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其间的鹏和士兵并不知皇子名讳,倒是没有反应,只有慕容炽焰吃吃笑道:“好一个‘泊涯’,你们原来已经亲密到这一步了。”
拐角那方传来慕容泊涯的答话道:“四弟莫非也妒忌为兄的艳遇?”他明知莫灿的性格,便特地在“也”字加了重音,气得莫灿鞭势更加狠厉。然则她的大开大阖倒比小巧短打之时要有迹可循,如此转折倒减轻了慕容泊涯的负担,让他得以故作不支,步步退向膳食房……
房门被团猴儿猛力踹开,膳食房里还有两个小杂役在倚着灯火通枣核,眼见陌生人忽然闯入,都是吓得愣住了手脚。
黄翎羽虽被莫谙扛在肩上,仍然气势不减,大喝道:“吹熄灯火!别想趁黑逃跑,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杂役不敢多说,赶紧照做。
黄翎羽从莫谙身上爬了下来。又问:“有什么阴风掌之类的能把东西吹飞的功夫吗?”
“吹飞东西的掌发倒会,阴风掌不会。”团猴儿道。
这时慕容泊涯和莫灿也已到了内门外,黄翎羽来过数次,记得物品摆设,顺手抄起一袋辣椒面递入团猴儿手中:“撒那女人。”
团猴儿闻了闻,连打两个喷嚏,蹙眉道:“也太卑鄙了!”
“他们几百人围我们几人就不卑鄙?”
团猴儿吐吐舌头,拉开内门蹿了出去。这回不过半盏茶时分,便传来女人的怒吼声,紧接着内门又开,慕容泊涯打着喷嚏和团猴儿一同进了屋,一边遗憾道:“原本还想进宫救人的,你们倒自己跑出来了,逃得比兔子还快!”
黄翎羽却道:“两个杂役,都从外门滚!”
扛了他半个晚上的莫谙闻言,心中一惊,便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了解到黄翎羽并不像初见所认为的那般纯良,相反的,他是个能眼睛都不眨就将人推出去当挡箭牌的人。外门之后就是外大街,此时应已满布刀枪箭矢,这两个杂役一闯出去,说不定立时变成了蜂窝刺猬。
然而两个小杂役如闻大赦,忙不迭抱头冲外门逃出。一时间没有动静,慕容泊涯笑道:“至少知道他们还不是太想要我们的命。”
“现在还说不准,屋中有两块厚木圆桌,扛起来,我们靠到外门上。”
“做什么?”慕容泊涯问道。黄翎羽心知等下的事也是仓促间想出来的办法,若是配合不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只好简要交待了几句。
“你这方法有多大把握?”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慕容泊涯沉吟两下,不再犹豫,走向置于内门旁侧的几大袋精面,照黄翎羽所言挥剑劈开,飞袖扫荡几下。北地秋冬干燥,更别提这些精致的细面,屋子里顷刻便充满了极细的粉末,黄翎羽顿时捂起口鼻来,直退到外门处空气才清爽了些。但依旧呼吸困难。
35 宫墙大火
团猴儿和莫谙见头儿如此,也都迅速行动起来,将两面厚木桌面靠到外门上,四个人依序钻了进去。
“记住了吗?”黄翎羽被两个桌板和三个人夹在正中。
黑暗中,慕容泊涯只见黄翎羽一双眼睛近在眼前,仿佛期待着什么一般的放射出闪闪的光泽。虽然等下之事也是闻所未闻,但这么看着他,却好像凭空生了信心,连心情都放松下来,于是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道:“记得清清楚楚,向内门那边拉传信筒,同时就震断外门榫子。”
正在这时,内门轰然崩裂,四散飞向四人,幸而此时四人都已经躲进两面厚木桌面之间,于是安然无恙。
慕容泊涯从桌子后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头,便看见一人站在门洞外,一头白发乱纷纷的飞舞。
“该死的女人!”莫谙低声咒骂道,因为熟知他平日老是死板个脸的德性,团猴儿忍不住仰天长叹。
莫灿却拈了自己的白发,一面猖狂地笑道:“据说阎非璜曾提到过的那个‘黄翎羽’也在这里?还不出来让我看看长得什么妖媚模样?”
