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来啦!”林婕扭头笑着打招呼完后,停下逗弄黑黑的动作,把婕儿一把抱入怀中,走到族长的跟前。
“其他人呢?”族长看着除眼前这母女俩外,空荡荡没人影的小院,讶异。
“上山去啦!”六叔昨晚搁下话,说趁着时令上山捞一票。一大早就来敲门,硬是把家里的男丁们全给吵醒,拖着一块上山打猎去。秋叔秋妈和虎平嫂进城添置生活必需品。芳嫂无暇亦跟着一起去,说要买些绣花针和绣线之类的。早膳后小院里就剩她和小心肝大眼瞪小眼,直到十叔来谈事儿。
“小妹,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来着。”族长没在刚才的话题上打转,村里九成以上的男丁这个时候都会上山,除了行动缓慢的几把老骨头和自己没必要上山以外,所以没啥好奇怪的。
“族长,你在寻小妹开心吗?有事你尽管吩咐,小妹定当尽力而为,何以说商量之类的。”林婕调侃着说道。
“和你说正事儿,尽开玩笑。事儿是这样,长孙平的学识不错,族里想请他做西席,你看如何?”族长干脆利落地说明来意。村里的西席学问一般,教教村童还行,若想考取功名,就要私请好的西席。他儿子当初亦是如此,只是村里聪明的孩子不在少数,若是就此放弃功名之路,多少有些可惜。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和族人都发现长孙平谈吐不凡,出口成章。在缠着老六再三追问之后,才知他原是甲子出身,因一些官场上的事儿受了牵连,辗转让小妹救下的。几大长老早就催着他来问问小妹,看看能否说动长孙平担任村中西席。
“我回头问问他,若他同意。小妹自是不会出手拦阻。”说不定这对于历经官场冷暖的平叔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归宿,既不会埋没他的学问,精神上也有了寄托。林婕心思百转。
“那也不成!你必须给我说动他。软的不行来硬的,他一家子都是你的家仆,行不行就你一句话,哪有他们说话的余地。这事就靠你了,我有事先走。”族长怕死小妹的三寸不烂之舌,若让她逮着机会反驳,这事儿估计难成。
林婕瞪视着远去的背影,付之一笑,家里的这些长辈们真是越来越滑头了。
针锋相对
“平叔,族长说想让你做村里的西席,不知你有何想法?”林婕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兔肉,边嚼着边说。
“你是主子,你说了算,何必问我这个下人。”长孙平盯着林婕张大嘴巴又塞了一大块兔肉进去,再瞧瞧左边的妻子和女儿,细嚼慢咽,秀里秀气的,动作优雅无比。为啥眼前这个像是恶死鬼投胎,动作粗鲁的女人是自家的救命恩人跟主子?
“是不是主子的话,你都会听从?”林婕等咽下口中的美食,才闲闲地开口。现在主动权在她的手里,长孙平再怎么折腾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长孙历头痛地放下筷子,这两人从未见面就开始结下梁子,每次谈话总是针锋相对,让他左右为难。身为人父,情之所在帮儿子;身为人仆,理之所在护主子。他私底下没少训过儿子,但儿子总是闭而不语,等他训够了,消气了,第二天依旧如此。儿子对官场心冷了没错,但整天无所事事的胡思乱想,让他的言词变得尖锐,性子越来越变化无常。儿媳妇见此整天愁眉苦脸的,向他哭诉过好几回。
芳嫂担忧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相濡以沫二十年,她怎会不知他心中的苦涩与无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离开官场之地,百无一用是书生。
无暇心绪重重,父亲的不得志,母亲的担忧,自己被当众退婚的屈辱,让她每每夜不能眠。
无忌三兄弟没有抬头,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他们较之父亲幸运,现在有了新的目标和盼头,每天在赫连家的商铺里忙得昏头转向的,回房常常倒头大睡。大狱里的折磨让他们想起来仍痛彻心扉,但恶梦已无法再侵入梦中。
魏叔撕着兔腿肉给婕儿下饭,听她小妮子叽叽呱呱地讲今天的笑料。长孙平的心结是所有读书人的通病,郁郁不得志。
柳儿事不关己地进餐。刹那家伙这些日子累瘫了,晌午在后山的林子时,硬是跑回里面睡觉,休养生息。不管不顾地把身体腾空,若不是他及时回神,身体准会从半坡上滚下来。不想,再想就该想到林子里那些软趴趴的虫子。
赫连云本想开口打圆场的,却被坐在旁边的魏叔在桌子底下暗施鬼脚,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却面色却如常地逗着婕儿玩,眼神都没往他身上瞄上一眼。知道了,我吃饭,不插嘴总行吧!
