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风华。
隋文帝在汉代的长安城东南营建新都,定名为大兴(此名源于他在北周时的封号),城市总面积达到了84。1平方公里(相当于现在西安城的7倍),绝对是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都城。城市平面呈横置的长方形,东西宽9721米,南北长8652米,一共分为三重城池,而萧冬儿这段时间停驻的是位于北面的宫城(占地面积约为3。11平方公里),也就是皇帝以及后妃们居住的大内禁宫,而大内禁宫又分为皇宫、太子东宫和供应服役部门的掖庭宫三部分。
出了大内禁宫,外面的部分就是前朝的中央官署,俗称为皇城(占地约5。29平方公里)。皇城的外面就是以南北东西四行划分的坊市,属于民间百姓以及官宦人家居住的地方,号称有108坊,每坊内容千余户,如果按照一户有十二三人计算的话,大兴城的民居内至少可让上百万人安居乐业(这还不包括宫城里面的贵胄)。
此外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长安东、西两市了,东市在城市轴心大街朱雀街之东的第三条街(也就是皇城东面第二条街),西市在朱雀街之西第三条街(皇城西面第二条街),各占两坊之地,其中店铺馆舍接踵比邻,但凡世人能够想到的物件都能在两市上买到、见到。而这也就是萧冬儿特别吩咐侍从多带些银两的原因。
两个侍女正逛的忘乎所以,萧冬儿却停下了脚步,定定看向从对面书画社里走出来的人,眼神瞬时变的复杂之极。
原来是好久不见的李靖!
李靖依旧英飒俊朗,身边的女子更是满脸娇嗔温馨,活脱脱一个浸在蜜罐里的幸福小女人,想必是他的新婚夫人吧。
萧冬儿只觉得眼睛干涩: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快乐!?不期然间,两道闪电似的目光迎上了她的,萧冬儿勉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李靖仿佛怔了怔,随即挽着那小女人大步走过来。
萧冬儿的手指隐在袖里,早已握成了拳头,两只眼睛在二人身上转个不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靖忽然开始后悔了:虽然两人分手的时间并不长,但在此期间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萧冬儿道:“没赶上李大哥新婚的宴席,小妹实在是遗憾之极。”
李靖叹道:“其实倒是该恭喜你才对。”
萧冬儿不等他说出下文,急忙打断道:“还没请教嫂子的名讳。”
那甜甜蜜蜜的小女人早觉出两人间诡异的气氛,忙不迭的开口:“妾身姓张,在家时父母唤我出尘。”她的外表也确实有飘然出尘的仙姿。
萧冬儿微笑应道:“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张氏左顾右盼下,始终摸不透夫婿与这位“小妹”的关系,却知道不会简单,方才的愉快心情也自然而然消散了不少。萧冬儿目光落在她与李靖交握的手上,隐在面纱后面的嘴角已经牵出了一丝彻骨的冷意:如果说牺牲我的终身幸福可以让所有人都快乐的话,那么索性大家一道儿下地狱好了!但这绝对不是妒忌,只不过不愿意见到别人拥有比我幸福的人生!
欢乐二女见到主人不走,也只好返回等着。
萧冬儿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淡淡道:“虽然没有赶上婚宴,但现在补上礼物还不算晚。”说到这里指了指旁边的侍女:“她们俩一向对大哥你仰慕有加,那日别后就常常在我耳边念叨,听得我头都大了,现下巧遇未尝不是缘法,小妹索性作个主,将她二人奉与兄台为妾,也算完结了一桩大事。如何?”
她说的并不完全是扯谎。因为欢乐二女确实对李靖有仰慕之情,闻听此言后顿时羞红了玉靥,更显得娇柔可爱了。
李靖的脸色还没变,那张氏就早气白了脸,怒道:“你还真是个好妹子。”
萧冬儿却没有正眼看她,视线飞过她头顶飘向远处:“承蒙夸奖,感激不尽。”
李靖凝神看了她半晌才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萧冬儿视线仍在远处,似笑非笑道:“难道你想拒绝?!”
