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谢氏一早就打听到京城里对二爷的评价甚是不错,二爷在山东也待了近十年,这下基层也下得够久了,资历也累计够了,差不多该往中央调一调,回到政治核心区了。不出意外,年底考评下来后,孟老爷子就该着手四处活动,把儿子升回京城了,于是乎,对孟家姑娘们来说,临芳会也就是走个过场,反正三年后她们也不在了,完全没必要博这个风头出这个彩,无用功还是不做的好。多认识认识其他官家小姐才是正经该做的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除了四姑娘宜珂。
四姑娘如今九岁多虚岁算是十岁了,七岁不同席,这十岁的姑娘在古代也算得上是大姑娘了,摆在大姑娘眼前的路就只有一条,若你没英年早逝,那就得盖上红头巾找个人嫁了!至于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品行是好事坏、为人是正是邪、家产是丰是薄、前途是光明还是黯淡,完全取决于父亲和主母的心思,孟二爷是个尊重妻子的,庶子庶女的婚事只要不是太离谱看着打脸的一概顺了妻子的意。何况谢氏一贯是个靠谱的,一旁又有不靠谱的弟媳沈氏做对比,二爷对谢氏那是一百个放心。是以,宜珂姑娘的终身大事说到底决定权在谢氏手上。
谢氏对庶子庶女谈不上坏,没捧杀也没虐待,好吃好喝供着,管读书教规矩,衣服首饰宜珈有的宜珂也不会少,至于暗地里谢氏给宜珈补上的,那是人家亲娘用自己嫁妆添的,栗姨娘佟姨娘要是有,大可以给自己闺女也加上,没人说话。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谢氏没那么多的慈悲心,将来庶子庶女的婚事找个相差不多、门当户对的也就结了,她可没这个兴致寻个能和嫡系比肩的庶媳、女婿来给自己添堵。这人活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个顺心顺意,她在外的名声可不差,根本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挣名声。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可管不了那么许多。
宜珂随着身量拔长的还有心思,她也知道自己的未来掌握在主母手上,可是让她卑躬屈膝像佟姨娘和七妹一般舔着脸讨好谢氏,她做不到!她的自尊、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自甘堕落。她的外祖父是秀才出身,和七妹那市侩钻营的姥爷天差地别。她也是孟家子孙,熟读四书五经,脊梁骨直的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弯曲。主母这条路走不通,那便只有靠自己扬名闺阁,搏一条出路。
临芳会似乎是个绝佳的机会,众芳云集,将来说不准有多少姑娘也会一同随父亲回京。只要她在临芳会上赢得头彩,为这些姑娘接受、崇敬,声名远扬,那么将来在京城就不怕受这庶出身份所限,有的是出色门庭供她选择,她必能走出条康庄大道。
宜珂将这心思说给了栗姨娘听晓,栗姨娘看着女儿眼里的神彩,什么都说不出。又或许栗姨娘也心有不甘,同样姓孟,同样的父亲,凭什么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分出了三六九等?!栗姨娘原只盼着宜珂富足平安的过完这一辈子,她从宜珂还小就一点一滴为她存着嫁妆,与二爷情深时二爷赏的,平素节庆二奶奶给的,她都藏了起来放在酸枝木雕花大床底下的暗箱里,大大小小快堆满了半个箱子,每每看着箱子里的金银首饰,她都觉得似乎看到了宜珂未来的幸福生活、美满家庭。
