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自那日听了翠玉的蛊惑出了事之后就开始后悔,此时趁势泼凉水,二人互不相让,终于打了起来。清茹挺着大肚子试着去拉人,却被苏绮与苏晟死死拉住。
“让她们打,谁有本事就把另一个打死算了!苏家虽穷,草席子也是有的!”
清茹猛然回头,似不能置信未及十岁的孩子会说出这么刻薄恶毒的话来,但他又实实在在拉住自己的衣袖,死死不肯让她去拉架,明明一片回护之心,却让她觉得一片寒意。
苏绮冷冷一笑,长吐了一口气,道:“清姨,你觉得我是个恶毒的孩子?我虽恶毒,却不及姐姐恶毒,旁人看着姐姐端庄娴淑,又是姑妈拉扯大的,只当大家闺秀一般,可是那天我却看见她一把将表嫂推下了冰窟,若非君少跳下去相救,只怕那天表嫂就要没命了!”
清茹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这孩子的手臂,急切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亲眼所见?”
见苏绮嘲讽一笑,自弃道:“清姨难道觉得我是常常说谎的孩子?”
苏绮与苏晟皆是小妾所生,二人出生之后苏家家道中落,苏梓青不肯上进,不过两年,苏晟的母亲过世,苏绮的母亲跟个家中的仆人私奔了,留下兄弟二人由清茹抚养。清茹原是苏宁母亲身边的小丫环,自小父母双亡,在大雪天被苏氏救了回来,自此尽心尽力在她身旁侍侯。苏氏临终之时也曾托付清茹照顾她父女两人,她这才留了下来,年纪稍长便被苏梓青收了房,后来抚育苏绮兄弟两人,也算历尽辛苦。
此时猛然闻得苏宁如此恶毒,偏苏梓青从来也算不得良人,且新进门的翠玉又不是个善茬,苏家哪再有她的容身之处?如此一想,不由心灰意冷,静静拖着两个孩子的手,柔声道:“假如清姨要离开此地,你们兄弟两个是愿意跟着清姨离开苏府还是继续住在此地?”
苏绮一愣,眼眶渐渐有些红了,似不信般道:“清姨愿意带着我们兄弟两个离开?”他是被自己亲母所弃之人,心中总有打不开的结,倒不像苏晟,是其母亡故而孤。
清茹坚定的点点头。
苏绮也是个玲珑的孩子,扶着清茹进了屋,将她小心翼翼扶坐在椅子上,拉着苏晟跪下来,语声微凝:“清姨若真愿意带着我兄弟二人离开,便收我们为子。”提心吊胆静等着清茹的回答,眼中却是满满的渴望。
清茹如何不知晓这孩子的心事?微微一笑,道:“绮儿晟儿,从今往后,为娘便只有你两个相依为命了。日后有娘一口吃食也必有你们一口吃食。既然要离开此处,趁着这会你爹爹没来,快去收拾行李吧。”
万幸翠玉来时苏梓青交了一百两银子作家用,再加上谢描描来时,也曾封了两张一百两银票做为与两位表弟的见面礼,路资还算充足,各个也只准备了一件小包裹,偷偷出了后门离开了苏府,另雇了马车向南而去。
等到苏宁与翠玉两个将对方抓挠一番,从前庭打到后院,再从后院打到前庭,打的饿了使唤清茹弄饭之时,才发现这三人竟不知所踪。
可叹苏梓青此时正赌的昏天暗地,哪里还记得府中之事?
苏宁一边整理自己,一边朝着翠玉怒道:“不过是个贱货,以为做了姨娘就真成了主子不成?”
翠玉自不肯示弱,“呸”的一声啐了一口苏宁,讽道:“就你家这破落户,还想着在人前摆主子的款儿?好不好,被你那杀千刀的爹赌输了卖到窑子里去,做你的小姐梦去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少夫人做了什么?那日我在门口可全听得清楚了,依着庄主的性子,怕是恨不得将你剁了喂狗吧?还想着回紫竹山庄呢?”幸灾乐祸大笑两声:“我回不去你也别想回去享福,不如就让你在苏家陪着我!”