李靖忍不住循她视线回望,只见杨约带着几名侍卫快步走来,到了萧冬儿面前后躬身行礼道:“公主急唤下官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张氏涌到口边的话顿时缩了回去,险些一跤跌倒在地上:公主!?
萧冬儿笑得甚是得意:“本宫只想麻烦小舅舅你帮忙置办些女儿家的嫁妆,因为这两位美人儿就要嫁入李公子家了。”
杨约吃了一惊,扭头看看李氏夫妇,心道:好个不祥公主,还真是会给人制造麻烦!人家新婚不满半月,你就送上美妾两名作贺礼,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
张氏眼见局面无法挽回,心里早不知气成什么样子了,偏偏又得罪不起公主,只好咬紧了唇,委屈的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
李靖终于还是开了口:“公主的好意李某心领了,却万万不能承受。只因在下生平不二色,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张氏心里一热,忍不住捉住了夫婿的衣袖。
萧冬儿心里直比千刀万剐一般,声音却还是斯文从容:“看来大哥对嫂子当真是情深似海,令人羡煞。遗憾的是我刚刚听说一个不幸的消息。”说着朝杨约点了点头:“小舅舅,官场上的事情还是你来说好了,我要为她们选几件上好的珠宝。”
杨约无奈的应了声后,走到李靖面前,凑到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李靖的脸色立刻变的铁青。张氏随即感到夫婿的手指变得比冰还冷,惊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靖转过头来,缓缓道:“令尊枉法事发,已经被圣上裁准罢官下狱。三个月后就要解入京师问斩了。”
张氏顿时晕了过去,幸亏李靖反应快,才没倒在地上。
杨约叹道:“你现在还坚持不纳妾么?”
李靖望向萧冬儿的背影:“我已经对不住一个人了,又怎么可以再继续错下去呢?你还是转告公主一句:她的好意在下消受不起,惟有来生再报。”
远处萧冬儿的身子悚然打颤,定了一定后才继续向前走,但是眼泪已经无声无息的滑落,直到此时,她才真正绝了对李靖的指望。
欢乐二女却不知自己的幸福憧憬已经烟消云散,兀自兴冲冲的奔进珠宝店内挑选合意的首饰。后面的萧冬儿悄悄抹掉了泪,加快了脚步。
杨广听说这件事后,好半晌没说话。
杨约则在堂中不停的兜圈子,偶尔长吁短叹。
片刻之后,杨广才笑了出来:“冬儿的法子虽然纯属小孩子家淘气,但却未尝不是个联络韩大将军的好办法。”
杨约心里一沉:殿下的意思是??????
杨广拍了拍手道:“宇文大人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屏风后面立刻走出来一个当朝的贵胄:宇文述。他是杨广最赏识的文官之一,深沉练达,智计过人,见问后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温言道:“前几日韩擒虎因为纵容下属淫乱陈宫女眷之事被免了爵邑之赏,听说他正为此老大的不愉快,偏偏而今又多了个姻亲犯法的大麻烦,想必此刻正急于撇清呢。”顿了顿:“此事包在下官身上。”
杨广道:“那可就得辛苦你一趟。”
宇文述却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说罢悠哉游哉的去了。
杨约却忍不住打个寒颤:宇文述出马的话,就算是天也能变成地来踩。看来李靖是要错到底了。而他与萧冬儿的恩怨只怕一时半刻解脱不得,这究竟是缘还是孽?
