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娘有些呆,她如今就在他身后,这样的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近了。
“别发呆。”且瑜小声警告蝉娘。
“哦,好。”蝉娘被他呵斥的一回神,
小院里,似乎是个女子立在那里。
但迟钝如蝉娘,也发觉了那女子的不同之处。
女子身上有很浓的黑色雾气包围,死气沉沉。
“且瑜…她…”
“是妖。”
且瑜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
“我去对付她,你乖乖待在这里。”
只是瞬间的功夫,且瑜便和那妖缠斗在了一起。
蝉娘不敢现身给且瑜添麻烦,只能躲在死角干着急。
似乎传来了物体倒地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丝闷哼。
“蝉娘出来吧。”
蝉娘听见他依旧带笑的声音,便知他应是安然无恙。
心下也松了口气,从死角走出来。
院里那女子已被制服,被一根绳索捆住倒在地上。
蝉娘一眼便被那绳索吸引,
“宝物啊——”蝉娘眼里泛光,直接忽视了且瑜和那女子。
“咳——”且瑜一声重咳终于引回了蝉娘,蝉娘不好意思的摸头道歉,
“我…我一看到宝物…就不太能控制自己。不好意思…”
蝉娘心里的小人将自己骂的狗血淋头,面上还不能显,于是表情也变得僵硬怪异,极为可笑。
“…无碍。”
且瑜面无表情,实则心里已经笑开了花,这么懵懂无知的妖,他真是第一次见。
“你为何附与凡人身上?”
且瑜蹲在那女子身旁,柔声问道。
“哼,今日被逮是我始料未及,只是…你也未免杀的了我~”
女子轻笑,脸上的芙蕖极为妖媚。
“呀,且瑜她的瞳仁是绿色的。”
蝉娘也靠近女子,借着月光细细端详后发出一声惊叹。
“绿色?”且瑜经蝉娘一提醒才开始端详眼前女子。
“想必你是荷妖罢,身上的莲香和面上的芙蕖,少有妖魔瞳仁是绿色…而且,想必你已将本体挪到这府邸里了,我还怕找不到你的根么。”
且瑜大笑起身,便准备去寻她的本体。
“大仙,大仙饶命啊—”
那女子终于慌乱,扭着身子向且瑜靠近,嘴里直喊大仙饶命。
“那你说罢,为何害人无数?”
且瑜停下脚步,蹲下身子等她回话。
“我是荷妖,这具身子的主人唤做惊梦,有日她落水殁了,被那鲤鱼妖缠住了,我略施了小计,她便被她家下人捞回去了,我怕那鲤鱼妖找我麻烦,便附在这惊梦身上一起到了这府里。
“那你为何要害人?”
蝉娘不待且瑜说话,便插嘴问道。
“我…我也是不得已…那鲤鱼妖修炼千年,我才不过百年道行,根本斗他不过,于是…我就想到了吸人魂魄助长修为的阴损法子…可若不是那丑恶的鲤鱼妖逼我嫁他,我何苦害人!”
荷妖到最后好似说不下去般,默默流泪。
“她害人也是有原因的啊…”蝉娘听了她的故事有些心疼,
“但是,害人终害己,恶有恶报,眼下…且瑜你说怎么办!”
蝉娘将这块烫手山芋扔给了且瑜。
且瑜思量许久,道:
“你如今手上沾了阴魂,日后渡劫怕是不能度过,不如从新来过,从头开始。”
“真的?你不杀我了?”荷妖惊喜的抬头。
“嗯,你如今的几百年道行因你误入歧途而毁于一旦,你可愿重新来过?”
“我愿意!我愿意!多谢大仙,多谢大仙。”
惊府家的嫡三小姐无故失踪。嫡长小姐亦不知踪迹。
惊府家业也日渐衰败。到后来,偌大的惊府败落,惊浙亦不知去向,念城纺织大户惊府便如昙花一现般消亡。
“喂,且瑜,你刚刚好厉害啊…”
“是么?多谢夸奖。”
“且瑜,我日后跟着你帮你打下手怎么样?”
“…好啊。”
“真的啊!那我日后就跟着你了,你为什么不收我啊?”
