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孟凡景骂得急了，突然猛地一拳打在门框上。我忙向后退了两步，万一他要发起狂来，可千万不能被他误伤。
“你好像一点都不急啊？嗯。”孟凡景气哄哄地问到。
我连忙点头：“急的，急的，我很急的。”
“我——”孟凡景气得脸都扭曲了，伸手指着我的鼻子，憋得说不出话来。
我一脸无辜地笑着，不知该如何应对。因为我很少见到爸爸，也没有哥哥，所以从没有哪个比我大男性亲人对我这么发过火。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赔笑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对孟凡景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哥哥而言。
半天过去后，孟凡景才将发抖的手指放下，蹦出一句话：“算了，过几天我请人去秦中给你讨一张休书来。虽然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逼人成婚在前，但百里家以仁义著称，应该不会太为难我们。”
“哦，谢谢哥哥。”我仍然讨好地笑着。
他的脸慢慢恢复了正常状态：“孟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好了，这事就这样吧。你赶紧去弄点东西吃，早点睡。明天跟我去拜见郑师伯，你和凡烈都得去打声招呼。见面的礼节自己要注意，郑家两位公子要叫师兄，郑家小姐要叫师姐，别给我叫错了，听明白没有？”
“郑师伯？他们是极云门的人啊？”
“五派关系密切，门人皆以同门相称。郑家是目前绿宴堂门人中最兴盛的家族，绿宴堂的堂址都已经迁到郑家的主屋去了，郑师伯现在是绿宴堂中辈分最高的长者。所以，在他面前礼节决不能废。虽然我们孟家已入公门，但江湖上的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知道了。”我应道。
看来郑家和周家是差不多的情况，都是本门现在最大的股东。绿宴堂依附郑家生存，所剩的高手寥寥无几，最高的辈分也才到我的师伯辈。真是可怜的门派啊，和它们比起来，极云门还算幸运的，至少还保留了自己的门脸。
孟凡景又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明天穿一套好衣服去，要是穿你现在这身成何体统？”
我现在身上穿的是褐色的窄袖小衫，蓝色的细腿裤子，黑色的平底布鞋，确实有点太朴素了。
“可是我没有其他衣服啊。”我为难地说道。
孟凡景的眼珠子又瞪出来了：“你没买吗？我可是给了你三两银子！”
“你又没叫我买衣服。”他没明说，我也不敢自己乱做主，毕竟那是他的钱。
“你，孟孟孟书。”他气得咬住了嘴唇。
我扯出笑，好心地劝道：“哥哥，你别这样，老生气对身体不好，嘿嘿。”
“我——”他急促地喘了半天气，终于平静了下来。然后他将手伸进袖子里掏了掏，扔出来一小锭银子，我忙接住。
孟凡景目无表情地转过身，一边走一边说道：“哪天和老茶上街买点好布料，哦，不对，你笨手笨脚地，根本不会女红。你去成衣店，订做两身好看的衣裳，别丢人现眼。还不去弄吃的？以后再随便带男人回家，看我不废了你。”
“谢谢哥哥。”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搞定兄长并不是件太难的事。任他黄河在咆哮，我是雄山就不倒。
跑到厨房，里面收拾得窗明几净，整整齐齐，一点剩菜都没有。我只好重新做了，刚打开米袋，背后就传来了老茶有些渗人的声音：“小姐啊，我不是给你留了饭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嘿嘿，茶叔，我没看见唉，饭在哪呢？”
老茶没好气地走到大锅边揭开了锅盖，一股香喷喷的热气腾了起来，钻进了我的鼻子。原来老茶刚才烧了半锅开水，用一个大小刚好的竹筛子杠在开水上面，再将几碗满满的饭菜放到筛子里，再盖上锅盖，所以到现在里面的饭菜都还是热的。
老茶麻利地将饭菜摆出来，唠叨道：“一个大姑娘家，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像什么话。现在风城到处都在传言有妖怪出没，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要是出点事情怎么得了？……”
