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瞧着她眉眼间的轻愁薄怨,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想到的却是另外一道俪影:毫无疑问,她们都是美丽女子,但是美丽与美丽之间的差异又是那么的不同。
萧冬儿淡淡一笑:“公子可是在思念心上人?”
宇文成都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自从与面前的王妃娘娘相识以来,她的和蔼总是令人难以抗拒,以至于几乎要将她当作长辈了,虽然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她是那家的姑娘?”
宇文成都还没开口,宇文化及已经抢着说出答案:“自然是淑媛姐姐啦。”
萧冬儿犹犹豫豫道:“莫非是宇文述之女淑媛小姐?!”
宇文成都的俊脸骤然晕红,显然是默认了。
萧冬儿闻言后心往下沉:近日传闻,这个宇文淑媛已经被其父许配给同殿为臣的皇亲贵戚唐公李渊为侧室,难道他还不知道?随即释然:一入侯门深似海,别说是他这么个身份尴尬的孩子,就算是贵为王妃的自己,如今想多打听些外界的消息,还不得通过贿赂身边的侍从方知一二?而杨广却美其名曰:为了让自己安心保胎才封锁不相干的消息。想到这里,萧冬儿唇边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什么叫做不相干?若果真正算计起来,这个时空中、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都跟自己没有关系。可是自己却又确确实实跟这个时代中若干卓越的人物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宇文成都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忍不住追问了句:“娘娘您是不是不舒服?”
萧冬儿怔了怔后才道:“你还是安心照顾你弟弟吧,至于那个淑媛小姐,”顿了顿才道:“你最好断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下个月就要嫁入唐国公府作妾了。”
宇文成都瞳孔开始收缩,不敢相信的抓住了萧冬儿的手臂:“你骗人,这绝不可能!”
他还记得这次自己出发前与淑媛的约定,那时候月满西楼,清风送爽,娇艳的人儿含情脉脉的倒在怀里,柔情万千,哈气如兰:“我会等着你,等着你功成身退,等着你回来与我同赏这无边的美景。”
难道这些话都是骗人的么?
萧冬儿抿着嘴,随手制止了使女们上前解救的举措,一字字道:“你醒醒吧,皇亲贵胄之间的婚姻从来都不是以感情为前提的,有的只是政治利益的交换。”说到这里,自己也有点伤感:“远的不说,单看如今五位皇子的姻亲便知道了,太子妃是北魏宗室代北贵胄元氏,而我的身分更不必多说,皇三子秦王之妃乃是山东贵胄崔氏,皇四子之妃则是代北权贵之后长孙氏,皇五子的未婚妻又是关陇勋贵豆氏之女。”顿了顿:“你呢?你有哪一点比得上李渊的身分贵重?”(李渊是何许人?相信大家都知道。)
宇文成都松开了手指堵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说了,我不听、我不听!”其实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一直不愿意面对,虽然宇文述曾经旁敲侧击的拒绝过他的求婚,但他不死心,只盼着自己能够在扳倒杨广后得邀天怜,迎娶心上人为妻,却没有想到如今一切都莫名其妙的变了,不但义父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连魂牵梦萦的姑娘也要投入他人怀抱。
人生至此,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宇文化及不悦道:“神仙姐姐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怎么变得如此残忍了呢?”
