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清媚摆了摆手,轻轻笑道,“我还是随口问问。”
雪衣轻轻皱眉。
“我们去喝酒吧!”清媚突然站了起来,毫无淑女形象的伸了一个懒腰,轻风将她的浅绿衣裙吹得鼓了起来,青丝飞扬,“送君酒,浇离愁,就算是我与你送行罢。”
清媚侧过头来,笑颜如花,她与雪衣只几日不见,五官未变,然而眉目间却又精致了许多,然而那笑意却似掩不住眸中浅浅愁怅,雪衣默然,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又重新咽回到肚里。
“那好,我让人把船开回去。”雪衣说道,欲要回身去唤那开船之人,却被清媚一把拉住了手。
“不用了。”清媚眨眨眼睛,俏皮笑道,“我不喜有人跟着我们。”
雪衣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岸边,却是那几个轩辕鸿派给他的侍从。
“我们到那边去吧。”清媚笑盈盈的说道,然后松开他的手,提气纵身掠向湖中,足尖轻盈似蜻蜓点水,疾掠至湖心时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然而清媚却不慌不忙,以右足疾点左足便借力冲天,羽纱轻罗微微张开,精致白皙的下颌轻仰,青丝飞扬散开来,竟似飞天旋舞美不胜收,似乎已然融入了这片碧水翠影之中。
湖周的游人有些躁动,纷纷抑制不住的轻叹。
雪衣眼眸微闪,墨玉点就的明眸清绝如星,如同一只巨大白蝶般翩然掠出,追上清媚时拉住了她的手,两人齐齐向坤湖南边掠去,饶是那侍从动作再快,如此大的一片湖,想追也追不上了。
……
坤湖挨着京城南郊的城隍庙,眼下正是庙会之期,路边摊贩林立,捏泥人耍杂戏喷火跳马,应有尽有。
雪衣和清媚手牵着手走在涌挤的人群中,男子明如玉树,女子秀若兰芝,自是引人频频注目。
“姑娘公子,来求支姻缘签吧,这里的月老庙很出名的,一定能保佑你们喜结连理白头到老的。”
原来这里是月老庙,这里围满了年轻的姑娘小伙,个个虔诚的求着签,旁边一棵茂密葱郁的大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小签,这里香火鼎盛,似乎十分灵验的样子。
雪衣没有说话,清媚却来了兴致:“好,那我就求一支签吧。”
须发皆白的老人将满满的签筒递了过来,清媚闭上眼睛虔诚的摇了摇,朱红的竹签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掉出一支签来。
清媚忙睁开眼睛,将那签捡起来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变。
雪衣见她半晌没说话,将那签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好将亲上又重亲,重来世事却相思。明珠蒙尘何故尔,嗟叹怨思凄声啼。
上署:下下。
雪衣掏出几枚铜板放进了旁边的功德箱,然后拉着清媚离开了那签摊。
一路走来,一向活泼的清媚竟然无话,挑了一家小店坐了下来,雪衣见清媚仍然闷着一张脸,安慰说道:“庙神之说原就迷信,何必挂在心上。”
这半天下来,他也发现了清媚的情绪十分低落,然而他性子素来冷清,此时竟也找不到好言来安慰。
“我也知道那些是迷信之说,但就是觉得心里不舒畅,原本我想求支好签讨讨喜庆,谁知道会是下下签。”清媚只觉满腔苦闷,又不知从何说起,见那店小二前来问点些什么,不假思索道,“来两坛女儿红!”
两坛!雪衣微微惊诧,皱了皱眉道:“不用了,来一壶果酒即可。”
店小二见他与清媚身上衣料质地甚好而且气度不俗,赔笑说道:“公子姑娘,小店里没有此酒,都是些粗陋的米酒烧刀子,公子看……”
“那就来一坛烧刀子!”清媚大声说道,声音里明显带着勿庸置疑的口气,见雪衣皱起了眉,然后声音放柔了下来,“若我喝不完,不是还有他么。”
店小二唱了个诺,将手中抹布往肩上一搭,高声吆喝道:“一坛烧刀子呐!”
一碟牛肉,一坛酒,一桌,两人,从午后一直喝到晚上,清媚豪气万丈的将肚子里装满了辛辣的烈酒,雪衣也没好到哪里去,为了尽量让她喝少些,他几乎揽下了大半坛酒,两人将一坛酒一滴不漏的尽收肚子,如今都已颊上染红,眸中微醺。
“嗝!”清媚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那个,我要出恭!”
雪衣以手撑住额头,唇角轻轻扬了起来,如玉的容颜微红,平日的清冷之气已全然撇去,对于清媚醉酒后的豪放,他只觉得哭笑不得。
小二倒是十分殷勤,远远听得清媚的声音,便跑了过来:“姑娘,茅房在门外,向左走……”
“哦,知道了……”清媚有些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向左走是吧,我出去找人问问就知道啦。”
清媚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门口,看着有些不胜酒力以手支颌的雪衣,大声说道:“我马上回来,嗝,你要等着我!”
