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兴奋得意的小模样刺痛了孟老将军的心,触发了他的怒气。
于是一向威武刚正的老将军,竟做下了一件让人大为不解的事。他将哭闹着要回去找家人的孟戟,扔进了一旁结了薄冰的湖里,直将人呛晕,才将他捞起来带回去。
那之后,孟戟整整病了两个月。大家都以为那个孩子挨不过去了,结果他硬是生生熬了过来。
孟老将军心思复杂得很,最后咬咬牙,找来当地以为口碑良好的大夫,为孟戟失了针。
之后孟戟的病症才渐渐好转。半年之后孟戟已经恢复了跑跳的调皮功能,两年之后孟戟第一次出声喊孟老将军为曾祖父。
只是那时的孟戟实在是太能惹事,除了喊他曾祖父外,跟谁都不说话,也不听任何人的话。
刚好那时候孟老将军接到了朝廷的密令,不得不将孟戟送回了金和县的孟家。
之后的事情,也正是大家知道的那些。
想到这里,孟老将军突然想起,孟戈姐弟刚刚告诉他,孟朗死了,孟朗夫妇都死了,死在了逃荒的路上,死时仍就牵挂孟戟。
孟朗竟然死了,在他这个老不死的仍旧自得的以为自己人生完满的时候,死在他这个愧对孟家先祖的老不死之前。
这怎么可以?他不信,他不能接受。他一个活生生的人,赚来了这足以惠及三代子孙功勋的大功臣,才是愧对先祖的人。
这个认知让他害怕。尤其是孟戈姐弟。
他们不过是一对早早失了父母的孤儿,竟然也比孟家的孩子优秀了许多。
若孟戟不是早就存了那样的善根,又跟王家走得近,长在王家,想必也会被孟家的人带歪。
这样的对比让一向孤傲的老人崩溃了,受不了了。
所以他倒了,倒在了认清自己制造的假象被人揭穿的事实面前。
“要、要要、见孟戈,孟…孟戈…”他艰难的张嘴,努力清晰的说。
一旁正为他施针的太医院院正听后,除了无奈的摇头,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种什么因,收什么果。世间百态,人后的污秽,他这个混迹朝堂众贵人大臣后院的御医见到的可多了。
他只希望经了这么一事,孟老将军不要跟以前一般糊涂才好。
第三百二十九章 孟家人的打算()
一个时辰之后,那位院正才结束了治疗,收拾了东西从孟老将军的卧房出来。
他对正聚在外间吵吵闹闹的孟家诸人道:“老将军没事了,好好休养个一月半月的,也就能恢复如常。行啦,你们也别争那些没用的,派人去找那对姐弟,老将军要见他们。”
这时候孟老将军已经镇定了许多,加上治疗及时,加上他的症状本就很轻,所以也能勉强说出一些话。
孟家的人听说孟老将军要见那对姐弟,表现都有些耐人寻味。
大房的人质疑孟老将军该不是要认回那姐弟俩;二房的人想着孟老将军该不是要将孟戟还回去;三房的人则是想着孟老将军会不会拿出大笔银钱资产,好封了那姐弟俩的嘴,美其名曰遮羞。
不管是那种情况,这三房的人都不同意。认回不行,还回去更不行,赔偿更不可能。
认回来了就要多人分财产;还回去了不得跟那对姐弟讨要点养育的费用么;至于赔偿,现在遮羞反正是来不及了。
这么想着,众子孙就都争相在病恹恹的老太太跟前表态,说什么待会都要让她阻止孟老将军的决定。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从孟戈姐弟身上刮一层地皮。
听说那个孟戈在军营的时候立了功,得了不少的封赏。
“行啦行啦,你们这些不孝的,刚刚还将我这老不死的推来推去,现在怎么不干脆弄死我算啦?我这老不死的,可劝不动里边那尊佛。”老太太等着吊梢眼,薄唇一张,就说了这么一段刻薄的话来。
孟家的众人似乎早习惯了老太太的说话方式,依然厚着脸皮撒娇耍赖,连带威逼利诱。
总之孟戈姐弟现在是他们整个孟家的敌人,他们暂时放下了恩怨,一致对外。
“孟戟那小子留不得,他跟我们就不是一伙的,心狼着呢,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对付我们。”孟家老二,也就是孟戟三姐弟的亲生祖父坚决反对道。
当年他以为孟戟真是孟老将军在外边养的野孩子,曾极尽羞辱了孟戟,还禁止这一房的人对他表现一丝丝的好。
当年孟戟就被寄养在二房。
可想而知,孟戟在孟家遭遇了什么,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他能长成现在的正直少年,有担当有本事,还对人对事有情有义有责任心,皆都是他那深埋于心的一个信念,是王家对他的影响。
当然,或许还有孟老将军带了私心的一些定向培养。
然孟戟没被养歪,这真是一件喜事。孟戈每每想到这事,都谢天谢地,觉得好人终还是有好报的。
于是孟家三房的人,又再次意见统一,坚决要将孟戟还回去,只是得让孟戈出点银子赎人。
养狗还费点粮食,给了别人别人不说付银子,回个礼总是有的。
何况孟戟还是个人,一个前途无量的活生生的人。他们朝孟戈讨点银钱东西,那是常理。
至于孟戟这些年为孟家挣来的奖赏,跟他的为孟家争取的荣耀,劝被视为理所当然。
“走之前,得让他将手中皇上尚的庄子别院都交出来。”三房的次子激动的说。
