梅,却将他所有浓烈的绝望渲染到极致。
凤若打来一盆热水,在储良似乎疏远的目光中退了出去,临走之前她望了一眼那个静静闭着双眼的白衣男子,他睡着的样子安静而又无害,没有往日那般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也没有那般总是云淡风轻的笑意,他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孤单得让人心疼。
储良将毛巾浸了水,拧干之后细细的擦着他的泪痕,然后将他的手心掰开,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手心,翻起的皮肉狰狞的泛着青紫色,血液已经干涸,变成深深的黑红。
傲寒在储良替他清洗着伤口的时候睁开了眼睛,那眼睛并不是储良印象中的空洞,也没有平日的笑意,只是安静的看着他,清幽如潭。
“门主。”
“储良,”傲寒静静的看着他,声音里有无尽的疲惫,“也许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救我。”
储良的手顿了顿,他低下头,细细的用毛巾轻轻的擦拭着他的伤口,“你又说傻话了。”
他无数次将那个奄奄一息的浴血少年从死神手里拉出来,死亡的确可以摆脱许多繁冗得沉重的束缚,但是他却没有办法看着他去死,哪怕是这样痛苦而又绝望的活着,也比看着一堆枯骨一撮黄土要好得多。
傲寒的视线慢慢的转到了窗外,是,他又说傻话了,既然选择了活下来,便不该这般的怨天尤人,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没有退路,也无路可退。
窗外开始零星的飘起了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并不像记忆中的连绵与繁重,一粒一粒,慢慢的飘到了窗棂上,然后融成一滩小小的水渍,如同他心里的忧伤一般慢慢的绵延开来,静寂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不是大家期望的精彩,不过我想说,我开虐了。
下章,清媚VS雪衣
棋子的想法
清媚手中的瓷勺轻轻的触碰着手中的碗,发出清脆的轻响,她看着神情安静的傲寒,他斜斜的倚在柔软的锦枕之上,乌黑的发丝披散下来,清俊的容颜有些苍白,却似乎并不影响他的神韵,高雅而又悠远,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
就是这样一个表面亲和无害的男子,却有着冷静的心智与强大的掌控力,印象中的他如同神邸一般,却没有想到,他也会有生病的一天。
将汤药喂进他嘴里,傲寒很配合的张开嘴咽了下去,看着他微微皱起来的眉,清媚微微扬唇:“从来没有想过寒也有皱眉头的一天。”
傲寒将头轻轻的仰靠在身后,眉宇轻扬:“你的口气很幸灾乐祸。”
“我似乎应该幸灾乐祸,”清媚伸手将碗放在小几上,用手帕轻轻替他拭去唇边的药渍,“可是看到寒生病,我却会觉得心里不好受。”
“我还记得我为小哥哥挨的那顿鞭子,从头到尾的始作俑者都是寒,可是你却守了我几天一直到我退烧清醒,”清媚看着傲寒秀致的双眸中慢慢的漾起一片柔软的涟漪,不自主的,她的唇角也轻轻的扬了起来,“当时的寒,也应该幸灾乐祸的,可是,你还是让自己遭了几天罪。”
傲寒轻轻笑了笑,印象中的清媚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对他笑过了,如今不知怎的,卸下了平日冷漠的防备,竟是满满的温暖。
人果然是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人侵入心防,傲寒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睁开眼时眸中已经一片沉静。
“媚儿,”傲寒慢慢的开了口,“我想出去走走。”
初冬的天气并不是十分严寒,梅花并未盛开,只是蕴着绿绿的花苞,仿佛只要等得纷扬大雪一下,便会奋不顾身的妖艳盛放,将自己最绚烂的生命绽开出极致的美丽。
清媚只着一身单薄的素衣,她的长发柔顺的披着,在风中轻轻的扬了起来,有些许擦过傲寒的脸颊,柔滑得冰凉。
傲寒站直了身子,轻轻的将手从清媚的手间抽出来,清媚看着他的动作,轻轻笑了笑:“其实我明知道寒不用我搀也是能走的。”
傲寒侧过头,秀致的眼角生动的飞扬,带着浅浅的温暖看着她:“但是呢?”
“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搀着你。”清媚笑了起来,清澈的瞳孔黑白分明,“我还记得有一次我提着水站梅花桩,因为脱了力从桩上掉了下来。”
傲寒的眼里有一瞬间的轻漾,如同柔柔的春水慢慢的化开来。
“很疼!”清媚孩子气的揉了揉腰和臀,仿佛她摔倒就是在刚才,但是眼里的神色却是十分的认真,“可是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接住我。”因为我看见了你飞蹿而来的身影。
“你曾说过,一个人如果没有经历过疼,便永远也记不住得来的教训。”清媚看着傲寒,所以那时的我尽管知道会受伤,但是因为知道你在身边,便会觉得很安全很温暖。
傲寒的视线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便不着痕迹的转了过去,他看着面前的梅树淡淡说道:“因为疼痛会让人的记忆刻骨铭心,所以更加提醒着疼痛的人懂得珍惜。”
“媚儿,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勇敢无畏的面对,而不是一味的逃避,”傲寒慢慢的回头凝视着她,“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清媚静静的看着一袭白衣的傲寒,瑟瑟寒风中衣带当风,墨发飞扬,眼中的温柔几乎要再一次将她骗了过去。
“寒,”清媚在他温柔如水的笑意中冷静而又认真的开了口,“不要对一颗棋子这样好。”
寒,我明知道自己只是你手里牵制小哥哥的一棵棋子,可是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想要相信,你是在为我好?
