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繁荣兴盛之时,却压不住内里荡动的浊气。忽然,荣国府上空一灵秀之气跃入眼中,一闪而过,又淹没于蒙蒙秽气之中。清岚大奇,仔细寻找,那灵秀之气若隐若现,但确是有的。
这东西想必是个宝贝,不知为何落入荣国府,又不知有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打听?清岚自忖。
快出这条街时,清岚看着街上的牌匾不由念道:“宁荣街。”
“他们是先帝敕封的国公府,贾家一门两国公,贾氏曾是皇阿玛的奶娘。”那拉氏睁眼道。
“多谢福晋解惑。”清岚笑道:“看情形想必又是一高门大族。”
那拉氏不屑地笑笑:“他们是正黄旗包衣,虽祖上是国公,如今早已名不符实,好在宫里还有一位贵人娘娘。”
“方才看他们两家门面威严,楼阁轩昂,气象不凡,还以为是国之栋梁。听福晋这么说,才知道他们是徒有其表。”清岚叹道:“即便祖上再辉煌,留下再多的产业财富,若是后人不努力,也照样会衰败下来。”
“正是这理,贾氏一族再无能人。”那拉氏道,顿了一下,又笑道:“说起贾氏后人,这荣国府还有个奇事。二房有一公子,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当时这事可是传遍京城,皇阿玛也曾让贾氏给他看了那玉,说果然是罕见。”
“想必这种宝贝,后来定然是进献给皇上了。”
“那倒没有。”那拉氏摇摇头:“皇阿玛说这东西既然是贾家公子胎里带来的,必然是与他有缘,皇阿玛不会夺人所爱。”
清岚沉下心,既然物有原主,她也不用再去念着这个宝贝了。夺人财物,有损心境,她断不会做这样的事。
回到贝勒府,清岚照例吩咐说要睡个回笼觉,但见宋氏笑吟吟地过来。
“来妹妹这里串个门,真是难得。听说妹妹一天到晚都在睡觉,姐姐听了还不信,这下可逮着了。”宋氏笑道。
清岚忙请宋氏进屋坐下。
宋氏环视四周,赞道:“妹妹这里布置得真是雅致,跟妹妹的人一样,怨不得爷喜爱,连姐姐我看了,也是喜欢的不得了。只是可惜,怕耽误了妹妹休息,不能时常来看看。”关切道:“虽然多睡对身体的确有好处,只是妹妹这样的睡法,可有些过了……我听人说,嗜睡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要不要妹妹找太医瞧瞧,别年纪轻轻的,就留下什么隐患。”
清岚摇头笑道:“多谢姐姐关心,我从前也不爱多睡的,只是姐姐不知道,我进府之前落过水,大夫说伤了身子,让我平日里注意调养,多多休息。要不,这大好的时光,我怎么会天天待在屋里?”
“怪不得,妹妹身子不要紧吧?”
“还不打紧,就是要多休息。”
“这下我就放心了,原来是这个缘故,可惜就是少了许多与妹妹联络感情的机会。”宋氏笑道:“妹妹可要赶紧把身子调养好,一则我们姐妹以后可以常在一处,二则身子好了,才能快些为爷添下子嗣!”宋氏拍拍清岚的手,状似亲昵。
“姐姐勿要这么说,我如今进府日子尚浅,还不急这个。”
“妹妹可别这么想,现在趁着爷正喜欢妹妹,妹妹还不抓紧?武妹妹有喜,大家都替她高兴,妹妹何不喜上加喜?”
“姐姐这么说,倒不如让姐姐给大家添个喜庆吧。”清岚开玩笑。
“我呀……我虽跟着爷多年,早年有过一个小格格,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算了,不提这些烦闷的事了。妹妹还未去看过武妹妹吧?”
“福晋自从免了武姐姐的请安后,就再没见过她,我也想着爷和福晋最重视姐妹和睦,什么时候去看望她一次。”清岚笑道。
“妹妹真跟我想到一块了,听说福晋和李姐姐已经去过了,我想着明日请安过后,和妹妹一同去如何?”