黄翎羽闻言,脑中顿时空白。不用再问也能知道,那个人的确如他一般也到了这边。他阖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下几近迸发的喜悦,低声吩咐:“就是现在。”
慕容泊涯见莫灿仍然站在屋外,忽道:“莫谙慢些!”紧接着抄起适才随手拿着的一个口袋向莫灿抛去。莫灿怎能让那物件近身,长鞭一探将它摔了开去。只可惜那袋口并未缚紧,一击之下其中内容迸得她一头一脸都是,顿时狼狈地退了两步。
这回又是一袋辣椒面。
莫灿大概早有预感,已经闭了气。抹了把脸笑道:“休想让我再同样的手段下吃亏!”也许实在气急,她不再矜持身份,一举冲入了膳房。
慕容泊涯道:“放!”
一条明亮的轨迹在屋里亮起,直直射向莫灿。最靠近内门那边,正是粉尘最为浓稠之处。说时迟那时快,仿佛引燃了满屋子的粉末,刹时光明四射,慕容泊涯只来得及看清莫灿的白发在陡然膨胀的热气中狂乱的飞舞,就被黄翎羽扯回了桌后。
黄翎羽只觉胸前被重重敲打了一般,前后两面桌子将他夹得生痛。好在便于此时,外门被慕容泊涯三人联手震断,两面桌子夹着四个人,推着破碎的门板就这么被热风吹飞了出去。
这一夜的景象,是守在宫外大街的鹏和卫兵们终生都无法忘记的平生仅得一见的,尤其近在咫尺的他们,能够最接近地感受到那尖锐的冲击波动以及紧接而来的热风。。因为过于震撼人心,他们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火红的火焰随着瓦块木屑自黑幕的夜空里纷纷撒落,恐惧地默念着信仰的神灵的名号,而几乎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虽然麦粒确实不容易被点燃,但是碾成粉末后表面积相对大了许多,也就极其容易燃烧了,别忘了它们也是碳氢氧元素组成的哈……啊!不好意思,一时得意忘了你是学文的,说得这么微观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吧--哎哟!俺只是实话实说,你怎么能打人!’
黄翎羽抚着被震得闷痛的胸口,看着逐渐远离的刀光剑影。尽管自己也陷入了困惑,但慕容泊涯他们并没有错过包围者们短暂的错乱,带着他迅速绕到了刀墙之后,急速远离。
--阎非璜,我还记得你的一言一语。
仰头看去,在夜空里四散飞落的火花包围着视野,就像那一日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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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
当意识清醒的时候,黄翎羽闻到了淡淡的烟味,于是意识到同一个帐篷的阎非璜早已起来了。
他在睡袋里慢慢翻了个身,从帐篷半拉开的拉链口里看到外面那个背影。自从大学毕业的实习以来,两人已经这么在一起行动三年了。黄翎羽毕业后自然是直接进了某个文物研究单位组建的考古队,阎非璜也干脆抛弃了原专业,凭着丰富的地理地质知识加入了进来。这几年里,凭着在大学里历次见习积累起来的丰富经验和导师的赏识,黄翎羽很快能够带领一支六个人组成的小队进行独立的先行勘查。
虽然是相同的年纪,但是这个人却比他高大得多了,单看肩宽就知道完全不是一个码数的。而且就连面孔也有男子气概得多,如同队友们所言,如果穿上黑色西装,再把络了腮的胡茬子刮干净,马上就变得像是个有“移动肉墙”之称的保镖。
--真是有些妒嫉他的先天条件,连下铲子的动作都不是一般的有魄力。
黄翎羽虽然这么想着,仍然是勉强爬了起来。窸窣的声音引起了阎非璜的注意,他立刻转了回来,将帐门拉链完全拉开的时候,刚开始西斜的阳光射了进来。
“已经下午了?你什么时候起来的?”黄翎羽眯起了眼睛。
“早上,”阎非璜弯下腰,将手中的铝制饭盒递了过来,“六点。”
“可恶!你就不会叫我一声?”黄翎羽接在手里,发现是喝了一半的热咖啡,也就着喝了干净。
“你这几日也累够了,今天本来就是休息,起这么早做什么。”阎非璜在他身边的睡袋上坐了下来,“现在才两点,不继续睡会?”
