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想将自己的歪门邪道传授给迎风?”南天杨咬牙切齿的开口,却在看到严子墨决然的眼神后,眸中颓然之情一闪而过。
“明天我会去找她,若不想我对那个聪明的丫头说出只言片语的话,你就安分的不要从中作梗。”严子墨说完,一个利索的转身,一身黑衣墨发的他,很快,便隐入夜幕之中,消失不见。
南天杨盯着那背影,双拳紧握。
他这一局,竟是忘了将严子墨彻底的铲除。如今,昔日困兽重新崛起,他想要对付便难上加难了。
……
……
次日清晨,迎风醒来便去马棚喂驴子,驴子懒懒的看着她,打了个哈欠,环顾下四周,似是确定了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正准备开口说话。
忽然,一阵轻密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驴子一愣,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哼哧哼哧的往外呼着气,很不甘心的瞪着那不速之客。
“你怎么了?”迎风怪异的看着驴子的神情,她没有驴子的灵力,自是听不到身后有人。
“小丫头,跟驴子说话呢?”背后传来清朗揶揄的声音,迎风身子微怔,回头便看到严子墨一身黑衣,墨发张扬的散在身后,身上的衣服也是乱七八糟的,最上面的盘扣扣到了第二个扣眼上,脚上的鞋子竟然……
不是一双!
迎风低头,冰雪般的眸光藏在留海下,看不出她那是微笑还是嘲弄的神情。早就想到这个男人跟翼印门有关系的,却不料,这么快就相见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没事的,傻兮兮的跟驴子说话干嘛?”严子墨走到迎风身前,丝毫不觉自己这一身邋遢诡异的装扮是有多么刺眼。
迎风转身拍拍驴背,声音轻若幽兰,“我在给他讲一个成语典故,何为卸磨杀驴。”迎风说完,安然转身,牵着驴子往前走。
驴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卸磨杀驴他懂的,相当于过河拆桥的意思。驴子狠狠地瞪了迎风一眼,再看向严子墨的时候,那神情更是不善。
他认得这个男人,就是上次害他表露身份失败的那个醉汉,娘的!怎么在这里又遇到他了?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驴子没好气的哼哧着鼻子,见严子墨追了上来,故意打了个喷嚏,喷出来的鼻涕将严子墨散开的头发黏在了一起,迎风随意瞥了一眼,嘴角微微动了动,微凉的指尖戳了下驴子的脑袋。
驴子很无辜的看着迎风,继而抖抖嘴巴,眼睛无辜且纯净的眨了眨,继而缓缓抬起头来,仰头望天……眼神之中写满了无辜、忧郁、茫然……
“该死!”严子墨一边低咒着,一边跑去一旁的井边提水冲洗头发。
“我们走吧。”迎风看着狼狈而去的严子墨,拉着驴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
严子墨恼怒异常,瞳仁之中迸射丝丝冰寒,他不顾头发还湿嗒嗒的,急忙追上了迎风。
“小丫头,你还欠我一顿饭呢!”严子墨不依不饶的站在迎风身前。
迎风微眯着眸子,小小的身子站在明媚的日光下,单薄之中透着丝丝我见犹怜的纯净,只是那让严子墨熟悉的深寒如霜的眸子,此刻竟是噙了丝丝妖异迷离的神情。
如果说以前的她,还只是让人感叹心思慎密、冰雪聪明,那么此刻的南迎风,便又添了几分神秘和魅惑。她的笑,已不再是单纯的算计和清冽,而是带着惊心的迷离眩晕。
严子墨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在荡剑门发生了什么。
却没料到,那事情竟能让她有如此变化。
这变化,让他措手不及。
“你是严子墨吧?”半晌,迎风敛了眸中的梦幻光彩,轻轻开口,声音轻柔,不含一丝试探与算计。
此时的她,似乎多了一分无所谓与放纵。
“你怎么猜到的?”严子墨也不惊讶,示意迎风去一边的亭子里坐下慢慢聊。
两个人外加一头驴子,极其诡异的组合出现在亭子里面。
“五师叔严子墨表面看是荡剑门的叛徒,不过那是别人的想法,我却觉得,荡剑门祖师爷的眼光不会那么差,想来,荡剑门若想保住武林第一的地位,不动用点手段是不行了。
所以说,有人就要做出牺牲,顶着叛徒的罪名打入其他帮派,借机给荡剑门收集情报,不过祖师爷死后,这在外流荡的浪荡子,可就是脱缰的野马了,不受控制了,不是吗?”
