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桌坐着的朱桑傅轻笑:“慕容?倒是你最爱的复姓!”
被老太太紧抓着的我不敢放言,只得狠狠瞪他。
已经够乱了,你还来添油加醋!
果然,老太太对他防备万千,上下打量:“你叫啥?跟秀花是啥关系?”
“在下朱允文,是秀花的朋友——很亲很亲的朋友。”他故意暧昧的拖长声调,引人无限遐思。
朱允文这个名字还是我帮他想出来,用来蒙骗一般人。
好歹也是皇帝的尊名。咱在现实中当不成皇帝,就不行在意识中当?
老太太紧紧抓住我的手:“谢谢你送咱秀花回来明天你就请吧!百合村太小,实在容不下闲人!”
头一次被嫌弃的竹桑傅身体一僵,大概不敢相信会被无情驱逐。
而达鄂跟小白早已偷偷背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
这老太够直接!
无奈的对老太太讲道理:“老人家——我早已改名叫翠花——王翠花!再者您讲的事情我都记不得,村里又没人能作证,我怎知道您不是骗我?”
老太太瞪眼:“我管你叫翠花还是秀花?反正你是我慕容家的媳妇,就不能不守妇道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骗你?我骗你干啥?骗吃还是骗喝?如今我儿也出息了,哪点配不起你?”
我更加无奈。
面对讲理人我能耍赖,可面对老太太你能吗?
你不能。因为她们比你更能耍赖!——打不过就骂,骂不过就哭,哭不过再说,实在说不过还能躺在地上打滚!
不是我贬低她们,实在老人如顽童,完全没有理智。
百合村中如今的村民,除去慕容一家,再少有几个年轻一辈是旧村民,其它全部是外地移民。逃荒来到小山村,贪图这里安静祥和不肯出去的。
能作证的一个没有。那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有的说有这回事,有的说不是这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
当夜,我跟小白睡一间,竹桑傅同达鄂睡一间。
注意到他脸上闪过的那一丝嫌弃。达鄂把一张凳子连抹三遍他才肯坐,而倒上的茶水饭菜更是一口未动。达鄂要去铺床,他拦住,说:“和衣卧一宿也就罢了,不必动。”
没有说话,转身进入我的房间。小白已经将床铺好。
看着床上的大红棉被粗布床单木头枕。再叹息。
不必说娇生惯养的他。就是我,在享尽荣华富贵之后也很难适应这种生活。
出门,悄悄叫出达鄂,拿给他一个荷包,里面尽是些我爱吃的零食。
已经一天没有好好吃东西,总不能饿着肚子睡觉吧。好歹吃些东西,才有力气面对明天的新一轮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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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
神清气爽的达额站在房门前伸个舒服的懒腰,还配合心满意足的一声呻吟。
然后惊奇看着我跟小白从房中哀怨走出。
“你们,没睡好?”
我没出声,用着无比哀怨的眼神看他一下,径自走去厨房帮忙弄早餐。只听后面小白冷冷的腔调:“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到哪都像猪——能吃能睡!”
而达额则反驳着:“我们做下人的不吃好睡足养好精神怎么伺候主子?”
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一路达鄂跟小白不打不相识,越吵越出感情。如今小白对待达额已不像开始那般处处防备,动不动就拔剑;而达额则是不由自主关心小白的每一份情绪变化。
也许,旅游真的能成就有一对佳偶?
只希望我跟他不会变成怨偶!光是昨天晚上,那位可歌可泣的老太太就跑到我们房间侦查不下十次,每次都要上去摸摸看是否两个人躺在床上。要不是我反应快,意识到是她不放心怕我们跑掉,恐怕她早就死在小白的掌下了!
我平生最怕两种人—— 老人和小孩。
跟他们,完全没理可讲。
什么尊老爱幼,我压根不屑理会。我的原则是:敬而远之。
没理讲,我不跟你们讲总可以吧。没有接触就没有争执,也就无所谓怕不怕。靠这个宗旨,平平安安混到现在,结果居然碰到这样一位完全失去理智的老太太!!!
莫非我王翠花命中注定由此一劫?