小杰则是兴高采烈地猛夹兔肉吃,这可是他有生一来首次掠到手的食粮,美味程度是不可言喻的。至于娘和平大伯的恩仇记,他只要看戏就好,哪有他出手的余地。接下来娘定会三言两语放倒平大伯。
秋叔秋妈不知发生何事,觉得气氛怪怪的,没敢吭声,埋头苦吃。
“当然,这是律法所定。”长孙平语气依然尖锐,他也不想如此,只是心中的苦闷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我不管律法上写的是啥,我只要你的意思。”林婕一本正经,不怒而威。
“我会听从你的吩咐。”长孙平咬牙彻齿地回应。
“是吗?大伙可都听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出尔反尔就是小人。”林婕依然面不改色,那严肃的神情让大伙儿放下手中的筷子,正正经经地坐着,准备聆听教晦。唯独婕儿不耐烦魏叔停下撕肉的动作,嘟着嘴不高兴。
“在下向来一言九鼎,若违誓言,天打……”
“得了得了,后面的毒誓我不想听。我要你做的事儿只有一件,那就是脱光衣物在苏村里裸奔。”林婕说这话时还挺认真的。
“啊?”众人大叫,这叫什么事?无暇与芳嫂则是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望向众人。
长孙平听言老脸顿时涨红,气急败坏地站起来,狠狠地瞪视着林婕,冷笑着;“有辱斯文!”
“那你是做还是不做?刚才某人可是有言在先的。”林婕轻拍无暇探过来轻扯她衣角的手,示意她放心。
“绝对不做!”长孙平怒气冲冲。
“哪,看来你的服从也是有条件的,现在就是一例,还说听从主子的吩咐,说往东不敢往西,说上天不能入地,说要你死你就不能活在这世上。”
“你……你简直就是粗俗,泼妇,伤风败俗。”长孙平气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我是粗俗,泼女没错。但某人也没好到哪去。伤春悲秋装可怜,不但没有安慰受己牵连的老父和妻子儿女,还要让他们整日里强颜欢笑,轻声细语宠溺着他。那个地方真那么好?陷井重重不说,若是贪财贪权往里淌无可厚非,你一不贪财二不恋色的,往里凑什么热闹?连家都没顾好,还想为民请命呢!”林婕噼哩叭啦说了一堆,若平叔依然执迷不悟,她也没辙。
“哼!”长孙平冷哼一声,重重地踢开凳子,走出了饭厅。
芳嫂正想起身追出去,林婕一把将她拉住,对她摇摇头,说:“芳嫂,让平叔自个静一静,好好想想!你在反而会让他越想越乱。”
“你就听小妹的,今晚先在无暇的房里歇吧!”长孙历亦开口劝阻儿媳妇。小妹的话不无道理,端看儿子开不开窍。
芳嫂见自家公公这么说,只好重新坐下吃饭。但她心中有事,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说是吃饱,随后走出饭厅。无暇见状跟着出去,三兄弟仅随其后。长孙历叹气,说是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走了。
结果,晚膳不欢而散。
“娃儿,喝点肉粥。”魏叔把热呼呼的一小锅热粥端到林婕的跟前。
“魏叔,一起吃!你晚膳也没怎么动筷子。”林婕舀了一小碗给他。自从与秋妈秋叔重逢以来,魏叔对厨房就退位让贤,下厨的次数廖若晨星。
“他怎能在这儿睡着?”魏叔瞪着和俩小的齐齐瘫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柳。
“魏叔,由他吧!”刚才柳和俩小的在床上玩,结果魏叔起身去厨房熬粥没多久,他们便没了声音,她当时想着事儿没注意,等回神时才发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三人组。
“你就是由着他和大魔头,他们才会得寸进尺。”魏叔轻吹着热粥,不冷不淡地说着。赫连云这小子真没口福,七早八早的就上床会周公。他刚才去找他帮手做伙夫时,发现他鼾睡如雷。见他如此,他没有吵醒赫连云,正想转身离开。却为他的一句梦话停下脚步,半刻钟后才回神离开。
“魏叔,你脸好红,得风寒啦?”林婕探手摸魏叔的额头,有些热,却不是发高烧的烫度。
“没事!粥有些烫!”魏叔轻描淡写,但脸上却是控制不住的燥热。
“会吗?”林婕瞄了一眼魏叔那碗已不再冒热气的粥,再瞧魏叔在她的盯视下,脸上的红润瞬间延至耳根子。打趣地问道:“发生什么好事?赫连云向你表达爱慕之情?你们两情相悦,私订终生?”