可现在她突然发现,宜珂要的不是安定平凡的小康生活,她想要的是金玉铺地的康庄大道,是富贵无双的诰命生活。栗姨娘知道自己给不起,可却又舍不得亲手掐灭女儿唯一的生活目标。她能做的,只是从床底拿出箱子,翻出箱子里的珍贵珠宝,昂贵首饰,笑着递给宜珂,让她打造新头面,购买新衣裳,看着宜珂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去参加临芳会。待宜珂出了院子,栗姨娘的泪珠才缓缓滚落眼眶,嘴角的笑却一直未消失:孩子啊孩子,只有真正受了伤,痛到骨子里,才能知道错了,知道迷途知返,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曾几何时,她也是那么朝气磅礴充满自信,也是那么雄心壮志欲与天公试比高,可现实将她打落到谷底,做了那么个卑贱低下的姨娘,她不愿也不会让宜珂重复她的老路!宜珂,不要怪姨娘,这一切都是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栗姨娘的笑声里带着哭音,为这初秋带上了一丝悲伤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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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城祁府
要说这祁夫人为了女儿办临芳会可是下足了血本,旁人办这聚会一般都选在自家别院,或是郊外庄院,一是方便后续清理,不至于影响自家生活,二是为了家族机密考虑。这么多人只要有一两个心怀鬼胎,或是走岔了道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看了不该看的文件,又或是听了不该听的密谈,那势必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麻烦与灾难。可这邹城不比京城,别院庄子缩水了不止一倍,完全起不到历练的作用。于是乎,祁夫人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在祁府里办!为了女儿豁出去了。
选择在祁府办祁大人担忧了,思来想去如何不得罪夫人又要降低机密被发现几率,最后决定采取后世流行的限流制度。所有五品以下官员的闺女们,不好意思,咱下次再见。这么一来,符合资格的姑娘数量顿时削减到了二十多位,祁老爷倒是还想加个条件:本次大会仅邀请嫡女。不料甫一提出便遭到了祁夫人一记白眼,要是只请嫡出的小姐,这两位数怕是瞬间就变成可怜的个位数了,那女儿还练习个什么?何况大宅子里姨娘的枕边风通常比主母的效率高得多,她家老爷官位最高是不错,可架不住别人频频告黑状打小报告啊!
在祁夫人的强烈干涉下,本届临芳会成了历史上人数最少、规格最高的一届大会。
临芳会于九月初九重阳节开幕,为期三天,姑娘们吟诗作画、赏花品茗,不拘闺阁束缚,独求风雅之事。
宜珈前一天晚上就被谢氏叮嘱了个遍,穿着打扮皆出自谢氏之手,改行的礼该说的话耿妈妈也唠叨了三遍,生怕宜珈年纪小行差踏错,谢氏还将身边得力的织锦派去明天伺候小主子。宜珈有些无语,不就是参加个聚会么,前世她也没少参加,小学聚会、初中聚会、大学聚会她可一次不拉,这二十多个千金小姐不就像是个小班级么,大家都是十岁不到的孩子,能有多少杀伤力,何况她年纪小,要遇上不开眼硬要和她较真的,她就装一问三不知好了,睁大眼睛回问:“姐姐说的宜珈不明白。”宜珈就不信了,还真有人能如此厚脸皮好耐心继续刁难自己。至于她的名声,四岁的孩子再不懂事认个错低个头大家都会原谅的。
