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东西分量有多重?”老太爷脸色异常严肃。这件事已然超出了儿女私情、红颜祸水的范畴,上升到国家内部糜烂问题,之前的一切考量打算全部要推翻重来。
“贱妾知罪,求老爷可怜无辜百姓,给他们一条生路。”傅姨娘哀戚地求道。
老太爷深深看了傅姨娘一眼,“你很聪明,晓得把这东西瞒到现在才交出来,也知道要交给我而不是老三。”若早交了出来,他一定会选择灭口,这种东西威胁太大,完全不值得冒这个风险。就是老三想来也不会头脑发热捅这么个马蜂窝。可如今这当口,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钦差大臣也差不多出发了,骑虎难下这词说的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傅姨娘眼神无波,“贱妾无知,不过心中惶恐,迟疑不决这才误了时辰。”
“罢了罢了,你下去吧。”老太爷疲态尽显,挥挥手遣退了傅姨娘,连一旁面露关切的孟老太太也让他赶了回去。“听够了就出来吧。”老太爷眼神无焦,定定望着远方。
孟三爷一拐一拐从屏风后艰难地走出来,脸色青白交错十分难堪。
“父亲,孩儿知错了。”孟三爷一脸羞愧,低着头向老太爷赔不是。
“孽债啊,儿女就是还不清的债……”老太爷喃喃自语,惹得三爷一个大老爷们鼻头泛酸,差点就绷不住掉泪。
孟老太太出了正院,望着阴沉的天色,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书房,心下一片不安,身边的祝嬷嬷随口说了一句,“太太,看着天色倒像是要变天了呢。”
老太太一怔,重复着祝嬷嬷的话语,“是啊,要变天了,要变天了啊。”
43婚前忧郁症
四九城里的阴霾盘旋了好一阵,叫几场盛大的婚礼冲了个干净,这首当其冲的便是镇西大将军符纪霖和老牌世家孟家嫡长孙女的婚事。
符将军镇守边疆,是以一切纳采、问名步骤均由宗族亲眷代办了,直到婚礼的前三天符将军才从边关策马赶回,一路风尘仆仆。
孟家上下一片忙碌,谢氏每每看向宜琼的眼神里又喜又忧,成天见儿的把大姑娘带在身边,离了一分一秒都不行,大有把二爷发配书房跟着宜琼过的趋势。宜珈深觉换上婚前忧郁症的其实是谢氏……
大姑娘经历了这阵换亲风波,心里那些少女情怀七零八落,待知晓将来自己得嫁去边关,仰头看漫天风沙,低头看满地黄沙,剩下不多的憧憬长了翅膀全飞走了,是以这待嫁新娘反倒比众人还淡定冷静的多。
直到亲事的前一天晚上,谢氏拿着个檀香木小盒子走进宜琼的闺房,看到腻歪在宜琼床上撒娇的宜珈,狠狠瞪了小姑娘一眼,“我和你大姐姐有话说,你先回去。”
宜珈眼尖地看到谢氏手里的盒子,再瞄一瞄谢氏的神色,唔,面色狰狞里又露着两分尴尬,好像是坏事儿被人撞破后恼羞成怒的样子啊!宜珈看着那只浅褐色盒子,她悟了!话本里常有的婚前教育片?
谢氏着耿妈妈把宜珈往外送,宜珈扒拉着宜琼的衣带子一脸可怜向,“大姐姐不要赶宜珈走,宜珈以后好难才能见大姐姐一面了,宜珈想大姐姐……”死孩子心里想的却是顺带见识一下古代春宫图。
大姑娘见妹妹眼里泪汪汪的,心里也泛酸,鼻子一抽,泪眼朦胧地看向谢氏,“母亲,宜珈又不是外人,就让她在这儿吧。”
大女儿和小女儿一同闪着泪光看自己,二奶奶面皮一抽,差点没抗住,手里的盒子快和泰山一个重量了,谢氏给耿妈妈使了个颜色,板起脸和宜珈说,“明天是你大姐姐的大喜日子,你别在这儿磨叽给宜琼添麻烦,快回去。”
耿妈妈接到指令,走到床边,把宜珈拽着宜琼衣服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来,宜珈脑门上一根根黑线,松开手认命地跟着耿妈妈往外走,走一步三回头,满脸不舍地看着宜琼……还有那檀木盒子,宜琼错当小妹不舍自己,心里又酸上几分,眼泪就要憋不住了!