“都不是,别在那瞎编乱造。对了,你今晚干嘛在晚膳时和长孙平吵起来,平时你不是让着他的吗?再有你干嘛说裸奔,这可是一大侮辱。搞不好长孙平恼羞成怒,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至时看你如何面对长孙一家。”魏叔岔开话题。
“我是想趁着饭桌上好说话,敲打敲打他两下,哪知会闹成这样。至于裸奔嘛,我当时没想到什么好的事由,脑中一闪而过就是这个,就想着凑合着用下下。”林婕装傻,魏叔叨唠的功夫较之六叔有过之而无不及。
“瞎说!”娃儿这贴药下得够猛,搞不好就会要人命。这也是他迟迟没回房睡,时刻注意长孙平屋里声响的原因。真是的,拿钱买回来一大堆麻烦的人。
“魏叔,你把厨房让给了秋妈秋叔他们夫妻俩,那你以后打算做啥?”林婕信手拈来,随意地闲聊一两句。
“暂时没想好,不过,我喜欢研究毒术医术。”现在条件限制,等新家一建好,他就有空间埋头摆弄这些东西玩了。
“幸好,有问你们的意见来设计房子来着。”
“娃儿,你真是无所不通。看来前世的你一定相当能干。”
“哪儿的话,比我优秀的比比皆是。我们那儿有些国家的头儿都是女的,那才叫能干呢!”
“也许也只有那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你这么独特的个性。”魏叔语毕,轻含着一口热茶嗽口。
林婕和魏叔就这样边关注着长孙平的举动,以防他真的想不开。边有的没的和魏叔说起自己前世那个充满着矛盾,科技主宰一切的世界。
早膳风波
大清早的,林婕家早膳中,饭厅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闷,大伙儿全都闷不吭声地吃着东西。
“西席的月俸有多少?”长孙平咽下口里的粥,平静如常地开口。
“啊!什么?”大伙儿齐唰唰地抬头,左瞄右视地互相看着,刚才是谁开口说话?
“我说西席的月俸有多少?”长孙平耐着性子再问一遍。平时吃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早全都变哑巴,半声不吭。连那个平时最爱呵呵笑的婕儿,此时都嘟着小嘴,安安静静往嘴里舀粥。
“一千二百文!”林婕赶紧回道。呀咧呀咧,终于有人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其他人轻咽着口水,没敢插嘴。
“还算合理。这银子我要攒着给无暇作嫁妆,别管我要。”女儿的婚事吹了,嫁妆也没了,得想法子重新给她备一份。到时再找个好女婿,无暇这辈子有了依靠,自己也就安心了。说来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儿,若不是自己固执己见,强行暂缓了女儿的婚事,女儿不会被卷进来。至于这一大家子如何养活,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主子不是挺能干的嘛,她会想法子解决的。
“依你,都依你!平叔,你想通了?”昨晚经魏叔一提,林婕多少有点反醒自己说的话有点过重,惴惴不安到现在。若是她知道长孙平此时的想法,非把他踢出家门不可。白白替他操心!
