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心里不由燃起一股骄傲,还是咱武官家的孩子精神!老谢一看到活灵活现的豆丁,就把满屋子女眷撇在脑后了,兴致勃勃重复多年前的招数——兵器诱惑之。
霖哥儿在宜珈怀里睡着了,小嘴嚅嚅,宜珈无力的发现她保护了好久的外衫上濡湿一片——丫流口水了……
宜珈轻轻把孩子交给孔氏,跟着谢同璧换衣服去。同璧较宜珈大四岁,按说早该出嫁了,两年前谢家也为她订了婚事,夫家是三等伯长信伯家的嫡三子,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定亲后不久长信伯家的老太太年迈过世,婚期因守孝延迟三年,以致同璧十八了还待字闺中。
宜珈仔细看了看表姐,不得不说,这个小时候彪悍的小胖妞如今也成熟了。有谢老夫人的悉心教养,又加上婚期在前,同璧仪态举止娴淑端静,稳重了不少。再者人也瘦了下来,虽看着仍比一般姑娘圆润上一圈,可宜珈觉得这刚好够上“丰腴”的标准。抱着一定比她这身排骨舒服,宜珈阴暗的想到。
同璧少言少语,引着宜珈到了她房里,指挥着丫鬟挑了件鲜艳的桃红色衣裳给宜珈换上,随后将丫鬟们打发到外间候着,自己拉着表妹到里屋窗口旁的椅子上坐着。
宜珈有些糊涂,以为同璧要说悄悄话,闭了嘴巴乖乖等着。
同璧扭捏了一下,眼神往次间的雕花大柜飞了一眼,期期艾艾开了口,“六妹妹,你有十四了吧?”
这个开场白……真没营养。
宜珈心里吐槽,嘴上顺着她,是啊是啊,我十四了。
同璧莫名其妙的脸红了,“我十八了,我哥快二十了呢。”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要不是她唯一的亲哥哥,她绝对能掐死他!
宜珈心里一突,这话接得怎么那么怪呢?少说少错,宜珈低头盯着新衣服上的牡丹花使劲看,呀,纯金丝掐的,每朵牡丹花蕊里都镶着颗颗小东珠,挺……奢华的啊。一般侯府不比皇亲贵戚,何况平鎏侯身份特殊,缴了兵权后为了免受上头猜忌,老侯爷可是一点差事都没领,秉着低调原则过活,连这侯府都往平民化走,极力显示咱牲畜无害的淳朴特性,和同等爵位的穆宁侯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怎么如今突然改风格了?还改的……这么暴发户十足?!
宜珈心里头天马行空,同璧见她没反应,心里有些急,又看了一眼柜子,握了握拳头,开门见山问宜珈,“六妹妹,我就问你一句,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柜子里发出“咚”的一声响,宜珈跟着回过神来,疑惑的往衣柜处看了看,站起身还想往那儿走,同璧心里一颤,一把抓住宜珈的胳膊,把她按回椅子里,机关枪似的说了一串话,“别人在我哥这年岁,大胖小子都抱上了,你别告诉我你就一点不知道!”
小胖妞许是憋了很久,一下子爆发出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我哥憨厚老实,最是心眼实,我娘几次要给他想看姑娘,他都挡了回去,气得我娘跟什么似的。他嘴上没说,可谁不知道他一颗心全用来惦记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了,这么多年看的我心肝都疼了!今儿你得给我个准信,成就回去准备嫁妆明年进我们家的门,不成也亲口说出来叫人家断了念想!”小胖妞一掌拍在桌上,惊得茶盏杯盖都抖了抖。
“撕拉”一声,外间的衣柜也跟着颤了颤,宜珈有意识的往那儿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混乱,天知道这几年她都没见过谢表哥几面,即使见了面两人从来说的也是些嘘寒问暖的场面话,她一点儿都没把谢表哥往未来夫婿上想!她纯粹把这当做了少男少女之间懵懂的好感,长大了见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把她当做过眼云烟忘了,谁知谢表哥竟是个千里挑一的痴心汉!
宜珈很快就理清了头绪,她,打心底只是将谢尚翊当做表哥,即使接下来的话很残忍,她也要亲口说出来,快刀斩乱麻一次切除毒瘤总比拖泥带水给了希望又送去绝望好得多!
