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驶到了一个小院落,三进的宅子,位处城南小巷子里,十分的幽静,院子似是常有人打扫,很是干净整洁。
一行人下了马车,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地朝老太太走去,“哎呦,这不是老夫人么,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老太太一番解释,原来这宅子是老太太的父亲当年给她置办的嫁妆,几十年过去了一直维持地井井有条,里头的奴仆也是老太太娘家的老人,牢靠可信。眼前这妇人便是内院管家,叫王婶。
几位女眷都分得了住所,院子较小,谢氏侍奉孟老太太住了主屋,孔氏和崔氏住在左侧院,宜珈带着两个孩子留在右侧院,众人距离相近,方便照料。
宜珈带着平安和长寿刚整理完了新屋,忽然窗户处“噗啦”一声,似是有东西撞了上来,宜珈就听外头王婶惊呼,“呀,哪儿来的大鸟!”
宜珈一把推开窗户一看,大白和小白尽然跟到这儿找她来了,刚才便是大白一猛子撞在窗上,想引起她的注意,小白高高的盘旋空中。大白看见宜珈,小眼睛一亮,扑棱着翅膀站在窗台上,傲娇的抬起小脑袋,响亮地鸣叫起来。
宜珈一乐,笑道,“平时大鱼大肉的可算没白喂啊,知道跟着来找我!”
大白视线向下45°瞅瞅她,像是鄙视似的。
宜珈看着大白,不由想到远在边关的袁丛骁,心头一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陷入困境……宜珈发着呆,大白见她傻傻的站着,胆向恶边生,一爪子往宜珈脑袋上爪去,我怎么会有这个呆个瓜主子呢?
宜珈被它一抓,弄乱了发钗,一巴掌拍向大白,随后理了理头发,顺手摸到一直插在发间的银鱼簪子,这簪子是袁丛骁在她生日时送的……
宜珈紧紧握着簪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书桌旁,拿起笔蘸了墨汁写了几笔,随后从小匣子里拿出一沓银票,分出一半,同短信一道压紧卷成粗粗的一个圆筒,唤来大白将簪子和圆筒一道绑在大白细细的腿上,威胁道,“尽快送给你前主子,迟了我就把小白嫁到山沟里去,连着你的孩子,让你们骨肉分离,一辈子见不上一面!”
宜珈恶狠狠地威胁,大白一个激动,怒瞪她,一人一鸟僵持半响,终于以大白垂头丧气的火速飞离告终。宜珈看着在屋里巡视一圈的小白有些无语,这丫头是缺心眼还是二愣子,自个儿拿着她把她相公卖了,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孕期的鸟好奇怪呀么好奇怪。
千里之外,袁丛骁和符纪霖两人躲在边城黄土城里,风沙漫天,黄土呛人,矮矮的土屋成了他们的避难所,袁丛骁眯着眼睛时刻注意着屋外的动静,屋里头符纪霖一手捂着伤口,殷红的鲜血不住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袁丛骁见屋外暂时无人,便躲进屋里,扯了衣角的布料,用力撕碎,绕着符纪霖的胸膛绑了几圈,替他止血。符纪霖皱起眉头,却一声不吭,唯手指紧紧蜷缩,抓着地上的黄土,细沙混合着指间的血液,凝成褐色块状。
“大哥,我探查过了,外头暂时安全。”袁丛骁替他包扎完,坐在一旁,用袖管擦了擦脸,一张俊脸上留下了一条条泥印,整个人略显疲倦,眼角犯上了血丝。
符纪霖有些内疚,“都是大哥连累了你,若非要救我,你大可独自逃脱求救……”他受奸人偷袭,胸口中了一刀,若不是袁丛骁及时相救,怕此刻已是黄泉路上的又一孤魂了。
袁丛骁大大列列的一笑,“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我们兄弟二人同生共死,如果就我一人回去了,宜珈那臭丫头还不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可不敢!再说了,我还等着大哥你替我说说好话,好早点把这小辣椒扛回家去呢!”