在老太太,哦,应该改口叫娘。——老太太非要我叫她娘,否则就哭给我看,好。我叫。了不起认你做干娘。
干娘见我来帮忙,乐得脸上开花一朵朵,直夸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又贤惠又懂事还听话,绝对居家旅行观光休闲的必备良品——后面这句是我自个儿加的。
我开心果吗?
还是恰恰香瓜子?
只见我笨手笨脚。一会儿碰倒刚洗好的菜,一会儿撞歪装着酱料的瓶。干娘满是皱褶的脸逐渐不见笑意,陇不住的嘴也开始向外咧,终于忍不住温言好说:“好孩子,你去屋里等着吧,这里有娘就够了,去,好好歇歇。”
干脆答应。
“哎!”
然后蹦蹦跳跳出厨房,一路高喊高叫:“我最最亲亲的小白白,姐姐饿了,去把院里那只大公鸡宰掉拔毛洗干净,中午我们炖公鸡吃——天然无污染,绝对香喷喷美滋滋!”
成功听到身后厨房中老太太被口水呛到的咳嗽声。
与带着黑眼圈,眼中布满血丝满是倦怠的竹桑傅相视而笑。
如果说不讲理是她的优点;那么装疯卖傻就是我的特长!
旧社会老太太喜欢一个听话温顺的媳妇儿,绝对不会是我这般好吃懒做挑肥拣瘦的女子。光是我在太平一顿饭的花销,恐怕她的儿子要挣上一年。
吃过简单早饭,我们去祭拜祖坟。
说是祖坟,其实不过在山头上圈起一片地,一个个坟头林立。
我的汗毛直竖,悄悄靠在他身上,小声道:“你说,人家祖宗会不会怪我占了人家晚辈的身体,找我算账?”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恐惧,不怀好意的笑着:“会!绝对会!晚上啊,王秀花的父母会找你算账!说不定你的鬼大爷也要要来哦!”
怒目而视。
为我们引路的据说是我童年玩伴的一位“大叔”好奇看着我们。
放松神情,作出悲痛欲绝的样子,手下却决不留情的狠狠一掐。
只听噢的一声惨叫,竹桑傅尴尬笑着:“这里蚊子真多,真多。”
慢慢附在我耳边:“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敢一个人进入竹家祠堂了吧?”
点头。
那种罪恶感实在强烈到无法忽视。明明不是我们自愿,却总感觉偷来的光阴,盗来的生命不可靠。
拜祭仪式很麻烦,所以我一概省略。准备我们走后花钱请人来做。
今天只略备水酒,小菜,还有纸元宝烧给地下的人。
我蹲在地上,拿一根木棍拨弄燃起的纸元宝,看它们慢慢燃成灰烬。心中默念:如果你们地下有知,请别见怪。我也不像占据这个身体,要怪就怪老天爷。或者帮忙问问阎王究竟我是怎样一回事。
竹桑傅也蹲下,看纸灰飘在空中。
“别担心。一切上天自有安排。他们地下有知也会原谅我们的。”
阵阵静默。
突然传来疾驶的马蹄声,伴随心焦吆喝。
不由好奇。百合村行路不便,行马更是危险重重,而这座山头虽不算高却陡峭难爬,马儿怎能上山?
我们几人都转头看向远处。
一人一骑渐渐驶到近前,看得清那是一匹通体发亮的黑色马,神骏异常,而那马上骑士更是白袍白衫,头上白色发带迎风飘扬,潇洒极了。
我们几人统统看呆。为那人精良骑术,也为他的神采飞扬。
直到引路“大叔”欣喜地叫声:“奇山!”
我才恍然大悟并慌张起来——慕容奇山!
达鄂连声夸赞:“好马!只怕找遍皇城也找不出这样一匹骏马!好骑士!跟他一比,皇城那些公子哥儿书生爷都成了绣花枕头!”