天快大亮的时候,宜珈才被葛妈妈从被窝里挖出来梳妆打扮。葛奶娘原本在宜珈两岁断奶的时候就该发放回去,但谢氏想着葛奶娘是谢家家生子,为人本就勤勤恳恳,奶了姑娘这些日子尽心尽力,从未仗着自己是宜珈奶嬷嬷的身份耀武扬威为自己谋利,也不曾教唆姑娘听自己的话行事,反而更加低调勤奋,可见是个可靠的。谢氏也就留她在宜珈身边继续伺候着,升级成了葛妈妈作为奖励。
六姑娘年纪小,头发也不长,葛妈妈心灵手巧地将宜珈的小头发盘成了干净清爽的双丫髻,选了两条粉桃色丝线缠了起来,丝线末端各缀着两条指甲盖大小的小金鱼儿,活灵活现的,阳光一照便反着亮亮的金色,看起来很是俏皮。两个小髻的顶端各插了一支小巧的象牙白芙蓉簪,称的宜珈肤白赛雪,很是冰雪可爱。宜珈身量不足,端庄大气的四幅裙六幅裙都不用想了她穿不动,最能勾勒少女纤细身材的收腰裙、百褶裙、曳地裙她穿着浪费。谢氏为她选了软银轻罗百合裙,罩上件桃花云雾烟罗衫,整个人看上去透着股喜气劲儿,生气盎然的,谢氏满意了,大手一挥放宜珈出门了。
宜珈原本对镜子里的自己已经非常满意了,这幅小模样要是放到现代出门必有怪阿姨怪叔叔用糖果哄骗之,虽有还有些婴儿肥,反而称得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特别可爱。可待她出了屋子,跟着耿妈妈来到厅前看到宜琏宜璐姐妹俩突然有种亮瞎了个感觉。平时打扮非常正常,起码中规中矩的三房两姐妹今天突然齐齐化身暴发户,宜珈粗粗算了算,这俩姑娘头上戴的、脖子上挂的、手上套的金银珠宝、翡翠玉石拿杆秤量量估计超过一公斤了吧……
五姑娘宜璐看见打扮颇为素净的宜珈,顿时唠叨开了:“六妹妹,你这打扮不行的,一定会被其他千金小姐们寒颤的。三姐说了,当年就是她少带了珠宝,结果被排挤到了角落……唔唔……”宜璐还没来得及说完,宜琏就伸出挂着珊瑚、珍珠、红玛瑙串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这个大嘴巴的妹妹!我昨天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爆出来的!宜琏怒火中烧,还得挤出笑容。
“六妹妹你可别听宜璐胡诌,你这一身通体的派头,真是好看呢。”宜琏装模作样的评头论足了一番,还作势欣赏。
宜珈一点就通,难怪以三姐的性子居然能忍住不提,原来是吃了个大亏!这才像三姐的性格。呀,那我要不要随大流也装富贵不要被排挤呢?宜珈用眼神看向耿妈妈,智囊团耿妈妈,给点意见吧。
耿妈妈淡定的回望了宜珈一眼,使了个安心的眼色,宜珈顿时像吃了定心丸,耿妈妈说没问题那就是绝对没问题!
佟姨娘临时给七姑娘宜珞告了假,说是昨夜着了凉发了高烧,不能前往了。耿妈妈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暗暗吐槽:是被你这当娘的折腾病了吧。
众人俱准备妥当,准备出发,只差宜珂一人了。正当宜璐不耐烦的打算劝说耿妈妈先行发车时,宜珂这才缓缓而来。
随着宜珂的接近,宜珈忍不住扶起掉落的下巴:难道这个四姐也是个穿越的?
18、姐妹阋墙 。。。
宜珈宜璐看着缓缓走来的宜珂张大了嘴巴发了呆,宜琏秀气的眉毛微蹙,耿妈妈原本平静淡定的表情在看到四姑娘的一身装扮瞬间就乌云满面。
四姑娘已有些厚度的头发挽成了左后倾堕马髻,额上缠了面银网束缚碎发,银网上缀着数朵精致小巧的白玉芙蓉花,玉质光润柔滑,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淡淡微光,一看便知是珍品。而髻上宜珂也没少花心思,蓝宝石串成的珠串盈盈闪烁,稳稳扣在发髻之上,垂下的流苏翩翩飞舞。一身月白宝相花云缎裙,外罩乳白色云雁细锦纱。这远远看着颇有点遗世独立味道,年岁虽小,却依稀有了栗姨娘娉婷风姿的雏形。
宜珈:好仙好林妹妹啊!白衣飘飘,这不是金大爷笔下的小龙女嘛!难道四姐也是个穿的?
宜璐:她昨夜做贼去了嘛?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些好东西,平时也没见她带啊?