我坐在桌子旁一边听老茶唠叨八卦一边吃饭。饭极香极香，菜极辣极辣，吃得我出了一头密密的汗珠，连血液都热乎了起来。有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就算有人唠叨感觉也不是太坏。
第二天一大早，孟凡景就将我叫起来吃早餐，在桌子，他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给我和凡烈讲出访要注意到的礼节。正讲在兴头上的时候，司清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衣服，晃荡晃荡地走出来了。衣服虽然很旧，但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雅致。
“诸位早安。”打了一声招呼后，他很不见外地坐到桌子旁剩了一碗粥，呼噜呼噜喝了起来。
喝完一碗粥后，他抬起头，奇怪地问：“你们为什么都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伸出两只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你为什么穿着我的衣服？”如我所料，孟凡景开始咆哮了。
司清伸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孟将军，大清早的你就不要吃带有大蒜的咸菜嘛。我们也算是有过几面之交，穿你一件衣服有什么要紧的呢？我的衣服弄脏了，总不能让我穿脏衣服吧？所以我就擅自跑到你的房间里借了一件衣服出来。”
原来司清跟孟凡景认识。
“谁跟你有什么交情？”孟凡景将筷子往桌上一扔，“孟书，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好东西。不守礼法，被赶出家门的烂货。都别吃了，出发。茶叔，套车。”说完，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刚才听你们说要去郑家，正好我也要去郑家，孟将军，能否搭你的车？”司清还是嬉皮笑脸的。
孟凡景根本没回答他，自己蹬蹬蹬地走了。
“嫂子，等你跟了飞墨，就不会有人这么骂你了。”司清看着孟凡景的背影对我说道，他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替自己的兄弟挣好处的机会啊。
凡烈突然也将筷子一拍：“还不都是你这个娘娘腔害的，跟百里飞墨，他在哪啊？他有什么了不起，我姐姐非得跟他？”说完，他也蹬蹬蹬地走了。和飞墨他们分手以后，凡烈对飞墨的怨气很大。
“小孩子不懂事。”我跟司清解释了一下，“咱们走吧，我哥哥不会把你扔下马车的。”
司清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和我一起到外面去坐车。
孟凡景和凡烈已经坐到了车前面，看也不看我们。我先叫司清溜上了车厢，又偷偷看了看孟凡景。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我放下心来，也爬上了车。
一上车，司清就收起了笑容。向后仰头顶住车厢壁，同时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昨夜没睡好？”我试探着问。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睛也没有睁开：“嫂子，到了郑家，你能不能和我呆在一起保护我？郑家恨我的人很多，我怕有人暗中对我使坏。”
看来司清以前惹的祸不少，我摇头：“不行，那样孟凡景又会骂我。如果郑家危险，你不去不就行了？”
司清仍然没睁眼，只是在我面前伸出了五个手指：“五千两银子的出诊费，你说我拿不拿？做完了这桩生意，我又可以逍遥几年呢。嫂子，只要你陪我，我给你一百两银子做报酬。”
一百两银子啊，我顿时两眼放光，这还用的着再考虑吗？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比银子更保险呢？如果有一天我被赶出孟家，身上银子做护身符，那有什么好怕的。