萧冬儿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他已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动作,低声道:“长痛不如短痛,早些知道总比以后伤心欲绝的好。”
虽然宇文化及听着甚是有理,但是宇文成都已经扭头奔了出去,他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萧冬儿冲使女使个眼色,立刻有人追着他去了。
宇文化及道:“姐姐这几日都没过来,让小花儿好想。”边说边拿住她手腕,旁边的使女眉头一耸,便欲开口质问,却被萧冬儿一记大白眼给吓了回去。
宇文化及过了半晌才道:“虽然胎儿目前状况甚好,但是姐姐你最好还是多用些补品为妙。你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且人又那么瘦,”说到这里面上一红,下文却说不出口,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萧冬儿拍了拍他的脸:“你还是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为妙,姐姐那边的热心人多了去了,整日里没完没了的唠叨,可不短你这一句半句。”
宇文化及才想笑,但随即又沉下脸,叹了口气:“不知道家父的遗骸”
萧冬儿忙道:“已经妥善安葬了。”心里想到的却是杨广那日差人送往并州的表章:宇文逍遥深生前苦心经营的复辟大业终究还是灰飞烟灭,他人一死,那些追随者便没有了下文,当真是树倒猢狲散的收场,充分说明了逆势而行者永远不可能有成功的那一天。如果宇文逍遥还在世,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宇文化及却有些倦怠了,懒洋洋的倒在枕上,低声道:“姐姐再陪我一会儿好么?”话才说完,人已昏昏睡去。
萧冬儿缓步出来,仰头看向头顶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何其壮丽,人心什么时候才能如天色般清明呢?
英华悄无声息的走过来道:“娘娘,王爷传话来说莒国公正在清音馆等候,请您即刻过去相见。”
萧冬儿这才回过神来,心道:“萧琮!?他来做什么?”(萧琮乃是后梁的末主,与陈叔宝地位相同,但却是被征召入隋,而非亡国被擒。)萧冬儿记得上次他求见亲妹萧潋滟不果,因为后者忽然自杀,那么这回出现又是为什么呢?自己不过是个名副其实的西贝货罢了,别说是兄妹情了,就算是见面的次数也是“零纪录”。
虽然心里狐疑,但面上却丝毫不漏,慢条斯理的回寝殿换了衣裳,这才晃晃悠悠地出发,等到了清音馆,才大大的吃了一惊。在座的并不只是她意料中的莒国公萧琮,陪坐的还有几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看情形,似乎是这夫妇俩的亲眷。另外有个裹着狐裘的豪壮汉子,独自一人坐在左侧上首,跟随从人的打扮甚是奇特,膝盖以上包的严实,膝盖下面却不着寸缕,露出毛茸茸的长腿,毫不在乎对面女眷们诧异厌恶的神色。
萧琮已经在三十开外,生得俊美儒雅,谈笑间自有一派风流倜傥的韵味,而国公夫人也很有几分钟鸣鼎食之家的做派,至于那几个标致女子,萧冬儿心道:还真是大事不妙,就算不用大脑,也能从她们含羞带怯的表情推敲出一二。
杨广见到冬儿进来,立刻显出几分真实的喜悦,招手引她在身边坐下,柔声道:“这几日可还安适?”
萧琮却是另外一番心情,一双眼睛透出万分诧异的神色,简直不敢相信世间上居然会有如此美女,脑海中立刻流淌过“洛神赋”中的若干词句,不过他决非好色之徒,而且目前的场面也不允许他神魂颠倒。
萧冬儿目光流转,先客客气气朝众人问过好后才晓得这个豪壮汉子来自岭南,乃是新近册封为谯国夫人的冼夫人之孙冯盎。
国公夫人谢氏微笑道:“如果王妃不嫌烦的话,妾身想和您聊聊女人家的事情,就不听他们男人打打杀杀的外务了,好不好?”
萧冬儿还没开口,就听见那个豪壮汉子冯盎冷笑:“你不想听尽管走开好了,别耽误了我家妹子的前程。”
与座者均是一惊,其中犹以萧冬儿为最,忍不住问道:“冯将军此言何意?”
