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燕王离京,削兵权、夺爵位的昭书早就下了,但是他的护卫们还在,圣旨没有说将这些人也撤走,于是他们跟着他,带着林晓霜连日熬夜赶制的一批特效药离了京,赶往西疆前线。
风中传来隐约的歌声,林晓霜仔细一听,却是自己对燕王念过的词,“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今生无缘聚,来世相逢早。”唱歌的是祁亮,其实祁亮有一幅好歌喉。林晓霜听着歌声,心中慢慢浮起一阵悲凉。
国事家事
边关局势渐紧,朝堂之上,雷霆震怒,皇上将边关急报直接扔在了兵部尚书的脸上。
“这才停战了几年,大安将士就连仗都不会打了吗?潞王呢?他在哪里,把他给我找回来!”
“回皇上,潞王爷行踪飘忽不定,臣等派人寻过,一会儿听闻他在雁来,一会儿听闻他在漠南,可都没有寻见,除非各地张榜搜寻,他本人看到了,还有可能回来,否则……”
“啪”地一声,龙案被拍得颤动起来:“张榜?你以为是寻逃犯呢!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父皇请息怒!”太子见大臣们脸色难看,出列禀道,“既然二哥难以寻到,儿臣愿意领兵征讨乌苏汗,为父皇分忧,解我大安之危。”
皇帝看了看太子那略显病态的脸,眼眸逐渐柔和下来,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大安又不是只有你二哥一个会打仗的,你虽有文韬,却欠些武略,带兵打仗,还是换个身体壮实能打的去,你就好好编你的《千秋史》吧!”
皇帝看了半天,满朝文武,竟然没人啃气。其实怪不得这些大臣们,虽说乌苏汗此次来势汹汹,可朝中并非尽是无能之辈,只因皇上才撤了燕王的兵权,此时又提潞王,让人摸不透他的意思,很多人处于观望态度。燕王几起几落,这两父子的关系令人费解,谁知道皇帝此刻是不是又想起燕王了,若说起带兵打仗,燕王确实是大安当之无愧的战神,比起潞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会不会再起燕王呢?满朝文武,皆是疑问。
“那乌苏汗太过嚣张,朕就不信败不了他,传朕旨意,三军即日准备开拔,朕要亲征乌苏汗!”
满堂静默刹那间瓦解,有四五年老臣率先出列跪下:“皇上,不可啊!”
“既然无臣子为朕分忧,朕唯有御驾亲征,这江山都是朕一手打下,又何不可?”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话都说到此处了,总不能说皇帝老了,比不得当年吧,那不是找死么!可是身为一国之君,身犯险境,却也不该,忐忑间,所有官员都跪下请罪,嗡嗡声不绝于耳。
出人意料,一向只在户部挂了个闲职,向来老实忠厚、胆小怕事的成王忽然站了出来:“儿臣愿带兵出征,以解大安之危,请父皇恩准!”
“你……”不光是外人,就连皇上也愣住了。
成王上前一步跪下:“乌苏汗不过是几个番邦部落的联盟,不值得父皇驾亲征,儿臣知父皇正当壮年,但朝中大小事务亦离不开父皇,太子是国之储君,同样不亦身犯险境,儿臣愿替父皇和太子尽绵薄之力,将那乌苏汗赶出我大安朝疆土。”
太子嘴唇一动,轻道:“三皇兄……”成王对他点了点头,眼中一片诚垦:“五弟,为兄知你抱负,朝中离了我没有什么,离了你却是不行,就由为兄替你上阵杀敌,你留在京,在父皇面前多替我尽孝道,也是一样。”
“哈哈哈!”皇帝朗声一笑,拍案而起,“好!容历,平日倒是父皇小瞧了你,我大安的皇子,就该有这股霸气!传令三军,成王即刻封天下兵马大元帅,领军征讨乌苏汗!”