“我答应你，你跟郑家到底有什么过节？”我好奇地问。
“没什么。”司清移动了一下身体，将脸侧了过去，声音竟变得颤抖起来，“我以前和郑璇霜订过亲，后来又把那女人踹了而已，你别问了。”
那女人？郑璇霜？我还想再问，可看到已经快缩成一团的司清，我把话咽了回去。
到了郑府，我还没下马车，就有一个郑家小厮替我撩开了车帘，我们一行人随他进了一个偏门。我昨夜听老茶说过，郑家在风城的势力不算小，拥有良田千亩，还有一支河上商队。虽未荣耀百年，却也富过三代了。郑府修建得很漂亮，不过和周家庄房屋大致一样，有钱人的房子大抵如此。
跟着小厮左拐右拐走了半天，我们终于到了一个侯客厅。
郑师伯和郑二少爷，以及郑三小姐已经早早地等在了大厅里。不过一进大厅，我的所有注意力就被郑三小姐吸引了过去，完全忽视了另外两个人的存在。
因为郑家三小姐实在是太美了，是一个地道的江南睡美人。小巧的瓜子脸上有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睛，眼神清澈得如竹叶上的雨滴，精致的鼻子，樱桃一样诱人的小口。似雪的肤色被乌黑油亮的头发衬托得几乎半透明，如凝脂一般的肌肤吹弹可破。小腰盈盈不足一握，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司清看到这种美人大概又不会安分了吧，我好奇地瞄了瞄他。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看都不看郑家三小姐一眼，而且还很没品地歪着头嚼着什么东西。我心一沉，刚和郑家人见面就有麻烦事情了。看司清的样子，如果我猜得没错，眼前这位沉鱼落雁的美女就是郑璇霜。
魅杀玉离（11）《九珠三曲》雪脂蜂蜜ˇ魅杀玉离（11）ˇ
这时，郑师伯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将我的注意力从司清身上拉了过去。
郑师伯看上去很富态，肥头大耳的，还腆着一个大大的将军肚。完全看不到一个武林中人的样子，倒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生意人。不过在他本该满脸红光的脸上却微微带着一些掩盖不住的愁容，他先和孟凡景寒暄了一番，又看看我和凡烈：“孩子，你们回家了就好，以后有谁欺负你们，来跟师伯说。”客气话罢了，我和凡烈也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个礼。
郑师伯点点头，回头对另外两人说道：“璇辉，璇霜，过来认识一下师弟师妹。”我没猜错，那女子果然是郑璇霜。
两人走过来，郑家二少爷先拱了一下手：“师弟师妹，在下郑璇辉，以后在下自会像照顾亲弟妹一样照顾你们。”郑璇辉长得很一般，但是眉眼之间透着一股精明的味道，一看便知是那种厉害的角色。
郑璇霜也笑着说道：“璇霜也自然会将师弟师妹当成亲弟妹对待。”她这一开口，我便觉得司清和她之间发生点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了。因为虽然璇霜口里说的是很亲切的字眼，但她那高抬的下巴却使她浑身萦绕上了一种清傲的气息。如果一个人喜欢将下巴抬高二十度和别人说话，不论他有多美，都不会有几个人会对他有好感。凡烈站在我身边，轻轻地咂了一下嘴，显然他和我的意见相同。我很是欣慰，凡烈终于成熟了许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看到美人就犯迷糊的傻小子了。
虽然对这兄妹俩没多少好感，过场还是要走的，我和凡烈按照礼节认真地回答了他们。
“司大夫怎么也和孟贤侄他们一起进来了？”郑师伯的话终于让我想起了站在一旁的司清。
“孟书以前做过我的医娘，我就跟他们一起进来了。”司清这话一出，孟凡景就恨恨地盯了我一眼，要不是当着郑老爷的面，我想此刻他这座活火山已经喷发了。
“哦，那请司大夫去看看犬子的病吧。”
司清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郑老爷，不急，咱可得说好了。如果我治好令公子的病，那五千两银子可不能少我的。”
郑老爷毕竟是老江湖了，就算听到司清说的话很不客气，他的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他点点头：“这个是自然，那有劳大夫了。”