他们这些叔叔辈在外边,总被人笑话不如孟戟那个捡来的野孩子,他早就受够了。
达成一致目标后,孟家的人这才命人去找孟戈姐弟。
等在外边打听消息的石家下人得了这个消息,立即拔腿就往石府跑。他得跟石家的主子们报告这件事,免得孟戈姐弟吃了孟家人的亏。
石家的下人往外跑到时候,碰巧遇上了回府的孟戟。他看着面色沉沉的孟戟,有心安慰两句,又觉得不合适,只得快速跑出门。
孟戟进了主院,就看到孟家那些人从孟老将军的住处蜂拥而出。看他们的神情,好似一点不为孟老将军的身体担忧。
难道他得的信息有误,孟老将军其实没事,只不过是当时气急攻心罢了。
见到孟戟回来,孟家的人瞬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二房的几位妇人还冷嘲热讽的问他怎么不去找他的亲姐姐亲弟弟。
三房的一个婶子则是阴阳怪气道:“我就说我们家怎么会出这么个人,原来是那个人的孩子啊。挺好的,也算是继承了你爹娘的血脉了。”
孟戟冷眼看过去,将孟家一众人的鄙视不屑全忽略,只是抓住了他们话中的意思。
他们希望自己离开孟家,他们巴不得自己现在就走,不要再出现在孟家。
至于那个阴阳怪气的妇人,当年好像是孟家为孟朗定的媳妇来着。
看到这一切,原先有些摇摆不定,还不能明确的决定,现在已经渐趋明朗。至于最后的决定,还得等见了孟老将军再说。
他全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傲然的越过他们,朝里走去。
这些人怕他,这是他在孟家这么多年得来的经验。这些人在他第一次取得战功之后,就显得有些惧怕他。
孟戟进了屋后,孟家不少人这才拍着胸口,喘着大气继续吐槽他。
孟戟先是问了守在外间的大夫老将军的情况,得知真没那么严重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进了内室。
室内,将军老妻正瘪着一张缺了牙的嘴,跟孟老将军大吐苦水。当中说的最多的,是当年孟朗是怎么驳了她的脸面,如何的不孝敬她,怎样让她被人戳脊梁骨。
至今又来了孟戈姐弟,跟孟戟这三人,依然跟他们的爹孟朗一样,总是想方设法不让他们孟家好过。
“那一家子的人就是灾星,就是丧门星。我们一旦沾上那一家人,就不会好过。”老太太笃定的总结道。
孟戟听后除了苦笑,还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这样的话他听了不止一次,每次听到心中都堵得慌。
以前老太太是不知道他是孟朗的亲生儿子,只说他是代替孟朗来堵她的心。
“曾祖父,”孟戟微微笑着走进去,轻声喊道,“你身体什么样啦?我听老太医说,你这症状很快就能恢复,不过得多休息。”
孟老太太在孟戟进来后,就停了声,别扭的转头不看他,就坐在床边不动位置。
孟老将军见到孟戟的时候是激动的,热切的看着他,就好似怕他突然消失一般。
第三百三十章 孟戟的决定()
孟戟依旧平静的跟孟老将军说了他正在着手的事,然后劝他:“您也别太往心里去。我是爹娘的儿子,但我长在孟家。”
这也算是给了个承诺。只是长在孟家,却是爹娘的儿子。
养恩大,却能还清。生恩是血脉的延续,是永远割舍不掉的情。他打从心底深处,已经将孟府当成了没有血脉联系的人家。
他之前没法作出决定,是因为衡量不出这两种恩的轻重,如今他懂了。孟府养他,是有目的的。而孟朗夫妇失去他,是被迫的。他们一直在找他,记挂着他。
孟府里边,他唯一要守护的人,只有孟老先生。没有孟老先生,想必他也活不到今天。
这事还真矛盾,孟老将军是一切的起源,是造成这种情形的始作俑者。
孟老将军眸中含泪,难得的露出一丝愧疚。他张张嘴,却说不出清晰的字。
孟戟别开眼,不想看孟老将军这副羸弱的模样。“曾祖母好好养身体,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姐姐那里,我便亲自去找她,让她以后不要再来烦您。对了,皇上赏给我的那些资产,我就不带走了。”
这些都是他在孟家的时候挣下的,他不想要,免得每次处理相关事件的时候,总会想起过去的种种。
这话一出口,原本正觑着一双算计眼盯着他的孟老太太,终于重重的哼了一声,嘴里低骂了一句:“白眼狼,没心肝,就这点东西,就想抵了我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孟戟听后冷冷一笑,淡漠道:“老太太真真是慈悲心肠,竟能容我在将军府活了这些年。这些资产虽少,却也足够老太太风光养老,也能随你钟爱的那些子孙挥霍许久。”
孟家的产业被败了不少,之前在金和县都是靠的族中的祭田出产,以及孟老将军时不时缴来的战利品过日子。
后来到了京中,自然就是靠新皇的封赏。直到前一阵孟戈的那件事,惹怒了皇上,将那些可盈利的财产都没收,孟府再次陷入拮据。
也正因如此,孟府的这些人才会算计起他手中的东西,更妄想从孟戈手上讨便宜。