听到这话,符纪霖脸上也露出了丝丝笑意,“那我可得好好和你嫂子说道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袁丛骁笑开了怀,难得符元帅也说笑话啊!
他抬头望向远方,视线跨过那漫天的黄沙,雾沉沉的天空,他还想再看看那个臭丫头,还想吃她煮的面,他还想带她去见他娘亲,那丫头一定能得他娘的欢心,他还想带着她走遍山川田野,吃遍五湖四海,他还想……很多很多,所以他一定要活下去!
———————————————————大结局下——————————————————
午后,阳光暖融,宅子中庭有棵百年榕树,虬枝苍劲、枝繁叶茂,华盖层叠留出好大一片纳凉佳所。宜珈领着长寿和平安,半躺在树下的榻椅上,光斑透过树影晕洒在地上,映在人儿脸上,难得一副平和安乐之景。
塌旁放了只矮几,上头摆了一盆玫瑰葡萄,色泽艳丽、果实饱满,偶尔有几只还沾着水珠,在阳光之下显得晶莹剔透。宜珈伸手拿了一只,去了皮,喂给身旁的长寿吃,小长寿期期艾艾地啃了葡萄,囫囵吞枣嚼了嚼,双手捧着腮帮子,又唉声叹气起来。
“哎——”宜珈数了数,第二十八叹,她忍不住敲敲他的小脑袋,“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仔细未老先衰!”
长寿扁了嘴,委委屈屈地看了眼宜珈,低沉了嗓子憋出一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噗嗤,”宜珈一听乐得笑出了声,摸着他头顶的旋儿打趣儿,“那岂不是把你自个儿也说进去了,怎么忽然就生出这种心思了。”
长寿看看哥哥平安,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这么些日子了,曾外公都没来看过我们,小舅舅也没个声响……他们都说,都说爹爹不要我们了,舅舅外公也不要我们了,我和哥哥是没人要的拖油瓶……”
“长寿,不准胡说!”平安朝弟弟一瞪眼睛,长寿吓得往后一缩,撇撇嘴不敢再说了。
“这话是打哪儿传来的?”宜珈话音里透出怒意,她们都远远地躲开了,竟还逃不过这些闲言碎语、明枪暗箭,不过区区两个无辜稚童,何苦如此赶尽杀绝?
宜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看看两个孩子,长寿眼泪汪汪,平安垂首静静坐着,小小的身影露出落寞,却又隐隐有几分坚毅。宜珈心头一突,没由来得觉得有些不妥,柔了音色宽慰起两个孩子,“长寿和平安怎么会没人要呢,这儿一大家子人多疼你们,可别听人嚼几句舌根就胡思乱想,知道么?”