“姐姐之意正好。”清岚笑道。
送走宋氏,宝絮疑惑:“宋主子平日里与主子也没多亲近,怎么今儿个……”
“她是着急了……”清岚低声道。武氏瞒着有孕的事被宋氏意外惊破,又点破了武氏的刻意隐瞒,两人嫌隙已经结下,宋氏自是按奈不住,想要拉拢她了。“别管那么多了,宝絮,你去看看,备一份礼物给武姐姐。记住,千万不要是吃食药材什么的,用的东西就好。”
“奴婢明白。”
次日请安,那拉氏笑道:“昨日本福晋去看武妹妹,她一切安好,胎相也稳。本福晋就说,若是你为爷诞下一个小阿哥,立下大功,就禀明爷,看能不能给你升升位份。”
环视四周,李氏脸色如常,只是微微动了动指甲;宋氏双眸骤缩,嫉恨焦急之色转瞬即逝,清岚则无所谓。
那拉氏满意一笑,又对着宋氏、清岚道:“宋妹妹,乌雅妹妹,你们也是如此,只要能为爷开支散叶,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
宋氏站起来面色如常地笑道:“福晋对姐妹之心,谁人不知,阖府上下都感念福晋呢!”
那拉氏含笑点头。
请安过后,宋氏和清岚相携来到武氏房中,相互问过好,自是笑语盈盈,姐妹情深了一番。
“采琴!”宋氏叫过贴身丫头,从捧着的托盘里拿过一个大红肚兜,上面攒金线绣着一个白胖娃娃,笑道:“我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亲自绣的肚兜,希望你早日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武氏拿过肚兜:“宋姐姐有心了。”来回翻看:“费了姐姐不少功夫吧。”
“闲来无事,略尽一番心意罢了,武妹妹别嫌弃才好!”
“怎么会?”武氏笑道:“宋姐姐的绣工一向是最好的,能得宋姐姐的珍品,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武氏手指扶上肚兜,“咦?这是金线绣的?”
“妹妹好眼光!”
“姐姐有所不知,妹妹之前有一个攒金枝的手帕,虽然是金线绣的,但难免粗糙,爷为了让妹妹用的舒服些,特地赏了苏绣的帕子。想来小孩子家,皮肤更是娇嫩……哎哟,我说这些做什么?”武氏假意拍了下脸,忙歉意道:“瞧我这张嘴,妹妹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别的意思,姐姐勿要多心,妹妹定会将这个肚兜好好保管的。”
宋氏神色沉了一下,随即笑道:“无妨,是姐姐顾虑不周!”
清岚拿过一柄扇子:“宋姐姐好绣工,也费了好大的功夫,我却没有什么拿手的,就偷个懒。这是宫里赏的白玉扇子,夏天用来扇凉最好,握在手里也不生汗。”
“这等精品,定是德妃娘娘赏赐的!”武氏拿过扇子:“我这里还没有这样的好东西,倒要让妹妹割爱,多谢妹妹了!”
“怎么能说是割爱呢?姐姐有了身孕,到了夏天必定比旁人艰难一些,若是能对姐姐有些许帮助,妹妹这扇子就没白送。”
武氏掩口笑道:“妹妹有此心,姐姐也就厚颜留下了。”
☆、麝 香(上)
“前几日你去向额娘请安了?”胤禛问。
“福晋说德妃娘娘要见奴婢,原本依奴婢的身份自个儿是没有资格进宫的。”清岚笑着反问:“娘娘召见,万不敢辞,爷总不至于拿这个怪奴婢吧?”不信福晋没跟你说过。
“无妨,额娘召见你,你就去。”胤禛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清岚瞧着胤禛,心下了然,八成是德妃私下里跟她说话引起他疑心了,遂笑道:“奴婢虽然跟德妃娘娘只见过两次面,但娘娘对奴婢格外友善,想必这就是同姓宗族的缘故。娘娘听说武姐姐怀了身子,很是高兴,自然也想让爷府上的喜庆事再多一件。不过,这种事尽人事,听天命,端地看缘分了。”
胤禛微微点头,与他猜测的差不多:“爷现在只有弘晖、弘昀两个阿哥,额娘着急,爷明白。你好歹是额娘本家的人,多照顾一些你,也是情理之中。”
“这就是传说中的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清岚状似感慨。
胤禛嘴角微微上翘,摇了摇头。
次日,去向福晋请安,却发现久未露面的武氏也过来了。
那拉氏笑问道:“你有了身子,不是已经免了你的请安了吗?”