而竹桑傅的脸,则渐渐铁青。
慕容奇山。他来到近前一个漂亮利落的翻身下马,大步走向我们。
我只能站在原地呆呆看他。
不是俊秀,不是漂亮,不是鸿蒙难测,不是风度翩翩。
他像罗马神话中的战神,带着无与伦比的征服感走过来。健壮,高大,豪迈爽朗却并不粗鲁。
又像中国神话中的夸父,背负满身豪气冲天迈步逐日。
乔峰不及他的硬朗,令狐冲不及他的潇洒,段誉不及他的灵活,杨康不及他的帅气,杨过不及他的英气。
英俊!是我唯一能想到形容他的词汇。也许这个词本身只有他配使用。也许这茫茫丛山朗朗乾坤中只走出他一个潇洒身影。
与他一比。竹桑傅,秀逸有余,大气不够。
三皇子,气度翩翩,却像是温室中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
见到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军人!
如果说第一眼他带给我的是震撼,那么接下来他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八级地震。
走至近前,他冲竹桑傅深深一鞠:“钦差大人!”
接着转向小白:“斩小姐别来无恙?”
小白的脸顿时煞白。
他又转向达鄂:“圣上御赐三品带刀侍卫,允许带刀见驾,前三军统帅将军徐由之子——徐鄂。”
最后转向我,带着血丝的眼睛深深看我:“王翠花——我失散多年的未婚妻。”
我曾说过,三皇子的眼睛好比爱琴海,湛蓝平静。
而慕容奇山的眼睛,则是波澜壮阔的太平洋,永远不会有风平浪静的一刻,永远波涛汹涌,震人心魄。却令人甘愿深陷其中,尝试与大海搏斗的满足。
他该是怎样一个奇男子。居然知道我们每个人的身份!
又像他本该就知道,因为他是慕容奇山,一切显得这般理所当然。
他走至我的跟前,对小白刻意的防备与保护置之不理,只是深深望我。
他身长几尺?我一直搞不懂古代的计量单位,如果根据现代推算,他至少有一米八五。壮硕的身体像一座巍巍高山,却充满着力量的魅力,每一分每一毫的肌肉都饱含冲势。
我最讨厌比我高的人站在我面前,那会令我有很强的压迫感,会不安。
但他,却充满令我舒服的自在感觉,一点不会不方便。好像我们认识已经几千年,熟悉到可以称兄道弟。我无法解释这种感觉,究竟是他自身魅力所在,还是王秀花身体的直觉意识?
他突然把我拥入怀中。
小白一惊,拔剑相向。这次,在他怀中,我第一次看到小白的剑究竟藏在何处。
而他,居然也躲过了小白的快剑攻势。抱着我轻松一个旋转,手上突然多出一把不长不短的匕首架住小白的软剑。
小白脸色再次煞白:“慕容奇山?——廖奇山?”
我仰头看他微微一笑:“一别经年,斩姑娘还记得在下?”
小白收手。站在一旁,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目光看着他,哑然道:“我不杀你,放下她。”
他却毫无留意的再笑:“我以为斩无痕终于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退出杀戮江湖。”
小白手指发白紧握手中软剑,冷然:“放人。”
趁他不备,轻轻一带,在他惊讶的注视中离开他的怀抱。
走至小白身旁,轻轻抚摸她握剑的手,温言:“小白。我最最可爱的小白。来,剑收起来。姐姐早就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拔剑,拔剑之前应该通知一声打个报告盖个红章。万一伤到小朋友那就不好了,就算没有伤到小朋友,伤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很伤感情的事情……”
她脸色稍霁,以及快的速度收剑,将我挡在身后:“最啰嗦的是你,最能惹麻烦的也是你!”
放下心来。——我好容易调教好的冷面笑将小白,岂能任你一句话打回原型?别说你是慕容奇山,就算你是小白那个缺德到家的杀手门门主再生,也别想从我手中抢人!
竹桑傅昂首走至小白身侧,也是深深注视对面的慕容奇山:“你知道她是谁?”
“我的未婚妻,从小定亲的未来妻子。”坚定不移的声音。
“她现在叫王翠花。”竹桑傅意味深长叫着我的名字。
他轻轻一点头:“我知道——王翠花。”
“她是我的侍妾,也许将来会是我的妻子。”
他却满不在乎的豪迈一笑:“竹公子正人君子,从未对我未婚妻下手。你们俩人不过是掩人耳目。”
补上一句:“我都知道。”
终于忍不住的我探头:“你不知道——我在红橙楼,也就是青楼中呆过——”
“五年,直到遇上竹公子。”他接着。
害我直接傻眼。
这个都知道?那他还口口声声叫我是他的妻?