谢氏等宜珈小腿迈过门槛,看不见身影了,呼出口长气,定了定心,转身往宜琼床上挨过去。母女俩并排坐在床沿上,一向杀伐果断的谢氏难得扭捏起来,仔细看看脖子往上还透着尴尬的粉色。
“咳,这个你收好,往后用得着。”二奶奶言简意赅,把东西放到宜琼怀里,速度之快简直可以用“扔”这个字形容。
宜琼满脸疑惑,当下就想拆了盒子看,骇得谢氏一下子憋了个大红脸,立马按住宜琼的手。
“等我回了你再看,我这儿还有话要和你说呢。”谢氏急急断了宜琼的念头,“明天你就要嫁人了……”好一句废话……谢氏刚说出口,自己也觉出傻气,尴尬地气氛又浓了几分。
尽管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宜琼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嘤咛地“嗯”了一声权作回答。
谢氏没嫁过女儿,何况还是个在自己身边拢共呆了不到一年的女儿,挖空心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努力回忆一下当年自己出嫁时母亲对自己的叮咛,谢氏悲哀的发现当时自己只顾着紧张,好像一点儿也没记住母亲到底说了些什么?黔驴技穷,谢氏只好嘴上说了些标准的关怀之语,譬如“夫妻和睦,孝顺公婆,啊,不,是孝顺祖母……”越说越觉得脸上臊得慌。
宜琼倒是认认真真听着母亲的教诲,想着自己不久就要远嫁,少有承欢膝下的时日了,一阵难过,握着母亲的手,潸然泪下,“母亲,以后琼儿……琼儿不能侍奉您左右,您自个儿要保重……”
一席话把谢氏的眼泪也要勾出来了,谢氏努力忍了忍,勾起嘴角安慰她,“你就是嫁到天边儿也是娘的好女儿,以后有空要常回来看看我和你爹,还有祖父祖母,珈儿也挂念着你呢。”
好吧,欢送会开成了追悼会,谢氏擦擦眼泪,笑道,“瞧我们娘俩儿,大喜日子哭成个花脸猫,好了好了,要是姑爷敢亏待了我女儿,甭管他是什么镇西大将军,我和你爹都打的他分不清东西南北。”
谢氏一番豪言壮语引得宜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氏脸烧得通红,找了个借口遁了。
宜琼擦干泪水,轻启檀木盒,发现盒子里是一叠厚厚的店铺宅子的地契,宅子均是边关城里的好地段,这铺子一半在京里,一半在边关,还有千亩水田的地契,这些东西绝不比那一百台嫁妆少,宜琼拿在手里直觉得烫手,心里又一阵感动,母亲是真真切切对自己好,里外里都想了个彻底。
地契纸下面,还有一本小册子,宜琼拿起这册子,粗粗翻了两页,一张俏脸顿时成了煮熟的虾子,“呀!”的一声合上了册子扔进檀木盒。这这这……好没羞啊!