宜珈抬起双眸看向同璧,眼神清澈明晰,“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谢尚翊都是我的表哥,也永远只会是表哥。”
话音清脆有力,坚定铿锵,同璧死死盯着宜珈,宜珈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荡,半响,同璧收回视线,不由自主的往衣柜看了看,挥挥手对宜珈说,“你先回前头去吧,我有些累,歇一歇再去。”
宜珈点点头,轻步往外间走去,杭白一脸担忧,宜珈向她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跨出屋子的一瞬,宜珈下意识转头往屋内那雕花大柜看了一眼,无声无息,仿佛那真是个普通的柜子而已。宜珈回过身,步履坚定,往前方走去。
同璧待屋外没了声响,急急朝柜子跑去,一把来开柜门,只见谢尚翊坐在柜子底上,头埋在手臂中。同璧有些害怕,小声喃喃着,“哥哥,你没事吧?”
谢尚翊双肩动了动,慢慢仰起头,牵起嘴角,对妹妹笑道,“妹妹的衣服脂粉味儿太重了,熏得我眼圈儿都湿了。”
同璧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哥哥红着眼,努力忍着不流泪,心里一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谢尚翊听了更是难受,把妹妹搂在怀里笨拙的拍着背,想要笑她,话说出口却满是苦涩,“我尚未哭呢,你哭什么?”
同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只一味抽泣着往哥哥怀里靠。
两兄妹相依相偎,温情脉脉,忽然一道喝叱传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同璧和尚翊一抬眼,竟是父亲谢宴,尚翊认真跪好,将同璧挡在身后,“父亲,是儿子的不是,好端端竟将妹妹惹哭了。”
同璧在他身后挣扎,却被尚翊挡得严严实实。
谢宴狐疑的打量了儿子女儿,见两人眼眶通红,心下深知并非尚翊说的如此简单,着两人仔细梳洗,稍后再训。尚翊和同璧各自回屋后,谢宴招来几个小厮丫鬟一问,大致有了了解,他心里烧起一把怒火,这些年他做的还不够么?!他孝顺双亲,循规蹈矩,压制妻子,厚待嫡姐,不敢有一丝懈怠,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儿女能有个好前程!可如今儿子挖了心肝出来,居然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尚翊和同璧的泪水一滴滴打在他心头,烫出一个个窟窿,鲜血四溢。
68私奔记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别经年,再见不知几何。
三天归宁,时光如梭,转眼便是分离之时,谢氏心里再不舍,也只得扯了笑容将女儿送出门,老太太索性躺在屋子里,好过出去哭的昏天黑地一不小心嗝屁了。
大姑娘省亲时带来两枚豆丁,回去时带走一个孟六少。
孟闻诤年初便成亲了,娶的是外祖母谢老夫人的娘家侄女,清河崔氏家的嫡出小姐。崔家百年望族,唐朝鼎盛之时先后曾出了二十三位宰相,即使如今辉煌不在,却依旧人才辈出。拿出大乾撵图划拉一下,不论哪个犄角旮旯都能翻出个姓崔的,从知县师爷到跑腿的小衙役,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崔家就这么不扎眼、稳扎稳打的历经多个朝代不倒。
二太太谢氏的心思和当年的孟老太太重合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嫡长子固然重要,可次子也是心肝上的肉,力所能及的拉一把,不求他大富大贵出人头地,衣食无忧前途稳当总还是想的。谢老夫人“举贤不避亲”,麻利爽快的把自家侄孙女拿出来显摆,谢氏一看眼睛就亮了,小姑娘窈窈窕窕,不卑不怯,和宜珈一般高,年龄也只大了两岁,性子爽利,正合闻诤那直脾气!谢氏一口一个乖侄女,把人骗去给孟老太太看,老太太歪在床上聚精会神的看,直把人看得头皮发麻,这才吐出口浊气,眯了眼睛装弥勒佛,乐呵呵的左送个镯子,右送盒绒花,两相一合计,没多久崔丹庭就贴上了孟家的标签。
父母总盼着孩子平安和顺,闻诤从小受谢老侯爷“荼毒”,总想着沙场扬名、封妻荫子。娶了媳妇,小两口过得也算和乐,可眼见兄弟们各各都有了差使,嫡兄颇受赏识远赴江南办差,而自个儿却原地踏步,庶吉士出生,靠着祖父荫庇挂了个闲差,他心里头那股不甘日益壮大,直到大姐姐回宁的消息传来,他灵光乍现,何不随用这一身武艺随姐夫保家卫国,亲自给丹庭争个诰命,给儿子争个爵位回来!