傲寒眼底的情绪似乎骤然被冻住,然后无声的汹涌流动起来,几欲澎湃。
一抹笑意从他眼底升了起来,似乎抵达了内心深处,格外的温暖与和熙:“那颗棋子在想什么?”
清媚的目光幽幽的从他身上穿了过去,落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它会因为你的关心而忘了自己的本份,忘了自己应该坚持着的愤怒与不甘。”
愤怒与不甘?傲寒静静的看着一脸平静的清媚,这就是在你看似无绪的面具之下的真实情绪么?
记得储良说过,人在戴上一张面具的时候,遮住的往往都是自己的脆弱,既然你选择了戴上这张面具,为什么要将你的脆弱剖给我看?
直白得让人心疼。
傲寒眸光微闪,正欲开口,一名天字杀手却飞快的掠了过来,挺拔的身姿如同剑一般跪在他面前:“门主,有人闯岛!”
傲寒轻轻皱了皱眉:“什么人?”
“是一个一身白衣极为俊美的男子。”
清媚脸上数月以来的冷静被打破了。
……
清媚终于见到了那个她一直不断逃避却难以抑制不断想起的那个人,白衣飘渺,墨发飞扬,容颜如玉,只是他眼中的热切却不同于以往的清冷,那是灼灼的热,明亮如天际最璀璨的一颗星辰,几乎要将她灼得透不过气来。
傲寒看着雪衣,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右相大人,别来无恙?”
雪衣的目光在傲寒身上扫了扫,没有行礼也没有回应,只是无声的沉默,沉默到清媚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一如既往的清越悦耳:“媚儿……近来可好?”
清媚想起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他坐在马车里,剑眉星眸,墨发轻扬,他的眼神清冷如冰,仿佛高山上料峭的寒冰,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如同寒冰岛冬日连绵不绝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让她觉得凉彻入骨,却又情不自禁的为他所吸引。
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
清媚慢慢的扬起唇角,肤若凝脂眼若秋水,她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的绽放出如同春阳般明媚的笑意,轻轻的开口:“哥。”
雪衣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便僵住,剔透漂亮的眸子在那一瞬间黯淡下来晦涩难明,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坠了下去,不断的下沉。
傲寒悄无声息的离开,只剩下在寒风中静默对视的两人,时间仿佛很漫长,却又似是转瞬即逝,眨眼的时间,似是已过了千万年。
有一种情感,不管是过了多少年,又或是隔了多远的距离,都会因为记忆的深刻而变得刻骨铭心,正如傲寒说过的,疼痛的记忆会让人刻骨,那是永远也不会消逝的痛楚。
清媚带着雪衣穿过宽大得不着边际的梅树林,那些花苞在寒风中轻轻的颤抖,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盛放,将那抹鲜艳的绝望绽放到极致。
她给他说着她小时候的趣事,带他看她玩耍过的每一个地方,还有那个永远冒着丝丝白烟的寒潭,在她笑着说自己在七岁的时候便要泡在这寒潭中时,雪衣的瞳孔明显的收缩起来,如同晶莹的黑色琉璃,一触即碎。
“我常常会觉得很冷,即使我不再畏惧寒潭蚀骨的寒气,但还是会觉得很冷。”清湄看着屋里的摆设,然后坐了下来,看着一言不发的雪衣,微笑着说话,她的笑意明媚而又温暖,却蕴着淡淡的忧伤,“每天晚上,我都会抱着小哥哥才睡得着,因为他身上很温暖,很温暖……”
“小哥哥说,我在睡着的时候经常唤着两个字,哥哥,哥哥……”清媚看着雪衣的忧伤一点点漫上他漂亮的眼眸,黑得浓郁,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现在想来,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便会有那种莫名的亲近,定是因为你就是我哥哥的缘故。”
努力的将心底莫名的情绪抛开去,清媚的眼晴清亮得剔透,黑白分明:“雪衣,所以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悦,是不是,只是因为你是我哥哥,那是冥冥中的指引让我们重逢,再误认为那是爱。”
雪衣始终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她说话,清媚突然觉得,他的目光似乎要碎裂开来,让她不由自主的心悸,她转过了身背对着他:“所以,雪衣不爱我,我也不爱雪衣,我们只是……只是……”
一股雪衣身上特有的淡淡味道从背后笼住了她,隔着薄薄的衣衫能听得见他激越的心跳声,雪衣乌黑的发丝柔顺的从她肩上滑落下来,与她披散着的长发绞缠在一起,清媚的背变得僵硬,不自觉中水汽在眼眸里无声无息的漫延开来,她想要继续笑,继续那样若无其事的与他说话,却发现,怎样也开不了口,因为只要一张口,便是无声的哽咽。
“媚儿……”雪衣的声音有些微哑,似乎压抑了太多的情感,他优美精致的下颌暧昧而又亲密的帖着她的脖颈,让她全身都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我……我……”
我想你,想得疯了!
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跑来找你,越是压抑,便越是清醒的感觉到痛楚,那种锥心蚀骨的感受,深入骨髓,让人食不知味,寝食难安。
清媚抬起手,轻轻的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拉开:“雪衣,放手。”
身后的人一动不动,只是固执的抱着她,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