苏宁自此才算是知道翠玉的险恶用心。她本不是愚人,前后一想自然知道走哪条路最合算,当下微微一笑,将散乱的发挽了挽,道:“你若不信就等着看,我这就回山庄去!”
当下收拾了自已随身细软,昂首阔步离开了苏府,将翠玉一人丢在了那所破败的宅子里面。
这些日子谢描描手上有伤,寒气入体,得玉真子道长诊疗,倒与玉真子道长熟识起来,兼且独孤红每日不怀好意,玉真子德高望重,又与其父独孤信熟识,在道长面前她自然不敢放肆,到得后来一天中大半时间她竟是缠着玉真子在一处。
那些来客皆是初次见谢描描,只觉紫竹山庄这位少夫人稚气未脱,远远不及独孤红一团烈火。但胜在待人诚挚,笑意盎然,也算不错了。再熟识两日,又见她处理庄中事务,将钱财打理的一清二楚,更将山庄外的灾民安置的妥贴,又觉得这份细致却是独孤红及不上的了。
天寒地冻,虽然山庄组织人手与灾民一起搭了草庐作栖身之处,又提供了冬衣棉被等物。山庄商队更是往返各地,将粮食与药草押送了许多回来,但灾民聚集之处也不断有人病倒。
别人尚且不说,玉真子倒是慈悲为怀,又精通医理,见得如此境况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每日穿梭在灾民之中问诊,谢描描手虽未好,也套着个皮手筒跟在她后面调度物资。
便是连曲扬与海非川,欧震几人,也觉出独孤红及不上这位的地方来。
独孤红见得谢描描抛下自己夫君,整日跟在玉真子身后忙碌,虽被秦渠眉与雷君浩拦了几次,道她身体未好,实不宜操劳,也未拦住,只得由她自忙,独孤红心中不由乐开了花,借机整日跟在秦渠眉身后痴缠,只恨不得秦渠眉一天之中十二个时辰都在自己身边才好。
秦渠眉要处理庄中事务,还要款待来客,忙的团团乱转,又不能得罪了独孤红,眼见着谢描描专心一致处理灾民事件,顺便跟在玉真子道长身后学习,早将心女情长丢在一旁,他也唯有苦笑的份。
这日苏宁雇了马车来到山庄门前,只见前门静悄悄,她也不言语,打发了赶车的便直挺挺跪在了大门前。
秦渠眉自收留灾民之日起,已在山庄一里之外陆续搭建草庐,后来见能容得十之六七的灾民,便将粥棚设在了那里。苏宁来时,谢描描与玉真子恰在草庐,是以并未撞见。
倒是曲扬海非川等人今日结伴而行,出了山庄大门便见门口跪着个袅娜的女子,满脸泪痕仍不能掩其丽色夺人,娇怯怯哭的海裳带露,当真惹人怜惜。几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早起了怜香惜玉的心肠,当间又以海非川更解男女情事,缓步而来立定在苏宁面前。
泪眼婆娑中,苏宁见面前走近了一双玄色厚底锦靴,心中暗喜,虽知不是秦渠眉也知今日自己并未白跑一趟,目中珠泪更是急如瀑布,噼哩叭啦不住往下掉,差点将面前锦靴打湿。
泣绝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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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非川见得面前女子只一味的哭泣,黛眉之下一双眸子楚楚招人,心神不由一荡,蹲下来柔声问道:“姑娘可是有事相求?恰巧在下与这山庄主人有几分渊缘,想来庄主也会卖在下一个薄面,不如姑娘讲给在下听听?”
苏宁抬头见面前年轻公子眉目舒朗,全无一丝郁气,显是家境优渥,少有琐事来烦,更何况见他们一行从山庄大门出来,定然是近日上门的客人。今日她本就是与翠玉赌一口气,若能被后院的秦氏知道,定然会带自己进去。山庄守卫她向来知道,外松内紧,若无秦渠眉的同意,想要进去势比登天还难,左思右想,也唯有跪在此处一途了。
她心中计量一番,只觉这三位年轻公子来的正是时候。她虽在后院,也知秦渠眉在江湖之中略有薄名,必然不能做自打嘴巴的事情,当下抽抽咽咽道:“奴家本是秦庄主的表妹——”一句话便让这三人眼前一亮,随即疑惑,“你既是他表妹,为何长跪在此?”
