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兰枢的目光温温淡淡，看着檀音，说：“那么，你想在这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檀音。”
“……卷入其中本就非我意，”檀音微微吸了口气，然后平静地叙说，“在这件事情中，我没打算要什么。只是，为偿还一些过去的人情、还有理清那些纠葛罢了！”
“待这事完结后，枢，我打算离开这里。”
平静地说出自己最后的、也是考虑最久的打算，檀音不意外看到之前一直不动声色的玖兰枢蓦地绷紧了身子。
“离开？！”他微微眯起了眼，声音不再是那种淡而不真实的温和，“你要去哪里？是打算出去散散心的那种吗？”
“不。就是你心里想到却不说出来的那种，”檀音说道，“离开，就是要脱离玖兰家，脱离纯血种，脱离整个血族世界……”
“枢，其实我一直没有说，几千年过去，我已经感到累了。”
“不，檀音，这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玖兰枢摇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对纯血种这个身份极端负责的态度，也没有谁会比她更放不下整个吸血鬼世界里的秩序平衡，这样的她，一度冷静得仿佛不为自己活着的她，竟然会说感到累了……
不知是不是被他那句话激到，檀音扬了扬眉，眼眸亮得惊人，“那什么才像是我该说的话？！枢，其实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了解我……”
她从来对权势地位没什么追求，曾经作为上位者的发号施令一是因为强烈的责任感，二就是为了能更好地站在他身边帮助他罢了。
之前她对于优姬那些类似教导、又类似告诫的话语找到理由了——这一切皆是为了能在她走之前，为玖兰枢培养另一个可靠助力罢了。
玖兰枢的呼吸微微凝滞，他蹙着眉盯视着檀音，许久，侧开眼，他一手抵在眉心，长长地喟叹了一声，“这段时间我回忆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事情——有关我们年少时候的过去，还有你不在的那段岁月……檀音，虽然这样想非常不妥，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将两种态度拿来比较——对你和对优姬的……我，对你而言，其实是一个失败的兄长吧……”
“……”
凝视着忽然间沉默下去的少女，玖兰枢低声道：“你怪我么？”
“……没有。”看不出真实心情的少女淡淡道，“没怪过，真的。”那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因为收不到所期望的回应便去责怪呢？只是曾有过失望和疲惫罢了……
“……”玖兰枢在这一瞬间流露出来的表情，倘若有外人在此，必定会为之心里发堵发涩，那种言语所不能形容的复杂，可惜在场的另一个人始终不曾抬眼。
许久许久，他才用低不可闻的声线说道：“……你似乎从不曾为自己向我请求过什么。”
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黑发少女，稍稍侧头，表情坚定，“那么只此一回，请你同意。”
她说完，便不再留恋，迈开步伐，离去。
玖兰枢目送着她离去，唇边不知何时带上了不知苦笑还是无可奈何的笑，抬手抚在胸口，那里此刻不知为何有一种空空落落的解脱……
他曾经想象过要如何接受她的审判，曾经忐忑不安过，可是现在已经全部不用了……
她干脆利落地决意斩断过往的一切，从此无爱亦无恨。
檀音，再一次见面，你变了……而改变你的人，会是谁？！
******
当玖兰檀音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门扉一闭合的刹那，她便浑身脱力地靠着门板滑倒。
那久违的、深入骨髓的痛楚再度如潮水席卷而来——从她喝下那一杯白鹭更赠予的不明液体之后开始。从大厅离开，到与玖兰枢的会面，再坚持着回到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檀音直到现在才流露出因痛苦而扭曲的神情。
不知道那杯东西到底是什么……她仰头靠在门上，闭上双眼，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倘若说出去一定没有人会相信，玖兰檀音竟这么容易就着了别人的道。但她实际并不是不知情况的！
她知道那杯里有古怪，但还是义无返顾地喝了下去。不仅仅是因为在场有那么多不知情的人看着，还有一点就是……她又以身犯险来达到自己的试探目的了。
现在可以确信了，白鹭一方与迦蓝一方绝对存在某种联系，或是盟友，又或是各取所需……她冷冷地想到，自己所接触的人，有几个是不戴着虚假的面具的？真心之下还有真心，永远接触不到真实。所以这才是她从来不愿轻易相信那人的原因……
不期然间脑海中闪现过一张脸，那张在分别时欲言又止的俊秀脸庞……檀音微微一怔，因为想起这个人而产生的诧异心理甚至让她暂时忘记生理上的痛苦。
呵……或许真有那么一个真实无保留的，然而她只能选择是伤害、还是错过了。
……
这个夜晚的最黑暗时分过去后，檀音却诡异地陷入一个梦境中不可自拔。