这话刚好说中孟老太太的痛脚。她气急败坏的指着孟戟就是一顿骂,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骂得出口。
孟戟打小就听着这样的骂声长大,自然没有多少的反应。倒是床上的孟老将军瞪着双眼,气得喉咙里只发得出呼噜噜的声响。
他原本还动不利索的手脚,正是挣扎着动起来,费劲的朝老太太挥舞。
此时,孟戈指责他的那些话,如重锤般直击他的心房,一锤重过一锤,直将他曾不愿面对的肮脏过往,全都从脑海深处敲了出来,一幕幕在他眼前高清回放。
他只能被动的看着那些自己极力隐藏起来的不堪往事,从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这般讽刺,这么后悔过。
原来他真的做错了,错得离谱。当年孟朗的提醒跟怒火,就跟搁在他一直坚持维持表象的那根弦上的刀子,现在被孟戈这股风一吹,刀子呲啦一下就把绳子割断。
没了那根绳子牵扯着的帷幕遮挡,他的世界只剩下了孟家人所有不堪的一面。他们所做的事,皆是他最不耻的,曾义正言辞的处理过的事件。
原本正常的时候,孟老将军受了这样的刺激都会发病。更何况他现在正在病头上。
于是孟老太太骂着骂着,突然就发觉有人拉扯她,还发出难听的呜呜嚯嚯的声音。
但是孟老太太骂得正爽,哪会去管那些,只是随手扒拉了扯着她,意图拍打她的孟老将军的手,嘴下一点不见停歇。
倒是孟戟再听到孟老将军的声音后猛然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他一把将孟老太太扯开,上前把口吐白沫,双眼泛白的孟老将军扶起来,一连声的喊大夫。
孟老太太被拉起来特别的不高兴,她正想扑过去对孟戟进行撕打,就被孟老将军的模样吓得惨叫。
她一个老太太,年岁不小,但却异常的康健,叫声也特别的尖细刺耳,几乎响彻半个将军府。
正在外边斟酌药方的老太医听到里边的混乱之声,哪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他叹息着收了笔,拿起那套银针,带了护心丸就往里间跑去。
同样守在外间的大夫们也都背上药箱,去里边待命。
他们虽不是御医,却不失为好的助手。孟老将军那样的症状,说不定一些民间的法子还管用一些。
那厢御医大夫们紧张的抢救孟老将军,这边孟老太太则大嚎着撕打孟戟。
“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家的人好过,你就是想要害死我们一家子。你个狼心肝坏下水的。你怎么不死在战场上,你爹你娘当年怎么没死在山里。你们就是那丧门星,是来我们家讨命来的。”老太太骂骂咧咧,眼泪鼻水糊了一脸,看得孟戟直犯恶心。
他突然心生冲动,要带着孟老将军远离孟府,远离这些人。
若要是让孟老将军留在府上养病,指不定没过两天就能断气。这些人,真不是一般的不可理喻。
孟府发生的一切,自然会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不同的人耳中。
正在客栈跟王冉大眼瞪小眼的孟戈,得知了这事之后,只是微愣了愣,才面无表情道:“死了也好,也省了孟戟为难。再说了,这个事他们可怪不得我,都是自己造的孽。”
王冉心疼的将孟戈揽到怀中,柔声安慰:“你真是这么想的?别担心,孟老将军身体很强健,不会轻易死掉的。要是他一直不死,孟戟说不定都只能留在孟家伺候他。”
“凭什么?”孟戈腾的一下从王冉怀中坐起,怒道:“不行,孟戟必须回到我们这个孟家。要是孟老将军命真那般硬,那就让孟戟带着他回孟家好了。”
王冉看着战斗力十足的孟戈,突然就笑了,很是疼惜的顺着她的毛:“是是是,对对对,你说的都是理,咱就让孟戟这么办。”
孟老将军今后必定是个累赘,孟家的那些人肯定不愿带着。再说他们也没那许多的银钱给孟老将军养身体。
孟戟带走孟老将军,又将孟老将军的饷银都留给他们,他们也不是傻子,必定答应。
只不过答应之前,他们必定是要从孟戈这里得点好处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把婚事办了吧()
那就给了他们。打发乞丐也不过如此,只要让孟戟能从孟家脱身,她就是负责孟府今后的生活开支,她也愿意。
“别让他们落到我手上,我要是下手管他们,他们会生不如死。”孟戈捏着拳头挥舞。
王冉失笑不已,抓了孟戈的小拳头,附和她的话。
原来这个长了利爪的小野猫也有良心,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孟老将军成了这样,她也自责担心得很。
两人在房中说着孟府的事,外边孟矛也很是义愤填膺。他想了想不服气,就招呼小甲他们出去。
丁恨孟阻止不得,只得一再的嘱咐小甲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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