大安庆统三年冬,向不理事的成王掌握了兵权,率二十万大军奔赴西疆,迎战乌苏汗王突列,向不起眼的成王在此战中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决断,大军一鼓作气,将乌苏汗的人马逼退北境三十里,随即战事处于胶着状态,你来我往,在北门关内展开了争夺。
就在燕王离京没多久,林晓妍出嫁了,如同林晓霜所料,林崇严并没有给她多少嫁妆,从她这里得去的首饰也只挑了十几样赔嫁。大伯母李氏悄悄附耳对她说:“如今那边啊,经常听到吵闹声,吴氏仗着生了儿子,想让你爹扶正她,听门房上的婆子闲话,似乎你爹一次酒醉后应了,醒了来却不认帐,她就见天的闹,也不想想她一个妾,如何抬得上来!”
李氏的语气满是不屑,对着林晓霜时,却是笑容满满,面色温和,柔得能掐出水来。以前与三房关系并不好,李氏巴巴地只是算计着为自家,生怕三房给分多了去,如今三房分家了,张氏更与林崇严和离了,两家没了利害关系,再加上林晓霜的人缘,这关系忽然就亲近起来。
起初李氏是听大老爷的话,为了自家利益打算才和她们来往,却在接触中发现张氏与林晓霜原来都是很好的人,林晓霜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是极有主见,行事利落,林崇尚外派任中州长史,带了钱氏前往,家里一应大小事全落在了李氏身上,但凡有那拿不下把握的事,找儿媳商量还不如找林晓霜这个侄女儿。她心中暗奇,张氏一个温吞人儿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姑娘,不过想想她果断和离的经过,李氏大为感慨,心想张氏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换了是她,便做不得这样周全。
林晓霜浅笑道:“大伯母说的是,妾就是妾,若是生了儿子就能抬上为妻,这世间还哪来的规矩!还好咱们与那边再无关系,随他们闹腾去吧。”
“说的是!”李氏笑道,“我不过是当笑话这么一说,你爹他再糊涂,想也不会做这样有违礼教的事,这吴氏原来也是个精明人儿,如今却……唉!”说着却拿眼直瞅林晓霜,掠了掠鬓角,欲言又止。
“大伯母有什么话便直说吧,都是一家人。”林晓霜看出她的心思,干脆直接点明了。
“晓霜啊,这话说出来,你可别怪你大伯母,说实在话,这女人啊,不能和男人比,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守着丈夫儿女过一生,你有没有想过你娘的将来,她四十都不到,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你爹有悔的话,还是……”
林晓霜低头浅笑:“这得看我娘的意思,我一个做女儿的,不可能事事替她决定。”
李氏跟着干笑了几声,心头却知晓若不是林晓霜,张氏何来那么大底气,说什么当娘的作主,其实一家子都是以林晓霜为中心呢,她说的话,只怕比圣旨还管用。
林若秋因着堂姐的关系,如今在太学馆也没人敢欺她,她是个精明的丫头,和林晓霜的关系倒是越走越近,李氏和林晓霜谈话时,她便去取了头年埋下的梅树上的雪,给林晓霜沏了杯极香的茶,这时亲手端了过来,将林晓霜面前的换了去,笑道:“七姐姐且尝尝我的茶艺。”
林晓霜抿了一口,慢慢咽下喉咙,对着直视她一瞬不瞬的林若秋道:“八妹妹手艺越发好了!”
“这些磨人的功夫,也只有她稀罕!”李氏慈爱地看女儿一眼,佯装嗔道,“合着该与你七姐姐好好学些正经的才是,尽搞这些歪门斜道。”
林若秋不依地摇着母亲的肩膀撒娇:“如今在母亲心里,我可是比不得七姐姐了,索性说与婶婶知道,我与七姐姐换了,让她做你女儿好了。”
“我倒想呢,怕你婶婶不会答应,你这个磨人精,换了别人可受不了!”李氏呵呵笑道。
三人又闲话一阵,林晓霜起身去向近日偶感风寒,闭门未出的老太太道辞,由林若秋送了出来。
临近年关,国子监的课业早就停了,博士也三三两两赶着回家过年。出去的时候要经过三房的那堵墙,林晓霜听到了那头的叫骂声,却是吴姨娘在骂林念堂,变声期的少年嗓声嘶哑,低声劝慰着什么,听得不大真切。
林晓霜稍微缓了一下步子,若秋便道:“这不是一回两回了,经常听到那头,不是骂就是哭。”
林晓霜默了片刻,轻声问她:“三朝回门的时候,你看到九小姐的新姑父了没?”