想到做到,闻诤深知父母必不会答应,他索性一并瞒着,连素来亲近的六妹都瞒的和铁桶似的,只和小妻子交代了打算。丹庭沉默了片刻,确定丈夫的去意已决,柔顺的收拾起细软。闻诤一看傻了眼,这不是自家媳妇惯用的东西么,“你,你这是做什么?”闻诤一把按住丹庭的手,不可置信的问她。
丹庭朝他笑了笑,轻松却又坚定的回答,“丈夫就是天,天在哪儿,我当然就在哪儿。”
闻诤从来不知道温婉柔顺的世家女子竟能如此决绝,如此坚定。多少个夜晚,他看着熟睡的妻子,偷偷起身想走,不待穿戴完毕,身边人便已清醒,跟着一道穿衣起身,眼里波澜不兴,一声抱怨都没有。白日他当差,小妻子便天天候着时辰在正院口等着,风雨无阻,竟让他不敢正视。夫妻本是一体,或许,他们就应不离不弃,白首到老。
宜琼走的那一日,天下起了毛毛细雨,细密无声,打在脸上让人分不清是泪是雨。
谢氏紧紧拉着女儿的手,一双眼胶在宜琼身上,像要把女儿刻进脑海里。
宜琼捂着嘴忍住哭声,另一只手握紧了母亲的手,平安和长寿见母亲和外祖母泪意涟涟,体贴乖巧的站在一旁不吱声,眼珠子直转溜,平安一眼扫到宜珈,想起了车里的九连环。
“六姨,那九连环,您还有多的么,再给我几个行么?”平安仰着头看向宜珈,童音袅袅很是可爱。
宜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想了想,那工匠师傅既能做出一个,想来其他的必也有办法做成。她大方的点点头,空头支票使劲开,“行,以后六姨着人给你们送过来,要多少有多少。”
王匠头:吐血身亡,有事烧纸。
长寿也挤过来,抬头仰望,声音有些含糊,“六姨,那个好难,长寿解不开……”话音委屈巴巴的,长睫毛眨巴眨巴,看得人心痒痒的。
宜珈心里的小人在奸笑,哈!终于也有土著不会的了啊!(为难俩孩子,你丢不丢人!)心里扭曲,她面目和善,不客气的揉揉另一个外甥的脑瓜,得意洋洋,“长寿可以带回去慢慢解,让娘亲一道帮着也行。”多好的亲子活动,大姐不用谢。
谢氏一把掐住宜珈手臂内的嫩肉,把她掐的呲牙咧嘴的,“别欺负你外甥!”
完了完了,她娘长久以来偏在她那儿的心现在转移阵地了,宜珈内心哀嚎,揉着胳膊哀怨的看谢氏。
谢氏不理她,当妈的喜欢孩子,可有了孙子辈,儿子女儿识相的靠边站,谢氏对着长寿和平安眉目慈祥的令人瞠目结舌!
众人一大早起来在正院门口罚站,谢氏和宜琼有说不尽的话,宜珈和两个外甥依依不舍,剩下的孔氏、老七跟着作陪,谁也没发现阵营里的六奶奶崔氏忽然失了踪影。
千不舍万不舍,宜琼终是带着孩子上了路,宜琼频频挑起车旁的帘子,远远往渐行渐远的孟府眺望,眼泪倏倏下落,长寿笨拙的朝母亲呵气,替她擦眼泪,“娘不哭,长寿呼呼,娘就不疼了。”
哥哥平安已略微懂事了,知道母亲牵挂外祖家,坐在车里努力安慰母亲,“母亲别伤心了,父亲还在家等我们呢。”和相处不过三天的外祖家相比,平安还是更记挂从小跟着跑的父亲,在他心里那个伟岸英武的身影。
宜琼拿帕子擦干泪痕,将两个儿子搂在怀里,她的眼泪她的不舍只能留在这狭小的车厢里,下了车,她就是镇西将军符纪霖身后坚强的后盾,不能软弱,不能哭泣,不能让前线奋战的丈夫再为自己劳心伤神!