“我不是说了么?”
“那个不算!”
“我的原则一向是,非恶妖,则不杀。”
作者有话要说:
☆、蝉娘五
蝉娘与且瑜在一起近十年,也终于有点了解且瑜。
且瑜是仙,蝉娘是知晓的。且瑜的父亲是上界酒仙,闻名遐迩。
而且瑜却是滴酒不能沾,只因他一杯便醉。
蝉娘这日偷偷去市集买了一些上好烈的白酒,又学着炒了几盘小菜,就等且瑜收妖回来。
且瑜回来便闻到有些许的饭菜香气,进了里间才发现,蝉娘做好了饭菜在桌旁坐着等他。
“且瑜你回来啦~”
蝉娘蹦蹦跳跳的靠近且瑜。
且瑜挑眉,
“今日什么日子?”
他们一个是仙一个是妖,根本不需食用凡间的五谷杂粮,隔几日饮几口晨露便就是就餐。
“今天我听市集上的凡间妇女们说是乞巧节,我便想着炒几盘小菜,然后等你吃完我们出去瞧瞧罢。”
且瑜坐到桌旁,见蝉娘说的小脸红扑扑的满眼渴望,也不忍拒绝她。
“好。”
“太好了!且瑜你先吃菜。吃完我们一起去市集,听说今日是凡间拜织女的节日,很是热闹呢!”
“你不要在咋咋呼呼,我便陪你去。”
“好!”蝉娘连忙正襟危坐。
且瑜无奈的笑笑,拿起筷子便要尝尝蝉娘做的饭菜。
且瑜几次夹起了菜却都放下。
“怎么了且瑜?你是不是不喜欢?”
……“蝉儿,你总这般看着我,我怎么吃的下去?”
且瑜无奈,他每夹一个菜她的目光便跟到哪里,他哪里敢吃?
“啊…好吧,那我不看了。”
蝉娘拿手捂住双眼,做不看状,却还是偷偷将手缝开大。
且瑜无奈的摇摇头,
“罢了,蝉儿,你和我一起吃罢。”
一年前,且瑜和蝉娘便在念城定居了。念城妖魔不少,且念城又不会过于繁华过于荒凉,且瑜便在这里收些妖魔,渡过漫长的生涯。
“唔,可是那些凡人说妻子不能和相公一起坐在桌上吃。”
一年前,为了不使那些凡人说长道短,且瑜与蝉娘两人对外宣称是夫妻,且蝉娘又不懂其中意思,且瑜也不必有丝毫不自在之感。
“喏,喝水。”
“嗯,好…”
“是酒?”且瑜有些讶异,这味道,分明是酒。
“是啊。”
“……你不是知道我一杯倒么…”
“可是…凡人们说,乞巧节一定要喝酒啊。”
……
罢了,且瑜无奈,他只喝了半杯,想必…不会醉罢…
“且瑜,快到游玩的时间了,我们走罢。”
“好,蝉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蝉娘回头看他,他眼神清明,不像醉了的模样,可是蝉娘总觉得他哪里不太对。
“那…我们走罢。”
且瑜走上前牵住蝉娘的手,
蝉娘有些呆,今晚的且瑜,好温柔呢。
作者有话要说:
☆、蝉娘六
乞巧节,是凡间一个尚算重要的节日。众多闺阁小姐也可以在今日尽情游玩,更甚有大胆的闺秀可以在今日找寻喜欢的公子,喜结良缘。
蝉娘被且瑜牵着,心里有些欢喜的同时又有些惶恐…为何一路的千金都不太善意的感觉…是嫉妒么?还是羡慕?