武氏笑盈盈的:“整日在屋里坐着,都快闷得不行了。而且多日不见福晋和各位姐妹,也怪想念的。”
“那敢情好,以后我和妹妹们整日去看望武妹妹,只怕那个时候武妹妹又嫌咱们烦了。”李氏调笑。
“那才求之不得呢!”武氏笑道。
众人又说笑了一回,正要离去时,武氏对清岚道:“乌雅妹妹先前送的白玉扇子,我喜欢的不得了,哪怕不当季,每天也要在手上把玩几回。”
“武姐姐喜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清岚笑道
“可不是,送东西要合乎心意才好,不像……”武氏瞟了眼宋氏,拉了清岚的手:“你我姐妹投缘,可你整日在屋里待着,也没机会和你亲近,不如今儿个去我房里坐坐?”
“这……”清岚迟疑。
那拉氏笑道:“你们姐妹和睦,看着真让人高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清岚改口应道。
进了武氏房中,两人坐下,一众下人端了茶水点心上来。
武氏环视四周,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转眼间一屋子的人都出去了,只余下两人的贴身丫头折柳和宝絮。门大开着,下人们离得远远的忙碌。
清岚不知何意。
武氏收敛了笑容道:“妹妹自入府以来,除却一开始略有些不顺意外,上有德妃娘娘撑腰,下有爷的宠爱,一朝怀上,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我自认与妹妹亦从无龃龉,为何妹妹非要至我于死地呢?”
清岚猛的一听,心下吃了一惊,但看见武氏似笑非笑的小脸,脑中翻转了千百个念头,不由定下心神,手指背在身后悄悄掐了个手决,以防武氏做出什么举动来,口上却是淡淡反问道:“武姐姐这话可让人费解,可否为妹妹解惑?”
“我自是有证据。”朝折柳点点头,折柳走到清岚跟前,将托盘捧给清岚看。
“这不是我送姐姐的扇子吗?”
“妹妹认得就好。就是不知这扇子若是交给爷,妹妹可还能如此镇定?”武氏话里有话,盯着清岚道。
清岚拿起扇子,随意扇了两下:“凉风习习,还有一股香气,触手生凉,端地是好扇,所以才拿来给姐姐。既然是姐姐的东西了,自然是给谁都可以。”
武氏冷哼一声,微微昂首:“妹妹如今大祸临头,证据就在这扇子上,妹妹可还敢把扇子给爷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既然姐姐不喜欢这个扇子,直接说便是,何苦这样拿妹妹说笑!”口气里满是埋怨。
武氏见清岚一直曲解她的意思,半分也没有被她吓到,不由撇嘴冷笑道:“妹妹若是装糊涂,姐姐可就直说了,妹妹扇子扇柄的镂空雕花里,可是有浓郁的麝香呢!不知妹妹怎么解释?”
武氏目不转睛地看着清岚的表情。
清岚不用说也意识到这定是个阴谋,捏扇子的手一紧,亦不由盯着武氏的小脸,那眼中有窥探、有质疑、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等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和深深隐藏的敌意。
看了半晌,清岚放松下来,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原来这香风中混杂的这一丝奇异香味便是麝香,确实很好闻。“姐姐怎么知道扇子里有麝香?”
“自然是太医检查出来了!”
清岚摇摇头:“姐姐可是在骗我了。若真是太医检查出来的,这个时候找我的就不是姐姐,而是爷和福晋的人了。太医自宫中轮班,自是忠于皇家和爷,若是真的查出这扇子里有麝香,万不会私自隐瞒下来。还是说,姐姐已经厉害到将太医都收买下来?”