“见到了,长相倒是端正,说话也和气。”
“九小姐看起来开心不?”
“我看她嫁了人后倒似变了个人,以前的飞扬跋扈可都全没了,柔柔顺顺地跟在新女婿后面,想来两人倒也和睦。七姐姐,我七姐夫是什么样的人啊?说起来我都没得见过。”
“他啊,样子过得去,人也憨厚,力气蛮大的。”林晓霜倒也不扭捏作态,微笑着向林若秋形容道。
“他对你好不好?我听说你们是自小相识的,这种知根知底的,倒是不用担心人品不好,不是自己想嫁的那个!”林若秋一脸羡慕。
“他对我自然是好的,”林晓霜笑着伸出手指,在林若秋鼻尖上捏了一下,“小丫头心动了?放心吧,大伯母铁定早为你物色好了人家。”
“可我不想嫁给那些纨绔子弟,我也想像姐姐一样,自己做主,找个合心合意的人。”林若秋眼神有些闪烁。
林晓霜暗道,这丫头不会是早恋了吧?她却没想到自己如若秋一般大时,已经和蔡大虎私定了终身。
“你……是不是看中了谁?若是国子监的学生,你大可跟伯父伯母说,我看伯母挺疼爱你,他们定然不会反对的。”
林若秋红着脸摇了摇头:“七姐姐瞎说什么,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哪里有人了!”
林晓霜见她不认,倒也不好追问,笑了笑,便继续前行,出了二门,孟加的马车侯在外面,她上了车,与林若秋挥手作别。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兽皮,她问孟加:“怎么换了?哪儿来的?”
孟加的声音隔着车帘响起:“二少爷说了,小姐怕冷,这是大少爷从南境走的货,是虎皮,暖和着呢。”
“孟二爷真是好心,对小姐却是像亲妹妹一般。”兰香陪笑道。
林晓霜低头抚摸着软软的虎毛,眉尖微蹙,虽然孟言轲这里已经言明,他也明了两人以兄妹相称,可这份好却还是让人受之有愧。
孟家的生意如今偏往南境,北边的已经停了,战事毕竟是在遥远的边关,虽然说因为粮草征得多,京中物价比往年涨了不少,但林晓霜的珍妍斋生意却是出奇的好,各种原因凑一块儿,一是外来货入不了关内,二是珍妍斋打出了名气,三么,就是接近年关,大家都要礼尚往来。
如今父母和离了,林晓霜也就将珍妍斋的事告诉了如今的家人,她时常会呆在那边,若不说出来,林念宗还要疑心她与孟言轲两人的关系。有她在,尤大姑明显轻松不少,不时到后堂请她拿些主意。
林晓霜又设计了些新鲜玩意儿,都是符合新年新气象讨吉利的,尤其是一些小件的饰品玩具,她作为赠品给了顾客,很受欢迎。
让孟加去了珍妍斋,林晓霜在屋里看了一下尤大姑递过来的礼单子,改动了几下,让她下去准备。梅塞公主在宫里住了快半年了,她的婚事还没个着落,也不知帝后打的什么主意,林晓霜寻思着去宫里看她时,顺便要给这些大人物都送点礼。
她抬头看了看,面前是一个大盆景,为了燕王的那块大石头,她只好弄了个室内盆景出来,石座的底上,摆的还是石头,石中有水,还养了几条金鱼和两只小乌鱼。尤大姑曾问她为何不养花,她只得回答自己就喜欢这样的。
看到石头,她就想起了燕王,一直不明白他送这石头来的用意,这个问题已经成了她心头的一根丝,时不时就会牵系着想上几回,每每答案都是否定的,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而燕王与大虎在一处,她想到了他的承诺,不知怎么的,竟愿意相信他,相信他会将大虎平平安安地交到她的手中。
时光易逝
时光在一片平和中慢慢流逝,虽然隔的时间长,但林晓霜还是能收到蔡大虎报平安的信,差不多三个月一封,每次都是厚厚一撂,所有的话都写在了上面,她看完了,自拿去念给蔡大婶听。