“这几日总是找不到那个淮南王下葬的地方,我怀疑是地方志上记错了,等下要再确认一下,”黄翎羽坐了起来,身长手臂从身旁的背包掏出一本厚重的书籍,放松地靠在阎非璜身上一边问道,“其他人呢?”
“嗯,四处散步吧,小张和小莉都是第一次到喀斯特地形来,早就想拍照留念了,谁叫你紧赶慢赶地一直都没让小队停过,人家毕竟也是……”说到这里,阎非璜发现黄翎羽靠在自己身上已经翻开了书页,苦笑着叹气,“你啊,做事情太认真严格也是不行的,时会忽略很多事情。”
黄翎羽已经专注地低头翻书,把身旁的劝谏当成了过耳的微风。
“小黄……”阎非璜轻声道,然而黄翎羽依旧没有反应。
黄翎羽正专心致志地在地方志中查找疑点,厚厚的书籍里不少地方被不同色系的书签插满,用不同颜色的萤光笔作了标注,所以找起来很快。然而他引以为傲的集中力很快被打断了,因为身后的胸膛不断的起伏,幅度愈发深重。
“你怎么了?”他终于决定放下书籍先关心一下队友发生了什么值得激动的事情,然而就在转头询问的一瞬间,被迎面而来的阴影完全包裹。
直到唇上传来丝绸般滑润的触感,脸颊被对方的胡茬扎得生痛,他才意识到需要进行反抗。虽然体型上差了至少两个尺码,但是黄翎羽也是翻山越岭锻炼过来的,没有一丁点赘肉的身体凝聚了极上的力量,纠缠了数十秒之后,终于逃窜出了阎非璜的臂弯。
36 落针可闻
黄翎羽愤怒地站了起来,他个子虽瘦小,但帐篷毕竟更窄,只能半弯着腰。
“小黄,不是你想的那样!”阎非璜扯住他被拉出裤头的衬衣一角,想要挽留他。
黄翎羽危险地笑了,揣在阎非璜毫无防备的胸口上,当对方因为窒息而弓起身子的时候,又狠狠把他脑袋扣到睡袋上,骑到他背上架住他双手才好整以暇地问道:“不是?不是那样你又是在干什么?”
“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只是想……亲一口也不算什么吧……这样的而已。”阎非璜断断续续地道。
“……做事也要分清什么地方,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了?白痴野郎!”
“可是,现在只有我们。”
这却让黄翎羽更加冷下了脸:“要不要把你丢到天坑里去冷静冷静头脑,据说乐业县离这里很近呢,那里的天坑很有名的啊。”
“呜呜,为什么?追了两年,好不容易终于在这一次任务里得手了,却要等到回去才能碰。”
“要是被你这头会直立行走的色狼碰了,我看我也不用继续勘察了,直接让小张卷回去修养比较现实。”在确定了下面的人不会再有其他举动之后,黄翎羽离开了他的身体,补充道,“看来我以后还是不要指望着拿你当靠垫比较安全一些。”顿了顿,好像想起什么一般地道,“啊,干脆我和小张换帐篷吧。”
阎非璜原本还是有反驳的意愿,但听到对方说及要换帐篷,就像大难临头一般挺起身子,正襟危坐,板面道:“不必!完--全没有必要。你看我这么正人君子,什--么多余的事情也不会做的。”
看着阎非璜几乎是以行军步的大步伐扛着测距仪往河边走,黄翎羽松了口气,在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他还是会紧张的。史学系的男女比例是一比四,不知道出于什么理论,女同学们发展出了“既然不能完成男女一对一的分配,那还不如一群男男在一起表演给女生看”的观点,于是在毕业前的四年里被学姐学妹们得灌输多了,这方面的事情也不算是不了解。
只是在刚毕业不久,就真的有同性面对面地提出严正交往的要求,还真让他烦恼了好一阵子。
--正常来说,谁都会比较喜欢那种抱起来很软很有手感的女性吧。阎非璜那家伙……
黄翎羽下意识地用手臂比了比,无言地闭上了嘴。
--还是,不再在这方面有更多奢求为好。古人云:知足常乐知足常乐!