李靖夫妻两个回府后,生平头一次促膝谈心,气氛份外的和谐融洽。张氏心里乐的什么似的,本以为这位只晓得读书习武,却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的深情一直埋在心里,自动自觉的下厨洗手做羹汤。
李靖则回了书房读书。
书中日月长。
等到他再抬头时,月亮已经爬上了中天,奇怪的是娇妻并没有过来招呼自己用膳,纵然是做山珍海味也不应该花这么久呐,李靖心下狐疑不定,遂起身踱向东侧的厨舍望了一望。里面似乎还在忙碌,没情没绪的转过身来正打算离开,但是一股子忽如其来的恐怖意念骤然浮现,三步并两步冲进厨房,刚才在里面晃悠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张氏月缺花残的尸骸。
李靖伏下身去,缓缓阖上娇妻惊惧的眼睛,眼波一扫,只见她手指里似乎还抓着什么东西,仔细看时才知道是自己以前送给萧冬儿的同心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英雄情结
开皇九年夏、四月丙午,陈国皇室贵胄以及文武百官并乘舆服御、天文图籍等大批文化艺术物品在诸多隋朝将士的押解下抵达京师,在此之前隋文帝杨坚专程赶赴骊山,主持展览会似的“献俘”大戏。那时候萧冬儿还在洛阳,并没有亲眼目睹那场空前绝后的大型展览会,但是这时候自然不同,因为陈国君臣已经被押送至隋都大兴城,等着送往太庙举行祭祖献俘大典了。
身为伐陈主帅杨广未来王妃的她自然有资格观赏大典,而且还是“二圣”特别吩咐过一定要出席本次盛会的重要人物,萧冬儿心里就别提有多乐了,暗暗思量:这才叫老天有眼呢,虽然目前情场失意,但别的方面信息量却是空前的丰富,不枉自己来大隋朝旅游一遭了。或许这就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吧。幸好自己早已不是没有了爱情就活不下去的小女孩!
这日一大早还没等她梳洗完毕,前些时皇后派在自己身边传授宫廷规矩的丁尚宫就踱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不下二十人之多的侍从队伍,人人手上都有东西捧着,五彩斑斓,华丽之极。萧冬儿只觉得头大如斗,敢情古代的王妃娘娘确实不好当,平日里的行头少说也有十公斤重,怪不得一个个都四体不勤呢,整日里穿戴这许多好玩意,换了谁都没法活蹦乱跳!
而自己自打来到这个古老的年代后平日里一直穿着适合运动的胡服便衣,还真是没穿过正儿八经的衣衫,更别说是如此隆重的王妃礼服了。再想想自己还得跟这身行头打上一整天的交道,萧冬儿便觉得头大如斗。
丁尚宫早已摸透了这位的脾气,也不浪费自己的唾沫,径直吩咐侍女们上前伺候穿戴,或许是因为晋王爷乃此次大典上的主持之一,所以对于萧冬儿就更是特别严格的修饰了一番,除了参与大型朝会才可以穿的青色瞿衣(上有十行锦鸡花纹)等装备外,头上更缀了不少名贵的簪钗首饰,系蔽膝、大带,腰悬白玉佩,末了还给硬生生套上一双精致之极的绣花靴,算是稍稍补偿一下自己的不平衡心态,其实是为了免除晋王妃在大庭广众的场合下出怪露丑的不安定因素。
如此一番整理穿戴下来,等在外面的几个贴身侍女早已望眼欲穿。
丁尚宫在独孤迦罗身边服役多年,深知皇后娘娘的欣赏品昧,所以又特地叮咛了萧冬儿几个必须注意的要点,萧冬儿诺诺连声的答应着,随即站了起来。宫女们都屏住了呼吸,深深震撼于经过她们全心全意合作塑造出来的绝世尤物,萧冬儿却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又要出来游行了:为什么要这么样看着自己?仿佛是什么鲜嫩可口的冰淇淋似的!难道她们都是同性恋?!
丁尚宫阅人无数,至此时也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传闻已久的八字谶语:母仪天下、命带桃花。不过终究是老奸巨滑之辈,只静了片刻就又开了口:“您还不打算起驾么?”