长寿点点头,抿着小嘴小心翼翼地看平安,平安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一夜长大,小大人似的抬头望宜珈,双手抱拳向她一拜,“小姨的大恩大德平安牢记在心,将来若有用得上平安之处,平安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平安拱手垂拜,长寿懵懵懂懂地也跟在哥哥后头向宜珈拜了一拜,宜珈心中的不安感愈盛,目光紧紧盯着平安和长寿离去的身影,转头吩咐起杭白,“派个人照看着些,我觉得这孩子可能起了傻念头……”
杭白点点头,转身往廊下走去,时值多事之秋,一夜成长的又何止平安少爷一个,六小姐自己或许未发现,可杭白却敏锐的察觉到,往昔娇憨天真的小姐那让人怀念的、没心没肺的笑容消失了良久,宜珈举止言行间渐渐有了太太的风范,算账管家有模有样,处事冷静大气,已然是个合格的世家小姐,可杭白心里却更喜欢小时候那个爱撒娇爱无赖的小姑娘,那灿烂的笑容能让人打心眼里跟着一道快活起来!叹了口气,杭白收起思绪,沿着抄手游廊快步离去……
是夜,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泻了一地。
右侧院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厚重的帘布被轻轻挑起,一个细小的身影贼头贼脑的朝屋外望了望,随后招招手,又一个更小的身影从屋里蹦出来,背上背着老大的包袱,两个人手拉着手,踮起脚尖往垂花拱门挪去。
平安牵着长寿跨过垂花门,沿着幽僻地小径往宅子后头走去,这些天平安自个儿悄悄地摸索,对这院子十分熟稔,熟门熟路便拐到了院子尽头,两扇木门构成的后门隐约可见,平安手心有些湿热,攥紧弟弟的手往前头走去。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你也来这儿赏月么?”声音悦耳动听,熟悉得令平安一震。
抬眼望去,只见清冷的月辉下,窈窕的身影单薄纤细,宜珈静静看着两个孩子,平安小脸像煮熟了的瞎子,耳朵根也红透了,低着头咬紧牙根一句话也说不出。
长寿望望宜珈又看看哥哥,往前走了几步,张开双臂用小身躯把长安挡在身后,“姨姨你不要怪哥哥,是长寿不好,长寿想出去玩,才磨着哥哥带我出去的……”长寿越说越没底气,声音渐轻,双手却一直护着平安不肯放下。
“不,是我,是我不自量力想带着长寿离开,长寿没有错,六姨你想罚就罚我吧!”平安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宜珈,一脸大无畏的表情万分悲壮。
宜珈心里头直叹气,两个臭小子同仇敌忾,好像她是敌人一般。
“行了,下不为例!”宜珈摇摇头,使了两个婢子将孩子们带回去休息,自个儿往正屋去和谢氏打招呼,宜珈边走边踢石子,“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闹离家的外甥,失踪的亲爹和四哥,没义气的祖父和六哥,出走的外祖,跟着别人跑了的师兄,下落不明的袁丛骁,这帮男人就没一个省心的!
——————————平安和长寿第二天被教育的分割线——————————————
“小姐,小姐,大事儿!大事儿啊!”紫薇提着裙子,沿着游廊一路小跑,自打从孟府搬来,婢子们没了重重规矩的束缚,愈加欢快起来,谢氏念着跟来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奴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们去了。
宜珈正在屋里教平安和长寿习字,远远听见紫薇的声音,一脸黑线地放下笔,净了手往屋外走去,待紫薇跑到门旁靠着门直喘气,才淡定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你这么咋呼,万一小白被你吓的早产了可怎么办,大白不得找你拼命啊!”
窗棱边上站着梳理羽毛的小白一个哆嗦,伸出翅膀小心翼翼地护着鼓起的小肚子,瞪大了小眼睛怒视六姑娘,宜珈你个乌鸦嘴,可别咒我,不然我喊我家大白跟你同归于尽!
紫薇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扶着门框,“什么时候了您还贫呢,老爷和四爷都到门口了,太太喊您换了衣服去前厅候着呢!”
宜珈大脑瞬间当机,直到两个孩子从屋里溜出来,不住扯她的衣角,宜珈才阖上掉下来的下巴,磕磕巴巴的问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谁回来了?我爹和四哥?他们怎么没个声响忽然就回来了?其实是你听错了吧,来的是祖父和六哥吧?”
宜珈罗里吧嗦说了一堆,长寿在一旁早就急了,拉着宜珈的衣角央求道,“姨姨,我们去看嘛,去看嘛!”
宜珈回过神来,匆匆换了衣服带着两个孩子往正屋走去,正院与侧院离得十分近,在游廊上宜珈就听见了屋里头传来的阵阵哭声。
跨过门栏,宜珈惊奇地发现,来的可不止是她老爹和四哥,孟老爷子和闻诤也在屋里杵着,孟家嫡系俱全,老太太正搂着儿子和孙子哭成一团,谢氏时不时拿着帕子擦擦眼角,几个媳妇跟着一道哭声大作,宜珈眨巴眨巴眼睛,沉了嗓音给一众长辈请安。
“珈儿也来啦,快让阿爹瞧瞧,”孟二爷搂过宜珈,仔细地上下打量起来,眼神里流露出的慈爱叫宜珈好不习惯,“恩,高了,瘦了,出落得有大姑娘的摸样了!”