出了小店,天已黑了,然而因为这里离月老庙甚近,庙会最热闹的就是晚上,所以不但不清冷,反而愈发热闹,虽目前已是夏意,却有微风吹过,夹杂着附近坤湖的微潮之气,也十分凉爽,被风一吹,清媚的头脑似是清醒了许多,然后向左边走去。
这里是一片幽静的树林,晚风吹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月色如水,透过稀疏的树林洒了下来,映出微微摇曳的疏影。
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那小二说的茅厕在哪,清媚正四处打着转,却突然听得身后有轻微声响,忙低声斥道:“谁?”
一个人影飞快的掠到她身边,然后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清媚大惊,伸肘欲击,却被那人巧妙制住双手动弹不得,她原就喝了不少酒,神智有些模糊,而且那人身法十分灵巧似乎很熟悉她的武功套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拖到了树林之中,将她抵在一棵巨大的树干之上。
清媚又气又惊,正欲想法挣开他,却突然闻得一阵十分熟悉的气息,脑海里正在思考的时候,那人便俯头下来,十分准确的封住了她的唇。
“唔……”清媚猛的睁大了眼,这种事,这种事,不是说好只和雪衣做的么。
慌乱间她伸手欲要推开他,却被紧紧的箍住不能动弹,他的手劲很大,霸道的钳制住她,却又很有技巧的没有弄疼她,只是有些霸道有些生涩的探索着她的唇。
那是不同于雪衣轻柔舒缓的浅吻,而是十分热烈的辗转纠缠,唇与唇缠绵的绞织在一起,热烈得似乎要让人窒息,两人的呼吸有些急促的扑在彼此的脸颊上,熏出更加激越的热潮,清媚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几乎要站立不住。
似乎注意到她快要窒息,那人松开了唇,清媚口中一得闲,声音里有些惊慌有些疑惑有些不定:“小……”
不等她唤出口,那唇便又覆了上来,清媚似乎听见若有似无的叹息,他堵住了她要脱口而出的话,不同于上一次的激越,而是小心翼翼的亲吻着她,似乎亲吻着自己至爱的珍宝,似乎害怕她碎了一般。
清媚脑子里慢慢的变得浆糊起来,酒力混着晕晕乎乎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原本想要说的话与疑问全都被他尽数化作了缱绻的缠绵,她的身体紧紧的帖着树干,仿佛不这样便支撑不住自己,恍惚间她的唇齿被一条灵活的舌头撬开,清媚只觉得大脑中轰的一声,全数变成了空白,喉中不自禁的轻吟了一声。
这个吻十分的生涩,却在不断的厮磨中慢慢的升温,唇瓣与唇瓣慢慢的变得火热滚烫,他的舌尖若有似无的滑过她的舌,然后甜腻的交织在一起,似乎永远也不会完结似的缱绻缠绵,清媚的脸红了起来,觉得全身都似着了火,慢慢的侵蚀着她的意志,原本推抵着对方的手也慢慢的垂落下来,他的吻霸道中带着温柔,温柔中带着热烈,让她几乎在那一刹那有一种错觉,他似乎害怕失去什么,似乎急于想要抓住什么,但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深深的吻着她,清媚慢慢的闭上了眼,她几乎可以不用睁大眼睛,也能想象得出他漂亮的鹰眸中幽黑得如同深渊一般的莫名情愫,浓浓忧伤,浓浓惶恐。
周围的树荫盖住了两人的身影,只有略微急促的呼吸,还有满林黑暗也掩不住的春光。
夜风习习,极尽明朗的月色如同融化了一般,以天地为湖,化作满满一池春水。
亲昵的缠绵,让人不舍得分开。
漫长的亲吻,长到清媚都快要找不到自己,他终于松开了唇,额头轻轻的抵着她的额,清媚急促的喘着气,似乎要弥补刚刚缺失的空气,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脏在激越的跳动着,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却将她抱得很紧,紧得似乎生怕一松手,她便会不见了。
两人的额亲昵的抵在一起,却比以前的亲昵更要暧昧许多,那是不同于她每晚抱着他睡时蹭他撒娇的感觉,而是很微妙的,仿佛有些东西正在改变,或者已经改变。
等得呼吸慢慢的平稳下来,清媚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点神智,不确定的开口唤道:“小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小妖怪仰天大吼,不卡文了,我要口口!!!!!!!
真真假假?