谢氏火速逃离宜琼闺房,出了院子脚步不由慢了下来,这满府大红灯笼,夜景迷人,下人们不知是因着主人家的喜事还是多发的赏钱,脸上笑容也格外真切,二奶奶忽然有股心里涨涨的感觉,回到自个儿房里忍不住啜泣起来。
孟二爷办完了公事回到屋子里,一眼就看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二奶奶,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大事儿了?宜琼的婚事又有曲折了?”孟二爷张口一串问题,能让一向能干伶俐的媳妇哭成这样,得是什么样的大事才行啊!二爷不由自主严肃脸,心里盘算起各种预案措施。
谢氏嗔了二爷一句,“没大事儿,就是,就是想着琼儿明天就要出嫁了,我这心里,实在是舍不得,难过得狠……”谢氏自己也觉着不好意思,可又实在酸涩,干脆不管不顾继续飙泪。
二爷长舒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吓死他了,还以为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他都快成惊弓之鸟了。“倒是头一次看你哭得这般厉害,唬了我一大跳。得得得,闺女长大成人出嫁是件大喜事儿啊,你可别哭了,没得明天顶着两个核桃出去见姑爷把人家吓着了。”既然没啥大事儿,二爷就有心思取笑二奶奶了。
二奶奶呸了二爷一口,也破涕而笑了,夫妻俩喝着茶,絮絮叨叨讨论着明天的婚礼。二爷见谢氏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又忧心那个,心里好笑也感慨,看妻子脸上满满的不舍,二爷大手一挥放行了,“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赶快去琼丫头那儿交代个清楚,在我耳根子旁唠叨有什么用。”
谢氏一愣,转头看二爷,二爷掏掏耳朵,用眼神瞥她,还不快去?唔,二奶奶抽抽嘴,理理衣服想装菩萨,但没忍住破了功,笑着出门再看大女儿去了。
谢氏走到宜琼屋子门口,意外的听到屋里一阵笑闹声,推门一看,好嘛,宜珈这个死孩子又绕了回来。谢氏一进屋子,两个女孩子一致对外,宜珈一个激灵,立马从床上爬下来立正站好,装乖孩子。
“娘你也来看大姐姐啊。”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嗯。”谢氏不搭理她,走到宜琼身边,把在二爷那儿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边塞天寒地冻,你到哪儿要多添衣服别要好看瞎折腾,仔细着凉。”
“那儿民风淳朴,你是将军夫人,多和百姓亲近没坏处。”
“要多孝顺老人家,符老夫人一手带大了姑爷,祖孙俩感情最是亲厚了。”
“将军公事繁忙,顾不上你也别计较,本分过日子总会守的云开的。”
谢氏絮絮叨叨讲了一车的话,宜琼坐一旁仔细听着,宜珈听啊听,人小容易疲倦,直接躺在宜琼床上歪着了。
倒了半篓子话,谢氏抿口茶想继续,宜琼手指指宜珈,谢氏后知后觉看过去,这孩子太不省心了!谢氏刚打算喊人进来,宜琼就开口制止,“母亲,就让妹妹睡我这儿吧,明个儿我就离家了,母亲我还有好些话想和你说。”
谢氏听得心里一片柔软,叹了口气也就应了。
这一晚,母女三人同歪在一张床上,宜珈睡的死死的,谢氏给小女儿掖好被角,侧着身子和大女儿谈心。喜烛烧了一半,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温馨而融洽。
第二日的婚礼异常顺利。宜珈躲在门廊后瞧瞧往外看大将军的模样,鲜衣怒马,星眉剑目,虽不是文人墨客钟爱的玉树临风款,却英姿勃发、器宇轩昂。许是今日好事临门,符将军眉眼间没了杀伐之气,反带着几分和颜悦色,整个人棱角柔和,话语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宜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够了飞奔回内宅。
大姑娘这会儿上妆完毕,穿上了喜服,手里拿着苹果不住摩挲,略带紧张的被一群三姑六婆围观着。
宜珈见这么多人,只得跑到宜琼耳边絮叨了两句,众人就看着新嫁娘本就红润的脸颊越发烧了起来,宜琼作势要打宜珈,宜珈笑嘻嘻的跑开,到外面看热闹去了。
一切程序按部就班,一丁点儿差错都没有。众人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
新娘子离府前按理要给长辈磕头谢恩,孟老太太死死拉着宜琼的手,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往下掉,直打在宜琼的喜服上,漾出一片水渍。
宜琼含着泪不敢说话,怕一开口泪水就跟着掉下来。最后还是谢氏忍着劝了劝老太太,这才让礼全了,顺顺利利把大姑奶奶嫁出了府。
大姑娘出了府,阖府女眷们退到后堂里吃酒谈天,话题非常欢快。
这时,一个白底撒花裙,穿洋红色绉衫的丫鬟一脸惊恐跑到屋外,耿妈妈眼神一凛,快步跨出门槛,低声叱责:“做什么这样毛毛躁躁,惊了这满屋子的贵人你担当的起么?”