其实,她能想到这点,还多亏了南天杨那天说的话,这帮派和帮派之间都有奸细存在的。
迎风说完,懒懒的趴在石桌上,晒着午后微醺焦暖的日光。
如今的她,看似是不懂得收敛了,知道的事情便会和盘托出,不给对方一丝挣扎转圜的余地,在外人看来,她南迎风变了,殊不知,她要的就是这样的错觉。
而她,依旧还是那个深藏不露的南迎风。
尤其在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面前,她会微笑着,侃侃而谈,将他心底的,荡剑门深处的秘密,一一暴露在日光之下。
那几重隐患,几重不见天日的秘密,到最后,都会化为她决绝愤怒的怨毒……一一的,如冰河决堤,汹涌泛滥……
乐嘉言,你且瞧着……即使不在你身边,我一样可以为所欲为……
“南迎风,你知道了我这么多的秘密,看来只有做我的徒弟了。”严子墨观察着迎风的神情,他说完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根发簪,像打发乞丐一般扔到迎风面前。
“给徒弟的见面礼。”他说的随意,不屑。那一贯深沉清冷的眸光更显幽寒。
迎风拿起来,微眯着眸光看着。
一旁的驴子打了个喷嚏,似乎是在提示迎风不要收他的礼物。
那发簪看似普通,灰蒙蒙的,没有那纯金的光彩耀目,也没有珠宝镶嵌下的华丽多姿,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样子了,可迎风还是看出了不同。
那簪子的质地很特殊,有些发乌发黑的质地,透着冥暗深幽的诡异光芒……
“你体内的乌金血豆,已近被南天杨逼出来了,我就送你个乌金发簪,让你时刻都记得我这个师傅的存在。”严子墨看似平静随意的语气之中,隐含着一丝威胁。
他在告诉迎风,即使有南天杨的保护,他若要动她,也是轻而易举的。
一旁的驴子撇撇嘴,看到迎风自然地将簪子戴到头上,瞪大了眼睛,眼底发绿。
贪慕虚荣!哼!驴子眼里尽是鄙夷。
这种货色的东西也好意思送人吗?想当年他在龙宫的时候,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随便拿一个出来都吓死人的!什么南海龙珠,千年龟壳……
“既然要做我师父,有什么要传授的?”迎风不理会驴子酸酸的神情,询问严子墨的声音如清澈冷泉一般,让严子墨竟有一瞬的失神。
“这个……明天再说吧,不过我从现在可就是你师傅了,所以……”严子墨轻舔了下性感的薄唇,指指自己的头发,再指指自己身上,明明是有些无措的神情,却还是故意要用冷酷凶狠来掩饰。
“做徒弟的,要长眼色。”他抱着胳膊坐在石凳上,闭着眼睛等待着什么。
迎风牵起唇角,眼中的从容妖异,却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若严子墨此刻睁开眼睛对视迎风,定是会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的眼神,竟是比从前还要望进你心扉的那种寒洌清透。
迎风从怀中取出梳子,一下一下小心的给严子墨梳理着散乱的头发,墨发如丝,而她的纤纤玉手则如水一般轻柔划过,细细的分开那纠缠在一起的乱发,柔软的手腕,微凉的指尖,传递出一阵阵清幽的女儿香,严子墨微眯着眸子,安静的享受着。
从小到大,他最害怕的就是梳头发了,母亲是个极其没有耐心的人,每每给他梳头都是要了他命一般的生拉硬拽,以后,有了一个聪明的徒弟 ,他就不用一个月才梳一次头发了。
而迎风此刻,眸光是冰冷的,她看着严子墨那有些柔软的神情,沉默着,眼底,溢出的是一丝无情的轻笑。