闻诤屋里的丫鬟第一个发现闻诤和丹庭没了踪影,小丫头跌跌撞撞一路往前跑,一头撞上了人墙,杭白被护着宜珈,被小丫头撞了个正着,捂着胸嘶嘶抽气。宜珈忙唤人扶着杭白回去休息,又命人去请大夫,空出手来,这才盘问起这莽撞的小丫头。
“无缘无故你跑什么,要是真撞着姑娘了,你该当何罪?!”紫薇凶狠狠的朝小丫头发问。
小丫头心里头本就慌着,这会儿又受了清下,“哇”的一声放开嗓子哭了起来,活像紫薇要吃了她似的。紫薇摸摸鼻子,讪讪的看向宜珈。
哄孩子她拿手,大棒加萝卜,宜珈说道,“你哭什么,我又未怪罪你,起来回话,说清楚了便好,不然我可只有请耿妈妈来处置了。”
耿妈妈常年管教丫鬟,有着“铁面无私耿大娘”的昵称,落到她手上……小丫头抖三抖,立马不结巴了,哭声也止住了,脚不疼腰不酸,吃嘛嘛香,说嘛嘛溜,“回禀六姑娘,早上六奶奶带着兰草去送大姑奶奶,奴婢一干人都在屋里头等着,可等到了晌午也不见奶奶回来,李妈妈带着奴婢们去兰草姐姐屋里一看,非但姐姐不在,姐姐惯用的些子东西也不见了。奴婢大着胆子往奶奶房里看去,却发现了这两封书信,奴婢不敢隐瞒,这才急着给太太送去,不想,不想竟冲撞了六小姐……”
小丫头作势又要哭,宜珈听得焦心,一把夺过两封信,一封写着“祖父亲启”,另一封写着“父亲亲启”,她一眼认出是六哥的笔记,很好,把她和谢氏娘俩忘得干干净净!宜珈咬咬牙,附在朱瑾耳旁轻声交代,祖父的那封信原样送过去,父亲的那封先拿去给谢氏过目!
“你快去太太那儿把刚才这些话说一遍,我去六嫂屋里瞧瞧。”宜珈说完,便领着紫薇和几个小丫头径直往崔氏的屋子走去。
屋里头几个丫仆妇见来了主子,纷纷跪在地上抖抖索索不敢吭声,宜珈使人在外头看着,半阖了门,厉声发问,“哪个是这屋里管事的婆子,站出来回话。”
一个中年体面妇人站出来跪下,对着宜珈磕了个头,回道,“禀姑娘,奴才李婆子,平日里蒙二奶奶看得起,在这屋里略有几分薄面。”
宜珈不睁眼瞧她,只仔细打量着屋子里的一群奴婢,嘴上却问道,“你屋里丫鬟仆妇原有多少人,今个儿有几个在府里当差,现如今有谁和六嫂一并,有事出去了?”失踪这话不能说出口,姑娘家的清誉这会儿比性命还重要。
李婆子想是也早有准备,回答很精确,“回姑娘,这屋里共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八个三等小丫头,扫撒采买媳妇子共六个,今儿有十四人当差,如今只有大丫鬟芝草和六奶奶,一道,一道出去了。”李婆子也沿用了宜珈的说法。
宜珈心里算了算,又喊上另一个大丫鬟兰草一道进了崔氏的屋子。
“你是六嫂得用的人,你看看,屋里少了些什么?仔细着点,若是错了,便做内贼处置。”这当口,心慈手软绝对是给自己挖坟,宜珈心里隐隐觉着崔氏并不是会做这鲁莽事的人,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她千里追夫跟着闻诤跑了。
兰草有些惊慌,结结巴巴的说了一串,宜珈皱着眉,首饰珠宝是一样没带,银票取的是小额的,衣服收拾的是冬季的厚棉衣,而她六哥一直当做宝贝挂在墙头,平时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