宜琏:这一身白的,栗姨娘是怎么放她出门的。
耿妈妈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她老人家爱好直话直说:“四姑娘这身打扮不妥当,这白色罩衫还是去了的好,没的让人以为孟府有了白事还让姑娘出门这般不知礼数。”耿妈妈的话夹枪带棒,刺的宜珂脸色一白。
织锦会意,迈步上前想要为宜珂卸衣。
宜珂哪肯就范,一闪身躲过织锦伸出的双手,只听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耿妈妈脸色更难看了。自古只有下三滥的女子才会绑上铃铛走路发出声音,大家姑娘讲究的是四平八稳,不动如山。要是让宜珂这么出去了,打的是整个孟家的脸,坏的是所有孟家姑娘的名声。
耿妈妈不再迟疑,当下喊了两个婆子上前抓住宜珂,一面亲自上前搜出挂在她腰间的铃铛,宜珂不敢大力挣扎,深怕坏了发髻,可有不甘心束手待毙,嘴唇咬的殷红似要滴血,只得口头辩解:“妈妈看错了,我穿的是乳白色,并非白色。这铃铛,这铃铛是姨娘给我做护身符之用。妈妈您误会了。”
耿妈妈不禁冷笑,这小丫头以为自己真那么好糊弄么?这临芳会的姑娘们琴棋书画都得露一手,谁知道这下三滥的道具派的是什么用场?栗姨娘若真如此不知好歹,早在这后院里连根骨头都不剩了,八成是姑娘身边的婢子挑唆,再加上这四姑娘确有掐尖的心,巴掌一个可拍不响。
当下吩咐一旁的管事妈妈钳住宜珂的贴身丫鬟璞玉和岫玉:“主子不懂事,做奴婢的非但不劝着拦着,还跟着起哄、教唆主子,留你们何用!”随即对她们身后的妈妈说道:“把她们给我送去唐总管那儿,一人打上二十棍子,也长长记性,再有下次孟府可留不得这起子吃里扒外的东西。”
璞玉和岫玉顿时双腿发颤,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耿妈妈,我们再不敢了,扰了我们这一回吧!”两个丫头心里又怕又恨,做奴婢的摊上个爱闯祸的主子固然可怜,可最令人觉得可悲的却是摊上个爱闯祸又不顾下人的。主子固然血脉金贵,但她们这些家生婢子也是有爹生有娘养,自从跟了四姑娘福没想着,罚倒是受了不少,挨训更是家常便饭。二十棍纵使要不了命,可没十天半个月的绝下不了床,这活罪受得不明不白怎能让她们不恨不怨。
宜珂脸色苍白,强撑着身子站在一旁,挤出个连哭都不如的笑容对耿妈妈说道:“妈妈严重了,璞玉岫玉平素也算勤恳老实,没出什么大错,这二十棍委实有些重了……”再不把丫鬟当回事她也知道二十棍打下去能不能保住命都是未知,两个玉跟了她这么些年,就是小猫小狗也有了点感情。
“姑娘这是认为奴才处事不公了,”耿妈妈表情一凛,态度严肃起来,“那么就请姑娘随奴才一道,请二奶奶做个裁断。”说罢,便起身要往正屋去。
这事要是闹到二奶奶那儿,不仅吃不了好,连临芳会都去不成了。两个丫头和她的前程,宜珂两相一比,狠了狠心,事后赏她们些膏子铜钱也就是了。
宜珂急急上前拦住耿妈妈,一直绷着的仪态也顾不上了:“妈妈我刚才说着玩呢,这府里谁不知道耿妈妈最是公道正直了。丫头错了就该受点教训,耿妈妈是为她们好,也是为了我好,我都省得。”两个丫头猛地抬眼看着宜珂,一个眼里是不敢相信,另一个则是彻骨的怨恨,宜珂转过头不敢看她们。
耿妈妈抬了抬眼,目无表情地回道:“奴才可不敢当,不过是尽心尽力替主子办事而已。姑娘不怪罪奴才,就是奴才最大的福气。”
四姑娘咬了咬牙,强吞下怒气,赔着笑脸:“妈妈说的什么话,我敬重妈妈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您呢。您看,这时间也不早了,姐妹们都等着呢,我们还是赴宴要紧。”等我发迹了,定叫你好看以报你今日对我的羞辱。
杀鸡儆猴立了威,耿妈妈点头放行,宜珂转身要上马车,只听耿妈妈在身后加了句:“四姑娘头上这芙蓉坠子也摘了吧,和六姑娘冲撞了。”
宜珂一听这话,眼睛里一下子就有了泪水,死死咬住双唇,指甲狠狠掐进手心,气得浑身发抖。宜珂颤抖着手摘下额上的银网交给一旁的婢子,背对着众人死命忍住不让眼泪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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