她拿起梳子,想要最后再梳理一下头顶,这时候,一旁的驴子瘪着嘴巴,哼哧哼哧的,似乎是有话要对迎风说。
迎风微微一顿,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正享受的严子墨突然回头,一张俊颜被迎风手中的梳子狠狠地爬过。
留下几道均匀修长的红印子。
“好了。”迎风假装没看到,放下梳子,在驴子幸灾乐祸的眼神中牵着他就往后走。
“驴子该吃草了,我稍后来找你。”迎风丢下一句话,背转过身去,一丝久违的单纯笑意流露出来。
严子墨的那张梳子脸,还真是有趣。
……
到了马棚,驴子猛然停住了脚步,一双蹄子在地上迅捷而闪电的划拉着,须臾功夫,上面出现了一行字。
拜师可以,但要跟严子墨提条件。
迎风微怔,旋即拍拍驴背,知道驴子这是为了她好。
“提什么条件呢?”迎风低声询问驴子。
“驴子白了迎风一眼,不是很聪明吗?这也要问他?
驴子屁股撅了撅,四条蹄子抹去原先的字迹,又开始一番哗啦哗啦的忙碌,一行字,再次出现。
荡剑门和翼印门的功夫都要学。
迎风见了点点头,正要开口,却见驴子想起了什么似地,划拉着又补充了一句,‘教功夫可以,但是不能占便宜!’
迎风微微动容,驴子是急了吗?竟然还会用叹号。
“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是谁?”迎风摸摸驴子的脑袋,驴子脸一红,低着头,沉默着,旋即,又是那种不要看我,我很忧郁,我很憋屈,我很苦大仇深的神情了。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化形的时机。
迎风知道他有心事不方便说出来,便也不逼他了。
“迎风,做什么呢?”正在此时,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响起,迎风不动声色的转身,眼看南天杨即将近身,驴子扬起四蹄,稀里哗啦的将地上的字迹迅速抹去。
尘土扬起,遮云蔽日,漫天黄尘之中,驴子眼神忧郁的看着天际。仿似刚才那些字都不是他所为。
“迎风,这驴子怎么了?”南天杨看似随意的开口,可一双眼睛却犀利的落在驴子躁动的蹄子上。
刚刚,他远远地似乎看到地上有什么的,可是近了,却什么都没有了。
“没什么,它只是累了。”迎风平静的说着,神情,是让南天杨不喜欢的疏离静默。
“迎风,你……”
南天杨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院子外面突然有喧嚣躁动的声音传来,南天杨眉头一皱,声音不悦的询问暗卫。
“去看看怎么回事?”南天杨俊逸沉稳的容颜,透出一丝犀利。
迎风安然的站在那里,冥冥中就觉得那声音与她有关。
不消一会,暗卫回来了,神情却是有些凝重。“掌门,今日午时,荡剑门乐嘉言下了荡剑门逆令追杀迎风小姐,现在荡剑门的蓝初一和岑崇轩都在外面等着呢,要见迎风小姐。”
暗卫说完,见南天杨面色惊愕生怒,急忙退下。
“荡剑门逆令?!乐嘉言,你真是无耻!!”南天杨咬牙切齿的开口,脸上的神情越发的冰封沉重。
“我真是好大的面子,这一生,竟然能接到两次逆令追杀。”迎风清冽的声音响起,那素来冰冷如霜的眸子,此时晶莹剔透,含着丝丝瑞泽轻盈。
“我不会见他们的,哥,你让他们走吧,凭着他们,想来还是不敢在翼印门抢人的吧。”
迎风眸光平静无波的看着前方,却因为那三个字,只觉得一阵痛意,侵入骨髓深处,耳边回荡着他的名字,乐嘉言……
他还是不放过她吗?竟然出了逆令追杀她吗?
