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禁法可救。”
“真的!”柒九满脸惊喜。
“只是…还差一个引。”蝉娘微蹙眉。
“什么引?”柒九心下一咯噔,眼前女子连天帝都对她礼让三分,且又有通天本领,若她都不好弄到的引子…
“长明灯的灯芯。”
蝉娘缓缓开口。
“我是!我本体便是长明灯。”
柒九如实回到。
“我知道,可你,确定要将灯芯给他?你会因此没命的。”
蝉娘并不看她,仿若早便知道她的决定一般。
“求蝉娘帮忙抹他记忆,让他…忘了我忘了曾经所有重新开始!”
“哦?好,我可以助你,但…我需要他的妖魂。”
“…好!”
柒九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她将灯芯交给了冥缇,冥缇身上又有莫名的灵气,那本体便不会排斥灯芯,有了灯芯他便就是长明灯,那他也便不需要妖魂,且失了那些记忆,那便不会有任何痛苦了。
柒九在那之前还需要恢复本体照耀他万年,方才能将灯芯全权交与他。
九千年余已过,还有一日,冥缇便可苏醒。
柒九从本体变作了人形模样。
如今的柒九已是少女模样,褪去了儿时的温软可爱,变得精致动人,一双大而流光溢彩的杏眸,小巧琼鼻,弯而黛的柳叶眉,粉嫩的唇皆嵌在巴掌大的鹅蛋脸上。
鸦黑明亮的秀发挽作了盘螺髻,上簪几枝初生新芽,留下的碎发简单的别在耳后,一袭嫩绿袄裙,已然长成的柒九已出落的楚楚动人,有倾城之容。
“冥缇,明日,你便要醒了,其实我也想让你看看我如今的模样,只是…”
柒九轻戳他手上的软肉,见凹下去一个小洞便乐的眯起了眼。
柒九起身面对他,还差一日,他便是整整睡了万年。
他的容貌衣衫皆不曾变过。
依旧一袭那日身穿的大红衣衫,衣衫上片尘不沾,原本的那个被一剑贯穿的窟窿也不再存在。
冥缇睡着的时候,整个五官都不似他睁眼时。他睁眼时,眼里都是奸诈,嘴边总挂一抹坏笑,可他此刻睡着时,安静的,仿若孩子一般。
柒九仍能记得,他曾经最喜欢用手指绕着胸前的青丝,他总喜欢不时变出一把折扇拿出来故作潇洒模样,当他心情不好时就喜欢拿袖摆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在外头……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住进了她的心里。
柒九忍住落泪的冲动,笑着描摹他的眉目。
柒九低头轻吻他的额际,他的眼睛,他的鼻尖,他的唇角,他的唇…
“呃…”冥缇睁眼时看到的是一片黑暗。
待适应过后,方才能看清,他身处的是一个小屋里,小屋没有过多摆设,只有他身下的一张床榻,和一旁的小桌和桌上乌黑的灯盏。
长时间的昏睡使他身上酸痛无比,冥缇正想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公子醒了?”
房门被人打开,逆光看身影向是个女子,
她提灯进了屋里,冥缇才看清了她的容貌,
“你…”
“公子唤我蝉娘便好。”
“蝉娘…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公子一觉睡醒倒是糊涂了呢,公子本唤做无垢,是一长明灯修炼的小仙,至于这里…蝉娘也不是很清楚,应当是你误入凡间因此沾了俗气才会在蝉娘铺里清修罢。”
“啊…真是…无垢真是失礼了。”冥缇起身作个揖以表歉意。
“我既然已醒,便不好再叨扰蝉娘,无垢这般便就告辞了。”
“公子慢走。”蝉娘侧身给他让了门,
冥缇一脚踏出房门,却又收了回来,
“桌上那盏油灯,无垢实在喜欢的紧,不知蝉娘可否割爱?”