大伙儿全偷偷地盯着长孙平看,见他面色如常才轻呼一口气,他能想通最好,要不大伙儿提心吊胆的,日子都没法过。
“想通什么?”长孙平故意装傻,昨晚那种丢老脸的事儿来个死不认账就对了。
“没什么!”林婕没打算咄咄逼人,要装糊涂是吗?那就一起装。
“你们几个昨晚没睡好?不是再三和你们说要早睡早起,看看你们这副德性,像话吗?”长孙平盯着老打哈欠的三个儿子,皱眉。
“爹,还不都是因为你!”无忌三兄弟异口同声大声反驳。昨晚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谁敢擅自睡去?
“嚷什么嚷!我耳朵没聋。没大没小,怎说我都是你们的老子,忤逆长辈,不孝!”长孙平嘟嚷着。
“你有资格说无忌他们吗?你知不知道你老子我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香的,多为你担心。”长孙历瞪了儿子一眼,狠狠地训了一顿。若不是怕他在孩子和妻女的面前下不了台,真想狠狠给他几下,以泄心头之怒。
“好了,事儿到此为止。快点用完早膳,等下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呢!”林婕岔开话题打圆场,算是给长孙平一个台阶下,以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会想法子慢慢跟他讨回这笔账的。
长孙平突然打了个寒颤,有种被人算计腹诽的冷意。
阴霾一扫而空,大伙儿有了食欲,桌上的小菜正被蚕食着消失。
婕儿瞪着那光溜溜的碟子,大眼睛呆傻,回神后大声嚷嚷着指挥她的宠物军团:“绿绿,豆豆;蓝蓝,肉丝;咕咕,蛋蛋。”
大伙儿往前伸的筷子,有好几双被跳上饭桌的绿绿蓝蓝咕咕一爪拍落,于是,气氛再度紧张起来,双方互不相让,两厢对恃中。
婕儿笑眯眯地看着绿绿蓝蓝咕咕用前爪轻推至跟前的菜肴,眉开眼笑挟着拌粥吃,对于眼前正一触即发的大乱斗无视中。
魏叔和柳儿暗笑内伤,看来家中最不能惹的人是小妮子,瞧瞧她憋了两刻钟的怒气有多可怕。大伙儿看来今早要饿肚子喽!
赫连云悻悻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还好刚才大伙儿无心用膳之时,自己有先喝了两碗粥入肚。瞧瞧婕儿那几大护卫的阵势,想从它们的爪下夺取食粮,难!他功夫不好,可不想手背上留下几条爪痕。
无暇和芳嫂的食量不大,刚才没什么胃口,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心事一了,胃口大开,正想多吃点,见此亦没辙。这两狐狸和两肥猫她们可不敢轻易得罪,初时见它们全身毛绒绒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甚是讨人喜爱。试过拿食物引诱它们几次,性子倒是挺温驯的,只是美食一入肚,它们就摇摇大尾巴走人,千呼万唤不回头。追急了,它们一跃而上,在屋顶上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连对着她们叫上几声都懒得开口。自此她们就知道,这几只小家伙性子傲着呢,轻易碰不得。她们倒是比较好奇婕儿为何如此得那几只小家伙的欢心,进出都亦步亦趋地缠着。婕儿有时甚至会倒提着它们玩,把几只小脑袋搓圆捏扁的,都没见它们出爪伤人。但有一次无意间她们瞧见,一只老母鸡袭击婕儿手上的糕点,被那两只肥猫一爪拍飞出去,跌在墙角脑袋开花,晚膳六叔煲了鸡汤一部分进了婕儿和那几只小家伙的肚子。她们当场惊吓呆傻,事后跟小妹说起此事,她笑说没事儿,不去招惹它们就成。
长孙家的男丁们与绿绿蓝蓝咕咕它们继续大眼瞪小眼,仍不肯放弃。平时同桌吃饭专挑好菜下肚也就算了,现在居然霸着饭菜,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