苏宁微低下了头,珠泪儿滚滚,道:“三位公子有所不知,那日表兄与表嫂前往奴家家中去游玩,奴家与表嫂一同去观看冬捕,结果站在冰面上脚下打滑,竟然失手将表嫂推下冰窟去,差点令表嫂丧命。奴家心中愧悔不已,虽不是有意却差点酿成大祸,更怕表哥不肯原谅,只想长跪在此求得她二位的原谅!”她心中已有计较,若咬死了不肯承认自己将谢描描推下水去,怕是更惹得秦渠眉怒火滔天,唯有真真假假,推便推了,只是却不是故意,而是无意的,冰面上脚下打滑不过是常事,既然是失手,若秦渠眉再追究便有损清名了。
海非川平常与之厮混的女子不是烟视媚行便是性烈如火,全无一丝娇怯羞涩之意,眼见着面前女子轻声软语被他紧盯着羞红了脸,只觉心里似被猫挠了一般痒痒的难受,落不到实处。他再上前一步,恨不得将面前女子搂在怀中,但碍于她是秦庄主的表妹,自然不能做此非分之举,只得一味道:“姑娘休怕!不如随了本公子一同进去与庄主分说明白。秦庄主向来仁义,定然不会怪罪于你!再说庄主夫人如今精神百倍,不过双手受了点伤,也无大碍,姑娘不必多虑!”
苏宁见状,更是伤心难禁,“公子休要哄骗奴家!表兄疼爱表嫂,又岂会原谅宁儿?”
几人正在僵持间,院内暗卫早回报了秦渠眉,不过一刻钟便见秦渠眉寒着脸立在了山庄门口。苏宁眼角其实早看见了秦渠眉,只时此时实不宜过去认错,唯有抽抽咽咽将自己从小失母,幸得姑母养育与表哥爱护,方有今日的自己之事声情并荗讲述了一遍,只听得海非川三人唏嘘不已,更觉她寄人篱下的不易。
曲扬转身发现秦渠眉正板着脸立在大门口,客气道:“秦庄主几时来的?你看苏姑娘这事?”
苏宁此时方抬起头来,假作愕然:“表哥……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悲悲切切啼道:“那日的事将宁儿吓坏了,今日前来就是求得表哥的原谅的!还请表哥原谅宁儿的无心之失,宁儿决不是有意的……表哥你一定要相信宁儿!”
海非川眼见秦渠眉不为所动,面前的姑娘哭的愈加楚楚可怜,不由恼道:“早闻秦兄宽宏大量,侠骨仁心,哪知道外面所传全是假的!苏姑娘诚心认错,又不是故意的,秦兄怎么就不肯请苏姑娘进去呢?”
便是连曲扬与欧震也觉得这秦庄主有些顽固,忽听得一把甜甜的声音道:“海公子此言差矣,相公岂是铁石心肠之人?表妹既然来了,何不赶快进门?天寒地冻的跪在此处,若是冻出病来可怎生是好?”
众人去看时,正是谢描描与玉真子相携而来,二人面上都极是疲倦,但谢描描面上向来带着笑意,此时走上前去,扶了苏宁双臂将她托了起来,心疼道:“妹妹身子单薄,也不知道自己好生保养,尽做这些傻事。你看我不是没事吗?”
苏宁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便像要使劲挣开她一般。谢描描双手近日虽已结痂,被她这样一扭,差点将伤口重新弄开,她吸了一口气凉气,闲闲道:“妹妹不让我扶,莫不是想让海公子扶?”
苏宁正跪的头晕倒涨,加之与翠玉那一架将全身力气耗尽,闻听此言,含羞带怯看了海非川一眼,只得任谢描描扶着。只是谢描描此人看着小小年纪,身板也算不得丰腴,手劲却恁大,双手扶到哪里,苏宁就觉得自己的骨头要被捏碎一般,再抬眼去看她微笑着的双目,只觉得热情的似要喷出火来,将自己燃烧一般,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得低下头去忍着臂上痛意,随她往庄内而去。
秦渠眉立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却被谢描描一拉,甜甜道:“相公,本来描描还想着派人去接宁表妹回庄的,只是近日事忙也给耽搁了,表妹既然回来了,还是住在母亲的回暖园为好。只是翠玉已经出嫁,要再挑一个丫头出来才好呢。不过这事还是交给母亲来办,你觉得如何呢?”