在大虎眼中,二虎还是个小孩似的,信中专门叮嘱林晓霜帮忙照看着,别让二虎闯祸。蔡大婶不让二虎叫晓霜的名字,让他叫大嫂,二虎不好意思,说晓霜还没过门呢。晓霜本想让他叫声姐姐,可惜自己比人家要小,于是二虎见了她,往往打敞口讲话,但是自有一份亲近,并不显得生疏。
蔡大婶不在跟前时,二虎偶尔还是会叫晓霜的名字,这个面目黝黑的少年在这一年多里嗖嗖地蹿了好高,晓霜和他说话,还得仰视。有时候他看着林晓霜,会有片刻的失神,想当初他娘可是提过,要将她说给他做媳妇儿,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他的大嫂。
他还记得在村里的草场上,有一天和大虎打了一架,他始终没能赢了大虎,末了红着眼圈对他说:“大哥,我现在打不过你,我认输!可是将来我不见得打不过你,若你对晓霜不好,我可不是不依!”
蔡大虎咧嘴笑着,脸上露出一抹坏笑,拍了一下二虎的头:“臭小子,你对晓霜动心了?你还小呢,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哥可是不会放手的,她就是你未来的嫂子了,你好好练武,别放下了,等大哥立了军功,有了出息,将来把你带出去,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媳妇儿!”
从那时起二虎就下定了决心,要自己闯出一番事业,绝对不能再输给大哥。他接手了林晓霜在南临的产业,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绩,来京后,他将变卖所得还给林晓霜的,林晓霜却没有收,她说自己没有出一分力,一切都是二虎打理的,没道理收钱,二虎说东西是林晓霜的,法子也是她想出来的,就连销售渠道也是她先定好了的,自己不过是帮着侍弄了一下那些花花草草,最多给点工钱,他已经扣了的,剩下全是林晓霜的。
二虎执意要给,林晓霜坚持不收,最后僵持不下,晓霜只得说:“我相信你,既然如此你将这笔银子作本钱,我出银子你出力,寻个生意做,若是赚了,我们五五分帐,若是赔了,算我的。”
二虎听了心动,以他自己存的银两,根本不够在这京中弄点小商机的。思索了一下,他说道:“如此也好,不过赔了咱们一样五五分。”
林晓霜知他固执,也就点头同意了,话是这么说,有自己出谋划策,二虎怎么也不可能做赔本的生意。二虎心知林晓霜这是在帮他,加上林晓霜又给他出了些主意,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对这个小嫂嫂更多了几分敬意。
二虎很聪明,在药铺干了一年,不仅从看、闻上将各种药材分得清清楚楚,还跟坐堂大夫学了不少有用的方子,若是弄到乡下去,做个赤脚大夫也足够了。他熟悉这个,便坐起了老本行,在京里开了家药铺。
京中大药房多,人们都习惯了往熟悉的地儿去,要想招揽一批熟客,可是得花一番功夫。于是林晓霜出了个主意,让二虎主打一样,无论何朝何代,孩子都是家长的心头肉,再穷的父母,在孩子生病时,宁可自己受苦受穷,也不会惜疼金钱给孩子治病,林晓霜于是建议二虎主打儿科。
另外一点则是店名,各家药堂都是三个字,他们这家却取了六个字,用林晓霜的话来说,六个字显得特别醒目,而且合了六六大顺之意,在孟言轲帮忙请了个坐堂大夫后,“儿康宁保健堂”正式挂牌营业。林晓霜仗着前世仅存的一点记忆和自己的植物学知识,提出了几点理念,在二虎和坐堂老大夫的研究下,竟也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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