阎非璜,看起来虽然大条了些,但其实是很仔细的人,也有正义感。或者,可以说是正义感过于浓厚了。
在他表白时也曾经问过他怎会堕入此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了?是了,他竟然说:“哼哼,别人都以同性相恋为耻,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黄翎羽头疼地抚额。
也罢。
乡下的父母膝下多子女,少了自己一个去传宗接代也没问题吧。况且,传宗接代这思想本来就很无聊。难道不是自己的血脉就是社会渣滓了吗?用学姐们的话来说,现在地球人口就多,更何况就中国而言,男人比女人多了几千万,他们两个“自产自销”也算是利人利己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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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醒来的时候,阎非璜的睡袋空了。
黄翎羽很少半夜醒来,也是第一次发现同帐的人不在。
--也许是去解手了吧。
这么想着,翻了个身想要继续入睡。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时常光顾的睡神竟然不知躲哪儿去了。就这么睁着眼睛盯着帐门过了好长时间,仍然没有听到有人回来的迹象。
一种不安的感觉慢慢蔓延上来。
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总算找到了淮南王墓的所在,趁着回去联络其他队伍的机会,其余四个人都顺便回城市里购买一些必备的东西,只有他和阎非璜留了下来。
野地里的知了和蝈蝈不停地叫,但是阎非璜仍然没有回来。黄翎羽终于再也睡不下去,决心一下,立刻翻身爬了起来。
南方的夏天,即使是夜里也很闷热,只穿一件中袖的衬衣就足够了,睡袋更是当作垫子来用就足够,所以根本不能从余温来判断人已经离开了多久。黄翎羽拿起一个手电筒,拉开帐篷的两层拉链,往外就走。
蚊子……才一出去,蚊子的嗡嗡声就开始不绝于耳,他叹了口气先拉好蚊帐层的拉链,再从口袋里掏出药水给全身上下来了一遍。野地的生活,现在是完全习惯了。
电筒光不及的四周,都是黑茫茫的一片,只有在很远的天的那一端,因为城市的霓虹灯,云彩被染得灼红。
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会不会是去了河边洗澡?前一段时间有过驴友把营地驻扎在干涸的河床上,结果被突发的水流冲走的事件。因此他们的营地下得离河道比以往都要远一些,听不到洗澡的声音也是正常。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阎非璜才不会放过在他眼前秀身材的机会,要洗也不会偷偷摸摸地洗。
--难道是淮南王墓那边?
他抬头望黑暗处的一座小山那边看去,被不算稀疏的阔叶林挡住了视线,声音传不过来也是正常。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黄翎羽走向了密林的那一端。
……
走到半途的时候,被一些奇怪的声音引起了注意,他慢慢停下了脚步。
这种声音太过熟悉,如果他还分不清锄地和挖墓的分别,那就太不专业了。为了阻止地下水渗入,古墓会用白膏土在周围围上一层,然后才封土。要挖开较为细密坚固的白膏土层,声音会很不一样。
黄翎羽慢慢把电筒给关上。很艰难才抬起脚步往声音来处迈去。再走不久,声音越来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