冯盎霍然而起,走上前双膝跪倒在萧冬儿面前,恭恭敬敬道:“祖母她老人家这些年来心心念念记挂着妹子你,本以为上次能够见面化解昔日的误会,怎么也没想到你却临阵脱逃,害得她老人家哭天抹泪的,整日里不停的埋怨做哥哥的我不长进。”顿了顿又道:“所以我这做哥哥的只好过来向你赔罪,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再把过去那些微小事记在心上,跟哥哥回岭南去见老祖母,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拉过萧冬儿的手,低头吻了上去。
萧冬儿登时恍然大悟:别人可能会被冯盎的古怪动作弄的头晕目眩,但是萧冬儿却知道这本是星系时代里奴仆对主人表示绝对效忠的礼节,不过这个冯盎显然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把一个严肃郑重的仪式搞得像场闹剧。所以她立刻抽回了手臂,淡淡道:“我这人天生小心眼,才不会因为你一二句话就改变初衷,回岭南的事情再也休提。”
冯盎站起身来无可奈何的道:“好妹子,你就看在哥哥我千里迢迢、不辞辛苦的份儿上回去一趟好么?祖母她”不等他说完,那边的莒国公萧琮已经忍不住了,不悦道:“冯将军莫非疯魔了么?这位明明是我萧琮之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妹妹,你说话最好注意一点!”
冯盎扭过头来冷笑:“你居然还敢冒认兄长!?我呸,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趁着妹妹怀孕的当口上给妹夫送小妾的哥哥!”
莒国公夫妇的面色登时变得非常耐人寻味,但是最特别的还是正座上杨广的表情,这件事并没有摊开来讲的原因就是他不表态,一则因为母后的脾气在那里摆着,独孤迦罗不但自己爱吃醋,还经常替别的女人吃醋。昔日萧潋滟之事已经让母后不高兴了,现在他又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呢。二则好不容易与冬儿化解了干戈,而且她产期将近,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发生意外。但是莒国公萧琮曾为一国之主,虽然不复昔日威风,但在江南的影响力不可小窥,自己又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结盟的机会呢毕竟萧冬儿只是个挂名的后梁公主,身份来历经不起明眼人的推敲。
眼看气氛转冷,萧冬儿心里虽然盼着天下大乱才好呢,但脸上却堆砌出笑容来:“难得这么多身份显贵的嘉宾光临,王爷您不应该只顾着说话呀,怎么着也得好好款待款待贵客,为他们接风洗尘,是不是?”
杨广尴尬的一笑道:“还是爱妃说的是,倒是小王失于调度了。”说罢吩咐仆役去准备宴席,趁机改换了话题。
莒国公萧琮有了台阶可下,哪里还好意思再提旧事,也只得顺着杨广的口气说些没要紧的闲话。
萧冬儿扭头望了望冯盎,对方却正好看过来,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后萧冬儿回眸对谢氏道:“还是嫂子说的对,男人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张罗好了,我正想和嫂子亲近亲近,避开他们好不好?”
谢氏夫人哪里还敢拒绝,于是一众女眷徐步离开正厅,萧冬儿临出门前刻意放慢了脚步,便听到莒国公正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太子近来胡作非为已经引发了”
萧冬儿加快了脚步,心道:好一个莒国公,做奴才居然做到这份儿上,还真是??????转念想想,又觉得他很是可怜,为了保住自己目前的荣华富贵,不惜一切代价。但是最后又怎么样?还不是逃不过被猜疑的收场。(史载:大业初年,民间“萧萧易复起”的传言甚嚣尘上,昔日的梁后主莒国公便成了隋炀帝重点猜疑的对象,被废去爵位后郁郁而终。)
胡思乱想间,已行至花厅,分主次落座后,莒国公夫人特别多看了几眼她凸显的小腹后微笑道:“眼看着娘娘又要大喜了,幸好妾身来得还不算迟,”说着招手唤来诸女中衣饰最华贵的翠衫丽人,引见道:“这是妾身的长女明媚,今年刚交十四岁,素日仰慕娘娘您的才情,一直吵着闹着要来拜见,也怪我将她宠坏了,这才勉强带了出来,却让您见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异姓兄妹
萧明媚早插烛也似的拜倒在地,口口声声赌咒说愿意为奴为婢服侍王妃,说得跟真的一样,萧冬儿心里冷笑:国公的千金怎么可能做丫鬟使女,还不是奔着侧妃的位子来的?却碍着方才的情形不敢明言,当真是可悲可叹。最遗憾的是终极目的为的完全不是她们自己的终身幸福,而是整个家族的荣誉安危。想到这里,萧冬儿收敛了原先的酸涩心情,尽量用柔和的口气道:“你且起来坐下,”转头对国公夫人道:“那几位也是宗亲么?”