冥缇又勾起那抹坏笑,眼里仿佛又在酝酿着如何整人。
蝉娘轻柔一笑,“公子既然喜欢,便拿去罢,左右它终归会属于你。”
“多谢蝉娘割爱。”
冥缇回身取了桌上的乌灯,小心翼翼的捧了出了小屋,又绕了几许回廊几转屋舍方才离开七月铺。
七月铺外,已近午时,从七月铺黑暗无多大光亮的地方突然到了光亮如此充足的地方,令冥缇不受控制的眯了眼。
冥缇低头看看怀里的乌灯,终于又勾起那抹温柔的笑,眼里都是温柔。
“笨丫头,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蝉娘一
【蝉娘】
蝉娘:
在这苍茫凡尘,我已看遍几代江山更迭,数尽几载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且瑜,我仍不悔,
守这一方净土,护这一息灯火,
辗转千秋万代,候你归来。
候你归来…
再过几日,便又是七月。
每年这个时候,蝉娘是如何度过的?
她自己大约也记不清了。
她的记忆因迷迭所致,已混沌不堪了。
七月铺外的小匾,已被蝉娘摘下,
每逢七月,七月铺都不会在开张。
蝉娘揉揉额角,近几日她已省了迷迭的分量,却也因此导致精神都萎靡不振了。
蝉娘仔细回忆,她和且瑜已有三千多年未见,而迷迭…也用了近三千年了。
迷迭是栀虞的母亲——栀母交与蝉娘的。
蝉娘刚失去且瑜的时候,整个人都了无生气,活着,甚至不如死了。
栀母实在不忍心见蝉娘继续消沉,便给了蝉娘迷迭。
迷迭,顾名思义,从迷迭花粉里提取的毒物,有安神忘忧之效,只是迷迭六界也难寻到百株,故而栀母所赠蝉娘的也寥寥无几。
可蝉娘依着迷迭,慢慢度过了那黑暗难熬的百年。
三千一百年前那一次大战,蝉娘失去了且瑜,失去了夫君,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整片天,
更失去了心。
如今的蝉娘,与其说妖,不若说行尸走肉更为恰当。
许多年不曾跳动的心脏,许多年不曾起波澜的心绪…
蝉娘熬过三千年前的那百年后便开了如今的铺子——七月铺。
专等有缘人,甘愿奉献魂魄,甘愿永世被囚为奴…甘愿,变成等有缘人看上的傀儡。
过几日,又将是七月十四了。
栀虞如约拜访。已有五十余年,是栀虞陪蝉娘一起度过暗喑七月。
“蝉蝉~我又来啦~~”
未见栀虞其人,其声已早早的到了。
蝉娘依旧坐在椅上,眼里,也难得带了几丝笑意。
栀虞也不敲门,直接穿过了门进了铺里。
“栀虞,你每次都这般乱用术法,也不怕被凡人看见。”
“怕什么。”栀虞大大咧咧一甩衣袖,直接“啪—”的坐在椅上。
“你又如此坐相,我可要说与你母亲听了。”蝉娘打趣道。
“我的好蝉蝉,你可饶了我吧…每日那般坐着,跟凡间闺秀没有两样,我可不想变成凡间那些大门不迈只知绣花的闺秀。”
蝉娘但笑不语。
“啊,对了,蝉蝉,母亲说她那里迷迭香已经所剩无几了。”
栀虞有些不好意思,仿似做错事一般。
蝉娘有些忡愣,回神道,
“我大约…也不需要了。”
“咦?蝉蝉你不需要了?”
蝉娘抿唇,似乎有些哀伤,
“我…已经记不得许多往事了。”
蝉娘手抚胸口,那里…不见丝毫跳动…
栀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蝉蝉,过几日便是…那日了,你不打算用迷迭了么?”