蝉娘到凡间接触凡人的生活已近十年,她也开始懂的凡人的七情六欲。
“且瑜…你放开我罢,我会走的。”
且瑜回头看了眼蝉娘,便将蝉娘的手放开,
“好,我依蝉儿。”
“嗯…”手突然空了,蝉娘觉得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可她又不好说,
“且瑜你在牵着我罢!”蝉娘可以想象,如果她说了且瑜会一挑眉,一勾唇,说, ' 自己不会走路么,还需要我牵。 '
“好,我依蝉儿。”
手心又被他微凉的掌心包裹着,瞬间心便不再空落落的。
蝉娘有些赫然,看来刚才果真将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不过…今晚的月色真美,连且瑜今晚都特别温柔呢。
“且瑜,我们去放花灯罢。”
小河里已飘满了河灯,亮亮的,点缀在河里,璀璨异常。
“好,蝉儿喜欢,我就去买。”
且瑜低笑,又牵着蝉娘去了卖河灯的小贩那里。
“老板,这河灯多少银两?”
“相公真有眼光,这是一株并蒂莲,三两银子。”
“有没有蝉的?”
“蝉?”小贩被且瑜弄糊涂了,“没有啊,蝉那种随处可见的动物,师傅们也不会做啊…”
“怎么连蝉都没有!我想买的就是蝉!”
蝉娘眼看他们就将闹将起来,赶忙将且瑜拉离那小贩,临走前,那小贩仍在嘟囔:“这相公真奇怪,哪有师傅作蝉那种晦气的动物的,夏季天天吵的人不得安宁入秋就死光了,作那种河灯不是找骂么…”
“老板,你这河灯怎么卖?”
“诶,相公好眼光…这可是……”
声音渐渐远去。蝉娘将且瑜拉到一无人角落,
“且瑜!你…”
“对不起,蝉儿…”且瑜揪着蝉娘的袖角,“我没有买到蝉灯…”
纵然蝉娘有再大的气,面对这样的且瑜又哪里发的出来。
“没事的,我们去另条街看花灯猜谜罢。”
“好。”且瑜见蝉娘并未生气,又伸出手握住蝉娘的手。
两只手交握,蝉娘能明显感觉到,心里满当当的,似乎是被凡人叫做幸福的一种感觉,不过,这种感觉,真的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蝉娘笑咯咯的拉着且瑜往另一条花灯街上去。
花灯街,亮如白昼,路过的男男女女,都带上了面具,小姐们手持珠花,公子们手持折扇。
蝉娘看到一个公子与小姐互换了信物,很是惊奇。
“且瑜,他们为什么要交换信物?”
“那是喜结良缘的象征,待今日过后,男方便可以向女方家里提亲了。”
“哦…这样啊…真幸福啊。”
“也许会提亲成功,但也会提亲失败呢。”且瑜低笑。
今晚的且瑜似乎很爱笑。蝉娘呆呆的想。
“为什么会失败啊?”
“今晚,是难得一个闺阁千金抛头露面给他人信物,却不会被冠于私相授受的名号。可千金们只有一个信物,珠花,公子们却有几种信物,折扇,玉簪,玉佩,环穗等。公子们可选的千金太多,可送的信物也多,自然,有的千金便会被他丢弃。”
“啊…那千金们岂不是很可怜?”
“乞巧节不能找到找到心仪的男子,那只能等家里的联姻安排了。”
“哦…”
“瞧一瞧看一看!花灯猜谜,知道谜底的可得七转琉璃灯一座!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咚——”一擂台前围满了人,上面的人敲锣打鼓的呼吁着人靠近。
“且瑜我们去看看罢。”
“好,依蝉儿。”
作者有话要说:
☆、蝉娘七
擂台前已挤满了人。
“蝉儿,牵紧我,不要放手。”
“嗯。”
蝉娘点头应了。今晚的且瑜,真的很温柔啊,蝉娘这样想着,却不知自己已是满脸羞红。
擂台上,已经有一个公子哥上了去。
“在下,苏府苏裴。前来赐教。”
台上公子哥一摇折扇,满脸自信。
蝉娘撇撇嘴,“这人这般自大,定然是胸无两点墨。”
“是。”且瑜跟着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蝉娘有些意外,她不过是随意猜测的,竟是中了?
“蝉儿说的,便是对的。”
……
蝉娘忽觉似乎体会到了话本里说的那种感觉,暖暖的,很熨烫心窝的,被叫莋爱恋的滋味。
蝉娘手抚胸口,那里跳动的,比往常都要快。
“蝉儿,你喜欢那盏灯么?”