谢氏夫人没想到她转移话题,微微一怔后才回答:“是呀,她们都是近属闺秀。”随即一一介绍:“这三位都是已故广陵王的嫡出郡主,至于这两位则是五弟的姑表姊妹。”
萧冬儿心里又叹了口气:好一群可怜可悲的女孩子!随即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明知我有孕在身,还送来这许多碍眼的脚色来争宠,未免欺人太甚!思量至此,便微笑道:“既然侄女你情谊拳拳,本宫也不好却了你母女的情面,这么着,你就先在我身边做个洒扫亭台的丫鬟吧,要知道吃的苦中苦,方能为人上人嘛。对不对?嫂子!”
谢氏夫人还能拿得住身份,但是女儿萧明媚的面色却已经变了,她一个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去做粗使丫鬟?!刚才的话只不过是应应景罢了,却没想到人家就认了真,然而这时后悔已经迟了。
萧冬儿却装作没看见,微笑道:“你们几个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五个女孩子战战兢兢的走到面前,萧冬儿随随便便看了两眼,便指着最后那个衣着最简素的姑娘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自打见面以来,那女孩子一直沉默寡言,而且也不像其他小姐那样卖弄风情,仅从这点,就已经很合萧冬儿的眼缘了,不过她不急着下定论:说不定她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红衣少女闻言“扑通”跪倒在地,一字一顿道:“我叫袁紫烟,”边说边抬起头来盯住上首的晋王妃:“请娘娘开开恩,不要选我做侧妃。”
萧冬儿笑了:“别人可都是赶着求着当小妾呢!你为什么不愿意?”
袁紫烟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因为、因为”下文还没出口,就给她的表姐堵住了嘴。
萧冬儿狠狠瞪了那兰衣女子一眼,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本宫面前堵塞言路,莫非活得不耐烦了?”
兰衣女子登时浑身打颤,不由自主松开手:这位王妃还真是吓人,怎么没有半点温柔斯文的情致呢?
谢氏夫人正想打圆场,却被萧冬儿淡淡的一句“嫂子稍安勿躁”给阻住,只好闷声不响的喝茶。
袁紫烟这才继续道:“因为民女已经有了未婚夫婿。”国公夫人才刚喝进嘴的茶水登时喷将出来:夫婿?!自己怎么不晓得有这回事!?完了完了,这回麻烦大了。急忙去看王妃的表情,不料萧冬儿居然和颜悦色:“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应选呢?”
袁紫烟心想反正已经惹了祸,索性将错就错,应声道:“是五爷他们逼的,还说我不来的话就要灭了我夫家的九族。”
萧冬儿面色一寒:“此话当真?!”
袁紫烟立刻道:“民女若有半字虚言,必遭天谴雷轰!”
萧冬儿转向国公夫人:“嫂子你看这事怎么办?”
国公夫人脸色也变了,只恨不能立刻掐死这小贱人:好好的什么话不说,偏偏把这种煞风景的事情兜出来,分明是诚心坏事嘛!但是王妃既然问了,也不能不作些官面文章,犹犹豫豫道:“妾身粗鄙,向无见识,还是娘娘您来做主好了。”
殊不知萧冬儿正等着她这句话呢,闻言展颜道:“既然如此,本宫便越俎代庖了。”眼波一转望向袁紫烟:“虽然本宫很是佩服你的性情胆略,但是入府之事已成定局,没人可以改变。”袁紫烟听到这里,眼泪反而消失,恨恨道:“那么民女情愿一死以全名节。”
萧冬儿忍俊不已:“你听完我的话,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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