栀虞依旧不忍心说出他的忌日二字,她不想,蝉娘因此再受痛苦折磨。
往常,总是栀虞带来大量的迷迭香,以供且瑜忌日那天,蝉娘的使用。
“不必了,这么些岁月,迷迭已将我的感情磨得所剩无几,今年…我大概都不会记得起他了。”
蝉娘自嘲的勾唇,迷迭的副作用,便是吞噬人的七情六欲,
常燃迷迭香,七情六欲亡。
蝉娘当初也是知晓的,却依旧选择用了它。
“那,这几日我便陪着你罢,你一个人守这一方铺子,委实难熬。”
栀虞拍拍胸脯,大义凌然道。
“不必了,前几日你才来过,且,小丫头不是春心萌动追夫去了么,可是追到了?”
“嘿嘿,”栀虞有些局促的用手捻着胸前的发丝。
“没有啦…他,我们已经成亲啦…”
蝉娘听她这般说,终忍不住笑出了声。
“何曾想过,当初的小丫头如今成了大姑娘,还追到了相公,几日光景罢了,小丫头效率不错啊。”
“没…蝉蝉不许笑了!我追了他四年多了,蝉蝉你真是!我是五年前来的,你又记错了,太伤我心了!”
栀虞见被打趣只好羞恼还嘴。
“啊…是五年前了啊…我这记性,越来越差了。不过,小丫头何时请我喝喜酒?”
蝉娘笑意盈盈,仿若记忆变的在糟糕也无动于衷。
“蝉蝉!我走了!”栀虞羞恼的跺脚,捏诀便想离开。
“啊,对了,他是个凡人,蝉蝉你不要告诉我母亲。”
栀虞丢下一句话便消失不见。
蝉娘敛了笑意。
“凡人与妖…小丫头,你会后悔的。”
空旷的七月铺,又只剩了蝉娘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终卷。
☆、蝉娘二
七月十四。鬼节。
所有店家都已经早早关了门,灭了灯,沉沉睡去。而七月铺里还有点点灯火隐约可见。
蝉娘今日只点了普通的香,迷迭用了许久,突然换了香令蝉娘浑身都不太适应。
没了迷迭,蝉娘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却依旧没有痛心的感觉,可今日,明明是且瑜的忌日。
且瑜…想起这个名字,心里突的一抽痛,蝉娘用手轻抚胸口,却发现依旧毫无跳动的痕迹。
近夜深,今日难得不见了各种动物的声音。蝉娘也有了困乏之意,她灭了油盏里的灯芯,向里间走去。
七月铺看着不大,实则不然。外间墙上挂了几幅无名的画卷。
一方主桌椅与两方客人的副桌椅。
主桌椅蝉娘从未坐过,蝉娘最爱坐与副桌上,听有缘人讲他们之间的故事。
七月铺的里间,别有洞天,几转回廊,几许曲折,弯弯绕绕极易迷路。
每个屋里,都有些世上难寻的珍宝奇品。
可这些于蝉娘而言,不过只是赠与有缘人的普通物什而已。
越往深去,越能感知其不同。
空气里都氤氲了香气,却又不能寻其根本所在。
这些屋里装的,都是一些修炼成精的妖魔与…凡人的魂魄。
蝉娘目不斜视,径自去最深处的,她的房间。
蝉娘的房间的挂了锁,锁上也覆了一层灰尘。这么多年,钥匙…早就不见了,蝉娘捏诀开了锁,
“吱呀——”许久未开的房门发出声音。
房门大开入目一片红色。
房间因许多年不曾有人过,已积了一层尘埃。
这间屋子,是当初她和且瑜一起整理的。
后来且瑜去了以后,蝉娘再不曾来过。如今已隔近三千年时光,房里,却依旧如昨日一般,衾被整齐的叠着,梳妆台上那一支且瑜为她描眉的眉笔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且瑜…”蝉娘一声轻叹,心口似乎又在隐隐抽痛。
简单的诀,灰尘便已不见。
蝉娘靠近床榻,轻轻坐在上面。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蝉儿,我们去念城罢,念城虽不大,却也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蝉娘脱了外衫,静静地躺在床榻上。
床榻上并没有丝毫味道,却莫名的,给了蝉娘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已经许久未曾好好的睡一觉了,总是在外间随意的支撑脑袋浅眠便是一宿。
如今,她也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了。
迷糊间,蝉娘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