秦渠眉被她这声甜甜的“相公”叫得心都要融化了,虽心中恨极了苏宁,但见她已决意要苏宁回庄,只得随意点头:“这事还是你看着办吧!”
苏宁自回秦母处不提。海非川眼睁睁看着佳人芳踪已渺,与秦渠眉客气一番方出门办事。玉真子近日与谢描描相处愉快,今日在灾民处又发现一例疑难杂症,急急赶着去配药,也与秦渠眉夫妇告辞。
秦渠眉见得四下无人,方疑惑道:“描描怎的不生苏宁的气吗?”
谢描描看四下无人,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怎么不气?我恨不得将她也抓住扔进冰窟里面去喝一肚子冰水才好呢!”
“哪你为何要将她带进庄来?”
谢描描笑的极为得意:“她既然一心想要回庄来,那就让她回来好了。只是她所图的怕是终究要落空了,除非……”目光颇为放肆在秦渠眉身上来回打量,只让他全身泛起燥热,似有点恼意道:“你这丫头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我只是在想,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做庄主夫人,我偏不让她如愿!还就牢牢坐着这庄主夫人,让她心里也难受,胳膊也难受!除非你改变了主意,要将她迎进紫竹院。”谢描描窃笑道。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秦渠眉只觉怦然心动,这小丫头说了要牢牢坐着庄主夫人的位子,她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吗?
“只是却又关胳膊什么事啊?”
谢描描老老实实交待:“苏姑娘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差点将我冻死在冰湖里。本姑娘命大,居然逃过一劫,不可能不恨她。只是当着海公子几人若是发作起来,紫竹山庄的脸面怕是都要被我给丢没了,她既来暗的,我也学学她,扶她的时候加把力气便将她捏的哭爹喊娘了,更何况她心虚,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忍气吞声。七天之内我敢担保她这胳膊是疼的抬不起来了,哼,以为我是好惹的么?”
秦渠眉只觉她这样孩子气的报复极是好笑,唇边不由沾染了丝丝笑意,谢描描被他笑的几乎要不好意思起来,甩手要走,却又被他拦住,捧起双手来看,见得手心包着的白布条上渗出了一点点血迹,不由埋怨道:“你也真是的!难道手不疼吗?这刚长好的,偏还要去捏人,又将伤口弄开了,不能等手好了再去捏吗?”拖着她的手往紫竹院去换药。
谢描描见状,哪敢说自己是怕苏宁进了回暖园,就再无机会将她搓扁捏圆,也只能捡今日下手了。
二人携手进了紫竹院,但见独孤红端着盘点心正缠着敏儿问秦渠眉的下落,本来在书房忙的好好的,只不过她去厨房的一会工夫,回来就不见了秦渠眉,偏秦渠眉身边的人打死都问不出一句话来,她也只有厚着脸皮来缠敏儿了。
敏儿正被她缠的吃不消,见得秦渠眉与谢描描拖着手而来,连忙迎上去道:“庄主,独孤姑娘找你好一会儿了!”
秦渠眉温声道:“大小姐找我可是有事?”
独孤红娇嗔的跺跺脚:“看你辛苦送点心来给你吃算不算有事?”
谢描描看看自己手心白布上沁起的血迹,只觉心中极为不悦,对这位独孤家的大小姐实在谈不上有好感,轻声拖长了调子:“相公,我肚子好饿,忙了一天了。”
秦渠眉松开了谢描描的手,上前接过了点心盘子,只看得敏儿目瞪口呆,十分同情的盯着垂下头“无比幽怨”的谢描描。独孤红喜笑颜开,眼瞧着他拈了块点心转头递到了谢描描面前,柔声道:“描描,来,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让敏儿快去张罗饭菜。”
谢描描抬起头来,眸中是掩也掩饰不了的笑意,张口便咬住了半块点心。
独孤红的笑容,如沾了毒药的花朵般,瞬间枯萎了。
平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