古人不是最最在乎女子名节问题?他能接受我这样一个在青楼中五年,又光明正大毫不避讳跟了别的男人的妻子?
该赔礼还是道歉?带鱼我并没能遵守约定
无论怎样解释都属多余,实在带鱼家中太忙,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来更新。希望能被理解。
第 42 章
慕容奇山是怎样一个人?
经过几天相处,这是我们全体人的疑问。
每个人对他都有不同观感,加在一起组出一个奇男子。
我说,他从小生长在百合村,应该憨厚朴实,如同贵大爷般有一双明亮坦荡的眼睛。
小白说,他在三年前曾救过出任务的斩无痕一命。那时他只是江湖中无半点名气的小小游侠。
达鄂说,他唯一见过一个能同时把三皇子与五皇子安抚在一起的人,就是慕容奇山。那时他还只是军中一名参将。
而竹桑傅。他的脸色始终阴沉,因为这样一个能力卓越在军中地位超然的人居然不在他的情报网之内。
我不懂大堡皇朝的军衔设置。
达鄂偷偷告诉说,佐领地位仅在一军统帅之下。每军中任命一人,属将军亲信。甚至是只听从于将军的命令,可以不理会皇命。他既是征北将军杜德良的亲信爱将,理应在我们的情报搜集中,可是这许多年来,上报中杜德良军中佐领的位置另有其人,名叫万合,乃皇城世家子弟。
慕容奇山倒并不在意。坦然告诉竹桑傅:“小王爷情报组织虽严密上可达天听,却总有疏漏之处。小王爷防着将军与三皇子,未必将军就不设防。”
我愕然:“小王爷?”只觉好笑。
“他是哪门子小王爷?不过忠王爷的一位公子罢了,上有嫡出大哥下有嫡出小弟,无论怎样算都轮不到他这个庶出吧。”
转脸去看竹桑傅。眼见他脸色几经变幻,终究隐忍不言。
倒是慕容奇山,看他一眼,爽朗说道:“翠花敢是不知?忠王爷虽子嗣众多却都不若五公子出息。放眼忠王府唯一能继承家业的也只有五公子。听说皇上与忠王爷早有内定,只差正式宣布而已。”
浑身血气一下冲到头顶,浑身发凉,整个双手都是冰凉冰凉,不知该往何处躲藏;唯独双颊发烫,眼中火辣辣的,泪珠已在眼眶中打转。极力撑住眼皮才勉强不在人前落泪。
何谓欺骗?
何谓信任?
突然间心如死灰百无聊赖。
我们心意相通又如何?彼此情投意合怎样?他照样瞒我瞒得好惨;骗我骗得正大光明。
曾对我说过绝不留恋权位,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深陷泥淖不可自拔,将来慢慢会退出纷争离开官场。
是我高估了他对我的感情,还是低估了男人天性中对权势的渴望?
想归想,我却决计不肯在人前示弱,更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相信慕容奇山的话。
微微仰头把泪水逼回,嘴角扯出笑容:“谁说我不知情?不过自己骗自己寻求心理安慰罢了——未来的忠王爷自是不能娶一烟花女子为正妻。”
做出黯然表情:“我只求常伴他身边。”
说罢起身离去。
身后几不可闻一声叹息,似是慕容奇山的惋惜。
哪怕做戏,我也要做全套。
事情没有拍板定论,一切都做不得数!
……
当晚,他来到我房中。
我们两人对桌而坐,破旧木桌上放着一壶上好花雕。
时间恰近十五,月圆得令人讨厌。满地银辉洒着屋中我们两人沉默的脸。
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我向来习惯于有话说话,把事情讲开,在心中憋不得太久。可这次——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终于,他疲惫的声音响在空气中。
“我不是故意瞒你。”
不言不语。因为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埋怨?没有意义。好言相劝说道理?他不会听。我低估了男人对权势的渴望,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