司清也点点头，冲我一挥手：“医娘，咱们走。”
孟凡景还算沉得住气，他迅速地瞥了司清一眼后朝郑师伯一拱手：“师伯，凡景也应该带弟妹去看望一下郑师兄。”
郑师伯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这个可怜的孩子，怎么会得如此重病呢？璇辉璇霜，你们兄妹也陪他们一起过去看看你们的哥哥。”
于是我们在郑家兄妹的带领下进了内宅。
郑家大宅很大，我们走了半天还没到目的地。大概是因为司清和郑璇霜的关系，一路上的气氛颇为紧张。郑璇霜一直扭着头不看众人，孟凡景凡烈还有我都很聪明的不说话，璇辉则不停地用愤怒的眼光打量着司清。
忽然，司清阴阳怪气地蹦出了一句话：“你们看，那荷花池里的观赏鱼多肥啊。要是捞上一条来做上一锅鱼汤，美肤又润色，啧啧。”
璇辉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时已是满目狰狞：“司清，你明知道那是我妹妹养的鱼。要是你还有廉耻之心，就应该明白你将我妹妹害得有多惨。如果你还是人，就应该好好用心治好我哥哥的病，赎清你自身的罪孽。”
“哈哈哈哈哈——”司清突然狂笑了起来，绝美的面孔如花儿一般肆意开放，只是在那笑容之中带上了一些本不应该属于他的邪魅气息。过了一会儿他好不容易压住了笑，眯着眼睛说道：“郑二少爷，我只是说那些鱼是好东西，我可没说对郑三小姐有什么兴趣。鱼还能给人吃，她能给人吃么？还有，我可从来不觉得我对不起你家金贵宝贝的妹子。另外，我是为了钱来的，如果别人出五千两银子我也会答应出诊的，不管是治猫还是治老鼠我都不会拒绝。”
“你——”璇辉两眼一瞪，右手一伸就要拔剑，却被孟凡景一把按住：“郑师弟，他是个出了名的不守礼法的东西，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让他给郑师兄看病要紧。”
“对啊，给郑大少爷看病要紧，哈哈哈哈哈——”司清张狂地笑着，将我们抛在身后，大摇大摆地朝前面走去了。
我想起自己保护他的差使，刚想追过去，忽然一个人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扭头一看，抓我的人是璇霜，她眼睛里波光点点，鼻头有点发红，活像一朵雨打的梨花，显然是要哭了。
其他人都先走了，我怕璇辉忍不住揍司清，有点急。于是匆忙地安慰她：“郑师姐，司清他说话不积德，你……”
“师妹，不是我的错，我是守妇德的。”璇霜打断了我的话，用娇滴滴，甜腻腻的声音急切地说道，“我没有任何不矩行为，却被他退了亲。真的不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我顿时无语了，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大辱，不就是退个亲吗。虽说在这个时代女子被人无故退亲是很丢人的事情，但郑璇霜也不用拉着我这个还比较陌生的人解释吧，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要是我也像她那样小心眼，那我还活不活了？孟书不就没熬住吗？想起孟书，我的心情低落了不少。
“你相信我对吗，师妹？”璇霜还在接着追问。
我有点烦躁，在我看来，她这点破事和孟书的遭遇比起来简直是在无病呻吟。于是我敷衍了事地点了点头：“我当然相信你，我们快走吧，师姐。”
郑璇霜破涕一笑，亲热地挽起了我的胳膊。我虽然很不自在也只得强忍着，和她一起快步跟上了大部队。
一走进郑家大少爷的院子，我便感觉到了一种阴沉沉的气氛。
里面的仆人没有一个人带着笑脸，皆战战兢兢地进进出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苦艾草焚烧后的味道。整个院子的地上都铺满了一种刺眼的白色东西，踩上去噼噼啪啪作响。几乎将地上本来的颜色都盖住了，我仔细看了一下后发现那些东西是糯米。另外院子里没有一株植物，只有墙根边上有一堆堆新翻的红色泥土。在那些泥土中间也混杂着一些糯米，这个奇怪的组合使那些土堆看起来像一道道难看的伤疤。青石堆砌的走廊上倒没有糯米，只有几堆寥落的纸钱灰，有几片未烧尽的纸片像枯叶一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