她不知道这个似梦非梦的环境是从何时开始笼罩着自己的，当她从朦朦胧胧之中恢复意识之后，感受到的是一种冰冷到战栗的触觉。
浑身，犹如被强按进水底一般，那种湿漉冰冷、还带着沉重辛腐味的液体自鼻端流窜到全身！她无法挣扎，不知为何，自己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清楚地感受着这几近窒息的、死亡一般的体验。
到底，是什么……想睁开眼，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但是隔着紧闭着的眼帘，又仿佛能看到有深沉狰狞的血红，粘稠地拧成一股一股的螺旋状液态物，一下一下地撞击上来。
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在这样的情况下，檀音还能冷静地诞生这个想法！梦境还是现实？她更偏向于是梦境，但这个梦境却带给她无与伦比的真实感！
真正的将要窒息的感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粘腻，铁锈般的腥气……快要将她的感官完全侵蚀。
终于，在她几乎快要再次因窒息而失去知觉前，有一只手将她从那冰冷中打捞了起来……窒息的症状缓解了，然而冰冷却依旧——因为那个人的怀抱，同样的、没有半点温度。
檀音微微颤动了眼睫毛，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她的神态却依然安静没有变化。
那个人低下头看她，与檀音同色的长发垂落了些许到她的脸上。
“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我在这章虐了玖兰枢啊啊不知乃们作何感想……【反正我是一边心痛一边畅快地写啊……】
写的比较隐晦，因为实在不能想象用平铺直述来大段描写枢大人被虐的死去活来的情景，那太恶俗鸟——他是那种人么？会将憔悴心碎流于表面的人么？←＿←（诶，其实是在为自己写不出来而找借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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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曾经的写文便【哔——】症最近貌似好了~~这两天脑子里全是接下来的一个小高｜潮情节……好想赶紧写出来啊乃们鞭策我吧！！！
☆、·Ⅲ·
仰躺在那个人的臂弯里；檀音静默地看着对方深邃的红眸，一言不发。她能得以从冰冷血海的梦魇中解脱出来，或许正是眼前这人的功劳。但；在此时，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什么来。
迦蓝低着头；与檀音四目相对。轮廓深刻分明的俊美面容上不再有那宛如戴了虚假面具的笑。
“疼么？”他轻声说道。
“……”檀音的脸上犹有着些许不正常的潮红；仿佛当真是被浸入了那血海中几近窒息。她没有回答迦蓝的话，只是在恢复了知觉以后；一手撑地坐起身来。目光平淡地环视周围；一切都很眼熟，没错，还是自己的那个房间。
她转头；对着那个随着她的起身变换了个姿势、却始终没有放开手的人平淡地道：“那个真实的梦境；是怎么回事？”
那么强烈的感受，结果却不是真正的现实。那么，是精神控制吗？檀音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手，那里还残留着指尖穿透过浓稠的、辛腐的液体的触觉，真实得不像是个梦。
迦蓝注视着檀音下意识的举动，仿佛能据此看出她内心所想。伸手环抱着黑发少女纤瘦的双臂，将她整个人拉拢进怀中，他的脸颊贴上对方丝丝冰凉却柔顺的发，“那是‘血魇’。会带人坠入无边血海的噩梦！”
“也是之前折磨了你好长一段时间的元凶……对不起，让你平白地受了这些磨难。”他压低了声线，低醇好听的声音犹如耳语。
檀音动了动身体，然后彻底从对方怀抱中挣脱出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便是武力值大不过对方，她也已不再无所谓旁人过于亲近的接触了……转头静静凝视他，她说道：“你是在道歉？为了什么？”倘若是为他的不知情，那么他并不需要为此表达歉意；但倘若是为他的示意而造成对她的伤害，那么……她真的不需要，这样无济于事的“对不起”。
她比从前强硬了许多的态度让迦蓝目光微微一闪，他也看明白她眼中暗藏着的抗拒和淡淡的不屑，因而这位身份地位崇高至上的上古者血族，骤然在檀音面前把自己的颈侧划开个口子。
顿时血涌如泉！
对于所有吸血鬼而言，那高贵血统的血族体内特有的血液因子的芬芳很快便弥漫一室、不，甚至是这整个校园！
血族超敏锐的嗅觉被刺激，檀音双眸紧紧一缩。动作敏捷地扑上去按住那道血口子，厉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想要引起骚乱吗？”
迦蓝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淡淡道：“既然你不愿意先听我的口头道歉，那么就直接用行动表示吧！我来到这里，就是来给你彻底解除‘血魇’的。”
檀音冷声说：“要用到你的血？！”她怎么不知道，Antediluvian的血液还有万能解毒剂的功效？还是说只有他是特别的……