“睡罢,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蝉娘三
四百年匆匆而过,蝉娘还剩一百年的时光了。
前几日,蝉娘又得知了一个异宝,被一个念城的富绅收藏。
蝉娘收拾了行囊,将所有宝贝全部装入乾坤袋里,便准备向念城去。
凡人须行三日的路程,蝉娘只需半日,近午时的时候,终于到了念城城门外。
蝉娘摸摸腰上的乾坤袋,径直进了念城。
蝉娘一路打探,也知道了将去的府邸主人的名讳。
府邸主人姓惊,单字一个浙。是当地的纺织大户。
眼下还好。蝉娘怕在市集里捏诀被凡人看见,遂默默走到了城郊。
城郊人烟稀少,杂草丛生,蝉娘找到一颗柳树便想稍适休憩,等候日暮。
“这念城,妖魔委实不少。”
蝉娘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了树下有人低叹,且似乎提到了妖魔。
蝉娘打起了精神,莫非是除妖师?蝉娘吓得一抖擞,瞬间睡意全无。
蝉娘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和隐约的素色衣衫。
“知了知了…”
树下人似乎听到了蝉娘的叫声,抬头向树上看。
蝉娘赶紧落地变作了人形。
树下人是个男子,一头青丝随意的向后挽着,只用一根素色丝带系的,一身素色衣衫也穿着随意,并不像平常人一般一丝不苟。
剑眉入鬓,细长的桃花眼里嵌着偏茶色的瞳仁熠熠生辉,鼻若悬梁,偏淡的薄唇微抿,很是俊美的男子。
可蝉娘根本没有心思欣赏,树下男人,她曾见过!
树下男子便是三百年前那个吓唬她的人!
蝉娘心里一慌,却听见他开口,
“蝉妖?夏蝉修炼而成的妖?”
蝉娘低头却都是听出他话里的不可置信。
蝉娘抬头,
“是啊,是蝉妖。”
“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蝉竟然也能修炼为妖?”
蝉娘见他看见自己容貌,仍似记不起当初的一面之缘,心下也松了口气。
“喂,你叫什么?”
蝉娘跟他一样坐在树底下,歪头问他。
“我?”他低笑,“你唤我且瑜便好。”
“哦…”蝉娘有些懵懂的应了他。
“你叫什么?”
“我之前不是…”蝉娘赶忙捂住嘴,
“之前什么?嗯?”且瑜轻声问道。
蝉娘只暗骂自己蠢,却忽略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诈。
“我叫蝉娘。”
蝉娘如实告诉了且瑜。
“蝉娘…唔,名字不错。”
闲聊时,时间也悄然过去。
“我要走了。若是有缘日后会相聚的。”
且瑜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诶,你去哪儿啊?”
“惊府除妖。”
“惊府?是惊浙的府邸么?我也要去,我们一起罢。”
蝉娘也起身和他一样拍拍尘土。
“那便走罢。天色暗了她便又要害人了。”
“哦…”蝉娘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诶,我也是妖,且瑜你怎么不收我?”
“你?哈哈哈…我一向是不杀蠢妖。”
“不杀蠢妖?啊,你竟然变着法骂我!”
“哈哈哈…”
远远空中已是片片晚霞,夕阳西下。
作者有话要说:
☆、蝉娘四
“这就是惊府?好气派啊。”
蝉娘东摸摸西摸摸,满眼新奇。
“你没来过凡间么?”且瑜心不在焉的答她,眼下他的注意力都在内宅里。
“不啊,我一直都待在凡间,只是不和凡人接触…”
“嘘…”
有一个略凉薄的东西碰到了蝉娘的唇,是且瑜的手指,他马上便收了回去,蝉娘忽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她来了。”且瑜小声道。
借着月光,蝉娘可以看清他的手指,月光下他的手指泛着瓷白色,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根根细长,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蝉娘有些呆,她如今就在他身后,这样的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