冠玉微微滞了一下,似乎有种被人揭穿了的感觉,然而在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他不想再禁锢自己的情感,只想好好的抱着她,就这样一直抱着。
清媚见他不说话,又轻轻唤了一声:“小哥哥。”
“嗯。”冠玉轻轻的发出一声鼻音,声音还带着一丝低低的沙哑,声音却很柔和,“是我。”
“你不是走了么?怎么会……”清媚的声音有些疑惑,却也带着一丝雀跃,这让冠玉一直提起的心慢慢的放了回去,不知怎的,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定是不知道他此举所代表的含义,更不会了解他丢下目前十分紧急繁琐的事务,披星戴月千里迢迢只为了回来见她一面的心情,延平初战告捷,让他对于渺茫的未来有了更多的信心,尽管他现在还在傲寒的掌控之中,然而他总算是向复国更进了一步,向那个权力的顶端又进了一步。
她不会明白,他这次孤注一掷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报仇,更多的,是为了她,他要让她自由,除了拥有至高的权力,他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媚儿……”冠玉的手轻轻的抚上她的发丝,光滑如缎的长发,丝丝绕绕缠于指尖,让他几乎舍不得放开,他多想让她一起分享他的喜悦,可是他却不能,他说不出口,他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把她卷入到更复杂的战事之中,也许就这样一直单纯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会让你自由。”一定会,等我复了国,便会娶你,娶你作我的妻,你会是轩辕王朝最幸福的皇后。
“嗯,我相信你。”清媚点了点头,任他紧紧的拥着自己,直到他依依不舍的推开了她。
“我得走了。”
“这么快?”清媚惊讶的看着他,刚刚回来,这么快就要走?
“嗯,那边还有很多事。”冠玉有些歉意的看着她,从小她就很依赖他,两人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如今却将她一人放在这里,而且,雨晴的事一天不解决,便一天像根刺般扎在那里,让人实在不放心。
“不过等得眼前这一阵过了,我就可以陪着你,不管到哪里,我们都会在一起。”冠玉轻声的说着,像是说给她听,但更多的,也是说给自己听。
“好。”清媚环住他精瘦的腰,感觉他似乎瘦了许多,“小哥哥要照顾好自己。”
“嗯。”冠玉伸手轻轻替她理了理颊边散乱的发丝,目光温柔如水,然后在她额间轻轻的印下一吻,便放开了手。
清媚半倚着树干,直到看见冠玉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觉得胃中不断的翻涌,难受得想要呕吐,却吐不出来。
原本是打算来解手的,谁知遇到了这么一出,顿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月华流泻,夜色浓郁。
清媚慢慢的蹲了下来,整个树林一下子变得安静空荡起来,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刚刚的那一幕是梦,从未发生过。
然而,的确是发生过了,清媚模糊的感觉到她与小哥哥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变得如同一只茧一般,丝线缠绕重叠不休,解不开,看不清。
自由,她的自由在哪里,她甚至连自己被禁锢的原因是什么都不明白。
她不是傻子,在服下那枚药丸的时候,她已经清楚的看见了傲寒看似平静的眸色下隐藏着的暗流汹涌,她豪赌了一把,却似乎输了。
可是她清楚的明白,不管她怎样拒绝,傲寒总会想法子让她服下他想要让她服食的东西,不择手段。
所以她宁可自己心甘情愿的顺从他的意思,终是逃不过的,不如来得干脆一点。
她的脸烫得像火烧,颈上与脸上的血脉激越的跳动着似乎要破肤而出,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头很晕,胃里在不断的翻腾着,可是心里却似乎很清楚明白,她突然想哭。
在暗门的时候,她也曾看到有人喝醉了酒嚎啕大哭,傲寒总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他们一一处罚,轻则内伤,重则残废,他讨厌看到那些压抑而又沉痛的表情,他说人是不应该如此软弱的,更何况是冷血无情的杀手。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发泄,没有哭诉,更没有懦弱。
他以强者的姿态俯视众生,看着他们在他指尖如同玩偶一样悲痛而又绝望。
单纯只是表面的,她从小到大看到过的每一幅场景,她都记得很清楚,她懂得怎样讨好性格柔和却笑里藏刀的傲寒,她懂得用面具去隐藏自己内心的情感,她不傻,她不傻,她只是,还没有拥有保护卸下面具后的自己的能力。
只是潜意识中,还是隐约有着对亲情的那一份强烈的渴望,她能相信谁,她还能相信谁!
清媚慢慢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呜咽,从起初的低泣直到放声大哭。
树林外,人来人往,嘈杂喧闹,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没有人知道,一向骄纵任性不谙世事的暗门少主,也会有如此软弱的时候。
一抹白影静静的站在林边,看着她,没有走过去,也没有出声,只是那样远远的看着她。
那哭声慢慢的低下去了,似乎经历了很长的时间,却又似乎极为短暂,清媚倚坐在树边,她哭得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雪衣在树林边站了许久,直到感觉到她的呼吸慢慢的均匀下来,确认她是睡着了,才走了进去。
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很轻,轻得几乎没有重量,雪衣觉得此时他才是真正的看到了她面具下的一面,天天锦衣玉食,却还是这么瘦,她的心里,究竟隐藏着多少沉痛的东西。
从她被冠玉拖走,再到后来的亲吻,再到后来的嚎啕,他都尽收眼底,不是没有想到过要阻止的,只是那一瞬间看着她安静的倚在冠玉的怀里,如此亲昵,如此契合,心里竟似止不住的抽痛起来。
原来他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