“喜欢。”蝉娘无意识的答答且瑜。
“那你不要动,我去帮你赢来。”
蝉娘所言确实,那苏府公子早早便被难住,铩羽而归。
手心突然一空,蝉娘回神便知道手被他放开了,来不及言语他已飞身上了擂台。
蝉娘此刻也知他当时定了问了她是否喜欢那盏花灯之类的,她无意识答,使他误解了,眼下他已上了擂台,那么她要做的,便是在台下等候。
“在下且瑜,前来领教擂主高招…”
“哈哈,好说!且公子赐教。”
两人互相躬身行了礼后,擂主便已发问:“敢问何解虫性?”
且瑜思考会儿答:“虫,昆虫未蛰,不以火田。”虫性,喜光源。
“好!”擂主鼓掌称好,底下人思考了会儿,反应过来后齐齐鼓掌称好。
“公子且接第二题。何解兽性?”
“兽匿于林,爰禽侵之。”兽性,遇禽必追。
“好!那,何解人性?”
“人之常态,居安而已,临境则虚”
人性,则爱凡事置身事外。
且瑜三答不可不谓精辟。
“妙极!妙极!且公子思维果真异于常人!这七宝琉璃灯,我愿拱手相让!”
擂主命下人取了七宝琉璃灯交予了且瑜,且瑜躬身谢过便下了台。
蝉娘还在人群里,但且瑜一眼便能认出蝉娘。
“蝉儿,”且瑜一手提着琉璃灯,一手又握住蝉娘,便要牵着她离开人群。
擂台已被人攻下,群人觉得没戏看便也纷纷离开。擂主见人离开的差不多,也吩咐下人撤去了擂台。
“且瑜,你要带我去哪?”
“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
“但我觉得很热闹啊。”
且瑜停下脚步,“依蝉儿,蝉儿喜欢我也喜欢。”
…“呃…且瑜你今晚怎么了?”
蝉娘终忍不住将埋了一晚上的疑惑问出来。
“蝉儿不喜欢我凡事依你么…”
且瑜好似有些委屈般,压低了声音,乍一听仿似已经哽咽。
“没,没有,我喜欢这样的且瑜。”
蝉娘以为他就要哭了,吓得连摆手。
低着头的且瑜默默勾唇奸笑,抬头却是满脸惊喜,
“真的?”
“真的!”蝉娘特别诚恳的道,就差指天发誓了。
“那,你喜欢这琉璃灯么?”
蝉娘经且瑜一提醒,才记起了他手提的灯笼。
作者有话要说:
☆、蝉娘八
他提着的灯笼确实精致,灯笼的笼布不似一般灯笼用白纸糊上,画一些寓意好的图画,琉璃灯的笼布是用冰锦布围的边,上面是江南著名的苏绣绣的七花图,七宝琉璃灯,之所以叫做七宝,便是因为笼布上的七种名花,被笼里的灯照耀,便可印在地上,变作一株花的影子。
“好漂亮…”蝉娘感叹,“唔,久客、蜀锦、芙蕖、合欢、将离、寿客…还有一个…唔…”
蝉娘看了半晌也不记得曾在何处见过这花。花是大红色的丝线所绣,花葶呈伞状撑开,花蕊亦是鲜红,无叶。
“且瑜,这是什么花?”
蝉娘拉扯且瑜的衣角,抬头望他。
“我看看,”且瑜将琉璃灯抬起,蝉娘还蹲在地上托腮看着他。
“是彼岸花,又叫曼陀罗,很少会有凡人知道这种花。”
“彼岸?是冥界的彼岸?”
“嗯。” “那这种花怎么会绣在七宝里?”
凡人,应当都是贪生怕死的一种生物,在妖魔面前,他们的寿命,实在短的可怜。
“也许,恰有一些人,渴望殁亡罢。”
且瑜低声说,仿若仅仅是自说自话一般。
蝉娘起身,“我们回家罢。”
“好,依蝉儿。”
且瑜一手提着琉璃灯,一手牵着蝉娘,便要带着蝉娘回家。
蝉娘任他牵着,满脸甜蜜。
回到家时,街上也不见几个人影了。
“我去烧水,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