二爷转过头看向谢氏,“都是纯娘你教养得好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话毕,二爷竟拱手朝谢氏拜了一拜。
谢氏大惊,忙拦住二爷,擦干眼泪笑道,“这是哪儿的话,珈儿也是我的孩子不是。这孩子机灵着呢,好些日子我身子不适,都是她帮着打理家事,她啊,能干着呢。”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日子,谢氏对丈夫也软了心肠,借着对女儿的自卖自夸下了台阶。
二爷心知肚明,伸手握住谢氏的双手,眼里满是感激和歉疚,倒叫谢氏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想抽出手却让二爷抓得更紧,不由羞红了脸颊。
老夫老妻,儿孙满堂了,还这般腻歪,多丢人啊!谢氏似嗔非嗔地瞪了二爷一眼。
怕什么,经历过生死关头的考验才知糟糠之妻的重要,没你派来的探子救助,我和闻谨怕可就回不来了,让你忧心了这么多时日,都是为夫的不是。捏捏手怎么了,哪个不孝子孙敢说?二爷含情脉脉地看着谢氏,爱心满满。
宜珈一阵恶寒,闻诤悄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受不了了,谁来阻止他们!
“阿咳,”闻谨清了清嗓子,将目光也放到宜珈身上,嗓音温柔,“多日不见,六妹竟也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了,四哥未能替你过及笄之礼,甚是遗憾呐。”
宜珈看着闻谨,半年多在外生活的淬炼和磨练,闻谨的一双眼中已有了沧桑之感,整个人也更为沉静稳重,彼时的意气书生恍如隔世。宜珈笑道,“四哥言重了,宜珈只愿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
闻谨深深看向妹妹的双眸,明眸清澈无垢,灿烂如华,不由点头笑道,“小妹所言极是。”
老太太收了眼泪,哽咽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一家重逢,那是天赐的缘分,过了这道坎,我们孟家定会越来越好!”说罢又指着老太爷骂道,“你这老家伙,如今儿子孙子也回来了,别遮遮掩掩的了,把事情给我捯饬清楚了,和老六一道儿给两个小的认个错,不然老婆子我带着媳妇孙子就在这儿扎根了,不回去了!”
老太爷被骂得老脸一红,使眼色给老太太,底下子子孙孙都在呢,好歹给点面子啊!
老太太眉头倒竖,面子能当饭吃啊,老娘忍了你五十年,今天还就跟你扛上了,你说不说,认不认错!
底下一群孩子集体低头装看不见,心里百爪挠心,大家长认错啊,千载难逢好想看啊!可是看了会不会被报复啊?好纠结,算了,今天大团圆,百无禁忌,大胆地看啊!于是一双双眼睛贼亮贼亮地盯向老太爷,看得老太爷咕咚一口咽下去好大一口口水,天啦,他怎么生了这么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肖子孙!
宜珈恨不得找个录音机出来录下这划时代地一幕,耳朵竖得尖尖,眼睛瞪得溜圆。
“咳咳,”大家长清嗓,“在座的都是我孟家嫡系子孙,我接下去说的话你们给我记在心里,烂在骨头里,一句都不能说出去!”
三对夫妻一个丫头外加两个小屁孩,一群共六个姓孟的齐齐点头,老太太不耐烦地又瞪了老孟一眼,快说重点!
“咳,”老孟觉得自己再咳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大皇子为人轻佻,易受挑唆,做出不当之事,致使我儿与闻谨屡陷危难,实非我大乾之幸也。”
老爷子摸着胡须,观察着一群猴孙,二爷和闻谨低下头,脸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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