小丫鬟气都没喘匀,一嗓子哭腔,结结巴巴的说,“妈妈,闵家姑娘掉河里去了……”
就这当口,闵太太好似长了顺风耳,撒开喉咙张口就问,“这是怎么了,大好日子这丫头一脸哭相,晦气不晦气?”此话一出,满堂的欢声笑语一顿,贵妇们眼里尽是不屑,这又是要耍什么邪门歪道了?还如此打脸的在人家闺女婚宴上使坏,实在是太可气了。
谢氏横了闵太太一眼,放下茶盏,往屋外问道,“耿妈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耿妈妈领了命,跟着小丫头往外走,闵太太端起糕点往嘴里送,眼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得意,去吧去吧,她使了这么多的银子上下打点,秋漪丫头你可得争气啊。
一盏茶后,耿妈妈脸色铁青回了主屋,快走走到谢氏身边耳语几句,谢氏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去。闵太太见状,暗自高兴,莫不是计谋成了?
谢氏略带尴尬的对闵太太说,“亲家太太,还劳烦您和我走一趟去了。”
闵太太存心要把事情搞大,装出满脸的讶异,吃惊地问她,“有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莫不是真出了大事儿?”
众夫人脸上的不屑更明显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心存不轨往死里找茬的。
二奶奶神色犹豫,倒真像是有难以启齿之事,这幅样子更确凿了闵太太心里的念头,话语间更加得理不饶人了。
“二奶奶,今个儿可是大姑娘的好日子,您这主人家离席可不好,要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在这儿说也是一样的。”闵太太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道理一套套的。
谢氏咬着嘴唇,半响轻声说了句,“事关姑娘的名节,浑说不得。”
闵太太眼睛一亮,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名节这东西管什么用,能吃还是能穿?秋漪嫁到侯府去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要是真事关名节,那还非得揉碎掰开说清楚了不成,可不能让姑娘家家含冤蒙屈,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啊!”闵太太强忍着装出一副关切模样,实则心里乐得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二奶奶看上去挣扎不已,环顾四周,达官贵妇们眼里已露出了惑色,更有甚至将指责的眼刀直直戳过来。谢氏用力“哎”地一声叹了口气,脱力的说道,“既然亲家太太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必枉做这小人。实在是,哎,实在是雪融侄女儿孩子心性贪玩,一脚滑进了荷花塘里,亏得穆宁侯世子当时恰好和犬子在假山上切磋学问,听到了侄女儿的呼救声派贴身侍卫下水救人,这才没闯下大祸。”
谢氏还是一脸的忧愁,但这满堂的夫人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瞬间转过了弯。本来的不屑现在进化成了鄙夷,靠,范家世子可有主了啊,你丫赶鸭子上架,把亲闺女送人家当妾?脑子有病吧!
闵太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谢氏,“你说谁?谁掉湖里了?被谁救了?”
谢氏好整以暇,正打算回答,却见屋外风风火火跑来个身影,竟是一脸狼狈的闵秋漪。
闵秋漪脸上带着泪痕,一进来就扑倒在闵太太脚下,扯着衣角哭道,“太太,您快去看看雪融妹妹吧,她说要去摘荷塘里开的最艳的那朵花儿,我拦不住啊。谁知,谁知再一眨眼雪融就跌倒湖里去了,太太,您快去看看吧……”
闵太太半天回过神来,看着秋漪开开合合的嘴,心里一阵窝火,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秋漪顿时跌倒在地,众女眷一阵皱眉,看向闵太太的眼神里简直是鄙夷到极点了。
这会子,谢氏笃悠悠地开了口,“亲家太太还是快随她去瞧上一瞧吧,我这主人家的还真是不方便走开呢。”
闵太太木愣愣地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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