“显而易见，不是么？！”迦蓝垂眸，感受着那道已经开始快速愈合的伤口，一点也不在乎似的，手指暴长的利器般的指甲再度于空中划过一道残影，伤口再现……“以吾之血制成的‘血魇’，自然要以吾之血解开。”
见他这么毫不在意地划伤自己，她仿佛看到当初为解开困住那些吸血鬼们的法阵而自创的自己，也是这般的、毫不在乎……檀音表情复杂地看着迦蓝，难得没有再问些什么。
她知道，对着这个男人追究谁对谁错，是不大可能会有结果的。她判断是敌是友的那套原则在他这里也毫不适用。
如果她不肯接受他的血，那他就会这样周而复始地循环着划伤、愈合、再度划伤的举动么？！
不是威胁，就是想这么做而已……
他的表情明显表达着这个意思……檀音眼眸微黯，一言不发地拉住对方又一次举起的手。迦蓝微微一怔，然后感觉到眼前凑近一个不断放大的阴影。
吸血鬼特有的两颗可伸可缩的獠牙刺入皮肤，那种酥麻的微痛电流一般传遍全身，迦蓝血钻般鲜艳璀璨的瞳眸在这一瞬间微微放大，余光瞥见少女埋于自己颈间、只于一个黑色的头顶正对着自己，他抬手搂住对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压进怀里。
原来被吸食血液，就是这样的一种感受……从来没有这样亲身贡献过的上古者微微阖上双目想到，那种血液顺着伤口向外流去的麻意和刺痛竟让他有种将要脱力的感觉。那刺入皮肤的獠牙，仿佛能凭空想象出它的形状，小巧的、尖锐无比的、浮现于她淡色的唇上……清冷绝美又带着点妖异的气息。
这样想着的迦蓝，搂住檀音的双手不由一紧。侧过头亲吻她的发丝，嗅着她身上混合了血腥气的暗香。
如果不是太在乎你的意愿，真想，就这么把你……
精神微微恍惚的供血者忽然间便感到颈间一阵空落，抬眼，那个眸中带着阴霾的吸食者正面无表情地自己擦去唇上沾染的点点血迹。
“这样够了么？”她的声音听起来绝不像是尚未餍足的依依不舍。
迦蓝看着檀音一脸仿佛被强迫般的阴郁，不由得轻笑一声。“吸食新鲜的血液，对所有的吸血鬼而言那都是上等的享受。更何况对象是个、Antediluvian，”他轻轻触碰了一下颈边又将愈合的两个血洞。“你这难看的表情，到底是因为什么？！”
檀音冷淡道：“不为什么，它只是让我想到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迦蓝默，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解开那个施加于她无限痛苦的毒。在这之前，她忍受过来了那么多次的疼痛……因此即便是吸血，也不会感到多少痛快！
敛去了所有的笑，他说：“这是它最后的阶段了——在梦魇中了结生命。倘若我今天没有来，那么‘血魇’将深至你的骨髓，你很可能便会在那个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这样么？需要我表达感谢吗？”檀音侧开脸平淡地说道，面容上全无劫后余生的庆幸亦或是后怕。
迦蓝摇头，微微苦笑，“从未想过，也不应该需要——这本就是因我而起的……”
“那么，来说说你来此的契机和理由吧！”檀音从地上站了起来，不愿继续以那种虚弱的姿态进行对话。
“相信这整个学校里的吸血鬼都发现你的存在了，包括……那些猎人。趁现在说清楚吧，白鹭更与你达成了什么交易，才会在给我的酒杯里下药？而你，来到我面前，当真只是为了帮我解毒么？”
迦蓝微微抬脸，看着那个站到几步之外、垂着眸言语犀利的少女。他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说不上是失落还是被伤害，总之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令檀音呼吸微微一滞。
但她却没有因此而放下之前心中的推断。“且不说别的，虽然你实力强横到简直可以在任何地方来去自如，但这座学园里布置的眼线却不可能全无察觉。那么，是谁做的内应？这一点显而易见……然后，迦蓝，直白点说，你不是那种目的单一的人。”
“所以说什么特意来给我解‘血魇’之毒，太假了……”
迦蓝静静地看着将话说完说绝的檀音，无论是笑意还是失意，都从他的脸上尽数褪去。二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彼此谁也不知道对方心中在这时想了些什么。
许久，黑发红眸的血族王者才开口，声线平静，让人察觉不到愤怒，也察觉不到温度。“那么，之前答应我的事，进展的怎么样了？”
“……”檀音同样面无表情，缓声说道，“有眉目了。但却不那么容易得手，以它为目标的人马，太多了。”
迦蓝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应道：“嗯，那好……期限之前，你自由掌控。”说完他便回身不再面对檀音，仿佛那样就不会使这种公事公办的、有礼却疏离的气氛被破坏掉。
望着他似是不能忍受什么一般转过身去的背影，檀音微微垂下了头，表情埋藏在了阴影里。“关于我的疑问，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所以迦蓝，你看，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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