不要紧的,她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迎风转身,飘然而去。
……
南天杨看着迎风的背影,知道她的平静之下,是怎样的刻骨仇恨,他了解这个妹妹,知道她有多大的能耐,可以将仇恨隐藏的滴水不漏。
正是如此,他才担心。他不知道她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当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可以运筹帷幄,控制全局,可是当她离他如此之近,他却一点也看不透她了。
……
迎风回到屋子,娇小的身子倚在门上,缓缓滑落到地上。
如果不用回去了,她的未来,是否就只剩下这一腔怨毒了?
不……
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即使失去了乐嘉言,她依旧可以在荡剑门内行走自如。她是南迎风,可以将人心掌控手中的人……
乐嘉言,你等着……且等着……
不久的将来,我会回去……
少女清冷甘洌的眼神,因为心底的痛而颤抖起来,如火一般,跳跃着,吞噬空气之中的丝丝暖阳。
……
……
荡剑门的逆令是有时效的,以一个月为期限,如果一个月后仍不能找到这个人,那么逆令就会失效。
迎风安然的在翼印门等了一个月,春暖花开之时,她如破茧重生的翩翩蝴蝶,徜徉在春光无限的美景之中,鹅黄色的长裙飘逸如画,少女微微扬起的面容,绝美炫目,带着令人眩晕的甜美笑意。娇俏玲珑的身段欢快的走在一片翠绿之中。
任何人见了,都会被少女这纯净绝美的神情所感染。
只是,不远处的严子墨,却是一眼看到了她隐在笑意下面的冰封冷冽,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备。
她将心事藏的很好,仍旧是以前那个心思慎密的南迎风,只不过,她似乎少了很多小心翼翼,还有沉稳。
变得……好像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了……
严子墨不知,这世间,只有在在意你的人面前表现出不在意,才是最深入骨髓的痛。
这种痛,看着云淡风轻,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心扉。
你一点一滴的消磨他在意的眼神和心情,那种感觉,就如同顿了的刀子,一下,一下,割在身上的痛一般。
迎风就准备让乐嘉言尝到这种滋味……
……
“小丫头,过来,师傅今天带你出去逛逛如何?”严子墨起身,伸了个懒腰,不知为何,他不喜欢这样的迎风。
让他心底,有心疼的感觉。
“南天杨怎么办?”迎风停下追逐的脚步,她挑了下眉毛,古灵精怪的眨眨眼睛。
严子墨鼻子里冷哼一声,那个南天杨,明明对南迎风包藏祸心,却总是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真是让他瞧不起。
“不管他。反正他又会怎么样你的。我们已经出去了,他才知道,也就晚了,不是吗?”严子墨说着抓过一旁的披风给迎风披在身上。
虽说现在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可她的身子还没有完全调养过来。
面对严子墨这自然却毫无温度的动作,迎风撇撇嘴,轻笑不语。安然承受着。
这一个月来,她已经是了解了这个男人的脾气,外表看着嗜血残忍,冷酷无情,可是内在,却是一个孤独且有些孩子气的男人,每天教她一些调理身体的内功心法,明明知道她学的很快,却从不知道鼓励她。
这个男人,是天生的大魔头。
蓦然响起他那句石破惊天的‘东方不败。’迎风唇角弯起,竟是露出一丝久违的纯真笑意。
严子墨看着,微眯着眼睛,眼中亮光一闪而过。
“欧啊!欧啊!”
一旁的驴子不甘寂寞的嘶吼出声,这两个人在一旁一唱一和的,竟是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我们带着他可不方便。”严子墨说完,拉起迎风的手就走。那包裹在他粗糙手掌内的小手柔软细腻,忍不住,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迎风,带你去集市,如何?”严子墨自顾自得说着,并没有察觉迎风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