萧冬儿只好点头。丁尚宫衣袖一拂,立刻有四五个侍女上前引导出门行向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青油舆幢车。
长长的裙幅被尉迟明月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车上,萧冬儿表面上作足了金枝玉叶的风度,心里却开始念三字经。因为自己暂居的琼花苑到宫城正门城楼的距离少说也有三五公里,偏偏为了保持那见鬼的风度,还不敢有少许的松弛,坐在这么硬朗的车里活受罪,没奈何下只得开始盘算自己有朝一日回还故乡时应该带些什么宝贝回去。胡思乱想一阵,耳边忽然传来太监阴阳怪气的朗诵声:“回陛下的话,晋王妃娘娘到了。”
隋文帝杨坚的声音在高处响起:“人总算是到齐了。”
萧冬儿被狠狠地修饰成时尚眉型的眉峰立刻耸了起来:“原来自己还是迟到了。”急忙下车由侍女们簇拥着上了广阳门的城楼。
城楼上人数还真不少,除了二圣与若干王子皇孙、公主驸马外居然还有几名重臣在,但是萧冬儿真正有印象的就只有杨素、高颍,不知何故,晋王杨广和秦王杨俊却不在这里。
服饰打扮之隆重仅次于二圣的那个年轻人带着某种诡异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萧冬儿知道这位不用说一定是风流太子杨勇了,急忙转过身去对二圣行礼。
独孤迦罗一把拖住,笑着对最靠近自己的长女道:“华儿你很少进宫,一定还没有见过这丫头吧。她的模样和你小时候还很有点相似呢!”
自从北周灭亡后,乐平公主杨丽华的心已经死了,就算是八部天神一起脱光了在她面前跳舞,也改变不了她眼里的浓重死气,即使在此刻听到母亲用旧日的昵称来呼唤自己亦不例外,淡淡看了萧冬儿两眼后便收回了视线,冷冷道:“那样的话孩儿还真的恭喜您又找到一个好玩偶了。”
独孤迦罗笑容立刻僵住。
杨坚见状忙干咳了两声。
萧冬儿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后娘娘对自己格外宠爱呢!原来、原来真的是把自己当作女儿杨丽华的替身来看待了!显然北周王朝的兴亡在她们母女之间造成了巨大的裂痕,或许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忍不住多看了杨丽华两眼,她应该不满三十岁吧,但是眉眼之间的皱纹却比自己的母亲还多,可见这些年来的艰辛难过。
萧冬儿很想为她的不幸遭遇叹气,但随即想到此时此刻是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贸贸然发出哀音的话,绝对是掉脑袋的祸事,而自己又没有杨丽华那么雄厚的本钱,还是乖乖作壁上观为妙!却正好撞上杨勇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女孩子登时“机灵灵”打个寒颤:这目光简直能把人冻杀,但之前自己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又怎么可能得罪他呢?!随即想到“袁天罡”惹的祸。
其实汉王谅才真是作壁上观的那个,怪好笑的瞧着面前波涛暗涌的场景,虽然他年纪尚小,但在宫廷里生活的王孙贵胄们绝没有心地单纯的白痴脚色。不过看在这位未来二嫂平日里对自己还不错的面子上,杨谅有点不大忍心见到她陷入危局而不自知,遂上前拉了拉衣袖,倚小卖小道:“二嫂你个子高看得远,能不能给小弟我说说献俘的队伍走到哪里了?”
萧冬儿忙应道:“他们现在已到东市附近,”说到这里,下文随即淹没在骤然响起的鼓乐战歌中,一颗心几乎被震得跳出咽喉。
隋文帝素来深沉冷静的面孔骤然冒出血色,两只眼睛放出万道光芒,牢牢锁住了缓缓行进的队伍,在场贵胄们的神色大同小异,甚至于连不懂事的内侍宫女们也有点异常狂热的眼神。然而长公主杨丽华却是唯一无动于衷的那一个!
锣鼓喧天,城中百姓夹道欢迎,偌大的大兴城内无处不是震耳欲聋的疯狂嘶吼声。
长达三个多世纪的势力割据局面终于彻底结束。
天下大一统!
队伍前方,端坐在战马上的伐陈战役总元帅杨广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居高临下的俯视道旁欢呼雀跃的百姓们,不少花季少女拼命的