“你胡说!”武氏喝道,不得不改口:“自然是我的人中有人识得这个。”有些不甘心:“妹妹真是目光如炬,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些!府中还无人知道我这里有通晓医理的人!”
“姐姐还是瞒着的好!”清岚笑了笑:“不妨让妹妹帮姐姐分析一下。姐姐如此小心谨慎,房中又有精通医理的人,那么自妹妹的扇子送给姐姐的那天起,姐姐必然会让那人给查看一下,我们送的礼物里有无不干净的东西。若是那天就查出扇子里有麝香,妹妹自然百口莫辩,然而那天妹妹安然无恙,说明扇子送给姐姐的时候,完全是好好的。但到了今天,却说里面有麝香,其中原因不言而喻。妹妹来府中的日子尚浅,自认没这个本事这么快就把手伸到姐姐房中。这一点姐姐肯定明白。而且姐姐今日把妹妹单独找来,说明姐姐其实并没有怀疑,麝香是妹妹下的。”
武氏拍了拍手,赞许:“妹妹果然聪慧!我本来第一天检查了之后,自然不会再怀疑这扇子,若不是我日日把玩,折柳也极爱这香味,就不会偶然放在鼻上闻它是什么香料染的,也就不会发现了。确实是好险!那妹妹再替姐姐分析一下,这麝香到底是谁的人下的?”
“姐姐这话可是难住妹妹了。”
“妹妹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我不得不替妹妹担心,有人要借妹妹的手暗害我,若我的胎真出了什么问题,反正东西是妹妹送的,无人知道我当天就检查过,妹妹可就替人背了黑锅了。”
清岚垂眸不语,嘴角微微冷笑。
“折柳,把这扇子收好!”武氏吩咐,又对清岚得意地笑笑:“这扇子我会保管好的。妹妹一定要祈祷我这胎从此一切顺利,不然,出了差错,妹妹以为,这责任怪谁?”
清岚挑眉笑道:“姐姐勿要替妹妹担心,倒是姐姐在府中经营多年,为何房中还有这害人的虫子呢?”
“哼!”武氏想起这个就咬牙切齿。
出了武氏院子,宝絮拍拍胸口,长呼了口气:“可吓死奴婢了。主子,既然武主子知道这药不是咱们下的,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吓唬咱们呢?”
清岚冷笑道:“她就是要唬住我,让我乖乖听她的话,帮她找到真正下药的人,而且那扇子在她手中,终究是个把柄。”
“这样做,岂不是太笨了,谁会傻到在自己送的东西上下药呢,主子,咱不要管她,这样的方法,没有人会信的。”
清岚摇摇头:“笨方法才好,笨方法才实用。已经检查过的东西,谁会想着再检查一遍,若不是武姐姐偶然发现,倘若有朝一日她的胎真的出了问题,宫里和爷一怒之下,我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即便有人觉得蹊跷,没有轻信,我甚至揽玉轩上下也少不得要经历一番怀疑和抄检折磨,这个时候,真正的下药之人肯定早已毁尸灭迹,我永远也无法沉冤得雪。有些时候,哪怕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无罪,可你却偏偏会被拿来顶罪了事。你说,这法子好不好用?而且从现在开始,她的胎若又有什么问题,我就是第一个被问罪的。她就是仗着这个拿住我。”
宝絮被吓住了,半晌,忽然道:“那会不会是武主子自己贼喊捉贼?”
“倒也不无这种可能。”清岚若有所思,“武姐姐自然明白,所有人都对她的胎虎视眈眈,而福晋、李姐姐、宋姐姐在府中经营多年,让人最为忌惮,也最为不可能拉拢。若真是这样,她也实在太会做戏了,非要把我卷入其中,先搞定我,再让我为她一路保驾护航!”一路沉吟,快到揽玉轩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需我再试上一试。想要利用我,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麝 香(下)
过了几日,清岚又去探望武氏,两人握手言笑,完全像没有几日前波折的样子。
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